椰子妖的都市逃兵生涯——上想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老猫头就跳起来了：“混蛋！”

听得云山雾罩的其余几个没有醒过神来，那司机已经很善意的笑了一声，一把抓住被詹余稀里糊涂放开的刘廉，推门跳下车去。

这时候，一直没有朝窗外看的刘廉才发现这里已经是山腰上了。

而那辆倒霉的出租车，则是轰隆隆的、无比电视剧感的向山道外壮烈冲刺过去……

“椰、椰子？”

他颤抖着声音发问。

一身紫色休闲装伪装成司机的那家伙拉住他飞快的跑了起来：“是紫耶，你记错了。”

“等等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拿我当幌子，他们又是什么人？”

紫耶猛地站住，他嗷的一嗓子扑到大树上。

“嗯，这个，啊哟，真的很不好意思说的……”紫耶“羞涩”地低头扭手指，“其实我是逃兵啦，他们是来执行军法的……”

“所以……”

刘廉有想哭的冲动，但看到紫耶脸色不好，把话吞进去小心翼翼的问：“又怎么了？”

“该死的，脚扭了，很痛啊，这下子要歇一会才走得了了。”紫耶叹口气，自己坐在树根下脱了鞋子揉，“你也休息下吧，以后的日子没有那么轻松了。被我救出来，估计你会被那群笨蛋当成和我一伙儿的，为战略性撤退积攒点力气吧。”

战略性撤退的意思就是逃亡吧？

“你不是军人吗？这种情况应该有办法的吧？”其实他更想说的是忍一忍就好了。

紫耶傲慢的看了他一眼。

“虽然是军人……但我是，医、务、兵！”

你一个医务兵从战场上逃跑到底是为什么啊——刘廉突然一阵脱力，嗯，一定是因为太累了，要休息，休息之后就可以一起逃了……

第四章：琢磨不透的椰子

等到两人精疲力尽的走下山，天已经大亮了，一路也不知道收获了多少从疾驰而过的车辆投来的诧异目光。

刘廉想好了回家收拾东西和对父母的借口，却发现执行之前还有个天大的难题需要解决。

衣袋，空空的。

装有证件和卡的包随车跳崖而去，一去不复返。

哪怕紫耶真的变成椰子，他一个人得怎样回到几十公里外的自家去呢？

面面相觑，紫耶一片茫然，刘廉欲哭无泪。

好不容易走到稍微整洁点但人还是很少的路段时，紫耶建议坐在街道旁花坛上休息，刘廉看看自己宛如民工的形象也就不在乎那点灰尘了，然而见到椰子妖依然光鲜亮丽，还是忍不住咬了咬牙。

“很抱歉，把你牵扯进来。”

出乎意料的是，紫耶率先开口。刘廉并不是个会轻易被道歉打动的人，但现在也找不出敷衍的话来应付。

有点窝火的用脚碾了碾路边的烟头，他实在控制不住语气里的嘲讽：“不敢不敢，我就是个混日子的普通人，从来没有见过神神鬼鬼的事，照那几个妖怪的话来说，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这辈子我都感激不尽了。”

紫耶还想说什么，刘廉看着他摇头，示意自己又渴又累不想再说话，然后把头埋在膝盖上，闷着不吭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照在头发上温热温热的时候，紫耶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喂……”

“我想安静一会，过一阵如果还没想到办法借钱就只有走回去了。”

打了个哈欠，他正要继续瞌睡，突然脖子挨上了个冰凉的东西。

“呃？椰子？！”

目瞪口呆的看着被硬塞进来的一只圆滚滚、紫红色的椰子，刘廉下意识打招呼：“你好，请问你是紫耶的亲戚吗？高姓大名？”

“噗。”紫耶笑得弯腰蹲在地上，活像一只虾米，“什么亲戚，你想象力真丰富，这个是给你喝的，你不是渴了吗？”

“喝……”刘廉再次确定，这个妖怪一定有同类相残的不良爱好。

接过椰子，紫耶拿出吸管兴致勃勃的戳着，戳进去的刹那，刘廉差点很想掏出话筒采访他现在的感受，问问他会不会有感同身受……这个……的同理心……

“给。”很豪迈的递给了刘廉，他又从后边地上拿起一颗直径更大点的椰子，自己咬住吸管，含糊的说，“别把我们妖怪和这些植物相提并论，原型归原型，我们的本体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了，要变也变不出什么花来。”

满含怀疑的目光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刘廉觉得自己可以扔掉那些当参考资料的小说了。

“你不是没有带钱吗？这椰子是这么来的？”越想越诡异，他赶紧打住自己的思路，问起另外一个他更加感兴趣的话题。

“前面有家水果店在装货，我趁他们不注意，混在椰子堆里面，藏了两个进花坛，之后才出来拿的。”

紫耶轻描淡写的说，刘廉听得佩服不已：“好，好厉害。”

“这个不算什么，我那次进椰汁工厂的经历才叫惊险，差点就被敲碎了，还好我比较聪明直接混到罐头箱子里，倒霉的是，好死不死被货车上一个笨蛋发现，我是好心和他打招呼，他居然手抖得把我大力扔了出去！”

