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纠缠+番外——含烟

序章

身体象凌迟般绞痛，大脑却已经开始被痛觉麻痹。

鼻息里全是血的味道。

耳边却隐约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说：“他快醒了！！”

对，一定要醒过来，不要，就永远无法看到这个声音是主人了。

把四散的意识拼凑起来。

慢慢张开沉重的眼睛。

满目都是血色的红。

一切都象虚幻的影像，飘渺而朦胧。

连声音都仿若古老陈旧的老电影般，模糊而单调。

四周低吼的咆哮，抽打在身上的棍子，伤口抽搐的疼痛，张开嘴无声的呻吟……

一切一切都是虚幻般感觉不到真实。

朦胧中唯一看到的，是那双一直盯着自己的眼睛。

自己的眼光无法收回来，死死地贪婪地盯着他。

哪怕这是能望向世界的最后一眼也好，也要看着他离去。

可是，视线越来越模糊，连张开眼睛的力气都已经逐渐在消失。

合上眼睛的那一刹那，脑子却异常的灵活。

仿佛看到了他明媚的笑脸，那弯弯微笑的眼睛，那宠溺担忧的面容，那挺拔纤秀的身影。

仿佛又回到了那棵树下，攀着树干，抬头望着坐在树上的他，听他诉说着将来的宏愿，满腔的抱负，熠熠生辉的眼睛里仿若装下了全世界。而自己，只是微笑着看着他，带着崇拜和满足，不言不语。

望着天使般的他，心里早已暗暗下定决心，哪怕付出生命，也要帮助他实现他的梦想。

一路行来，付出太多，但不后悔。

只要，他心中永远有那么一寸地方属于自己，就已满足。

终于闭上眼睛，沉入无边的黑暗里……

1

天阴暗的仿佛要垮下来般。

黑沉沉的乌云压着地面，没有半丝风，空气里是暴雨前的压抑。

陈明握紧手里唯一的大皮包，里面有他的全部财务，紧张地站在大门前。

抬起头，黑黑的横匾上用金字烫写着“育英孤儿院”几个大字。

对，孤儿。

从5天前的大火烧起来的时刻，他就已经是孤儿。

没有了父母，没有家，没有钱，没有真正愿意承担他长大的亲友。

孤儿院，这里就将是他以后的家。

仅有保险赔偿，买好坟地，安葬好父母，已经只剩下他不到5年的学费。

想想姑母为难的神情，姨夫冷漠的眼神，舅母鄙夷的嘴角。

还是这里好，至少人人平等。

自己联系的孤儿院，姑母的担保人，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

再往上挪挪快要垮下背的书包，陈明迈开脚步，步入孤儿院的大门。

院长很慈祥。

其实昨天已经来看过，这里的院长和阿姨对小孩都很好。是个非常温馨的大家庭。

“来，小明，过来……”负责照顾他们的李阿姨向他挥手，“来……”

走到李阿姨面前，见她正站在一间敞开的房间门口。

“小明，今后你就住这间，这里的小孩刚好年前工作后都搬走了。”

里面很整洁，有二张上下铺的床位，中间摆着两张课桌，靠门的两边墙边有两个大衣柜和放置物品的架子。

左边的下铺已经坐着一个小孩，两脚屈膝的坐在床里，手抱着腿，头低着，看不见表情。

“轲予，这个是你的新室友──陈明，你们多亲近亲近，以后就要你们互相照顾了！”

李阿姨出去了，留下陈明和一直没抬头的男孩。

放下行李在右边的下铺，陈明用轻快的声音向男孩打招呼：“嗨，你好，我叫陈明，你呢？”

男孩抬起头快速的看了他一眼，没支声，又低下头去。

缩回手，陈明坐到床边，默默开始整理东西。

到吃午饭的时候，男孩才站起来。

陈明也跟着他站起来。突然意识到，这个男孩好高，比他高出半个头，而且，他长的很漂亮。

跟着他出门，往饭堂走去。

李阿姨迎上来，笑眯眯地拉着陈明，“怎么样？还习惯吗？”

“恩……”回给她一个笑脸。

“小明笑起来好可爱，以后要常笑哦……”

“恩！……”开朗的个性大概是自己最大的财富。

不高兴又怎样？伤心欲绝又如何？

死去的人不可能唤回，过去的事不会重演。

勇敢面对将来或许是最好的哀悼。

“李阿姨，我的室友是个怎样的人？”

“啊，你说轲予吗？──那孩子也很可怜，和你一样，也是11岁，一家人去旅游，出了车祸，全家都遇难了，只有他由于父母紧紧抱在怀里才幸免。但是，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大概是不愿意想起近在眼前亲人死亡的脸吧……哎……──啊，小明以后要多开导他，他也是刚来几天，和大家都不熟悉。”

每个幸福的家庭都相似，每个不幸的家庭都有自己的遭遇。

抬眼看看远远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吃饭的男孩，眼前浮现出刚才看到的那张美丽的面容，那么娇嫩的肌肤，那么雪白的肤色，一定是出生富裕人家吧。

