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溪年

江然笑了笑，为自己刚才的歇斯底里感到不好意思。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了？秦楚看江然似乎好了些，按耐着心里的疑问，两人便出去吃早饭。

吃完早饭，江然像往常一样出去上班。一位女同事看见江然脖子上贴着的邦迪，随口问道，“江然你脖子怎么了吗？”

江然却心里一颤，强作镇定道，“没事，只是被蚊子咬了，起了红肿。可能是过敏吧。”

那女同事不甚在意的“哦”了一声走开了。

而秦楚开始意识到江然的情绪不对，而且可能比自己之前想象的更严重。他打了电话问学校里的一位心理导师，描述了江然最近的一些举动。

那位老师说，“你朋友可能有一些焦虑情绪，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近两个月吧。前阵子，最疼爱他的人过世了，他受到很大的打击，但是后来好像缓过来了。可是今天他突然乱发脾气，砸了镜子。”秦楚说道。

“这样看来，好像一直在恶化。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他的焦虑所在，避免刺激他。多陪陪他，出去室外，做些类似散心之类的休闲活动。可以缓解一定的焦虑。不过最好是配合心理医师治疗会比较好。”

秦楚道谢道，“谢谢。我会注意的。”

第三十一章：焦虑情绪2

秦楚想有阵子都没和江然出去玩了，所以想这周末一起出去爬爬山。问江然的时候，他也点点头同意了。

其实江然也知道自己最近不太对劲，方姨不在了，自己想画下方姨的照片留念，但是脑海里她的脸却很模糊，怎么看都看不清。拿起照片看，明明照片上的人是方姨，可是一直看一直看为什么会变得好陌生。

是不是我现在就开始忘记方姨的样子了，江然觉得很害怕。为什么我变成这么无情的人？方姨最疼我了，我却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

这么想着，江然突然转头看向秦楚，细细的描绘着秦楚的脸。很清晰，江然闭上眼睛想秦楚的样子，一清二楚。还好，我没有忘记秦楚。还好。

又想起最近同事的眼光，不行，要是他们发现我和秦楚在一起。秦楚在学校里一定呆不下去的。还有，秦楚是不是每天都在办公室里忍受着大家异样的眼光？不能被发现。不能被发现。

周六，两人一起出门去买一些零食。走在路上，秦楚很自然的牵过江然的手。江然感受着手心传递过来的温暖，转头看向秦楚笑了笑。

又是和煦的冬日，江然想起初遇那年的冬天，似乎也是这般温暖的阳光。微风轻拂，挠得人心里痒痒的。在一起已经四年了吧，没想到时间过得如此快。

思及此，江然不禁轻轻的扬起嘴角。旁边一直注意着江然的秦楚看见江然难得的笑脸，心里暗想，果然出来散散心会好些。

突然，后面传来稚嫩的童声，“妈妈，为什么他们要手牵手啊？也是像妞妞一样怕和妈妈走散了吗？”

秦楚转过头看见是一位年轻的女子带着个小女孩，那女子尴尬的朝秦楚笑了笑，“是啊。不过妞妞说出来，人家会不好意思的。”

那个小女孩立刻捂住嘴，“啊，不能说啊。”

秦楚也笑了笑。童言无忌啊。

但是，江然却一瞬间白了脸，今天只是被一个小女孩注意到，可是如果是被秦楚的同事发现了呢？

江然挣开秦楚的手往旁边走去，秦楚一愣，怎么了？随即意识到，江然可能是怕被路人看见，不好意思了。

“秦楚，如果我们被发现了，会怎样？”江然低声问道。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不管怎样我都不会离开你。”秦楚正色道。

我知道，所以我不想你因为我受到伤害。江然在心里说道。

“你怎么了？最近你总是这样，我很担心。我知道方姨过世对你打击很大，但是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有我，不是吗？”秦楚看向江然。

“是不是人死后，我们就会慢慢的忘记她了？”

那一瞬间，秦楚立刻想起那些画上的空白。“有些事情，我们自以为记得很清楚，可是不知不觉却把它忘记了，当我们再回想的时候，只剩下模糊的轮廓。而有些事情，突然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可是，它一直被刻在我们脑海里。有一天突然想到，才发现自己记得那么清楚。”

江然疑惑的看向秦楚，似懂非懂。

“你有时候看自己的照片，会不会觉得这个人不是自己？就是乍一看是自己，可是仔细一看，眼睛，嘴巴等等又觉得很陌生。这是因为太熟悉的东西我们总是不会太注意去记住，所以才会有似是而非的感觉。”

第三十二章：噩梦

回到家里，江然立刻就进了画室，秦楚知道他是去补那些画上的空白。

江然取出那一叠画，看着那熟悉的人，闭上眼睛想了想方姨的音容笑貌。慢慢的心里浮现那张熟悉的笑脸。江然认真的把她画了下来，微笑着的，安静的，睡着的，一张张填满画上的空白。最后，江然一张张看过，不管在别人眼里这像不像你，在我心里，这就是我的方姨。

方姨去世三个月。

一天，江然和秦楚一起出门去超市买东西。两人提着袋子过马路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绿灯突然变成红灯，左边一辆卡车直冲他们而来，一阵刺耳的“嘀嘀”声。江然瞬间脑海一片空白，突然感觉自己的身子被推出去，世界一片寂静。

