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我一会儿”
“别!”林熠赶紧阻止,“那些人对你忠心耿耿可不代表对我也一样,我消受不起。”
古斯塔夫没有再说,只是从门口推进来一个轮椅,“我们去吃早饭。”
“你,你让我坐这个?”林熠不可置信地问道。在林熠看来,坐上轮椅就和承认自己残废了一样,他坚决不会答应的。“我可以在床上吃,不会把被子弄脏的。或者我可以跳过去。”反正他坚决不会坐那个的。
“我不介意抱着你过去。”古斯塔夫冷静地说。林熠看出没有商量的余地,掀开柔软的被子从床上坐起来,试探着用没有受伤的脚踩上地面。身子还没有站直,就被古斯塔夫抱起来,放在轮椅上。动作流畅,连抱怨的时间都没有留给林熠。
古斯塔夫推着他走过长长的走廊,一边是挂着双层纱帘的落地窗,另一边是挂满油画的墙壁。每隔几步就有雕塑品立在走廊,在晨光中泛着金色的光辉。
“那个盔甲是真的上过战场的?”林熠指着一副头盔问道。
“十五世纪,我的祖先亲自出征的时候用的。不过那场战役他输了。其实输赢并不重要,我们赞赏的是那种精神。”
“精神?我觉得你们家族的精神就是暴君。”林熠答道。
“曾经有人怎么评价过。”古斯塔夫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再走几步,一个转弯就到了餐厅。大厅里铺着波西米亚手工地毯,一个十二人的椭圆座餐桌摆在房间的中央。四个穿着白衬衫系着领结的侍者正在摆放面包篮和黄油。
桌子上摆着银制的餐具,在水晶吊灯的映射下反出耀眼的光亮。古斯塔夫将林熠推到桌子旁边坐好,将轮椅固定住,又细心地检查过,才走到餐桌的另一边坐下。
侍者悄无声息的将所有餐点摆放好,又无声地退了出去。
“你喜欢吃什么?我喜欢全麦面包。”
“没什么特别的喜好。”林熠回答道。他正在单手和面包果酱奋斗。古斯塔夫并没有上前帮忙。从刚才林熠对轮椅的抵触态度就可以看出,要是自己连吃饭都帮他,就真的打击到他的自尊了。不过他开始考虑要不要明天换中餐。中国人只用右手拿筷子吧。
两个人相对沉默的吃完早饭,古斯塔夫推着林熠往院子里去。在一棵大松树下两人坐下来。
“现在可以说说那个追杀我的是谁了吧。”林熠问道。
“我也不确定,保镖们认出了其中的一些人。我只能说,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人,他什么生意都做,把他逼急了,他会把警察的内脏挖出来。我也不愿意轻易招惹这样的人。”古斯塔夫说道。
“你是不是后悔答应我帮我了?”林熠说,“没关系,我自己也能应付。”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想在不必要的时候产生摩擦,但没有别人打了我的脸我还要伸过另一边让他打的道理。”古斯塔夫的神色闪过一丝稍瞬即逝的狠戾。林熠觉得他似乎已经胸有成竹。
“你准备下一步去调查什么?”古斯塔夫收起所有的戾气,又恢复到那个温文尔雅的贵族状态,问。
“那个莱昂是最好的突破口,但是我怀疑他已经被灭口了。”林熠回答道。古斯塔夫点头表示赞同。“我发现了两拨人在追踪我,那就是说,不论是拿了这些画的人还是我的雇主,都不希望我知道其中的秘密。所以,我认为需要从这些失窃的画入手。”
“所以,你需要我帮你查一下这些画的出处?林,我只能说尽力,但是走私和贩卖公共财产通常都会做的很隐蔽。我没有把握一定能查到。”古斯塔夫说着看了一眼在他们身后跟着的卡尔。这个忠实的管家鞠了一躬就离开了。
“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古斯塔夫问。
“暂时没有了。或者你可以帮我想一想他们到底通过这些画来运送的是什么。你不会相信有人会为了几张涂了颜色的纸而杀人吧。”
“或许我能猜到他们运送的是什么。”古斯塔夫说,“我们这个对手虽然涉及的生意机器广泛,但是最赚钱的无非是苯丙胺类兴奋剂,也只有这种药物值得他派这么多杀手出来。”
“苯丙胺……”林熠愣住了。苯丙胺类兴奋剂中最为人们所熟知的应该就是甲基苯丙胺。这是一种纯白色晶体,晶莹剔透,外观似冰。这些新型的人工化学合成毒品,比传统的种植类的海洛因、鸦片等带来的危害更大。
“怪不得。”林熠一笑,“我死了也值,比黄金都贵的东西。”
“好了,你该回去了。”古斯塔夫起身,“如果真的是毒品我们就需要更加小心。”他推着林熠往回走。林熠伸着脖子回头问古斯塔夫:“你说如果是两家在争这批毒品,我们是不是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让他们自相残杀?”