“嗯？”刘廉怀着某种预感眯起眼睛。

说得很高兴的紫耶完全没有注意他的神情：“对了，后来我在空中不知道撞上了啥，还弹了好几下，最后那个高度啊，啧啧，花园广场一览无遗……呃！”

刘廉握紧拳头，一字一顿。

“原来——从天上落下来砸到我的就是你！”

“啊，原来你还不知道呀！”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紫耶突然又摆出仿佛三岁小孩那样天真烂漫的笑脸，“我一、直、都、认、为、你、是、知、道、的、哦~”

看看这句话说的，刘廉知道他是要赖过去也无可奈何，谁让那家伙是妖怪，而且还是疑似食人妖呢？

话说到这里，也没有闲聊的必要了，刘廉一圈电话打下来，脸色极度难看。他那些狐朋狗友，同事同学倒是乐意慷慨解囊，但没有卡就收不到钱，去银行办也没有身份证，没有身份证……麻烦似乎越来越多了。

更糟糕的是，手机没有电了。

他正要招呼紫耶想办法，却看见那家伙蹬蹬的跑进一家快餐店去。

“请问你们这里需要短工吗？”

店里十几个女孩子——包括经理——叽叽喳喳说了一阵，居然就点头同意了，刘廉看得一口气上不来，然而转眼一只手指着他：“要打工的是他哦。”

＊＊＊＊＊＊

此时心情，不足以为外人道。

＊＊＊＊＊＊

不是很忙碌的一个下午、傍晚过去之后，刘廉揉揉酸痛的脖子，看落地玻璃外夜色落落华灯初上，再捏捏手里的一张薄薄钞票，在身后一片喧哗和挽留声音中走了出来。

……反正被挽留的那个不是他。

紫耶那个妖怪也不知道使用了什么妖法，飞快勾搭上那个二十出头的女经理，在窗边桌子那里坐了一天也没有人管，像是在专门看他笑话一样。

形势比人强啊！刘廉仰天长叹，自己这个能屈能伸的性格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车票怎么那么贵啊？”

趴在代售点的柜台上，紫耶完全没有顾及里面人的鄙视目光，哀叹起来。

刘廉脸色也不好看，他从来没有来过这座邻城，怎么可能知道，他一下午争的钱刚好就少了那么一点点？

突然一张脸凑了过来，紫耶勾着他脖子，硬拽着人出了大门，才很认真的问道：“我们现在能不能先去车站？”

“车站？”刘廉仔细算了一下公交路线和钱，点头，“如果你变成椰子的话，没有问题。”

虽然那家伙就算不变成椰子也没有问题……

“很好，那我们就去抢点钱吧！”

紫耶这个充满热忱的提议差点没把刘廉吓到：“抢……抢劫？！你认真的？”

走开了几步，他若无其事的说：“认真的又怎么样？不认真又怎么样？”

这一次，刘廉过了很久才回答。

“你要是随口那么一说，那当然什么事情也没有，如果你认真的，那我也只能奉陪，不过我很奇怪，为什么你会对城市那么熟悉，明明可以直接抢劫行凶，还要对这里的人都那么客气？”

黑蒙蒙的天空透出淡红的光雾，路边灯光径直投下，紫耶恰好站在光柱的中间，身边尘雾流动，清澈分明的眼眸也多了些叫人看不透的意味深长。他笑起来的时候，真是漂亮到了极点，刘廉的心脏猛然一跳。

“所以，你没有必要问那么多啊。”

这个回答，在意料之中。

毛骨凛然间，刘廉呼出口气，再次提醒自己，面前的不是人类，而是无法用常理推测的妖怪。

他不可能和自己成为朋友，顶多，就是利用。

而就这次的试探看来，自己的价值，似乎也并不是很大。

这个认知对自己接下来的行动是有好处的，他不能为了那些有可能被杀掉灭口的被抢劫的倒霉鬼站出来，也不能依然对那家伙跟着自己的目的一无所知，至于出卖掉这只椰子……还是算了，对方那一堆像是从开心农场出来的追兵们不也是妖怪嘛，做生不如做熟，搞不好自己还是有脱身恢复自由的机会。

想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

“走吧，从这里走一段，就有公交车站了。”展开从报刊亭买来的全市交通地图，刘廉很快选好了路线。

已经很晚了，车来的迟，上面也没有几个人。

脑袋和手一直搁在窗外，无视安全法则的紫耶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的说：“其实，城市我也不是第一次来了。”

“外面真的很无聊，而战区里，对星球或者家园的防护也不是很严密，毕竟地方太大，我们这样几乎每天无所事事的小虾米偶尔也会离岗，出去四处看看。”

“啊？那就没有人管吗？”刘廉想不到自己以为很激烈的战场也会有那么松懈的时候。

“谁会管？”紫耶之后说的话他就听不懂了，“要不然，这一次，我不会那么想不通啊……”

