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没睡?”轩辕招尧看出小骗子神色憔悴,双眼干涩,跟进屋内,眉头拧起,恼火道,“那个女人和你说了什么?”
“她有名字!”
这话却又像他的小骗子了。轩辕招尧暗笑,顺着他道:“好。那位青黛姑娘和你说了什么?莫不是她反对我们在一起?”他在谷偏偏身边坐下,欲将人搂入怀中。
谷偏偏站起身,借势避开他的动作。
轩辕招尧眼色一沉,收回手,笑容不变,却多了一抹强势:“本来我以为你更想亲自和我说,看来,你是想让我去问她。”
谷偏偏闭了闭眼,平静地迎视他的目光:“我想先去洗脸。”
轩辕招尧一言不发地转身下楼。
青黛与林木二人坐在厅内,均有些精神不佳,似乎昨夜都睡得不好。早膳在悄无声息中度过。青黛见谷偏偏神色颓然,也有些后悔当日之举太过仓促,偏偏毕竟只有十六岁,如何懂得应对感情之伤?但想到长痛不如短痛,又觉自己无错。
“黛黛,此时不热,我们出去走走。”谷偏偏开口,见轩辕招尧眸中失落之色,不由道,“……你也一起。”
轩辕招尧颔首,与谷偏偏、青黛、林木四人一起出门。谷中锦绣盈城,花光满路,秀丽之景颇多,也不担心无去处,顺着青石板铺成的街道往前。早市繁闹,人声喧嚣。四人各怀心事,渐行渐慢。
轩辕招尧对青黛诸多不满,飘向她的目光有些冷然。若非此人是偏偏的亲生母亲,他真有可能一怒之下对她动手。早知偏偏与青黛之间感情极好,即使知晓青黛不对,为了不让偏偏为难,他也唯有忍耐。
青黛却未察觉到他的态度,想起十七年前的青楼,不知如今安在。
“本公子会给偏偏一些时间,但如果他还是不肯说,我会强行把他带走。”
“凭什么?”青黛微惊,并不示弱。
“就凭你让他伤心,本公子就不该把他留在你身边!”二人此时倒是颇有默契地压低声音。
青黛哼一声,高深莫测地道:“你又是如何知晓让他伤心的是本姑娘?”
谷偏偏无意中注意到林木目光落在青黛身上,有片刻的错愕。以往他不懂,但如今与轩辕招尧之间有一段情,他如何不懂林木看黛黛的眼神?
只可惜……
他抬头向前看去,却见轩辕招尧与青黛并肩而立,男子身姿挺拔,女子娇小可人,轻声交谈,似是无比和谐,心中一震,呆立原地,一瞬间竟万念俱灰。
以前他一直不懂,黛黛才貌双全,为何从未想过再嫁。今日见到她与轩辕招尧站在一起,他心中突兀地浮起一个念头:或许黛黛只是一直在等待与轩辕招尧重逢……
“师伯,我们去那边看看。”他蓦然拉住林木的手臂。
林木神色不解。
谷偏偏拉着他转向另一条巷道,深吸一口气才平静下来。
“师伯,你慢慢逛,我有些累了,先回去。”
谷偏偏说完,不待林木反应,急急地施展轻功离开,身形狼狈。
轩辕招尧对青黛质问两句,便回过头来看谷偏偏,却不见人影,只有林木一人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神色一紧。追问林木,只得“走了”二字,轩辕招尧脸色大变,未置一词,突而掠起,如白鹤遥飞而去。
青黛与林木两人莫名其妙,急忙回到独笑楼,却见谷偏偏坐在厅内,两只手分别揉捏温布与獒赢的颈项,明显心不在焉,神色绝然,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两只藏獒享受地眯着眼,伸出的舌头上口水直滴。
青黛奇道:“轩辕招尧没有回来?”
谷偏偏一愣:“他不是和你在一起?”