“我以为你是个很正义的人。”古斯塔夫说。
“为什么,我又不是国际刑警?”林熠答道,“我完全是为了兴趣,当然也为了钱。但这不代表我就有什么责任感使命感之类的东西。”
“那就好。”
“你不会真的怕我抓住你的证据告发之类的吧?”林熠惊奇道。
“我只是不希望我们站在不同的立场。感谢上帝,你只是个好奇心强的孩子。”
林熠养伤的日子几乎算是猪一样的生活,吃、睡、陪着古斯塔夫遛弯。古斯塔夫很忙,林熠并不能经常见到他,好在林熠自己也有事情,他帮着史密斯做了一个监控的程序。史密斯听说林熠住到了古斯塔夫的庄园里,嘿嘿笑了半天。然后心安理得的给林熠安排了任务。
“我是病人。”林熠抗议道。
“你是伤的肩膀和小腿,又不是脑子。在古斯塔夫公爵那里不愁吃不愁穿,帮朋友个忙也不是什么难事,你有困难的时候我不是都帮你了吗?”
“可是我手上还有事情,等我闲了一定帮你的忙。”
“你的事情不是有古斯塔夫公爵帮着,还能出什么问题。放心的休息就好了,当然你最后可以去捡一下最后的胜利果实,公爵阁下不会和你争的。”
“我觉得,古斯塔夫也不是有十分的把握。他没有把话说死。”
“林,你要明白。事情在古斯塔夫公爵这里分为两种,很轻松就可以办妥和需要花些精力和时间才能办成。但是,对那位阁下来说,没有办不成的事情。至少你能遇到的问题没有他办不成的。”
林熠想着古斯塔夫那天的眼神,也觉得他应该是有些把握的。反正古斯塔夫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就算是给自己解解闷。
和史密斯那边联调通过,林熠就差一些细致的注释。他恢复得很好,肩膀的伤势略重一些,还有些疼,小腿已经没有问问题。虽不能蹦蹦跳跳,但是行走已经无碍。他活动了活动自己的肩膀和脖子。身后一双温热的手伸了过来,帮他揉捏。
“你忙完了?”
“没有忙完的时候,不过关于那些画有消息了。他在客厅等我们,我们过去吧。”
第三十一章:最笨的馆长
时隔半个月,林熠又一次在客厅里见到了古斯塔夫的中间商。“我好想上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没有问过你的名字。你不会介意我现在才问吧。”
“当然不介意,林先生可以称呼我盖斯。”他一笑,“二十天没有见过了,林先生看上去脸色不错,听到你受伤的时候我担心了很久,现在看起来,应该是没有事情了。”
“谢谢你的关心,盖斯先生。”林熠坐下,“我们还是来说说那些画吧。”
“哦,画。”盖斯从自己的提包里拿出几张装订在一起的文件。“林先生,你知道我们这一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渠道和手段,所以我也只能找到其中一些画作的出处。”
“在这个方面盖斯先生的门路肯定比我多。若是让我找,大概什么都找不到。”林熠笑道,“你发现了什么?”
“林先生提供的画中,其中有几幅画是从同一个博物馆购买的,我已经找到了这个博物馆,就在爱尔兰境内。股买的时间不同,但是都在半年之内完成的交易。”盖斯边说着边将手里的材料递过来。
林熠扫了一眼,问道:“盖斯先生有时间陪我一起去这个博物馆看一看吗?”
“我们”古斯塔夫纠正道。
“当然。公爵阁下和林先生什么时候出发我都可以奉陪。再说,多认识认识博物馆的馆长对我来说也没什么不好。”盖斯眨了眨眼睛。林熠可以预见到,古斯塔夫的收藏里估计有会有不少好东西了。
博物馆离古斯塔夫的庄园有一点远,不用古斯塔夫发话,司机就将车子准备好。三个人即刻动身,终于在太阳落山前赶到了那家博物馆。
馆长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像醉汉一样有一张大红脸。看到他们的车停在面前,粗粗地喘着气,吹得半白的胡子一抖一抖的。
“你们就是那些号称有我卖博物馆收藏品的证据的人?这真是我这些年听过的最好的笑话,你们最好有所谓的证据,否则我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不管你是不是贵族,这是一个民主的时代,君主制那一套早就应该被送去坟墓。”他说的越来越快,最后好像都喘不过气来了。
古斯塔夫一直保持着良好的教养,领头往博物馆内部走去。
“喂,你们要干什么?难不成是要搜查,我警告你们,要是敢跨进去一步我就报警。”
“馆长先生,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你现在是站在街道上,刚才已经有不少的行人投过来好奇的目光了。你不会希望成为明天的报纸头条的。”古斯塔夫很温和的笑着,但是馆长却感到了一丝阴冷。
“好吧,我们进去说。”他做出一种好像这样的妥协是巨大的恩赐一般的情态,快步进入自己的博物馆。听到林熠在身后压抑的笑容,脚下一个踉跄。林熠和盖斯都笑了,连古斯塔夫也弯了嘴角。
“好吧,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地方派来的。博物馆所有人也好,国家文物委员会也好,我能告诉你们的就是,我没有出卖过一件国家或者个人的财产。”回到办公室,馆长似乎整个人又复活了,也找回了原来的气势。或者只是虚张声势。
“我们不想追究你是否有出卖不属于你的东西这件事。我们只关心买走这些东西的人。”林熠说道。
“我说过,我没有!你们,立刻从我的办公室里出去。”馆长吼道。
林熠从盖斯手里拿过一张纸,扔到馆长的大写字台上。馆长的大肚子阻碍了他的视线,他只能从靠着的椅子里坐起来。这是一张瑞士银行的记录。馆长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三个人,眼睛里充满了疑惑。瑞士银行几乎是世界上保密工作做得最好的银行。他们到底有什么本事拿到这份记录?
