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封锁线（第二部 上）——M.猫子

「我是天使。」

强纳森卷起夹克的袖子，虽然不确定对方能不能从中看见薛西莫尔刻下的痕迹，仍伸出手臂道：「薛西莫尔是我的挚血，他为了保护我，用自己的气息盖住我的气息。」

「汝为天使，夜血者挚血之天使……」

精灵王残躯飘回原处，随水光晃动的脸看不出表情：「汝受幽紫的龙主养乎？」

「养乎？你是指吃魔力吗？如果是的话，没错我有。另外他现在不是幽紫的龙主，是索多玛的龙主。」

「献血予龙主否？」

「拜托请讲白话。」

「汝是否曾献血于龙主？」

「……我是他的挚血，当然有让他吸血。」

强纳森的回答让精灵王残躯皱眉，盯着对方久久不语。

强纳森耐心的等精灵王残躯开口，可是等了快十分钟，眼前的幻影仍旧是那号扭曲诡异的表情，令他失去耐性问：「抱歉，如果没别的事的话，能放我回去睡觉吗？我们明天还要赶路。」

「鲜有天使长期食用单一魔物之息。」

精灵王残躯悠悠低语，抬起半透明的手指向强纳森的胸口道：「此行易造成依恋，然天使乃众夜之敌，依恋魔物将导致自身灭亡，汝对此可有觉悟？」

强纳森迎上残躯的目光，冷着脸毫不犹豫地道：「……我不知道天使是什么的敌人，我在变成天使前是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在还是个男人时就爱上薛西莫尔，所以薛西莫尔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

