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出鬼没——施惋离

“你这个……”巫岚气得发抖，但他忍住了几乎脱口而出的脏话，——为了表示自己比龙钊心胸宽广且更有修养，——他说，“我以为它至少对你的工作有用……”

“以前也许还有点用，——不过它实在是太丑了！而且最重要的是，”龙钊在一个微妙的地方停了下来，看到巫岚已经忘记了怒火，真正开始侧耳倾听了才继续，他说，“我很强。”

“你很强……”巫岚终于抓住了反击的机会，他要把后面的那句话说得很慢，以达到最佳效果，他一字一顿的说，“但是你看不见。”

可他还是失败了，龙钊只有一瞬间没有接住话头，之后马上就轻松的回答：“这不是有你了吗？”

这是他们离开地下室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让巫岚生出了一种既挫败又优越的复杂心情，现在他只想冲进龙钊的卧室，试一试这件传说中的隐身衣……

“巫岚，我相信你已经确定了在镜子里的任何一个角度都看不见你自己，那么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

龙钊把头探进卧室，没有看见巫岚，只能对着空气大声呼喊。

“嘿！你在干什么！”突然，他感到一个冰冷的东西贴上自己的脖子，不由得再次提高了声调。

斗篷落下，露出了巫岚幸灾乐祸的脸，他对着龙钊举起右手：“我在告诉你，它非常有用。”

“那太好了！”龙钊笑得有些不怀好意，让巫岚的心里顿时警铃大作，——果然他紧接着用十分关切的语气补充道，“那就请你在我下令之后一直穿着它吧，否则你死了就麻烦了！”

“哎……？”巫岚的脸刷白了，“等等等等，你之前好像没有说过会死……”

“那倒是，”龙钊同情的点了点头，遗憾的道，“不过我也没说过不会死。”扔下这句轻飘飘的话之后，他脚步轻快的扬长而去。

“可是，一般情况下，都不会想到会死的吧……”巫岚被他留在原地，一个人悲伤的喃喃自语。

第四章：齐格菲，吹响战斗的号角！

“这次要处理的事情，听上去好像是家里的小孩子被鬼给缠上了。”龙钊一边开着车，一边开始向巫岚简明扼要的介绍工作。

这辆车子看上去和龙家的主宅一样，颇有些年头了，巫岚本以为它只是看起来破，但实际上坐进去之后，车一开他就感到了一种仿佛坐在马车上的颠簸感，随之而来的浓重汽油味，更是熏得他晕陶陶的……

也许龙钊那天在他面前显摆的那叠钱，是他家里唯一的一叠钱吧？——巫岚不禁有了这样的感想，不过龙钊的话很快把他召回了现实，他想起了他和龙钊在出门前那段简短但十分刺激人的对谈，不由自主的抱紧了放在胸前的金黄色双肩包，包里放的是龙钊让他带的能让他隐身的斗篷。

此时此刻，那件斗篷再丑陋对他都构不成问题了，只要抱着它就能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他偷眼看了看龙钊扔在车子后排座位上的那根球棒长短，手臂粗细，从上到下光秃秃，看上去只有轻微杀伤力的黑色棍子，自从龙钊清楚的向他表明那玩意就是他平时捉鬼最常用的武器之后，巫岚就决定要靠自己来拯救自己了。

“小孩子被鬼缠上？为什么会这样怀疑啊？”对于龙钊的话，巫岚提出了问题。

“其实一开始他们也是怀疑住的房子闹鬼，”龙钊顿了一下，打开车窗，点燃一支香烟，“不过因为害怕，他们已经搬过一次家了，但之后那些奇怪的现象都没有改变。——小孩子会突然从梦中醒来大声哭闹，跟小孩在一起玩耍的狗会没来由的狂吠，本来很乖的孩子变得又古怪脾气又坏，总是打破花盆，把牛奶泼到地上之类的，——然后还有些其他的怪事吧……”

