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衡君传(FZ)下——花青一品

作者:花青一品  录入:12-20

更绝的是,据称丰邪的府邸与普通的诸侯公卿府大不相同,其中仅他的卧房便有七八处。且卧房地底挖有秘密通道,相互连通,进入其中一间卧室便可在另外几处随意更换,因而谁也不知道他夜里究竟会憩于何处,一旦遇到危险不敌甚至还可以通过地道脱身。即使是宠幸俊男美女,亦从不留其过夜。都说狡兔三窟,怕是这丰邪比之狡兔又要高明不知多少。

除此之外,兰泙还从潜伏在丰邪身边之人的口中得知了一个秘密,仅有少数人才知道此事——

丰邪有一名替身。

据说此人乃是丰邪心腹,且对其忠心耿耿,面目身量本就与其主有几分相像,后刻意模仿其语调动作,易容之后几可乱真,短时很难被人认出。

正因为这诸多原因,虽然有众多人对丰邪抱有杀意,却始终无法得手。

兰泙综合了解了这诸多事情,从那潜伏之人手中得了丞相府的地图,又花了几天时间仔细打探一番之后,已是做到心中有数。心中也暗暗吃惊,这丞相府的戒备比之传说中所言有过之而无不及,比邱敞原的府邸又要森严许多。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除了留下接应的章荆和几名铁卫之外,兰澧便带着其他人离开了尧城,在距曦都东二十里开外的一个小村落中藏身,等待与兰泙汇合。

兰澧本打算在尧都城内接应他,只是兰泙坚决不允,无奈下只好退至城外,耐心等待。

按照兰澧的想法,丞相府戒备森严,最好是在丰邪出行之时刺杀于他,这样成功的可能性要大些,但是弊处便在于容易暴露。不过若是接应做得好,趁乱逃脱倒也并非太难。只是兰泙心中自有打算,兰澧便也只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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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五日深夜,尧都,丞相府。

本是月圆之夜,却因天色阴沉而不见月亮踪影,天地一片漆黑,即便是那彻夜不息的长明灯也显得光芒昏暗,似乎有些有气无力。冷风吹过,有巡夜的卫兵打了个冷战,抬头看一眼阴沉沉的天幕,低咒一声,继续结队向前巡逻而去。

正在此时,安静的相府自府门方向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有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夹杂着几句低语,之后很快便消了声,显得十分小心翼翼。于此同时,一条由数盏灯笼组成的光龙向着主院方向蜿蜒而来。

为首之人身量高瘦,着深色锦绣华服,因为天黑看不出什么颜色,就着朦胧的灯光,倒是可以约略看清楚此人面容刚硬,眼神冷厉,举手投足间,一种上位者的威严便流露出来。

身后紧紧跟着一个身材修长挺拔的年轻人,发髻高束,一身白色武士服衬得他气质翩然,行走间潇洒又稳重,即便是天色昏暗也能看出此人是个相貌俊秀之人。

另外还有数名家臣和武士模样的人缀在二人身后,举止间皆对为首之人恭敬异常。

显然众人是刚自外回到府内,走了不多久,为首之人便停了步子,对众人寥寥吩咐了几句之后,便自顾自地向主院而去。那白衣青年武士见状,也急忙跟了上去。其他人待到二人进了院落,方才各自散去。

偌大的丞相府又眨眼恢复了安静。天色愈加暗了,天边有隐隐的雷声传来,似乎昭示着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此刻,丞相府的卫兵与岗哨们都没有发现,一个黑色的人影刚好从他们的头顶或者身旁掠过,如同传说中的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潜了进来。

看了看那二人消失的方向,黑衣人乌亮的眼睛中似有流光一闪而过,紧接着便以极快的速度迅速向目标方向靠拢而去。

这条路线是兰泙经过几日打探后选定的路径之一,可以巧妙地避开府中豢养的恶犬,最大限度地避免暴露的危险。不过整个丞相府岗哨林立,特别是设于高处的暗哨众多,虽然有地图在手,经过他这几日的补充,标识也十分详尽,但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全然避开。