林木此时方知失言:“他不会是误以为……”
几人正茫然间,却见一道白影急急掠进,轩辕招尧见到谷偏偏好好地坐在椅上,满身勃发的怒气瞬间化为乌有,好似不过是错觉。室内如春风拂过,温和无声。
他还以为这小骗子离开了仙谷,从昨夜开始这小东西便不正常。当天色渐暗,他的心也一点点变凉,若不是落虹迟迟未发出信号弹,他一定会以为小骗子悄然离开了仙谷。无怪乎他今日这么紧张。
谷偏偏见那人匆匆飞入,想到林木所说的“误以为”,顿时明白男人以为自己不告而别所以追出了山谷,一时心中百般滋味。而事实上,他确实决定独自离开。这对于他来说,未尝不是最好的结局。
轩辕招尧走过去,不由分说将谷偏偏拉入怀中,旁若无人地在他脸上啄一口。
“下次不许这样。”
谷偏偏向青黛看一眼,迅速挣开他的手,微笑道:“我去给你倒茶。”
轩辕招尧眼神一沉,也笑道:“好。不过,我想喝雨前龙井。你知道放在哪里。”
谷偏偏点一点头,深深地看他一眼,转身走开。
轩辕招尧淡然地看向青黛:“青黛姑娘,我们何不好好谈谈?”
青黛轻点蝶首。
二人直接出门,却是进了独笑楼隔壁的糕点铺。轩辕招尧淡笑自若地与老板打了招呼,轻车熟路地七拐八弯,带青黛进了一间安静的房间。
“这里也是你的地方?”青黛颇为惊奇,若是细看,眼底还有一抹深思。
轩辕招尧颔首,笑容淡了几分,示意她入座:“本公子真的非常好奇,你到底有何本事让他想离开我。”
青黛怔住。
“怎么?你没有看出来?方才他那表情,分明是下定决心要离开。”轩辕招尧沉声道,“如果你还是不打算将真相说出来,我当初说过的话,依然算数。青黛姑娘,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只要我想将他藏起来,你永远也不可能找到他。”
“你威胁我?”青黛不为所动,昂然道。
“如果不是事态严重,我无意与你为难。”轩辕招尧淡声道,“毕竟,他很在乎你。”
青黛一时无话。事到如今,她也看出来了,这个男人对偏偏同样用情颇深。只是他二人之间的血缘关系却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
第079章:轩辕知情
“如今,本公子已非常肯定,你我二人一定相识。你考虑诸多,亦是枉然。此事并非查不出来,只不过太慢,本公子等不了那么久。”轩辕招尧进一步逼道。
良久,青黛终于松口:“如果我不说,你一定不会罢休。再拖下去,只会让偏偏更痛苦。”
这几日,她一直在暗中观察轩辕招尧。传闻中的轩辕招尧,脸上经常挂着淡笑,除去其风流不说,骨子里甚是无情,眼里容不下一颗沙,人不犯他,他不犯人。但若一旦谁人惹了他,绝对没有好下场。是以,在青黛脑中,轩辕招尧的形象一直是冷酷而残忍。但如今在同一个屋檐下,她推翻了以往对轩辕招尧的看法。轩辕招尧或许冷漠,但对偏偏却是情之所至。一旦他将某人放在心里,便绝不会委屈了他半分。这样的男子,至情至性,正是她所欣赏的一类。
轩辕招尧神色不变,仿佛她如此的反应是他意料之中:“洗耳恭听。”
“十七年前,你是不是来过寻欢仙谷?”青黛问道。
轩辕招尧疑道:“你如何得知?”虽说已过去十七年之久,但当初寻欢仙谷才建立一年,是以他稍一想,便能记起。
青黛未答,继续道:“那年五月初九的晚上,你在一座青楼里与一位女子发生关系。”
轩辕招尧坦然承认,脸上露出几分凝重与狐疑:“确有此事,是否是初九,却是已经忘记。你到底想说什么?”