精灵王残躯垂下手，说出令强纳森意外地发言：「……汝要留意天使，壮大前务必远离该族。」

强纳森瞪大眼难掩意外地问：「你在警告我？警告我这个站在夜之种族这边的天使？」

「……龙主与红森林的狼王是我族恩人，是其助寡人以尸身设下森之屏障。」

「我还以为这座湖和森林存在很久了。」

「仅四百五十岁。天使一族凋零已久，若发现有族人流落在外，必定前来夺取，且汝以龙主为食，其能不可限量，切记，慎防。」

精灵王残躯的轮廓渐渐转淡：「代寡人向龙主问候，感谢其对我族之照顾，以及不干涉此场会面之宽宏。」

「不干涉是什……！」

强纳森看着幽暗不明的夜空，花了五六秒才意识到自己醒过来了，冷冰冰的湖水、飘邈发亮的精灵王残躯都已离去，只剩下防水布和毛毯缓呼呼地包裹着他。

「呀！」

更正，还有薛西莫尔的翼龙。

紫龙窝在强纳森的头旁，用头顶顶对方的脸颊，水汪汪的绿瞳似乎在问强纳森刚刚发生什么事？

强纳森空出一只手去摸紫龙，翻身笑了笑道：「我被精灵王叫去问话了呢，如果雷格斯知道，八成会要我偷拔一根头发回来给他。」

「呀呜——」

「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别发出这么惶恐的叫声。」

强纳森把龙捞进毛毯里，靠着微凉的鳞片轻声道：「精灵王要我问候薛西莫尔，我家挚血真是个大人物，相较之下我倒是……」

翼龙撞撞强纳森的肩膀，张开翅膀取代毛毯盖住对方。

强纳森伸展手臂让自己处在龙翼之下，闭上眼放松身体，纵容自己沉浸在情绪中半分钟后，张开眼翻身坐起。

「呀？」

「快天亮了，天亮后就是我的时间。」

强纳森动作迅速的收拾防水布和毛毯，将物品放到车上后，刻意跑去叫刚入睡的夜之种族们起来吃早餐，看着众人睡眼惺忪的模样贼笑。

「可恶强纳森……太阳下山后你就知道了！」

「先把嘴角的口水擦掉吧蒙特。」

一行人吵吵闹闹地上车，在三头地狱犬的拖拉下离开湖岸，穿过浓密的森林踏上铁灰色的岩地。

岩地上没有食肉草栖息，可是险恶程度却胜于骨原，破碎的岩块让此地凹凸不平，其他旅人或动物遗留的爪牙、半毁的魔法阵如同地雷隐密而危险。

三头犬与马车才刚进入岩地不到五分钟，车上的防护魔法阵就被触动，紫龙图腾笼罩车轮与犬足，在毒气和爆炸中守护着众人前进。

但是即使有魔法阵保护，车子仍不免晃动，且幅度随着前进的时间拉长而加剧。

蒙特打开车头的门，抓着车身一面维持平衡一面朝强纳森大吼：「外面太危险了！进来吧！」

「如果我进来，谁来守外面？」

强纳森险些被震下车，紧揪缰绳和座椅才勉强维持平衡继续道：「雷格斯……我是说电子妖精在白天的活动力也有限，亚克又被你灌醉还没醒……」

「我哪知道小白的酒量会突然暴减！」

「汝呼谁为小白？」

「欸？你什么时候醒……哇唔——」

蒙特被精灵一把拖回车子内，凄惨的嚎叫声很快就盖过外头的爆响，让气氛一下子从紧绷转为滑稽。

强纳森很没朋友爱的窃笑，注意力短暂的从车头转向车内，漏看攻击展开的那秒。

灰白色的岩块突然站起来，对着三头犬挥出重拳，直径超过一公尺的石拳头虽被地狱犬躲过，闪躲的代价却马上传到车子上。

强纳森被甩离驾驶座，他死命抓住缰绳，在自己飞过车厢侧面时伸手想找东西抓，可惜车身的抖动幅度与速度太大太快，在找到支点前，身体就先往岩地坠落。

糟糕！强纳森别无选择的收手，放松身躯准备承受撞击，然而不管是撞击还是岩石地都没找上门，紫翼龙在他松手的瞬间抓住皮夹克往上飞，鼓动双翼在烈阳中拉高。

强纳森松一口气，在调整姿势的同时瞧见前方的恶况。

岩之巨人从一名暴增为七名，虽然它们的速度不如三头犬，可是仗着数量优势，依旧在短短十几秒内就包围地狱犬与车子。

不妙，必须替其他人制造反击的机会……强纳森把挂在腰带、枪袋里的手榴弹与手枪取出，抬起头问翼龙：「你能带我到石头人群的中央吗？」

「呀！」

「很好，到达后马上拉高高度，知道吗？」

「呀呀！」

紫翼龙点点头，鼓动双翼像箭一般直冲天际，在眨眼瞬间就来到岩之巨人的头顶，并在巨人举起拳头攻击自己前一口气往上飙。

强纳森咬开手榴弹的安全装置，抛弹瞄准扣板机三个动作在两秒内完成，混杂钢珠的爆炸立即冲击巨人们，让它们连退好几步，在灰烟中盲目地挥拳乱打。

相较于岩之巨人的狼狈，三头犬与车子这方则靠着魔法阵守护完全没受损害，地狱犬甚至趁机踢碎两个巨人，突破包围网往前猛冲。

「强纳森！」

蒙特打开车子的车窗，朝天空猛力挥动手臂大吼：「雷格斯要你回来！马上回来！」

强纳森抬头和翼龙交换眼色，龙放开爪子，他并拢手脚像跳炮弹一样落向车厢。

他穿过天窗回到车厢内，虽然碍于空间与距离没调整姿势，不过有头狼人当垫背，就算不做防护也没不会受伤。

翼龙追在强纳森之后进入车厢，就在龙尾完全滑入车内之刻，一个以车子为中心，半径六公尺，以五名电子妖精为楔子的传送魔法阵编织完成，带着车子、三头犬离开岩之巨人的视线范围。

0304

「……大家……没事吧？」

强纳森抬头环顾车厢问。海蓝特抱着大水壶躺在车尾的合金行李箱前；亚克一手握剑一手抓着车门门把直直站着；雷格斯两手紧扣座椅上的安全带，让一只电子妖精帮自己揉太阳穴；阿方索同样双手抓住安全带，只是看起来比较像破坏而非固定。