兰泙艺高人胆大,又有高来高去的本事,凭着手中的工具机关,加上快到极致的速度,借助漆黑的天色,顺利潜到了目的地,伏在了那处主卧的房顶之上。整个过程中无一人发现他的踪影,即便是见到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也不会想到那会是人能拥有的速度,只会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脚踩软底麻布鞋,兰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寻了一处暗哨视线的死角,如同一只壁虎般稳稳攀在屋顶上,随后轻手轻脚地将一片屋瓦移开些许,立刻有微弱的灯光顺着空隙透射出来,兰泙俯下身,屏息凝神向室内望去。

这是丰邪的主卧房之一。没有想象中的奢华,倒是十分简洁大气,摆设也相对简单一些。眼光略略搜索,便见到肃容立于室内正中央的两人。侍女从人等早已被打发出去,房内十分安静,只有二人低声交谈的声音传来。

兰泙杀手身份使然,耳目异于常人,虽然伏在屋顶上,房内人谈话的声音亦可听得清楚,更毫不费力地认出那侧面朝向自己,面色严肃,高而瘦削之人就是丰邪。可奇怪的是,此人并没有记忆深处那种阴鹜凌厉的气质,甚而与跟踪他时远远所见的感觉都迥乎不同。这种认知令兰泙感觉十分怪异,胸中如滔天巨浪般翻腾着的杀意也生生一滞。

此刻却听闻“丰邪”点了点头,道了一句:“……好。”

一旁的青年武士便点点头,走到一处几案前,将其挪开,随即在墙面上似乎毫无章法地敲了几下,却听闻一阵沉闷的机关启动的声音传来,几个呼吸间,墙壁居然自动打开,露出一间密室,那年轻武士便提步走了进去。

兰泙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瞧了瞧那脸上已显出恭敬之色的高瘦男子,瞬间有所明悟,眼神也如同浇了火油的柴草般,“噌”地熊熊燃烧起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双眼细长,眼神湛然,面容冷硬,气质沉稳中夹杂着阴沉气息的高个男人从中慢慢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刚才进入到密室中的那名俊美青年。

兰泙眼中神光猛地一敛,身体已微微弓在一处,紧紧盯着那人如同见到了猎物的豹子,做出了最本能的攻击前的反应,呼吸略略加快,脸上仍然如刚才般面沉似水,心底已掀起了滔天巨浪,森寒的杀意汹涌欲决堤而出——

果然,这人才是真正的丰邪!

自己跟踪了许久的高瘦男子居然只是一名替身!

还不待兰泙情绪平定下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丰邪的眼中忽而有利芒闪过,突然抬头朝向兰泙移开屋瓦的方向看去。

76.正面交锋

兰泙顿时大惊,急忙调离视线,蛰伏不动,没有发出些微响动。饶是如此,后背已是一片冷汗,心中暗自皱眉,自己的杀意太过明显,此人对杀气又如此敏锐,还是要小心些为妙。

“青扬,你去外面看一下。”丰邪眯起眼睛道。

“是,相爷!”年轻武士急忙转身走了出去。

须臾,展青扬便自门外回来,近前恭声道:“相爷,外面并没有什么不妥。”

丰邪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因为树敌众多,他对于别人的敌意和杀气感觉十分敏锐,这也帮他躲过了数次性命危机。刚才只是突然有了这种被人森森盯上的感觉,随后眨眼便消失了,快得令他也对自己的判断也生了些不确定。看了看刚刚察觉到杀气袭来的方向,似乎并无什么不妥,想到甚而比王宫还要森严一些的府内戒备,丰邪并不认为会有人潜入自己的周围却不被人发现的可能,因而也没有再放在心上。

而兰泙因行事谨慎的习惯使然,在移开屋瓦之时并未将瓦片全然揭开挪到一边,只是露出一条缝隙而已,因而在快速调转视线之后,从丰邪的方向看去,根本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至于展青扬,他以为丰邪是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根本没有上房顶查看,只是在外面仔细瞧了一番便回身进屋,因而并未发现兰泙的踪影。

眼见危机渡过,兰泙这才轻舒一口气,稳了稳神,收敛眼中利芒,一会儿之后方才俯身再次向屋内瞧去。

却见丰邪此刻已坐在席上,正对那毕恭毕敬地站在身前的高瘦男子道:“……青扬刚才已对我禀报过了,今日你的表现不错,没有什么大的破绽。”

见那男人脸上露出激动的表情,丰邪继续道:“在几人中,你模仿我的动作语音最为相像,果然不愧是离季之的弟弟!”

