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笼 下——厚年

祁然接过他的挣扎，蹲下去贴近呼吸不畅的时戬，四人平齐，讽刺的掀浮起嘴角，下最后一剂猛料，“李奉安刚带着罗素跑我就知道了，但是你知道我为什么没动手吗？”挑挑眉，“因为我找不到他们，派去跟踪的人杳无音讯，石沉大海，我是个倒卖军火的，黑白两道都说得上话，不可能有我找不到的人，只要你还在这个国家，挖地三尺我也能把你找出来。你男人拿半个身家都跟我斗才护了他们跑那么久。”他声音不大，对着时戬说的，但眼睛却望着李奉天，“可他忽然有一天找到我，把他们交出来，发生了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深深叹了口气，“这个世界是不会公平的，付出再多有什么用？还不是落得一无所有，如果你当初接受我的建议把他锁在家里今天就没人会要你命了，再见了，兄弟！”上了膛的子弹对准了时戬的太阳穴，祁然冷然的按下扳机。

时戬一直没说话，他也流了很多血，也没反抗，好像自从听见李奉天要他死之后，连生气也一并失去了。

那么坚韧的男人，说垮下就垮下了，他逃不开情与爱的折磨，就注定了要感受锥心刺骨的痛楚。在这一刻亲耳听见爱人的离弃和痛恨，那是他最终的审判。

细腻又敏感的感情世界本来就承载不下一点虚假一点欺骗，可在爱到极致毫无保留心甘情愿的为那个人卸下全身的重甲之后却缘尽了，他的爱人恨他，他的爱人最后放弃了他倾其一生为他所构建的小世界，还有什么是比这更让人撕心裂肺的呢？

他不说话，神色冷冷，仿佛连血也没了温度。

第78章

“住手！”李奉天的动容来的突然又迅猛，真的要看时戬死在他面前？过往八年间每一个深深地脚印，纵使被风沙掩埋，纵使被时间冲刷，纵使已经淡到了不着痕迹的地步……欢乐和苦痛、背叛与追寻填满了他和他的人生，那些因为珍惜与否犯下的错让他一瞬的犹豫，起起伏伏那样明显，凌乱了心。

他犹豫、彷徨，挣扎在情感的边缘，小屋里的对话历历在目，留下的并不仅仅是深入人心的痛苦。如果他现在选择放手，罗素就会获救，那么他永远也无法慰藉李奉安在天之灵，这是他一辈子都脱不开的债；如果不放，导致的可能是一生的遗憾、一辈子的苦楚，还有永不消逝的伤。其实他一直都知道的，世界上总会有一个人是为你而生，他为你来到这座浮夸的世界，为你历经千辛的成长，他活着的目标就是同你在一起，只是有些人幸运的遇上了，有些人究其一生终留遗憾。

时戬的种种他一直站在受害者的角度，但这些年该明白的也都明白了，在因果轮回里面没有人能从头到尾摘的清透干净……虽时光无法逆转，然倒转的沙漏总会一粒一粒的拾起当年洒落的遗珠。最后那些所谓的痛苦就会如同枯黄的树叶，在时间流逝中化为尘埃，落尽、融于泥土中。虽然它曾经青绿过，但也只是曾经，结局是注定的谁也改变不了。

李奉天直视进时戬的眼底，他那么伤心，冷冷清清的整个人颓在那，连哼都不哼一声，两眼无神的回望着，黑蓝的眸子只倒印着他的影子，仿佛他就是他的全世界。

“我跟你换。”过了几秒的深吸，李奉天慢慢地吐出这句话。黯淡显现在他的面容上。若非要等尘埃落定时，伪装被脱落被剥去再回头看，那便真的什么亦不会留下了。所以他失败了，在人生的又一个岔路口，他选择了放弃狠不下心为他姐报仇。

祁然谨慎又有些提防的盯着李奉天以防他耍花招，“把罗素慢慢放开，你自己走过来。”

“别动，小天。”时戬忽然出声，他的嗓子粗噶，就像坏掉的破锣鼓，他的爱人已经做出了选择，那是他连在梦中亦求而不得的结果，此生无憾了。

“你干什么！”狠狠地打了他一拳，见李奉天又缩了回去，祁然粗暴的抓着时戬的领子推搡，“不要命了！”

“就是放了罗素你也不会放过我们，我要你保证放他安全离开。”

时戬嘲讽的说道，祁然不接话，阴测测地怒斥，“闭嘴！”

“你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考虑，罗素出气多进气少，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了，再拖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

祁然紧闭着嘴面色泛青，赤红着眼喘着气，最后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我保证让他安全离开。”

山下的人正好赶到，眼前这一副骇人画面着实让他们吃了一惊。

刚刚的枪响管理员也听见了，只是被他们摁下，但是也瞒不了多久，警察很快就会来。

祁然做了个手势，不让下面人靠近，他带了很多人，刘栋全被绑在山下。

“去叫医生。”嘱咐下面人做好急救准备，狠狠地盯着李奉天缓慢的动作，直到他的身体完全剥离了罗素的身体，才悠悠地舒了口气，眼底却闪过一丝残暴。

底下的人手忙脚乱为罗素做紧急包扎，都是在刀口上混饭吃的，救命的常识多多少少是了解的，等血不流了后迅速移往山下送去医院。

李奉天全然不顾身后的喧嚣，他走到受伤的时戬面前，五味陈杂，那人眼光闪闪的贪婪却又自制地望向他。

“小天……”

退后两步，时戬嘴边流着血，身上全七八糟，李奉天摸着自己的心脏，“我去帮你叫刘栋全……”

“不要，你过来，扶着我，我们一起走。”