可是，一旦失去，就全部失去了……

走过去，不理会男孩冷漠的眼光，挨着他坐下。

“嘿，你叫轲予是不是？──怎么只吃这么一点，不饿吗？──来，我给你多打点菜过来。”

男孩不理不睬，但陈明仍然继续给他夹菜。

晚饭过后是个人时间。

今天是周日，学校的功课早就完成了。

无聊的躺在窄窄的床上，下意识又开始观察唯一的室友。

他很安静，默默的翻弄着书，低垂的刘海挡住了面容，但，看的出一片宁静。

他真幸福，可以选择遗忘。

可是，自己怎么能遗忘？

那个为了妒忌杀死母亲再自杀的父亲，那个哭喊着叫自己逃跑的母亲，那熊熊燃烧的房子……

那是噩梦……一个永远不会醒的噩梦。

算了，还是面对现实吧……

回头继续看在和书本奋斗的室友。

还是那么沉静。

好羡慕……

时间就在一个默默的观察，一个无动于衷中流逝。

孤儿院的生活很容易适应。

自给自立的生活是贫穷人家出生的陈明早就适应的方式。

孤儿院里年岁差距都不大，大多是5-15岁的孩子，小的都被领养了，大一点的也自己搬出去打工养活自己。

宁静无争的生活十年如一日。

同样一成不变的还有那个宁静的室友。

不和自己说话，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周日大早必须早起，打扫整个孤儿院的卫生。

孤儿院也是惨淡经营，靠社会救助和捐赠维持。

整个孤儿院只有院长、李阿姨，和负责厨房、杂事的李叔。

其它的事情都必须由孩子们自己承担。

孤儿院建的很偏远，离市区近的房子土地都很贵，所以建在靠近乡村的山里。

孤儿院唯一大楼的背后就是一大片山丘，杂草丛生。

全靠孤儿院的孩子们齐心合力把山丘杂草除去，种上花果，蔬菜，还有树木。

这里是孩子们的天堂。

所以，当满孤儿院都找不到室友时，陈明就知道，他的室友一定又在山丘顶的那棵大树那里。

气喘吁吁地跑上山，果然看到轲予靠在大树旁，不过，好象睡着了。

难得有机会可以整整他！

悄悄靠近，准备用手捏住他的鼻子。

手刚伸出去，人却楞住了。

阳光透过树叶星星点点的落在轲予脸上，投下班驳的阴影。

原本就很轮廓分明的脸庞看起来更神秘。

阳光照射到的肌肤象白玉般晶莹剔透。

丰润的红唇象盛开的玫瑰般娇嫩欲滴。

神志有一丝恍惚，不由自主的想低头尝尝那红唇的美味。

头刚低下，却看到一旁草丛里吐露着红杏的毒蛇。

不敢动，也不敢吭声。眼睁睁看着毒蛇逍遥自在的滑走。

再回头，发现身前的人不对劲。

脸色白皙的过分。

红唇也红艳地刺眼。

右脚挽起的裤脚边明显有两颗渗血的牙印。

想也不想，立刻紧紧吸住伤口，不断把血吸出。

可是还是不见他清醒。

要背起他很不容易，他比自己高，也该比自己重吧……

不管了，先试试。

恩？好轻……

就是说嘛，平时吃饭那么少的人怎么可能长的重？

飞奔向孤儿院，边跑边喊：“院长、院长，不好了，轲予被蛇咬了……”

一阵混乱，医生出生的院长立刻给予紧急措施，注射了解毒血清，也适当输液，联系最近的医院。

陈明一直跟在他们身边，照顾着昏迷不醒的轲予。

当他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睁开眼看到的就是陈明开朗的笑脸。

“你醒了！！”

昏迷中一直在身边给自己打气的声音，那温柔的抚摩，都是眼前这个人的触感。

“谢谢……”虽然声音很低也很模糊，但陈明还是听到了。

“你肯和我说话了！！”笑容好灿烂，要是自己可以笑的那么灿烂多好。

“谢谢！”还是那句话。

“别客气，我们是朋友嘛……是不？”

朋友？好陌生的名词，自从那件事情过后，身边的亲人为了分掉父母的财产，不惜捏造自己是私生子的假像，取消自己的继承权，一直以为是朋友的人都冷漠相对，连平素对自己宠爱的老师也是麻木的脸。

还可以信任别人吗？

可是，这张脸的主人那么没心计的样子，应该是可以信任的吧。

对他微微一笑。

“啊……轲予，你笑起来，好美！！”真的，沐浴在阳光里的笑脸就象天使般纯洁优雅。

“你也是啊，笑起来很可爱！”

“那，你好，我是陈明！今年11岁。”伸出手。

迟疑一下，抬起手握住，“你好，我是林轲予！今年也是11岁。”

“啊，我们同年？我是4月10日出生的，你呢？”

“那你要叫我哥哥了，我1月1日生。”

“哥哥？好别扭，还是叫轲予好了！！”

