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出鬼没——施惋离

第一章：遛熊猫的男人

春意盎然的庭院包围着古朴而庄严的主宅，铺满阳光的绿色草坪上一眼望去没有一个人，只有星罗棋布的野花和被风吹落的花瓣点缀其间。虽然跟商业街只相隔两个十字路口，但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所在。静谧的午后偶尔传来婉转的鸟鸣声，花草在风中微微摇曳着柔美的躯体，草坪左边那棵开满了白色花朵的大树下休憩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呃……熊猫？！

肯定是阳光太刺眼了，所以眼花了对吧？——巫岚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这时那只熊猫正好抬起头来，对上了他毫无准备的慌乱目光。狡猾的小眼睛从巨大的黑眼圈后面敌视的瞄着巫岚，熊猫大哥的喉咙里发出奇怪的低鸣。

“你看得见咆哮？”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庭院深处的回廊里传出，——由于回廊始终被巨大的树荫隐藏在阴影里，巫岚这才疏忽了早就坐在那里的男人。声音的主人很快的来到了巫岚面前，令人吃惊的是，巫岚甚至没有听见一丝他的脚步声。

巫岚兴致勃勃的打量着这个令他好奇的男人，可他看上去却令人失望的普通，——怎么说呢？如果把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男人分成帅和不帅两类，那他应该算是帅的那一类吧，但是也就仅此而已。他很高，肩膀也宽，所以虽然不是那种把身上的每块肌肉都练得凹凸有致的标准肌肉男，却给人一种魁梧感。他比巫岚几乎高出半个头，身材也大上一号，说起话来又冷冰冰的，显得有一点盛气凌人，——不过倒还不至于让人太不舒服。

“我看得见啊。”对于自己的一时大意，巫岚觉得到现在才来否认已经没什么意义了。而且既然能问出这个问题，就证明对方应该跟自己是同一类人，因此他认为，就算直接承认也不会引起什么不良后果。

“果然……可是我看不见。”

那人的话却让巫岚大吃一惊，更令他吃惊的是，那只圆滚滚的熊猫竟然突然从地上叼起一根树枝，迈开肥短的腿挪动到那人脚边，满月般的脸上甚至露出了像是讨好的表情。

“你在这里啊！”那人看着那根枯枝，摊开手，熊猫立刻把自己肉乎乎的脑袋埋进他手里，哼哼着耸动了几下，一面还发出快乐的咕噜声。

“你真的看不见它吗？”看他们亲热的样子，巫岚忍不住对他的话半信半疑。

那人耸了下肩，直言不讳的坦白：“以前我也是看得见的，不过半年前病了一场之后就看不见了，——不管是鬼魂啊，还是幽灵什么的……还有，咆哮不是熊猫，虽然他胖了一点，黑白分明了一点，但他的确是只狗。”说完这句话，那人一直绷着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可以算作微笑的表情，却不是对着巫岚，而是对着地上黑白分明的那坨巨大肉块。

“呃……”巫岚尴尬的皮笑肉不笑，——虽然这个人不能看见那些东西，不过似乎会读心嘛！——他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个……咆哮，他已经死了吗？”

“死了两年了，”那人低下头，盯着咆哮嘴里的树枝，低声道，“走出这个院子他就能升天，不过他舍不得离开这里，这可爱的老家伙……”

“对了，你是不是在找工作？”深情的盯够了那段枯枝，那人的目光突然移到巫岚手中的简历上，问了个颇为冒昧的问题。

“呃……算是吧。”巫岚看上去的确是很好相处，——眼睛弯弯的，下唇又比上唇厚，搭配在一起就是一张看起来一直微微笑着的可爱脸庞，——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不介意初次见面的人就向他提出这么私人的问题。

“顺利吗？”本以为会读心的人一定更擅长看人脸色，但这个人显然不是这样。

巫岚不太明显的皱眉：“不太顺吧……”

听见他的回答，那人脸上居然露出了个满意的微笑，连一向脾气温和的巫岚都忍不住要生起气来，可那人却毫无神经的继续说道：“不顺利啊……那我这里有一份工作，你要不要听听看？”

这么诡异的好事，显然是要拒绝的吧？

巫岚不知道自己脸上是否流露出了明显的戒备，但他马上看见眼前闪过一道白色的光，——不知什么时候，那人的手中多出了一把匕首。与此同时，地上那坨肥肉竟然以和它的状态丝毫不符的敏捷动作站了起来，呲起一口闪亮的白牙……

那人的手像是无意识的轻轻抹过匕首的锋刃，还是用一副不经意的样子追问了一遍：“要听吗？”

巫岚觉得，自己已经被剥夺了拒绝的权利。

第二章：左手拿枪，右手数钱

尽管屋外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这栋主宅的内部却弥漫着一种死气沉沉的寂静氛围，甚至连室内的温度都让巫岚感到一丝古怪的凉意。与巫岚对坐在书桌两边的男人正襟危坐，看上去的确是教养极佳的样子，——可巫岚知道事实上并非如此。

