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爱有染——颜一笑

难免有点心灰，只转过头去，再不肯理他。

只是今日有点不同，1月20日，日历显示为大寒。

莫离留下的早餐早已冷在桌上，因为突然的发烧，很头痛，腿脚软绵绵的，身体没有半分力气，一整日也就没有去上

班。

不自觉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总希望能有个人陪在身边，递一杯水也好。

一直到了中午，等不到莫离回来。想要出门去找他，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他现在工作的地方，只好在城西的各个蛋糕房

寻找。

终于在街角的一家店里找到，房子的外观是淡淡的蓝灰，门窗冰冷洁净，蛋糕的图案很精致，服务生的笑容舒缓而矜

持。

莫离戴着服务生的白色帽子，有些笨拙地为顾客包扎盒子。

“我想要这个。”我指向一只硕大的生日蛋糕，微笑着望向莫离。

莫离惊诧的抬头，脱口而出，“卓寒你怎么来了！”

我笑笑，“为什么我不能来？我来订蛋糕不可以吗？”

“谁的生日？”

我指指自己，看他惊讶，笑，又指指靠窗的位置，“给我一杯咖啡，我在那里等着你。”

一下午，看着莫离一直忙碌。他不吝啬自己的笑容，总是微笑着面对每一个人，看得出店里的同事都很喜欢他，女孩

子亲昵的叫他莫莫。

一直到换班，他换下了制服坐在我对面，有点局促的绞着手指，轻声道歉，“对不起呢，让你等了这么久。我不知道

今天是你的生日。”

“那以后要记得。”我认真的说，“我今天二十八岁。”

莫离便为我点了二十八根蜡烛，低头眼睫长长的，眨动时像风中的蝴蝶。

被我盯得不好意思便抬头对我笑一下。“现在可以许愿了。”

“那你闭上眼睛。”

莫离依言闭了眼睛，我吹熄了蜡烛，坐到他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我要把心愿告诉你。”

看他抬头认真听的样子，我便一字一顿的告诉他，“我，爱莫离，想要与你永远不分开。”

我指着自己的心，静静的看着他，“你答应我好吗？”

莫离埋首不语，闭着眼睛，眼泪冲出眼眶，“……你是说……真的吗？”

“你不相信吗？”

“我是男人，你也爱吗？你不讨厌我吗？”

轻舒一口气，我终于明白了莫离的顾虑，便去吻他湿润的睫毛。

“我爱你，什么都不能阻止，即使你是男人。”

一直到家，莫离握住我的手从没有松开过，时不时牵起来偷吻一下。我只有更紧的回握他，用尽全部的力量。

“刚才，我没有说。”莫离看着我，很快乐的样子，“我也喜欢你。”

“那你还喜欢颜惟吗？”我突然想起来，一刻不敢放松莫离脸上的表情。

这句话，迟早要问出口，不了解颜惟在莫离心中的位置，我会一直耿耿于怀。

“我也不清楚，我与他在一起十年，他一直照顾我的，不能说没有感情，但不知道是不是爱。”

不禁用力弹了他的额头，“直接说不爱不就得了。”

“但是，我确实是想跟你在一起的，时时刻刻在一起，我觉得很开心，但有时会很害怕。”

“你怕什么？怕我会对你动手吗？”

莫离摇摇头，眼睛里含了祈求，“不是……你不要把我丢下。”

我笑，不明白他为何会说出这一番话，“我怎么可能会把你丢下，我还想要把你吃进肚子里，时时刻刻都能在一起呢

。相信我，我会比爱自己更加爱你。”

我将莫离的手放上胸口，“人的嘴巴会骗人，可是心不会，你感受到了吗？它跳的快不快？”

莫离很认真的听，摇摇头，“我相信你。”

我抬头望向天际，从没有觉得，云是那样近，仿佛伸手，便可以触到。

之于横亘于我与莫离之间的小南，没来得及决定什么，原谅，亦或是继续憎恨。

只第二日，便寻不到他的身影。

我知道莫离又去了监狱。

身边的薄被早已冰冷，满满的都是他的气息。是水仙花的味道，他整日都与水仙在一起，抬头看见窗台的那盆水仙，

洁白的染着清新的六个花瓣。我想起莫离抱着它坐在客厅等我的样子，他沾染了水仙的习性，总是静默着，如一只幽

闭自己的生物。

不知何时，他越来越寡言，越来越沉郁，那时那个总是狡黠的眨眼睛，有着阳光般灿烂笑容的莫离，忽然那般遥远。

“……卓先生。”

