椰子妖的都市逃兵生涯——上想

毕竟，年少而无所畏惧的时光已经过去。

一直在繁忙的工作，为生计绞尽脑汁，没有什么不好，唯独损耗了属于自己的幻想，只是这样的幻想没有丝毫用处，人类社会并没有达到放任成员去实现理想而供应物资的高度，就好比那本手册说的一样，也许是椰子自己总结的，为了这些资源人们已经争斗了几千年，而且说不定还要一直争斗下去。

刘廉灵光闪现。

这样的争斗，说不定，就是“战争”所需要的。

没头没脑的想法一闪而过，他已经不敢继续想下去，手指像不受控制一样拨通了号码。

“喂？是我……对，没有什么事，我准备和朋友出门旅游……嗯，会的，我知道……”一长串的嘱咐之后，他暗暗苦笑，决定以后多打几个电话回去，免得家里人因为担心生出事情来。

“快走！”

突兀的惊叫一声，紫耶直接拔了电源，将本本塞在包里，拎起一个行李箱就往外跑。

看他反应知道事态紧急，刘廉两手拎满东西，一路乒乒乓乓的冲往电梯，还没有忘记回头把门给反锁上，逃命归逃命，逃了回来发现家里被窃贼扫荡一空坚壁清野，他该到哪段长城哭去？这当头紫耶嫌他动作慢，居然一反平日的悠闲，拖着他的第二个箱子早早在电梯那里等，急得眼睛都快冒出火来。

“你到底在磨蹭什么？！知不知道时间有多宝贵，不抓紧走人还等着追兵过来啊，你这辈子都当不好逃兵！”

最后一句把刘廉气乐了：“我当逃兵干什么？你以为谁都像你啊……刚刚怎么回事？”

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的紫耶看上去很紧张，一边张望一边回答：“不清楚，直觉，我们在战区的妖怪都有对危险的直觉。”

好嘛，搬出直觉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他再有疑惑也问不出名堂来了。

下意识的把对方行为判定为抽风，刘廉倒是松了口气。但是，就在两人刚刚下楼的时候，紫耶突然把手上两个行李箱尽力往前一扔，又抢过他的笔记本包，像掷铁饼一样甩到了草地上。

“你干什么？！”

事出突然，几下动作都发生在一秒钟内，刘廉刚刚大喊出声，突然觉得自己腰被环抱住。

然后，就是急剧破开的风声。

快，非常的快，他甚至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支箭，一道影子，正随着那紧紧勒住自己的双臂闪过无数路程，甚至看到了之前被扔出去的箱包一度与自己平行——

就在这个时候，巨大的爆炸声响了起来。

身后一股炽热的劲浪将他两人齐齐推了出去，但势头由于距离拉开减退不少，刘廉惊慌的回头，却只看见自己居住的那栋大楼这一面整个爆裂开，水泥渣子混着火焰喷薄出来，凶猛的朝两人原本站的门口如暴雨般倾注。

“违规了。”

这个最开始平板缓慢，之后才渐渐加入感情变得和正常人差不了多少的声音是他所熟悉的，但现在，短短三个字不但没有丝毫情感变化，连迟缓也突然变成了异常机械、程序性的冰冷节奏。

没有任何生机的感觉，比冰冷更让人毛骨悚然。

他倒抽一口气，头脑浑浑噩噩的看着神色忽然平静无比的紫耶，那张无瑕的面孔给了他某种错觉——就像是由风和日丽的宴席，一下子变成剑拔弩张，杀气腾腾的军营。

从极其的闲适到极其的紧绷，

近得触手可及的那张脸转了过来，淡红的唇翕动，连气息也是清新而冷淡：“那些该死的家伙，他们居然违规了。”

近……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还被人抱住，赶紧挣了两下，但吃惊的是那双看上去白白净净，瘦弱的手臂居然比铁栏杆更坚实几份。他不得不出声招呼，紫耶才像突然醒悟一样，把他放开。

一眼看到自己全部家当的那些行李就在不远处，刘廉跌跌撞撞跑过去捡，这时他感觉到自己两腿直发抖，事情好像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不过，到底，是受谁的控制呢？

他试了几次才能顺利开口：“你的说违规是什么意思？”

“战争禁止波及到双方种族繁殖地。任何情况下都禁止在种族繁殖地动用战区力量。”果然一点也不把保密条款放在心上，紫耶咬牙说道。

“但是刚才的情景你也看到了吧，楼体墙面定向爆炸，这不是用这个星球上科技就能够在短时间做到的，他们一定动用了妖族自身的能力。”在去车库的路上这样分析着，紫耶大步走过来，接过行李箱打开车门，“我们动作必须更快一点，而且，之前也设想也不可能实施了。”

他的语气里有深深的懊悔，就在这一瞬间，整个人似乎又变成那只活蹦乱跳的椰子：“我本来还以为，是我自己倒霉，遇到百年不遇的长官巡查，那三个第二十七军团的家伙才不得不追过来，只要拖延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这么说，你一开始想的是拖时间，等长官离开就可以回去？”刘廉坐进驾驶座，看准时机插话。