确实,他无法解释自己账户上多出来的现金是怎么得到的。更不能说明为什么其中两笔钱到账的时间和他报送画作损坏,无法继续展出的时间吻合。他们不是虚张声势,是真的有证据。
“我不知道买走画的是谁。”
馆长还想狡辩,盖斯先生抢先道:“哦,先生,我做替贵族买‘东西’这一行已经有十几年了,那些口口声声说不会管买主的人,最终用实际行动证实,他们每个人都有个小本子。所以,你不用骗我。”
馆长低着头不说话,可是从水珠划过他厚厚的脖子就可以看出来,他已经急得冒汗了。
显然,林熠看出来馆长的动摇,于是他允诺到:“我们只关心买画的人。你只需要说一说他们就可以了,不用担心什么法律制裁之类的。我保证这一份记录不会出现在任何政府部门或者博物馆的董事手里。”
馆长还在犹豫不决,两方的人马都是他不能招惹的。而此时,古斯塔夫给了他致命的一击:“我似乎还没有做过自我介绍,我姓古斯塔夫,一个很古老的姓氏。如果你是北欧人,应该听说过我的。”
馆长瞬间僵住。
古斯塔夫状似无奈地说道:“这就是我轻易不喜欢说出自己的名字的理由,很多时候一但提起姓氏,总有一种在胁迫他人的感觉,而我本身并没有想这么做。”
“古斯塔夫阁下,我并不是有意冒犯,可是买走画的人……”
“我理解,充分的理解。”
“不,您并不理解。不论是阁下还是那些人我都不敢得罪,所以……阁下是文明人、是讲道理的人,可是他们不是。他们要是知道我告诉了你们,会把我的舌头砍下来的。”
“这一点你可以不用担心。”古斯塔夫笑的依旧温和,“死人是不会有本事把你的舌头割下来的。”
馆长惊恐地看着像在谈论今天天气很好之类话题的古斯塔夫,在他看来,这个人还没有林熠或者盖斯看上去可怕,但是他竟然在说杀人。
“阁下。”
“好了,你现在只要说愿不愿意告诉我们就可以了。我已经在来这里的路上耗费了一个下午,我希望可以赶回自己的家里休息。”
“我真的不知道,只知道他们是说西班牙语的,不过并不纯正,应该不是西班牙人。”馆长颤巍巍说道,“我问他们的时候他们就掏出了枪,我就只能卖给他们了。”
“他们没有说过别的什么?”
“没,没有。哦,他们好像说我的画框不好,要去找一个木匠。但是我不太确定,我只会一点西班牙语。”馆长也急得满头大汗,这突然想到的一点也像是他的救命稻草,献礼一般说出来。
“木匠,你知道是哪里的木匠吗?”林熠问道。
“我因为听懂了,就给他们推荐了市里的一个手工艺者,地址我写给你们好了。”他扭动着肥胖的身子,在便签上写下了一个本市的地址,递给林熠。“就是这里。他在我们这一带很出名。”
林熠收起纸片,“谢谢你。我有时间会和我的警察朋友们聊一聊今天的见闻的。”
“林先生,你不是说不会追究或者告诉警方的吗?”馆长听到林熠的话,一下子窜了起来,扑向林熠,却在半途被古斯塔夫挡住了。
林熠吐了吐舌头,“你怎么能确定我是个信守承诺的人?碰巧有些时候我不是。”
“我是被逼的。”馆长哀求的看向古斯塔夫和盖斯求救,不过两人都没有理他。
林熠又说道:“如果你没有表现出想要卖掉收藏品赚钱的意图,他们会找上你吗?全球那么多博物馆的馆长,为什么只有你受到威胁?说话前先动动脑子,不是所有人都这么笨的。”
在木匠那里,他们得到了关于那伙人的更多的信息。
“哦,我有印象,那真是一群奇怪的人。他们让我在组成画框的木条的中间钻孔。就是那四个木条。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我建议他们用机器来操作。这样会弄得又直又好看。可是他们一定要我用手工来做,还有让人从外面看不出来。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你听出他们是那里的人了吗?”
“阿根廷北边或者那附近,我就是阿根廷人,一听就知到了。”他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对了,他们还让我给画框上了三遍清漆,还是用味道很大的劣质漆。那真是……反正他们就是一群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