“呃……你觉不觉得，”越听下去巫岚越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他一边说一边小心观察着龙钊的反应，“……你觉不觉得这就是一个比较顽皮的普通小孩啊？”

这次对于他的意见，龙钊倒是没有说出什么挖苦的话来，不过却是不置可否的一言不发。这样的沉默，让巫岚心里的恐惧感瞬间又开始复苏了。

第一次工作就是乌龙事件这种好事，感觉好像不会轮到自己头上咧！——巫岚的小心肝继续回到了倍受煎熬的状态，但龙钊却还是怡然自得的抽着烟，任由他因为自己的想像不停驰骋而在自己身边的座位上扭来扭去。

两个人在之后的路上都是一言未发，等龙钊抽完那支烟，把烟蒂丢入车内的烟灰缸时，车子在一幢带庭院的白色两层小楼前停了下来。

春光明媚，院子里一只强壮的斗牛犬正顶着一脸二百五的表情，跟一根橡胶骨头快乐的嬉戏，草坪虽然看上去疏于修剪，在阳光下却也生机勃勃，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有妖魔鬼怪出没的地方。

“巫岚……”龙钊下了车，把后座上的棍子往后腰一插，站在车门边叫巫岚的名字。

“我在这。”回答的声音言犹在耳。

“把手给我。”龙钊皱了下眉，勉为其难的抬起一只手。

“哎？为什么？”巫岚的声音听上去颇为忸怩。

“因为某个胆小鬼现在就把隐身衣穿上了！”龙钊的那股狂躁劲又上来了，他低吼，“我要知道你的位置，——把手给我，或者把那件该死的斗篷脱下来！”

巫岚不情不愿的把手交给龙钊，顺便把一手冰凉的冷汗擦在对方手上。他发现，龙钊的手又干燥又暖和，要不是看见对方还处在狂躁状态里没出来，他甚至想问问对方能不能把两只手都牵上。

可龙钊对他的行为并没有生气，因为这个时候院子里那只斗牛犬突然发出了一阵凄厉的惨叫声，他飞快的回过头，看见一个拿着塑料铲子和小水桶的小男孩，正站在白色小楼的玄关处，一脸抑郁的看着那狗狗。

“巴顿，你怎么了？”

小男孩的声音听上去很心疼，但叫巴顿的狗却对着他叫得更加惨烈，甚至在他跨下楼梯的时候，巴顿马上就丢下心爱的胶骨钻到树丛里去了。

“巴顿，这可怜的孩子！”看上去像是这家女主人的一位少妇应声从屋里走了出来，树丛里的巴顿像是看到了救星般，飞窜出来跳到女主人身上，瑟瑟发着抖。

女人把狗狗抱在怀里不停的安抚着，却用难过的眼神低头看着两级楼梯下的那个小男孩。

小男孩抬起头，委屈的看着自己的母亲，争辩道：“妈妈，不是我！”

“我知道，我知道……”那女人依旧站在原地，不太坚定的回应着。

狗狗在她怀里发出一阵呜咽。

小男孩看上去有些绝望，他不再看那个女人，低下头小声重复道：“妈妈，真的不是我……”

“喂，你是瞎子吗？真的不是他！”巫岚终于看不下去了，横插进去打断这出家庭伦理剧。

看上去已然神经衰弱的女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飞快的转过头，目光胡乱在周围扫视了一圈之后，惊恐万状的盯住站在楼梯下的龙钊，尖声问道：“你是什么人？你是怎么进来的？”

“院门没关。”龙钊试图用上他最温和最绅士的嗓音，调动起话语里全部的安抚力量，“还有，夫人，刚才那也不是我，我是……”

“龙钊，你搞什么，它要跑了！”巫岚突然的大叫却打乱了他的步调，他擅自吹响战斗的号角，“快捉住它！这个只知道欺负小孩和狗的混蛋！——不过话说回来，你这只狗，那么胆小，竟然还叫巴顿，真是斗牛犬的耻辱！”最后他竟然开始迁怒于那只可怜的斗牛犬。