四人转头、抬头看向强纳森，抬起手挥两下表示自己没问题。

强纳森用同样的手势回应，爬起来正想将枪插回枪袋内，耳边就响起怒吼。

「强……强纳森你太过分了！」

蒙特在吼声中弹起来，坐在车厢地板上指着前人类、现天使大喊：「居然直接踩我的脸！我的鼻梁都断了你知不知道！」

强纳森转头看蒙特两秒，认真没带一丝玩笑意味地摇头道：「没有，完全看不出来断过。」

「那当然！我可是狼人，不管是断鼻梁还是断手臂，认真起来几秒钟……啊不对不对！重点不是我的鼻梁回来了没，是你直接拿我当缓冲垫！太过分了！我们不是亲友吗！」

「当时情况紧急，我一时想不出别的方法嘛，而且……」

强纳森拍拍蒙特的肩膀道：「就是因为你是我的亲友，我才敢放心往下跳啊，我相信你一定会好好接住我，或者说只有你能好好接住我。」

蒙特一下子从愤怒转为自豪，抓抓头哼哼哼地道：「说的也是，狼人的反应力和耐重力都很优秀……好吧，那这次就原谅你。」

「谢啦！我的亲友。」

雷格斯从旁边探头问：「我也算你的亲友吗？ 」

蒙特想也没想就点头，下一秒手臂就被雷格斯抓过去，刺痛与压迫感紧接着涌上神经。

狼人的脑袋空白两秒，而后才意识到手臂被雷格斯咬了，吓得他抽手想夺回自己的血肉。

雷格斯没和蒙特比咬力的意思，很干脆的松口擦拭嘴角道：「吸一口会死啊？我们明明是亲友……」

「吸一口前先跟我说一下啊！你有那么缺血吗！」

「是有一点，毕竟我们刚刚一下子跳了九十多公里。」

雷格斯打一个哈欠道：「我觉得自己的魔力去了快四分之一。」

「这么多？以前在人类世界跳跃时，你不是很随意的把我们乱丢吗？」

「我什么时候乱丢人过？还有当时有电力、卫星定位作辅助，这里没电给我接，空气里到处是魔力干扰，传送阵上还要多叠一个防护阵，当然比较费力。」

雷格斯边说边解开安全带，移动到车窗边打开窗子，五官瞬间凝结。

其他人愣了几秒，随即因为惊讶与好奇挤过去，五张脸将小窗子塞得令人窒息。

窗外是一片雨林景色，高大的树干上爬满藤蔓、青苔红苔和菌类，满地的腐叶、腐干和植物层层覆盖泥土，而茂密的枝叶又将阳光隔挡在外，让整座森林更加拥挤。

两头地狱犬外加一节大车厢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挤进林子里，然而此刻他们的确安安稳稳的停在大树与藤蔓中，这都是雷格斯的防护阵的功劳，防护阵直接将雨林炸出一个半径六公尺的空地，让犬与车子得以降落。

蒙特搭上雷格斯的肩膀道：「我明白你去掉四分之一魔力的原因了，干的好，但是下次可以温柔点。」

「……」

「雷格斯？」强纳森问，以科学家毒舌的程度，会对蒙特的玩笑保持沉默实在不对劲。

雷格斯深吸一口气，说出老掉牙的电影台词：「……休士顿，我们有麻烦了。」

＊＊＊＊＊＊

「我原本预定跳跃到的地点是这里。」

雷格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指着电子妖精投影出的立体地图道：「绿潮溪谷，此处是苔族——一种浑身青苔且拥有丰富药草知识的温和小矮人——的居所，跳到这里虽然会稍微偏离预定道路，但是苔族的研究价值……」

强纳森干咳两声，其馀人也以责备的眼光盯着科学家。

「研究价值和安全性都很高。」

雷格斯心不甘情不愿的改口，支着头一脸不满的注视地图道：「而我们此刻所在的位置显然不是溪谷，除非溪谷的植被在薛西莫尔离开的六十多年内从灌木长成雨林。」

强纳森问：「那我们现在在哪？」

「不清楚。」

蒙特瞪大眼拉高声调喊道：「欸欸——居然有雷格斯不知道的事！」

「你当我是神啊。」

雷格斯用手指在地图上比划，以众人脱离的岩地为中心拉出一个圆圈道：「以半径九十三公里画一个圆，这个圆上的每个点都是我们可能的降落地点，导入目前我手头上的地图资讯做筛选，我们可能……」