男人说他叫龙钊。

“龙钊？”巫岚觉得这个名字很怪，但为了表现出与对方相应的修养，努力隐藏了自己的想法。

“我们彼此彼此嘛……”龙钊却一脸嘲弄的用手指悬空划过巫岚简历上的名字那一栏。

巫岚觉得自己一开始的判断果然不错，——这个男人看似家教很好，可实际上心胸狭窄，睚眦必报。

“既然知道了名字，我们就来谈谈工作的事……”这次龙钊却没有看穿他的心事，——当然也许他只是太过以自我为中心，一心只在考虑自己的问题，——他自说自话的继续刚才在院子里开了个头的话题。

“等一下！”巫岚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什么工作的事？我好像还没有答应……”看见龙钊从抽屉里拿出的东西，巫岚的话音顺利的消失在四周静谧的空气里。——与刚才不同的是，龙钊这次拿出的并非刀子，而是一叠钞票，——一叠厚厚的，非常整齐的摞在一起的，用纸带捆好的，散发着耀眼光辉的钞票……

“呃……你可以讲得具体一些吗？”巫岚微笑，——钞票的光芒太过刺眼，让他无法久久的注视，只能抬起头来看向龙钊那张不太讨巧的脸。

龙钊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从另一个抽屉里拿出一把通体乌黑的手枪，默默的放在了桌子的另一边。

钞票和手枪在桌子在他两只手边遥遥相望，而他看着巫岚。

“我答应你……”巫岚缩卵了，同时安慰自己，这是一般人都会做出的选择。

“很好！”话音未落，桌面上已多了两份制作精良的合同，龙钊从笔筒里抽出支钢笔，主动递给巫岚。

巫岚讪笑着接过笔，认真的体会了一下，遗憾的发现自己一点都没有感动到。

签字画押的手续齐全之后，巫岚已经很难再保持端坐的姿势，他一半沮丧一半自我厌恶的缩在宽大的真皮座椅中。

反观龙钊倒是得意洋洋的假咳了两声，装腔作势的开始说道：“关于工作，我想你应该也在合同上看到了，就是做我的贴身助理……”

“等等……”巫岚软弱无力的伸起一只手，“我现在有权利发问了吧，能否请问一声龙大哥，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关于这个，一定会事先跟你说明的，”龙钊露出讥诮他太过性急的表情，“怎么说呢，我的工作主要就是帮人处理一些非自然现象，——简而言之，就是捉鬼。”

听了这个回答，巫岚的第一反应，是冲上去把合同抢下来，然后撕碎吞进肚子里……可惜未遂。——因为那只有肥胖症的狗鬼魂咆哮突然从龙钊的脚边轻盈的飞起，全身摊开糊到他脸上。

巫岚输了，输的很彻底，他任命的缩回座位里，而龙钊从第三个抽屉里掏出一大块巧克力饼干，递了过来。

“咆哮，你在吗？”

原来是给狗的啊！巫岚庆幸自己还没伸手。

他悻悻的看着那块散发着巧克力甜香的大饼干，不咸不淡的说：“原来鬼魂也是要吃东西的啊，我还以为他们不会饿……”

“不饿就不能吃东西吗？”龙钊露出鄙视的表情，那犀利的眼神让巫岚都觉得自己一定是问了个极蠢的问题，——可龙钊很快就继续说道：“不过鬼魂的确是没办法吃东西的，咆哮现在是半个妖怪，所以吃东西倒是没问题。”

“为了吃东西才努力修炼成妖怪啊……”

巫岚看向嘴巴两边沾满饼干碎屑的大肥狗，对方眯成两道细缝的小眼睛立刻向他报以挑衅的视线，然后迅速的把龙钊拿在手里的第二块饼干一口吞进嘴里。

“别急别急，还有呢。”龙钊从抽屉里把整个饼干盒拿了出来，欣慰的看着咆哮。

巫岚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了咆哮超重的原因。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十分钟后，话题回到正轨，——因为龙钊看不见咆哮正努力把空饼干盒从巨大的臀部摘下来，所以他看上去还是挺一本正经的，他说，“因为半年前生了那场病之后，我就看不见他们了，工作对我来说变得越来越麻烦，所以我不得不找一个助手……”

“就是我……”

“就是你。——你知道我们这种人并不常见，所以我已经找了很长时间，幸好功夫不负有心人，还是给我找到了……”

“就是我……”

“就是你。”

幸好巫岚并未被对方滴水不露的态度迷惑，他抬起头看向龙钊，问：“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换一个工作呢？”

龙钊的脸上飞快的闪过一丝阴霾，他挺直了本就坐得笔直的背：“唯有这个，是不可能的。”他不带任何感情的说。

巫岚摊开手：“那我的工作，具体来说是什么呢？帮你找到鬼怪？”

“这是最基本的，剩下的嘛……”龙钊突然停下了，从桌上的锡制烟盒里取出一支烟，点燃。

“剩下的还有什么？”巫岚已不想再留下来受折磨了。

龙钊不紧不慢的对着半空吐了口烟，享受的眯起深褐色的眼睛，随后扔下四个字：“……随机应变。”