“谢相爷夸奖!”那人见丰邪言语之间对自己如此随和亲切,心中激动万分,立刻躬身作揖。

“离季之当年是我身边第一得力影子武士,模仿能力无人可出其右,只是……却因我而身亡。”丰邪似乎有些感慨,见那男子难过起来的脸,轻叹一声道:“不过,只要你如你大哥一般忠于本相,本相不仅重用于你,亦会善待你的族亲家人。”

自称换成了“本相”,便是以丞相之名为今日之言做保证了。

男子一听,早已跪下身去,言辞恳切,对其大表忠心。

看着丰邪露出满意神色的脸,兰泙一阵无语,心中感慨,这么容易就收买了一条人命。

虽然寥寥数语,兰泙已然明了,之前听说的丰邪只有一名替身的消息并不属实,而是有数人供他选择,择优而用,只是非最为心腹之人并不知道这一情况罢了。

今日这人显然是刚刚被考察过,已经通过丰邪这一关,可以使用了。

这样想着,兰泙的视线无意间瞄到那扇仍未完全合拢的密室门,脑海中闪过刚才的情形,心中一动。

“明日我便离开尧都,在此期间,你暂且住在相府之中,非必需之时不必露面,若有事情,自有人教你如何去做。”几句话便将这人收得服服帖帖,丰邪心中略定,却也知道替身只是瞧上去相像而已,一旦遇事,极易露出马脚。此次情况不同以往,多隐瞒自己的去向一日是一日,因而复又出言叮嘱。

“是,谨遵相爷教诲。”那人立即恭敬道。

又吩咐了几句,丰邪便道:“你今夜不必再出去了,去蛰虎居休息罢。”向短榻旁边的一个黑色柜子的方向瞄了一瞄,丰邪又道:“还有,要记住自己的身份。”语调平常,看向面前之人的眼神却是十分意味深长。

男子闻言,心中就是微微一抖。最后这句话一语双关,一方面是提醒,要自己记住身担的使命,扮演好一国丞相的角色,不可有什么岔子;另一方面也是警告,警告自己不要因为这任务的特殊而生了异心,做出什么惹火上身之事。

“是,相爷!”男子声音略略提高,腰也弯得更低了些。

看着眼前这人的表现,丰邪心中满意,点点头道:“去罢。”

“是。”答应一声,高瘦男子连头也不敢抬,在其主犹如实质般目光中径直走到旁边的柜子前,背后已是一阵冷汗,打开柜门便有些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阖上柜子,只听轻微的咔咔声响起,很快,周围一切便归于寂静。

蛰虎居是丰邪卧房所在的院落之一,与此处有地底通道相连,刚才那人进去的黑色柜子显然便是密道的入口。此人能够得知这卧房的秘密显然也是丰邪的授意。

从消息中得知与亲眼见到感受毕竟不同,这丰邪果然不愧其狡猾之名,这可是名符其实的狡兔三窟了。

又瞧了瞧稳稳坐于席上的丰邪一眼,兰泙心中暗自庆幸。看来丰邪是要此人冒充他呆在尧都,以掩盖其真实行踪,起到蔽人耳目的作用。若是自己过了今夜再来,恐怕早已失了他的踪迹了。

“相爷,青扬还是想跟随相爷一同去。”

兰泙听了这话,不由有些奇异地向那站在丰邪身边的俊美青年看去。如果刚才没听错的话,自己分明从那话中听出一丝掩不住的情意。

脑海中光芒一闪,兰泙忽而想起兰澧在对自己详述丰邪相关的消息之时曾经提起过这人。此人全名唤作展青扬,剑术高超,且忠心能干,是丰邪身边的得力家将之一,也是他的榻上之人,与其关系十分密切。只是兰泙当时并未将除丰邪之外的人放在心上,因而没有第一时间想起此人。

想到这里,兰泙又仔细瞧了那青年武士两眼,心中渐有怪异之感浮上,细想之下突然明白过来,顿时心中大怒——

展青扬身材挺拔修长,举止翩然,面容俊美,特别是眉梢眼角处细细看去,居然与兰澧有两分相似之处!