“第二天早上,你醒来后,并没有见到那位女子,而且发现本来准备好的衣服不翼而飞。”青黛低声一叹,又道。
“继续!”轩辕招尧感觉不妙,冷声道。
“那女子就是我,而我只有偏偏一个儿子。”
“哐当……”
轩辕招尧手中的茶杯落在地上,碎屑飞溅。他猛然站起,冷然一笑:“本公子不知你究竟从何处听说此事。当日那女子实为手下所安排,碰她之前,我曾见过她,但绝对不是你。更何况,楼中女子本是吃过药,如何怀孕生子?”偏偏绝对不可能是他的儿子,那小骗子笨手笨脚,毛毛躁躁,哪儿有一点像他?
“什么?”青黛也是一惊,“如此说来,竟是弄错了?”
“何意?”轩辕招尧立即追问。
青黛起身跺脚,道:“该死!原来那晚,本姑娘竟然无意中成了别人的替代品……”
当即,她将自己被人陷害送入青楼的事又讲一遍。
轩辕招尧面上一片平静,不带任何情绪,眼中却露出无比震惊之色:“如此说来,偏偏真是……”
“我是他的母亲,难道还会将人认错吗?”青黛苦笑,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愤怒。若那晚遇到的人不是轩辕招尧,而是其他寻花问柳之人,又或者她被放入的房间没有任何男人出现,还不知事情会如何发展。
“如果你还是不信,当年我带走的那套衣服仍然保留着。那布料是上等的流银锦,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还没有那个本事弄一些来假冒。”
轩辕招尧心中混乱,脸上硬是未表现出半分,淡淡地瞥她一眼,甩袖而去:“在将一切调查清楚之前,本公子不会相信你的任何说辞。”
二人一前一后回到独笑楼,谷偏偏手中捧着茶壶,看着门外发呆。温布与獒赢一左一右磨蹭他的腿,均未得到回应。
见到轩辕招尧迈入,谷偏偏一惊,脸色惨白地看向青黛。黛黛告诉他了?
轩辕招尧眼神复杂地看谷偏偏片刻,几步上前,毫无预警地出手点他睡穴,将软倒的人揽入怀中,另一手接住掉落的茶壶。
秋思上前接过茶壶,又回到原处站定。
“你想干什么?”青黛一惊,疾步上前。林木也警惕地站起。
“带他去睡觉。”
轩辕招尧将人安置在床上,目光从他的眉、眼、鼻、唇上缓缓滑过,在红润的唇上印下一吻,低声一叹,直接往外走去。
“黑鹰。”
“是!”黑鹰立即现身。
青黛被突然冒出的暗卫吓了一跳,心知轩辕招尧是往当初那家青楼去。
万花楼、寻芳楼、千红院和留情阁乃寻欢仙谷最出名的四座青楼。其中又数寻芳楼规模最大,只因寻芳楼离谷口最近,是以进谷的客人若想享受温柔乡,一般习惯首选寻芳楼。当初,轩辕招尧也不过是觉得此楼的楼名比较顺耳才选了这里。再过两日,便是花魁大赛,楼内客满,老鸨、姑娘们来来回回穿梭,一片繁忙,红红绿绿在人群中时隐时现。
轩辕招尧踏入门内,仍旧笑得和煦,眼底却如结了一层冰。老鸨花三娘两眼一亮,急急迎上前来。花三娘是第一批入住寻欢仙谷的居民之一,当年已将近三十,如今仍然丰乳翘臀,风韵犹存。
“轩辕公子,哎哟,您今儿个怎么有空来?许久不见,三娘和姑娘们一直念着呢。”
想到以往轩辕公子来时的大手笔,花三娘的脸顿时堆满花,隐有一分忐忑与古怪。
轩辕招尧扫她一眼,未置一词,直接往楼上去。
黑鹰面无表情地吩咐道:“跟上。”
“是……”花三娘此时已看出轩辕招尧并非来寻欢作乐的,敛去笑容,毕恭毕敬地紧随其后。
少顷,三人在一间安静的房里坐定。
“花三娘,本公子问你,十七年前的五月初九可有什么怪事发生?事无巨细,全部给本公子说清楚。”轩辕招尧开门见山,声音冷极,与他一向给人的印象极为不符。
花三娘回忆片刻,道:“回公子,并无什么怪事。”
“喔?事隔十七年之久,你倒是答得干脆。”轩辕招尧轻叩桌面,慵懒地斜瞥她,含笑的眼眸糅合几分危险的光芒,“黑鹰,帮三娘好好回忆回忆。”
黑鹰应声,拔剑上前,谁知花三娘脸色一白,立即跪下:“轩辕公子饶命,那件事真的不关老身的事啊!”