雷格斯指向岩石地正前方与三点钟方向两座茂密森林，以及七点钟、九点钟方向的空白处：「可能在这四个地方，前两个是植被相同，后两者是没资料所以无法判断。」

蒙特靠近投影地图，看了几秒后指着三点钟方向的森林欣喜地道：「嘿嘿嘿你们看！只要走出这座森林，跑没几步路就是我家！」

雷格斯挥挥手嫌恶地道：「不是没几步路，是十八公里，别把比例尺当实际距离看。」

「十八公里对狼人来说就是几步路啦！我觉得我们应该在这里，不！是绝对在这里，我野性的直觉是这么告诉我的！」

海蓝特拍上蒙特的右肩道：「嗯，你想家了。」

「才不是！」

「念家非可耻之事，汝未成年，当为之。」

「亚克不要以为你说古文我就听不懂！」

「我也好想蓝晶窟……」阿方索缩在角落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画圈，而大伙对于这位使者的脱序演出早就习惯了。

「好了通通给我安静！」

雷格斯强制停止玩笑话，拍拍地图严肃地道：「现在不是游戏的时候，如果我们是在空白区，那表示我们对于接下来会碰到的动植物一点情报都没有；如果是在两座森林中，据薛西莫尔所言，这两座森林里超过百分之六十的植物都是肉食性，动物类含毒的也将近百分之四十，这可不是好玩的事。」

「……吾等必须离开」

「当然必须离开，但是……」

雷格斯的目光扫过众人，在翼龙身上停留几秒后，骤然转向强纳森问：「要怎么走出去？」

「……你问我？」

「不问你问谁？」

雷格斯反问，依序指着自己与其他人道：「我是学者，亚克是剑士兼卫兵，海蓝特是辅助型的，蒙特是笨蛋，而你……」

「雷格斯你说我是什么！」

「闭嘴笨狼！」

雷格斯烦躁的吼人，继续未完的话道：「而你是战士，也是特种部队的小队长，不找你带队找谁？」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其他人是就够了，所谓的团体战不就是互补战吗？」

强纳森沉下脸，盯着浮在半空中的投影地图，沉默许久后开口道：「假如雷格斯的情报正确，那这座森林绝对不宜久留，在我们踏出防护阵开始移动后，就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脱离。」

蒙特捧着脸问：「那要继续待在车上？」

「是也不是。」

强纳森往后靠在车厢壁上道：「在车内的优点是安全，缺点是行动力受限——无论是我们还是地狱犬，假如碰到像石头人那种突发状况，很有可能会再次遭包围，必须再一次使用空间跳跃逃离。」

雷格斯举起手道：「在找出跳跃落点错误的原因前，我不建议再次使用空间跳跃。」

「那么我们就必须采用别的方式防备。我建议大家解开一头地狱犬分成两组，一组骑着地狱犬在前方探路，另外一组继续待在车内，但是要派人在驾驶座、天窗警戒。」

蒙特在没有徵询当事人同意下，抓起精灵的手大喊：「嗨嗨嗨嗨！我和亚克当第一组！」

「汝……罢了，吾同往。」

「好，那么你、亚克和……」

强纳森顿了一会，强迫自己将『我』吞回去道：「和阿方索是第一组。我带机关枪负责天窗，翼龙守驾驶座，海蓝特、雷格斯在车内预知未来的危险与控制魔法阵，有人有不同意见吗？」

众人一致摇头，只有翼龙不安的在地上转来转去，左跳右跳好一会才摇头。

「很好，那么马上解散。」

强纳森站起来露出笑容道：「快点穿越森林去找蒙特的老爸吧。」

「喔喔喔强纳森你也觉得这座森林通往我家！我们果然是亲友。」

「……不，我只是想让大家的情绪激昂点。」

0305

众人稍做准备后，就按照计划分成两组行动。

他们没有携带地狱犬用的鞍，好在以狼人、精灵和战士级夜血者的运动能力，不需要鞍具就能稳稳坐在奔跑的三头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