他垂下眸摇着头苦笑，“不……我，我跟你两清了，你，也别觉得欠我的了，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散了吧……我重新开始……过新的生活……”

时戬躺在冰冷的地上，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只是谁也没再来及开口说什么，祁然再度出现，脸上挂着狰狞的笑，挑着下巴，“想走？我说过让你走，没说过让他走。”点了点时戬，神色冷了几分，“这是你们伤害他的代价，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我让你后悔一辈子。”古怪又残忍的瞥向李奉天，最后一句话是对他说，而事实上，祁然说当出做的到，那把枪管还烫手的格洛克18型全自动手枪再次对准时戬，“再见！”

“不要——”李奉天厉声大叫，飞身扑过去，紧张的屏住呼吸。

惯性和速度无关，与质量有关，李奉天庞然大物的这一撞撞的两个人都七荤八素，摔在一起向后滚。

可俩人都忘了，身后就是山崖！

祁然先掉下去，若平常人家遭李奉天这么一撞早就昏迷了，但他不属常人，常年刀尖舔血的生涯让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他死死的想抓着李奉天的小腿，结果只抓住到了他的脚踝。

半身趴在崖壁上揪着草根的李奉天本来承受自身的重力已经很艰难了，再加上要将他置之死地的祁然，眼看就要支持不住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却容不得人多想，时戬自打见那俩人下落的趋势第一时间拖着受伤的身体奔到了悬崖前，两手使劲抓住李奉天不放开，因为剧烈的动作，腹部的枪眼不停的往外喷涌鲜血，如同泉水般渗人。

“抓紧了，别松开……”

李奉天抖着惨白的双唇，“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和这个人渣同归于尽……是他害死我姐……害了那么多人……”

祁然仰起脸冷冷的盯着时戬，比最毒的蛇还冰冷凶狠，“把我拉上去。”

时戬皱着眉，使尽了浑身的力气，他不停的流血，额头脖颈上布满了冷汗，周身并没有可供当做阻力的大型树木，因为俩个人的重量，他也开始可怕的向下滑。

“放手吧……你救不了我的……再这么拉下去你也会掉下来……”

李奉天难过的说，一口一口猛吸着凉气，刺的心疼，到最后疼的连说话力气都不剩了。

时戬眼色一沉，坚硬的脸庞现出一丝坚毅，“相信我，你不会有事的，我爱你。”

唇缠了上来，李奉天的眼泪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生命的最后，时戬能留下这句话足以。这句话击中俩人最致命的要害，那些伪装的疏离再也撑不下去了。

“别怕，”时戬抵着他的额头厮磨，擦过他的眼睛，擦过他的鼻子，擦过他的脸颊，擦过他的嘴唇，那些充满血腥味道的爱已经盛满了他的余生，用喉咙里挤出最后一丝声音，“我爱你，”他说。

李奉天是可以摆脱祁然的，只要他利用自身的重量，只需一脚，二人都会掉落，他是不在乎，不过这样时戬怕是岌岌可危了，可能会被他们拉下去。可再让祁然这么拽着，时戬又不愿意放手，迟早都会死在一起，不如搏一搏，他看的出来时戬已经快到极限了。

深深地看了这个男人最后一眼，李奉天带着对这个世界最后的意思不舍，冷不丁对准祁然就是一脚，准确无误的提在他的太阳穴上，对方没有过多防备他，被踹了个猝不及防，嘎然放开手，一声哀嚎划破长空。

然后是一阵巨幅的晃动，李奉天整个人急速往下滑。他起手想要将时戬的手弹开，对方坚定的抓着他不松开，要死一起死。

＊＊＊＊＊＊

闻讯赶到的警察救了俩人一命。

因为体重悬殊，时戬整条手臂都已脱臼，摆出了个畸形的姿势。

等李奉天被救援人员拉上来，一起送上救护车才发现因为过度用力，本来并不大的伤口被活生生撕裂成了接近两厘米宽的缝隙。

眼泪就在那刻潸然而下，他跪在时戬身边，整个世界明了又暗，暗了又明，心疼像是被一把钝了的锉刀残忍地割开，悲痛从伤口流出，撒向那人印了满目的红。

时戬还有意识，挣扎着要过来触碰他，被身边的救援人员制止，他渴望的看着李奉天，想再摸一摸，瞧一瞧那人鲜活的模样，只要李奉天是好的，让他付出多大的代价都是无悔的。

而后者却兀自像泥塑木雕一样，一动也不动，回忆中破碎了的梦再次植会胸膛，让在原本一潭死水的人生又一次起了动荡。纵使过程使他痛苦，只要有珍惜的时刻，有真实的心痛，就可以了结任何一条漫长无尽头的崎岖路。

“过来……”难掩疲惫的强撑起眼睑，时戬冲他招招手，想要抱紧他。“小天……过来……宝贝……”

那年的怦然心动，一点一滴萦绕在两人之间，阳光照在那人身上，呈现出幸福的样子。经过了生命的洗礼，那场聚集埋藏了爱的春暖花开，将他们摆在彼此面前迷路的爱领回到身边。

李奉天不再说，不再想，俯下身抱紧了他。

“我爱你……”男人断断续续，气息微弱，“不要离开我……”

“小天……原谅我……”

“答应我……别走……留在……我身边……”

许久，泪如雨下的那人递过来深深的带着颤抖的吻。

歇斯底里的挣扎最终还是逃不开宿命的纠缠，岁月蹉跎，流年光阴无法让人淡忘一切，留下了一起的不老结局。

缠绵的九月，阳光刺眼，浮云连载，眼边，繁华一片。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