刘廉见紫耶好像意兴阑珊了一样，闭上眼睛假寐，知道问不出更多的东西来了，只好揉着酸痛的手腕，凝视外面飞快掠过的，五彩璀璨又支离破碎的夜景。

只不过，还是忍不住的想——

这只椰子妖到底是什么原因当了逃兵，又是为什么要找上自己呢？他的行事好像是肆无忌惮，只由着自己脾气来，又好像，一直在顾虑着什么。

他究竟是怎样的性情，会在自己没用之后就杀掉，还是会放自己一条生路？

唉，如果这家伙真的是个椰子就好了。

那样的话，就算他从来没有接触过手工活，也一定要买齐了凿子铲子把他琢磨个透彻！

转了两趟车之后，车站就到了。

紫耶熟门熟路的找到小混混们常常在的地方，摸上个落单的，二话不说一顿暴打。转眼那倒霉蛋昏迷在地，他身上所有钱包括手机和腰带都被顺手抢走。

站在黑乎乎巷子口望风的刘廉心惊肉跳，不停催促：“好了没有，快点，快点。”

“怎么才这么点钱？混的也太失败了。”一肚子不满的紫耶又往人身上踹了几脚，才被着急上火的刘廉拖走。拖着走的时候，他还不停嘟囔“我这辈子都是良好守法文明市民的记录就这样被你毁了”。

没有被老天施以抢劫的报应，抱着一只椰子的刘廉很顺利地就赶上了末班车。

夜色漫漫，车身很快消失在站口，带着一人一妖怪，通往他们那比赌桌上骰子的投掷还更加不可琢磨的未来。

第五章：爆破改变椰子的计划

都市逃兵手册第一条：换名字和换身份是有必要的，但不是一定的，毕竟你是从遥远的连星空也算不上的地方而来。旅行可以帮助你少换几次身份。在衣物选择上，时尚杂志可以作为参考，但不应该当做标准，否则很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

都市逃兵手册第二条：食物和住所的获取应该依循正规途径，这个星球上的原生土着就已经为了这些资源争斗了几千年，那句富有智慧的谚语“引火烧身”可以作为警告语来每天读一遍，在这个前提下，完全可以尽情享受。

都市逃兵手册第三条：不能对土着透露战区机密，不能泄露自己的来历，有必要的时候，借用土着的宗教神话伪装自己。

都市逃兵手册第四条：这个世界的食物基本上都很好吃，沙拉除外，这个世界最荒谬的就是水果沙拉，将水果的原味完全破坏，怀疑制造者的味蕾是否出现故障。

（看到这一条的时候刘廉已经不想评论了。）

都市逃兵手册第五条：人类有数不清的禁忌，任何个体都会发生出乎意料的问题，哪怕你仅仅是在大街上走路，也会遇上形形色色的交流机会，比如骗局和问路。PS：不建议在初次到来的时候去逛商店。

都市逃兵手册第六条：……

……

“你在看什么？”从家里浴室咕噜噜滚出来的椰子好奇发问。

有点尴尬的刘廉抖了抖手里一本笔记，决定用反问来回避自己乱翻他人资料的事实：“这个是你写的？”

“嗯，几乎每个妖兵都会记录自己外出的心得，我们营地会彼此交流，然后凑成这样的注意条目。”发现自己够不着手册，变回人形的紫耶满是怀念的拿回本子，完全没有记住其中“不得泄密”的第三条。

不过也对，这个反正是体制外应该烧毁以整顿军纪的东西，没有相应的惩罚措施，违反了也只是自己倒霉。

他既然都不在乎，自己担心个啥。

很快想通关键，刘廉指了指已经收拾好了的两个巨大行李箱，以及桌子上正在运行的笔记本电脑和旁边的包。

“你还要查些什么？动作快点，你说过追兵随时会到的。”

紫耶飞快的坐到椅子上，在刘廉威胁他直接关机后才恋恋不舍的关掉那个名叫“植物大战僵尸”的小游戏，点开网页，看了一遍两人选的路线和天气预报：“你去租的车子已经搞定了？不过我觉得从川西线绕回来路程太远，你就带那么一点食物恐怕不够吧。”

“你变成原型不就够了？”

不够？满满一车厢都塞满了食物还不够的话，这家伙是不是打算让方便面代替他们待在座位上，自己爬到车顶吹冷风？刘廉气得牙痒痒的噎了他一句，拿起手机走到窗户旁。

按在键盘上的手指，想要按下去，却失去了力气。

该和家里的人怎么说呢？“大家都在吧，我要和一只椰子妖怪四处逃亡直到甩掉追兵才回来，不用挂念一切都好”么？

选择这个城市工作，已经好几年没有回去了。

突如其来的伤感控制了思绪。窗子外面，灿烂的正午阳光毫不吝啬地洒落在远远近近的高楼上，车辆穿梭汇成了斑斓细碎如同银河的路流，无数的人来来往往，匆忙而渺小，而自己——他们中的一员——正在许多高楼中的一栋一层，因为不小心接触到这个世界表皮之下的秘密，即将被迫像丧家犬一样提着行李到处奔波。

看科幻电影或者小说的时候，他会为主角们的冒险激动，但并不希望发生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