小南捧了一杯水，递到我的面前。我正口渴，接过来大口的吞咽。

望着眼前脏兮兮的小南，我思索着应该怎样将他处理掉。他不消失，就会像肉中的一颗刺，于我于莫离，会时时刻刻

提醒着颜惟的存在。

“我没有抚养你的义务。”我冷冷的对他说。“你不能留在这里，你可以住在学校，学费生活费我可以给你，但你要

记得还。要懂得知恩图报。”

小南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点点头。

我别过头，抽出几张纸币给他，“这几天你自己找地方住，不要再回来。”

小南捏了钱，乖乖离开。

这让我有一丝愧疚。

房间里终于开始安静，时钟滴滴答答，一分一秒，于我都是煎熬。

我坐在桌前咬着手指，越来越无法忍受寂静，我想要个有人的地方，只要是有人的地方，什么都可以。

我去了人声嘈杂的酒吧，找个稍微安静点的地方开始喝酒，一杯接一杯，像水一样灌进腹中。

只是我很意外的看见了忆庭，从暗处望过去，他正斜倚在吧台上，与另一个男人咬着耳朵，暧昧的笑，手指已在桌下

与人交握。

在他的世界，这样的事情，跟吃饭一样正常。

我背过身，尽量不被他发现。可是忆庭与他待了很久，我只能按住翻涌的胃，默默的忍耐。

不知是过了多久，我有些支撑不住，头痛欲裂。忆庭正在被那男人拉扯着，似乎还在犹豫。

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涌上来，我冲进洗手间，对着马桶就是一通呕吐，五脏六腑都似要呕出来。

洗手间的门被人大力撞开，我没有回头看，只需要闻，他的气味太好辨认。

“卓寒？是你吗？”一双手搭在腰际撑住了下跌的身体。我无力的闭着眼睛，不知道他又要干什么。忆庭用手帕为我

擦嘴唇上的水，伸手来试探我额头的温度。料知躲不过，我索性睁开眼睛，推开他紧贴的身体。

“不用管我，你好好玩，我要回家了。”

我踉跄着走出门口，一直躲避着忆庭缠在身边的双手。忆庭迟疑着，几次欲言又止。我装作大醉的样子，不知自己看

起来像不像没有意识的样子。我不想让他为难。

我故意坐在马路边等计程车，忆庭试图拉起我，反而触动了我刚刚有些安稳的胃，忍耐不住，不小心全部吐在了他的

衣服上。

“这样不安全，还是我送你回去吧。”忆庭扔了衣服继续过来拉扯我。

路灯下等待他的男人已开始不耐，脸上尽是烦躁的神情。我只好劝他，满嘴的酒气，“我不用你送，不打扰你，春宵

一刻值千金嘛……”

忆庭嘴唇一直抖，试图向我解释什么。

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莫离还在等我，你也要在这里好好玩。”

计程车过来，我勉强打开车门爬进去，头碰到了车门，撞得有些发晕。

恍惚中听到极轻的一声叹息，很快就那么飘在夜空中，如烟雾一般，瞬间消散。

又听见他叫了一声我的名字，这次听的很清晰，但我已无力回头确认。

第十四章

那个高大的司机摇醒了我，我张开眼睛才知道已经到了家门，房子没有一盏灯亮，莫离竟还没有回来，不知道是不是

还在监狱，心中又是没由来的一阵难过。

在门口绊了一跤，那个柔软的生物低低呜咽了一声。我以为是只猫，抓起来就要扔，觉得不对，仔细看才知是莫离睡

在台阶上。

伸手摸口袋里的钥匙，空的。钱包也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丢在了计程车上。

莫离醒过来揉着发红的眼睛，喃喃问我，“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我又不像你，有旧情人可找，闲的无聊就只能喝酒了。”

莫离站起来急要解释，我按住他的肩，另一只手捂住了他湿润的嘴唇。

我在他旁边坐下，拍了拍膝盖，宠溺的将他的头扳过来，“靠过来吧，抱着我睡觉。”

莫离果然乖乖靠过来，我满意的轻啄他的脸，察觉到他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但也很快的放松。

我脱了外衣像包裹一个婴儿般将他包裹。他的身体很轻，几乎没有感觉到什么压力，月光泠泠的照在他的脸上，他的

眉很漂亮，眉妩，眉妩。后来，我想起他的时候，总会想到一个面目模糊，眉却非常漂亮的少年。

清晨时他对着二楼叫小南的名字，我有些不耐，“别吵了，小南不在！”

“你、你把小南、扔、扔到哪里去了？”

“关你什么事？”

“我……他、他还是个孩子，天气这么冷，你让他上哪去？”

我找了球棒，砸碎了窗子的玻璃，落地窗碎裂的声音淹没了莫离的呜咽。

“孩子与孩子是不一样的，他们都会长大，会长成不同的人，小南长大了也是颜惟的翻版，你想找个替身？”