“说说看。”轩辕招尧不疾不徐,锐利地盯着她,“是否与你有关,本公子自有定论。”右手一挥,示意黑鹰守在门外,以防有人偷听。
花三娘抖抖索索道:“当年发生那件事,老身一直想向公子坦白,谁知,后来轩辕公子便很少到这儿来,老身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所以才拖到现在。当年,丁公子挑选了寒露姑娘服侍您过夜,并付了一大笔银子,寒露姑娘心甘情愿将初夜送给轩辕公子您。谁知,第二天,寒露醒来却发现自己不在您那间房里,而是在一件柴房里。她不知发生何事,担心公子怪罪,便将此事告诉老身。老身见公子房门未开,也不敢打扰,便想着等公子醒来,再去赔罪。但公子醒后,却对昨夜之日只字未提,也未提出退还银两。老身担心惹怒公子,索性将此事压下……公子饶命啊,公子……”
说到此处,其实花三娘还有隐瞒。当日丫环发现床上有落红,她立即叫人去查是何人代替了寒露,却发现不是楼中的任何姑娘。她担心轩辕招尧怪罪她竟然让陌生女子混入他的房间,唯恐祸及自身,甚至可能连这青楼也保不住,是以不敢提及这一点。至于那笔钱,寒露自己只留下5两,其余当做贿赂与赎身全给了她。轩辕招尧离开仙谷的第二日,寒露也离开了寻芳楼。
但轩辕招尧听到这里,脸上已阴云密布。
结合青黛与花三娘所说,以及他的记忆,事情已非常清楚,青黛的说辞没有任何疑点,当年显然是陷害青黛之人悄然将寒露带走,而将青黛放了进去。
当年是他第一次碰女人,所以找了寒露这位处子。那间房是寻芳楼最贵的房间之一,被丁傲包下,不允许任何人随意靠近。轩辕招尧与几位朋友一起饮酒多时,醉意朦胧,丁傲将他送到房间门口。他那时虽已喝醉,但确实见到床上躺着一人,只当是寒露,未曾多想。酒后醒来,独自一人在床上,见到床上落红,没有起疑。以往床边都会为他放上换洗的干净衣物,但那日却没有。当时,他也只皱了皱眉,以为丫环疏忽,未放在心上。岂知,正因为此,此事阴差阳错直至今日才揭开真相。
原来谷偏偏真是他的儿子!
轩辕招尧静坐原地,久久未动,平静的脸下是波涛汹涌的心情。偏偏曾经对他提过,他的姓氏便是他父母相遇之地。不正是“寻欢仙谷”?
花三娘摸不清他的沉默是何意,吓得花容失色,不住磕头:“轩辕公子饶命,轩辕公子饶命啊……”
房间内静得出奇,许久之后,才响起一道阴沉决绝的嗓音:“闭嘴。”
花三娘不敢再发出一丝声音。
“黑鹰。”
黑鹰推门而入,恭敬地道:“主子。”
轩辕招尧向花三娘示意,黑鹰立即掏出一张银票递向花三娘。
“记住,今天的事休要再对任何人提起。若是让第三人知道,本公子不会杀你,但是会让你自己活不下去恨不得死了才好。”轩辕招尧的口吻温柔得让人发寒。
花三娘一边磕头,一边连连道:“老身明白,老身明白。”
等她再抬头时,只见到一片白色从眼前闪过,房间内只剩她一人。她连忙拍拍胸口,迅速捡起地上的银票,见到上面的“一万两”三个字,脸上顿时花儿盛开,将银票揣进怀中,扭着水蛇腰,整一整仪容,不紧不慢地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