兰泙胸中顿时怒火熊熊,一口银牙几要咬碎,恨丰邪至今贼心不死!

却可怜展青扬一心所系之人,却只将他当做替身,肆意索取,他本人却深陷局中不得自拔,更对此间隐情浑然不知。

虽然之前因为“送钟”一事,展青扬被丰邪亲手一剑刺穿肩膀几要灰心绝望,后来却在知晓了众人将自己及时救起乃是因丞相亲自吩咐时,心中又渐渐燃起希望,加之丰邪其后对他不仅未有疏远,反愈加亲密,甚而多了几分关心,展青扬很快便将一切惨淡伤痛抛诸脑后,比之之前愈加深地陷入了进去。

想到丰邪此次一去又是许久不得见面,展青扬心中不舍,因而一待那替身武士离去便开了口。

丰邪抬头看向他,慢慢摇了摇头道:“你留在此处。”顿了顿又补充道:“代我看着他。”

展青扬心中明白,丰邪是要他留在尧都照看这个替身丞相,防止出什么岔子。毕竟此人是第一次担当这等角色,若是出了问题,甚而影响到丰邪的计划就麻烦了。

知道此事再无转寰余地,展青扬心中失落,低下头半晌又轻声道:“那今夜……”

丰邪半天没有做声,良久方才慢慢道:“今夜我要想些事情,你回去罢。”

“……是。”展青扬张口欲言,却在见到丰邪那带了疲惫神色的脸时煞住了话头,将要出口的话在嘴边转了几转复又咽了下去,最终还是应了一声,有些不舍地看了丰邪一眼,这才转身退了出去。

见展青扬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丰邪怔然良久,闭上了眼睛,脑海中的思绪却如同潮汐一般,一波波地涌了上来。

此刻的冶州大陆局势极为微妙,表面上一片风平浪静,实际暗流涌动,一旦寻到一个突破口,便是洪波泛起,天崩地裂。自钱江厘等人被邱木赶出芜国,邱简伯被圈禁,衡国使团众人滞留于芜都的消息甫一传来,丰邪便已心中有数,知道事情已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而去,时至今日,曦国已陷入极为危险的境地。

不过丰邪并不打算坐以待毙,那不是他的行事风格。谁也不知道,此时的丰邪早已将目光投向了韶阳国。

韶阳国的艳丽夫人乃是丰邪动用手段送到韶阳王身边的女人一事,只有极少数人知晓。即便是丰邪本人,当初也没有料到这艳丽夫人会如此得到韶王宠幸,爱宠非常。正当丰邪在为曦国将要面临三面环敌的糟糕局面而头疼不已时,得到的一个新消息却令他精神一振,计上心来。

原来这艳丽夫人容色绝丽,美艳妩媚,又伶俐机敏,不仅韶阳王韶娄豫对其十分宠爱,那储君韶清在见了她一面之后亦是念念不忘,不过知道那是父王的女人,韶清自然不敢沾惹。

只是随着韶娄豫的渐而老迈和韶清地位的愈加稳固,韶清对艳丽夫人的企图之心也愈加彰显。心知事态恐怕会超出自己的控制,也担心一旦行事有误会坏了丰邪的计划,艳丽夫人于是急忙令人送信到尧都请求示下。丰邪见之大喜,之前将这女人送给韶王也只是寄望于打探消息之类,最多起到吹吹枕边风的作用,却没想到会有这般意外之喜。

韶清身为储君,有韶阳君韶蟠的支持,自然在朝中势大,但韶王的第二子韶隐一向有争位之心,又与第五子韶贤交好,两人联手在韶阳国内也是仅次于韶清韶蟠的第二大势力。眼见韶娄豫越加年老,韶清地位却更趋稳固,韶隐必定心中焦急。此刻若是有人告知他有办法动摇韶清的地位,想必韶隐定会意动。

丰邪的打算是暗中联合韶隐韶贤,籍由艳丽夫人一事离间韶娄豫和韶清,使其对韶清产生不满,甚而废掉他储君的位子,为韶隐上位提供机会。同样,作为回报,韶隐要与曦国结盟,撕毁刚刚经由韶蟠之手缔结的三国联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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