龙钊看见那女人的脸色由红转绿，由绿转蓝，惊魂不定的在视线可及的范围内四处寻找。

但他顾不得这些了，他着急的问：“巫岚，它在哪？”

“进屋去了！”巫岚听上去比他更急，催促道，“你在干什么啊！快点！”

“对不起，借过一下。”推开似乎已经神经错乱的女人，龙钊拽着巫岚的手，冲进屋里，锁上了门。

第五章：也算是旗开得胜

屋里简直是乱得一团糟。虽然这乱七八糟的状态有许多可能是“那个家伙”的杰作，不过依旧可以看出这家的女主人也不是个多么整洁细致的人。龙钊站在客厅中间，环顾着看似空无一人的四周，却听见耳边巫岚的声音突然响起：“喂，你在看什么？他不在这里！”

“啊，我忘记了……”龙钊答得有点心不在焉，接着又问，“它长什么样？”

“小小的，脸像个老头，皮肤的颜色像土豆吧，头发很长……”巫岚说得很慢，字斟句酌。

“我知道了。”龙钊打断他。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打开每一个房间去找吗？”

龙钊没有回答巫岚的问题，转身去厨房的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走到客厅里那个看上去像是巴顿的食盆的容器旁边。那里面还剩着一点牛奶，不知放了多久已有些干了。龙钊露出对此颇为感兴趣的表情，站在那旁边思考了一会，才又折回厨房里从柜子里取出个杯子，倒满牛奶放在客厅一个不太显眼的角落。

布置完毕，他拉着巫岚躲进了用拉门隔开的偏厅里。

进屋后龙钊把偏厅的门留出一道小小的缝隙，在门边坐下，对着空气小声说：“你可以把那件衣服脱下来了，这家伙除了搞点恶作剧，干不出什么大坏事。”

“我猜也是。”摘下了兜帽，巫岚的脑袋浮在半空，好像觉得很有趣似的在屋里漂了一阵，他问龙钊，“你平时对付的都是这种家伙吗？”

“要看情况……”

龙钊一边回答一边从口袋里摸出烟，拿在手里呆了一会，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就又放了回去。巫岚看见他突然对着窗口抬了下下巴，说：“我觉得你最好把那件衣服整个脱下来……”

巫岚回过头，看见窗玻璃上紧紧的贴着三张扁而平的脸，虽然扭曲得不成样子但巫岚竟可以看出那是吓疯了的女主人和巴顿，还有那个既害怕又有些好奇的小男孩。他悻悻的脱下斗篷，走过去打开窗户，女人一见此景竟抱起狗尖叫着逃走了，只剩那孩子两眼放着光的留在原地。

那孩子抬头看着巫岚，问：“你……你是人么？”

话音刚落，巫岚听见身后的龙钊肆无忌惮的大笑了一声，后面的声音显然是被他自己努力压回了嗓子里。

巫岚不好发作，从口袋里掏摸了半天，掏出两张皱巴巴的小钱，笑道：“小朋友，哥哥我当然是人咯！哥哥现在要帮你把家里的坏妖怪抓出来，你拿着这钱，给妈妈去买个冰激淋，好不好？”

“这么说哥哥是很厉害的人咯？”小朋友看了眼那钱，没有伸手接。

“一般一般。”虽然这么说，巫岚不由自主的点了下头，神气的把钱又往前送了送，“小朋友，别客气，去吧！哥哥要开始工作了。”

小朋友懂事的接受了他的说辞，准备离开，却还是不肯收下那钱。他怯怯的说：“哥哥，谢谢你，不过我有钱。”

“你的钱可以自己留着啊。”

“我的钱比你多，还是你把钱自己留着吧。”