“随机应变……啊。”巫岚机械的重复了一遍，他在想不知道他现在往龙钊脸上打一拳就跑会有什么后果……可是突然，他眼角的余光瞄到了屁股上套着饼干盒的咆哮，那只肥狗正欢快的用前爪摆弄桌上的手枪，——他的脸色变了。

“不就是随机应变嘛！”他豪爽的说，几乎就要拍一拍自己的胸脯，然后仿佛毫不在意般用大么指往咆哮的方向一指，“不过那什么龙大哥，你能不能先把那玩意收起来，要是不小心打到你了多不好！”

“啊……”龙钊好像一点也体会不到他的大惊小怪，他甚至懒得往那里多看一眼，继续享受着他手里的香烟。

“没事，那是玩具枪。”他淡定的说。

第三章：成为齐格菲

虽说答应了龙钊做他的助手，但实际上开始上班的头两天，巫岚的工作都只是在龙家的大书房里看看闲书而已，——而且龙钊的工作似乎也同样就是如此。不过好在看书的龙钊一点也没有攻击性，至少他不会主动对巫岚冷嘲热讽，而肥狗咆哮也不会主动对巫岚表示敌意，所以两天下来，巫岚发现除了有点无聊外，时光也没他想像的那样难熬。

可第三天巫岚跨进龙家的书房时，龙钊却是一副准备外出的样子。看见巫岚那好像没睡醒的闲散状态，他厉声道：“巫岚，有工作了！跟我来！”

很有效的两句话，巫岚顿时睡意全消。

虽然对工作的内容一无所知，但当龙钊先带着自己走过书房外长而阴暗的走廊，走下一道窄而陡峭的楼梯时，巫岚多少还是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楼梯间里那股带着木头腐烂味道的潮湿空气让巫岚不由自主的连打了两个喷嚏，楼梯尽头有一道像栅栏般用细长木条钉成的门，从门缝里可以隐约看见门内是个储藏旧物的地下室。

难道这座大宅除了那个咆哮之外还有其他的妖怪？——巫岚的心里颇为紧张，却见龙钊取下挂在一颗生锈铁钉上的钥匙，打开了那道门。

地下室的空气比楼梯上还要糟，巫岚克制住掩鼻而行的冲动，跟在好像已经习以为常的龙钊身后，来到地下室的尽头。龙钊走近靠在墙边的一排纸箱中的某一个，在巫岚疑惑的目光中撕开透明胶带的封条，从里面取出一件东西扔给巫岚。

“穿上！”他命令道。

巫岚抖开那件看似一团破布的东西，发现竟是一件被虫啃了几个大洞的斗篷，——除了被虫蛀坏了之外，它的样式也非常，非常的丑陋。

“我……可以拒绝吗？”光是把它抖开就已经被漫天飞舞的粉尘刺激得涕泪纵横，巫岚简直难以想像将它穿在身上的效果。

“不可以。”龙钊言简意赅的回答，——昏黑的地下室里巫岚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那急躁的声音却更加清晰，虽然低沉，却刺痛耳膜，“喂，我没时间跟你玩这种欲拒还迎的游戏！请你快点！”

巫岚觉得龙钊严重的误解了他，但他还是认命的披上了那块破布，——毕竟这是他的第一个工作不是吗？

他可以想像龙钊在对面一定露出了“你果然是欲拒还迎”的讥讽表情，然后他一定会狠狠的嘲笑自己就像一个米袋，但事实上龙钊只是伸出手，用好像戳刺的动作用力推了一下他的胸口，然后满意的点头：“很好！好极了！太好了！现在脱了它，然后把它放进你那个可笑的双肩包里，今后每一次任务你都要随身带着它，记住了吗，齐格菲？”

“我叫巫岚！”巫岚愤怒了，“还有，我觉得我的双肩包没什么不好的！”

“穿上隐身斗篷你就是齐格菲！《尼伯龙根之歌》里的日耳曼英雄，据说他还是个帅哥，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巫岚为自己的浅薄深深的羞愧了：“呃……你的意思是，这是‘他的那件’斗篷？”

“怎么可能？”龙钊这下可开心了，他掩嘴而笑，“日耳曼英雄怎么可能穿这么难看的斗篷！虽然我刚才看不见你，但是我可以想象，你穿上它一定就像个被老鼠啃了几个洞的米袋！——鬼知道这件斗篷是什么来头，我猜它比这栋宅子还要老。”

“且不说我像什么！”巫岚忍住气，故作心平气和的回到他更加关心的问题，“难道我来之前，这件斗篷就一直这样随便的放在这里？这不是正常的对待一件宝贝的态度，——我是说如果刚才我真的隐身了的话……”

“上面有镜子，你大可以去看！”龙钊先是用力挥手指了下楼梯，又用食指点住巫岚的胸口，“而且不用你告诉我什么是正确的态度，在这里，我就是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