小孩的友谊原来这么容易！

2

空闲的时候，又多了一个人可以消磨时光。

新交的好友似乎很迷恋山丘上的那棵大树，要找他，常常得去那里。

真搞不懂，明明斯文俊秀的人，怎么爱象猴子似的爬到树上，一呆就是老半天？叫他也不理。自己每次都得抬起头望着高高坐在树上的他说话，说久了脖子疼，不看着他说嘛，又觉得心里少点什么。

可惜手脚不麻利的自己，虽然是男孩，却老学不会爬树。

就这样，一个高高坐在树枝上，一个靠着大树坐在树下，有一句没一句的谈论着学校、孤儿院的事情。

今天天气特别好，晴空万里，人也清爽了很多。

抬起头看看偶尔飘过天际的云，和沐浴在阳光里天使般的他，心灵分外的宁静。

要是这种与世无争的日子可以永远持续下去，那么，丧失亲人的伤痛、被社会遗弃的孤独、被亲人漠视的寒冷，都可以随风而逝。

望着一直远远眺望远方城市的轲予，终于问出了口：“喂，你怎么那么爱呆在树上？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水泥做的房子，人造的花园？”

轲予没有收回视线，淡淡的应对着陈明的疑惑：“那里有我的未来！──我会让整个城市成为我脚下的土地，我会从当初跌倒的地方站起来，比任何人都站得高站得直！！”

信誓旦旦的面容没有属于11岁孩童的幼稚，雄心勃勃的斗志也不输于任何年轻人。

“地位和金钱对轲予很重要？”

“当然重要，有了地位和金钱，你就可以拥有任何东西！”

“可是，至少不会拥有真情，那不是用钱可以买到的。”友谊应该不是用钱购买的，爱情也一定是。

“傻瓜！”轲予终于收回视线，落到树下仰望自己的人身上，“有钱人谁还奢望真情？那是最锋利的剑，可以致人于死地。只要有虚情假意就足够了。”

“轲予不信任真情？”

“世上信任真情的人都是傻瓜！”

“可是，我对轲予的友谊却是最最真诚的！”很肯定的说出来，心里却好无把握他的反应。

“那不一样，小明和别人不同。”虽然说话时没有任何表情，但是听的人却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从那个快融化掉的笑容上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越来越多水泥森林崛起的城市：“陈明，你睁大眼睛看着，我一定会出人头地！！一定会！”

“我知道！！”满是信任。

周六早上，突然所有人都被召集到院子里，院长很紧张的宣布大事：“大家今天下午好好收拾下自己的屋子，把院内院外打扫干净！明天会有个刚失去儿子的先生要来我们孤儿院挑选一位领养，大家为自己的将来争取争取吧！”

陈明回过头问身后站的李阿姨：“李阿姨，那个来领养的先生很有吗？”

“是啊，听说是这里数一数二的大集团的老总呢，儿子过世了刚3 个月。──小明长这么可爱，说不定他会选上你哦！！”

有谁会领养已经半成年的孩子？

对被领养之类的事情没兴趣，没几分钟就忘到脑后。

第二天大早，大家就站到了院子里，等待认领人。

陈明斜眼偷偷瞧身边的轲予，说不出为什么，就觉得今天的轲予特别漂亮，虽然依然只是白色的衬衫，棕色的裤子，但说不出一种很出尘的干净味。

有些讨厌这样的轲予，要是被挑中，不是要分开了吗？

故意去扯整齐的衬衫，次数之频繁，连平素那么沉静的轲予也忍不住白他一眼：“你干什么？无聊吗？”

“可是，这个跟我们无关的，对不？”

轲予忽然笑了，很深奥的笑容，让陈明觉得突然发冷，“这个可说不了一定。”

“轲予……想……被挑中？”心底越发发冷了。

“如果是命运，那谁也抗拒不了。”

足足等了快1个小时，那个要认养小孩的大富翁终于露面了。

据说有42岁，完全不象，保养的很好的皮肤，连身材都没有中年发福的模样，很精明能干的眼睛看着人觉得发毛。

“林先生，您看看，咱们孤儿院就只有这20来个孩子，但各个都是好孩子，模样也不差，您一定可以找到个满意的！您想找个儿子还是女儿呢？”院长怎么象推销蔬菜的？

“恩……”那个林先生敷衍的答应着，刺人的眼光来回巡视着面前的孩子们。

陈明低下头，尽量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脸。

眼角的余光看到轲予也低下头来。

哈哈，你也不愿意跟他走吧！

眼前忽然多出一双穿着高级皮鞋的脚，陈明下意识的抬起头来看。

那个林先生正站在他们面前，不过，眼睛却直直地盯着轲予打量，连从进门就一直绷着的脸也露出一丝能叫慈祥的微笑。

“你叫什么？”

“林轲予。”

“几岁了？”

“11。”

轲予的声音还是象平时那么冷冷淡淡的，脸上也没表情起伏。

伸出手，轻轻抚摩着轲予半低的头和肩膀，“很瘦呢，以后我会把你养的强壮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