紫耶点头：“但现在看来没有那么简单，之前我很奇怪为什么他们追那么紧，呵……”

“你真的没有想过是自己做得太过火，惹恼了你们营地长官，才下令一定把你抓回去么？”刘廉忍了又忍，终于问出来。

“战区的情况不一样的。”似乎是想和他说些什么，紫耶目光闪动了几下，还是抿着嘴，敷衍了过去。

看来这家伙也不是完全没有保密意识的逃兵嘛……

一踩油门，车子缓缓出了小区门口。

前方有个很眼熟的中年男子身影，正正挡住了去路，刘廉只听到耳边有人说“不刹车，直接冲过去”就糊里糊涂照办了，一声惨叫过后，他惊出一背冷汗，满脑子想的是这下完了不知道要付多少医药费，但前面根本就没有人了。

“不许停！”

紫耶很严厉的说，他只来得及瞥见后视镜里，一只灰溜溜的癞蛤蟆伸长了后腿，一跳一跳的进了灌木丛，那身影，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点悲凉的感觉。

……

叫你违法爆破老子居住的地方，撞不死你！联系上前因后果的刘廉恶狠狠地想，同时对自己会助纣为虐的可能性少了几分担忧。

……

能够隐隐约约看见的生命危险大概真的可以激发一个人的潜力，在遇上五次红灯两次堵车的状况下，刘廉硬生生用两个小时开出了平时需要四小时的路程出了市区。没有紫耶的发话，他只好按在原来制定的路线准备上高速，但走到一半旁边就伸出手来掌住方向盘。

“这样不行，他们很容易就追踪来了。”

第六章：椰子和地图

癞蛤蟆搞爆破在前，刘廉没有理由不相信妖怪们的追逐技术，而紫耶伸手握住方向盘后就开始陷入沉思，让他平白有点焦躁，被火燎到的感觉在心底沉沉浮浮：“那你说怎么办？我们需要坐在这里发呆还是继续上高速？”

口不择言的后果就是紫耶鄙视的看了他一眼：“算了，根本无需为你这个笨蛋考虑那么多……喂，你对异度空间了解多少？”

“那部电影？我看过一点没有看完。”刘廉很茫然的回答。

“不是和你说这个。那平行宇宙呢？虫洞？时空穿梭？”越来越不耐烦的紫耶在得到以下回答之后决定不再询问。“那个，我看过相关的电影和书籍……”刘廉觉得很委屈，他一个大好青年除了学习和工作哪有什么时间深入探究这些高端话题，休息时间陪前女友看电影，读一读网上很火的《时间简史》，能够知道这么多已经足够和同学同事吹牛了，这只椰子到底还想怎么样。

用身子硬生生把他挤到后面位子去，紫耶霸占驾驶席，吐出让人有不祥预感的话语：“好吧，反正现在需要的也只是你的心理承受力而不是智商……”

话音还没有落完，车子猛地向前一震。

油门一踩到底。

刘廉冷汗嗖嗖，他还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这么疯狂的发动车子，忍不住提醒：“我租的这不是跑车也没有改装过……”

然后他的话就被凌厉的风声打断了。

急速后退的景物已经看不出原本是什么了，斑斓得有点过头的色彩轰隆隆碾过视野，疾风吹到脸上和刀子刮的触感无比接近，挂在窗户前的吊饰快速晃动，唯独紫耶还是一派平静，甚至开了CD放出巨大的音响。

“……你居然会听这种无聊的音乐？”

老脸一红，刘廉硬撑着反驳：“偶尔听听古典民乐有错吗？”

紫耶都懒得理他。

飙车的时候放民乐实在是太不搭调了，他一边飞快转着方向盘一边关掉了音乐。刘廉松了口气，终于可以不用忍受那种错位的混乱感。

而就在这个时候，刘廉眼睁睁看见窗外光线化作一片漆黑。

那是很难形容的黑暗，不像夜晚也不像在洗照片的暗室，倒像是你闭上眼睛之后，隐隐约约感受到光照而无法视物的黑色视野，视网膜残存的光映射出千奇百怪的影像，菱形和圆形的光晕在身边掠过，最前方像是无尽的隧道，有不断变化的景物向前疾驰，如同噩梦一般，不断的奔跑但永远跑不到出口。

万幸的是，他没有身处噩梦，而是置身于一只椰子开的车子里。

但这辆车就像奔驰在无尽的、弯弯曲曲的隧道里，时不时旁边浮过一些奇怪的东西，失重的感觉，像漂在水面上沿着漩涡沉下去的感觉……

“哇啊——”

瞬间沉到最底端的感觉让刘廉终于可以惨叫出来。

大脑一片空白，仿佛刚刚从噩梦逃了出来似的，车子现在停在清朗的天光下，依然是高速路入口，只不过车头掉了个方向。

不一样。

和紫耶开车之前完全不一样。

“我们这是在哪里？”大口喘息着，他好不容易说出了这句话，高速路原本美其名曰规格统一其实就是千篇一律，以刚才景象之诡异，短短几分钟穿越到北京他都是相信的。

“一个星期后。”