小朋友说完，毫无恶意的眨巴着眼睛，欢快的跑开了。

巫岚百味杂陈的关上窗走回房间里，看见龙钊把眼睛正贴在门缝上，捂着嘴笑得直抖。

“喂，你看什么呢？你不是看不见嘛？”他走过去，往龙钊身边一蹲，想把对方拱开，“让我来看。”

无奈两个人的体格还是有差，龙钊嵬然不动，脸上的笑却变得有些冷：“我看不见那个坏精灵，总看得见那盆牛奶吧？”

巫岚好奇的问：“它们喜欢喝牛奶吗？”

龙钊斜着眼看他：“我还以为你每天跟我一样在看书呢！”

这下巫岚真不吭气了，蹲到一边不知是生龙钊还是自己的闷气。

听见巫岚不再在耳边聒噪，龙钊却好像嫌屋里太过安静似的自顾自解释起来：“听你刚才说的，这家伙应该就是棕精灵，一般情况下它们应该是挺友善，不过要是不小心被人伤了自尊心，就会变成捣蛋鬼，而且它们还比一般的捣蛋鬼更难缠，就算搬家了它们也会躲在家具里跟到新家来！——我猜这个家伙是因为那个巴顿总不把牛奶喝完，那女人又不给巴顿洗盆子，他以为这家的主人给他喝狗喝剩下的牛奶，才开始报复的……”

“呃……这个理由可真……”巫岚停下想了好久，不太确定的说，“……小题大做？”

龙钊却还是一脸严肃：“他们的确非常容易受伤害……”

“那，让我看看呗……”巫岚也觉得不可思议，竟觉得这话题听起来还有点意思，他试图在龙钊的脑袋下抢个位置，使劲往对方身前钻。

龙钊下意识的让开了一点，巫岚好不容易钻了进去，刚把眼睛贴上门缝，啥都还没看清呢，身后的龙钊突然直起身子，猛拉开门，抽出别在腰间的那根黑棍子“嗖”的一声就扔出去了……

巫岚被他的一连串动作顶出了门，撅着屁股趴在地上的当口，正好看见刚才那小妖怪被砸中倒在那杯牛奶旁边。

“巫岚，抓住他！——你能抓住他吧？！”龙钊大喊，同时巫岚觉得有人在自己屁股上踢了一脚。

幸亏有那一脚的助力，巫岚连滚带爬的移动到那个小妖怪的身边，在他想起自己还没有向龙钊讨教捉妖的方法时，他已经整个人压在那个捣蛋鬼身上了！

“你抓住他了吗，巫岚？”——看见巫岚半死不活的点了下头之后，龙钊不遗余力的拍打着他的屁股，大声称赞道，“干得太漂亮了！——怎么？你不高兴吗，巫岚？”

在上面被人打屁股，下面还被一个妖怪踢着肚子的情况下，巫岚觉得自己的确很难高兴起来。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更让他觉得恶心，他看见龙钊咬破了自己的手指，让他握着自己流血的手，在那个捣蛋鬼身上画一个符号。

“这样我就能看见他了。”他解释。

“你为什么要看见他？”巫岚仍是不解，“我不是已经捉住他了吗？——嗷！这该死的竟然踢我下面！”

“了不起！你捉住他了！”龙钊挥着手，巫岚看见他指尖上的血珠不停的冒出来，他居高临下的问，“不过然后呢，巫岚？你就趴在这里让他不停的踢你的下体？”

巫岚认命的抓起他的汩汩冒血的手。

即使是今天，巫岚想起龙钊那天之后的残暴行为还是心有余悸。在那个捣蛋鬼被他逼着现身之后，他用那根棍子狠狠的抽打了一分钟那家伙的屁股，然后把他绑成龟甲缚的样子，——那是不算太纯洁的巫岚第一次知道龟甲缚的绑法。然后龙钊用胶带贴住他的嘴，把他扔进了车子的后备箱，打开后备箱的时候，巫岚隐约觉得在里面看见了一滩暗褐色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