房门正在这时打开，莫离的影像越来越清楚，我很清楚的看清了他的愤怒。

“啪！”

我摸摸脸不疼，却非常响。

“……侮辱我很开心吗？明明说喜欢我还要让我这么难过……我想我们还是分开吧……”

莫离咬破了自己的唇，我想要给他擦，他却挥开了我的手。

他要走了，已经转身。我冲上去抱住他，慌乱的不知所措，“不许走，你不许走……我对你那样好……不要离开我…

…”

莫离闭上眼睛。

“莫离，我是真心的，我想要与你一辈子在一起……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唔……疼。”莫离眼里有了些痛苦，“发誓，道歉的时候，不要抓住别人的头发……”

我松开来，“对不起。”

莫离却站直了身体，理了理头发，“你这种人，没有人愿意与你在一起。”

我盯着他，“你不喜欢我吗？”

“是。”

“你不喜欢我吗……原来你也是骗我……”突然开始迷茫，“为什么……你不相信我，原来你也这样想……我还以为

你不是的……”

我蹲在地上，开始回想莫离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他究竟哪一句，是在骗我？

电话响了，莫离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走掉，接起了电话。

“……”

“你说的是真的吗？没有搞错吗？”

“……”

“是……颜……惟吗？颜是颜色的……颜，惟是……惟一的惟，就算是重名也会搞错，毕竟叫颜惟的还有很多……很

多……”

“……”

莫离站起来，瘦削的身形摇晃了一下。

我扣住了他，“不要走，不要走！”

“放开我，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死也不放。”

“……卓寒，你知道你干了些什么吗？”他一脸悲伤，“颜惟死了，割脉自杀……是你，卓寒，害死了他……颜惟…

…”

颜惟死了……得到这个认知，我突然抖了一下，抖出了一大滴眼泪，“不是我啊……不是我害死的……为什么都推到

我身上，妈妈不是我，宾宾不是我……我不是杀人犯，我没有害死过任何人，为什么没有人相信我……”

莫离挣扎的厉害，我几乎抓不住他，他与我一起撞倒在柜子上，柜子上的水仙震了震，花盆碎成了千万片。

我为花盆的破碎心痛，莫离却弯腰捡了碎片，狠狠的扎进我箍在他腰间的双手，我紧了紧臂膀，缠的他更紧。

“不要离开我……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你，我不放你走，我只有你……”

“……你有精神病，谁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神经病。

全身的力气一松，莫离已经逃开了我，头也不回。

再也不会出现，再也不会。

我有神经病，得到了所有人的抛弃。也应该得到所有人的抛弃。

电话还在嘟嘟的响着忙音，窗缝中的风一阵一阵的吹进来，真冷。

幻觉？还是幻听？

这是真实的吗？昨天夜里还是眉妩的少年。

第十五章

我站在窗前，守望这一片即将无声蒸发的洁白。这已经是今年最后一场雪，化了，便再也不会见到。

“卓先生。”小南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杯温热的水，还有药。

我接过来，小南便自觉地去卧室叠被，整理。

“今天几号？”

“二月十七，明天雨水。”

二月十七……已经是春天了，这个冬天已经过去，下一个，还有多远？

这是第五个冬天的末尾。

我在清晨浮着灰尘的光束中咬着吐司面包，小南只喝了半杯牛奶。他蹲在门口换鞋子，很费力的提上鞋跟。

“卓先生……”

“什么事？”我放下食物，尽量表现得很温和。

“今天下午两点钟，学校要开家长会，是总结上学期期末考的事情。我可以向老师请假，不麻烦你跑一趟。”

“这样最好。”

我点点头，又想起了什么，“你考得怎么样？”

“嗯，是我们年级的第一名，有试卷给你看。”小南只有这时才会露出孩子的天真。

我摆摆手，“不用了，不给我丢脸就好，如果是第一名的话更好。我还是那句话，我是个商人，不想做亏本的生意。

”

这句话提醒了小南，他立刻意识到坐在他面前的，不可能是他的恩人。手中捏着的试卷也原样塞回去。

“我下午的时候可以过去。”

“谢谢。”

两个字之后，是大片的寂静。

除了隔阂，我不知道应该如何与他相处。

我推掉了两点钟之后的会议，一点四十，我跟着小南平时乘坐的七路车，赶往他的学校。绕了大半个城市，不曾预料

到达时已经迟了半个小时。

偌大的小学门口只有小南一人还捧着迎接家长的假花，他立在冷风中，像一尊失去生命的塑像，见到我，眼睛亮了一

下：“谢谢……卓先生……我还以为你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