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紫耶这个回答还是把人吓到了。

不是说谎。

车上，电台通报出来的时间的确就是七天后。刘廉难以置信的揉揉耳朵，他已经在收音机旁边等了两个小时了，但还是无法相信，自己居然真的遇上了电影里才有的事情。

他们就这样凭空消失了一个星期……

“我平白无故就老了七天还要多出一周的租车费用……”没错，这才是最悲惨的事实，这只椰子果然是比老虎机还要吃人不吐骨头的烧钱货！

接下来，紫耶不由分说的让他把车开到了火车站。

妖怪抢劫事件再次上演。几个小时之后，刘廉捏着鼓鼓囊囊的抢来的腰包，发现自己的良知正在金钱诱惑下无限陨落，落到某个名叫“椰子大魔王”的深渊……

“反正这些家伙的钱也是来历不明的货色，拿来救济我们这样的好市民，真是再恰当不过了，总比他们花天酒地的好。”

这样心安理得的用打劫来的钱买了火车票上车，两人根据之前制订的路线，着手制订不怎么美好的逃亡之旅。

计划表的重点，在于时间。

“刚刚开过的那个……到底是什么？”想起之前奇妙的时间之旅，刘廉的好奇心按下去又浮起来，最后只能在人多口杂的火车上遮遮掩掩询问。

“先把你自己的事情处理好再说，要解释起来，需要很多时间的。”

得了这句话，刘廉赶紧掏出手机和家里人报平安，声音混在车厢里的嘈杂中，有种说不出来的热烈感觉。紫耶侧过头去看窗子外面，但视线的焦点却散开一片，那种人类特有的味道包裹在身体外面，很不舒服，他怀念起战区那种死水一样的平静。

战区。

现在想起来就觉得很遥远。

他已经回不去了。

遇上追兵的一刻起，还抱有微弱的希望，但看到他们的手段，不像是正常情况下遇到开小差的战区同僚，却像在执行什么特殊任务一样，他就明白自己回不去了。

也许是被卷入了内部纷争，也许是己方针对人类、利用逃兵现象设下的战术圈套。

身边这个无意间蹚了浑水的人类反而成为自己唯一能够相信的对象，命运实在是有点黑色幽默的恶趣味。

自己只不过是个没有战斗力的椰子妖，从只能以妖海战术取胜的小妖怪们中间脱颖而出，成为非消耗品的医务兵，怎么看也没有被设计的价值，却偏偏要绞尽脑汁的和军部对抗，这不是幽默而是荒诞，比半夜起来梦游结果踩到一地图钉还更加荒诞。

他叹息，没有声音流露出来。

这个星球上的天空是蓝色的，不能毫无遮挡的看见别的星体，朦朦胧胧，连这里人类的世界也是如此，有种疏离的、迷惘的美。

来到过这样的城市很多次，每次都像迷路到无机质的森林，学会了怎样在金钱至上的地方混得如鱼得水之后生活变得美好，逃跑也变成了一种习惯。妖怪们各有各的性格和行事方式，但都依赖于短暂的逃离，这大概就是战区军部最头疼的隐患。

……

“……可以说了吧？紫耶，紫耶？”

“椰子！”

思维一下子被拉回现实层面，紫耶二话不说给了他一爆栗：“有话好好说不行？耳朵都快被你震聋了！”

满怀阴谋得逞报复成功的小欢乐，刘廉笑呵呵的解释着，却又为自己已经堕落到用这样幼稚方式出气而感到悲哀：“我叫了好几声，你都没有听见。”

“哦，我在想计划还有没有需要完善的地方。”

脸不红心不跳地把自己伤感的走神声称为严肃的思考，紫耶把话题扭转回来：“你不是在问之前开车的事情吗？其实很简单，那里就是‘战区’的道路。”

“什么？！”

从空间缝隙一直猜测到黑洞的刘廉惊叫了一声，怎么也想不到战区就是那个样子。

“你以为战区是什么？”绽开冷淡的笑容，紫耶态度很是恶劣的说道，“我早就说过了，不在宇宙之内也不在宇宙之外，现在更清楚的告诉你，那是无处不在的一个存在，梦境、时间、空间……都有战区存在。”

“你当然可以把整个战区当成一个怪物——虽然没有谁能够证明是或者不是。”

没有等刘廉从头皮发麻的紧张里回过神来，他展开地图，一只手指随意指点着，为这个人类的恐惧感加上重重一个筹码。

“你看，我们从这里到这里，其实是走过怪物的肠子。然后？七天的时间，过去了，然后从边缘出来，看，这座城市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很安静，但其实藏有很多看不见的缝隙，也许开个店是个不错的选择，那样你可以试试在夜晚进入死亡的世界……”

“够了。”咬紧了牙齿，刘廉低下头，保持着这样姿势以便隐藏愤怒的目光，“戏弄一个人类很有趣？为什么你不回到你们所谓的‘家园’，像这样找乐子？”

碰的一声，沉重的力道将小腹的全部神经都调动起来，疼痛转眼蔓延全身。

“呵呵，不愧是椰子，皮够硬。”他的眼神反而冷静清明，“但我很想知道，等追兵找到你之后，你还能不能保持外壳的完整，或者，变成美味的椰汁饮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