慢慢的吵杂的人声，汽车尖锐的鸣声回到脑海，江然看见秦楚满身是血的躺在马路上。江然不可抑制的发出一声尖叫。

“小然，小然。”江然猛的睁开眼睛，周围一片黑暗。

“小然，怎么了？做噩梦了吗？”秦楚睁着惺忪的睡眼问道。

江然反手抓住秦楚，大口大口的喘了几口气。

“我梦见你出车祸了。满身是血。”江然流了一身冷汗，感到一阵冰冷侵入骨髓。

秦楚搂住江然，“只是个梦罢了。我还在这里，没事的。”

在秦楚的絮絮低语和轻拍中，江然慢慢入睡。

第二天，江然一睁眼就发现秦楚已经不在身旁，又想起那个车祸，一时分不清是真是假。

“秦楚，秦楚。你在哪里？”江然叫着往楼下跑。

整栋房子里一片寂静，连自己的呼吸声的可以听见。

江然无力的倒在地板上，“秦楚，秦楚，你去哪了？不要丢下我。”

江然慢慢的缩成一团，眼泪从眼角流下，深入发际。

秦楚买完早点回来，就见江然蜷缩在地板上，大吃一惊，连忙冲过去抱起江然，“小然，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我们马上去医院，你坚持住啊。”

说着，秦楚抱起江然就要往外跑。江然看清是秦楚，双手搂上秦楚的脖子，哽咽道，“我以为你真的出车祸，再也回不来了。”

秦楚无力的坐倒在地板上，轻轻拍着江然，“不会的，那是噩梦。我哪舍得丢下你一个人。

吃过早餐，江然要出门去上班，他不放心的反复叮嘱秦楚今天一定不要出门，菜今天中午他再去买。

看着江然郑重其事的样子，秦楚嘴上一再保证，其实只是为了让江然安心。自己今天还有两节大班课，怎么可能真的不出门。

江然出去不久，秦楚也跟着出门了。没想到在路口被一辆摩托车擦伤了，并不怎么严重，只是胳膊肘擦破了皮，出了点血。秦楚并不以为意，想着回家擦点药就好了。

第三十三章：欺骗1

回到家才11点多，江然一般是11点半到家，所以秦楚拿着药膏自己上药的时候并没有想到江然会突然回来。

等听见开门声时，秦楚赶紧拉下袖子，却来不及收好药膏。江然一进门就立刻眼尖的瞥见桌上的药膏，“你受伤了？在哪？”

秦楚想给江然看，伤口只是擦破皮，没事的。所以，秦楚掀起袖子。

江然看了一眼秦楚的手肘，平静道，“今天早上你出去了。”

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秦楚试图解释，“只是被摩托车不小心擦了下。”

江然不说话，直直的盯着秦楚。

秦楚无奈道，“我今天有课，我不可能不出门。”

“你早上答应了我什么？”江然面无表情。

“小然，那时候你那样子，我只能向你保证我不会出去。”

“是吗？”江然嘲讽的笑了一下，“原来你也会临场做戏。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没有躲开那辆摩托车，如果那是辆卡车……”江然顿了下，深吸了口气，转过身，“反正是我自作多情了。”

江然提着菜往厨房走去，秦楚无奈的叹了口气。

饭桌上，两人默默无言。

半夜，秦楚又一次在江然的尖叫声中醒来。“小然，醒醒，醒醒。”

江然睁开眼睛，恍惚的叫了声，“秦楚？”

“我在。怎么了？”

江然依偎到秦楚怀里，“那个梦，我又做那个梦了。一辆卡车冲过来，你把我推开，然后你满身是血的躺倒在地上。”

“那不是真的。我在这里。”

江然听着秦楚的心跳，有力的“砰砰”声，低低的“嗯”了一声。但是梦里秦楚满身是血的样子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第二天，江然又一次让秦楚不要出门。秦楚今天没课，所以他毫无疑问的答应了。江然还是不放心，“你不要骗我。”秦楚再三发誓，江然还是半信半疑的出门了。

不知过了多久，家里电话响起来，秦楚接起电话，原来是江然打的，只是为了确认秦楚是不是真的没出门。

突然系主任打电话来说让秦楚过来开个会。秦楚答应了，挂断电话才苦恼，万一江然又打电话回来自己就接不到了。这时，秦楚突然想到把家里的电话设成来电无条件转移到自己的手机上。弄好后，秦楚就去了学校。

秦楚想，呆会早点回来。路上注意点，小然不会发现的。况且因为一个没有根据的噩梦的真的天天躲在家里不出门，这是不可能的。

会议很短，中间秦楚又接到了江然的一次电话。秦楚躲进厕所里，脸不红气不喘的说自己还在家里，真的没出门。

可是，爱人之间岂是可以这样耍小心机的。

第三十四章：欺骗2

秦楚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回到家后，江然已经在家了。秦楚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

江然抬起头看了秦楚一眼，“你又骗我。”

秦楚已经想好了一肚子的话突然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江然拿起手机按了下，家里电话响了一声后，秦楚手机的铃声响起。屋里两人静静的，谁也没说话。只有秦楚的铃声兀自响着。

那首两人设置成一样的铃声在现在听来，似乎充满了嘲讽。

那天晚上，床上两人各躺一边。秦楚并非不想跟江然好好解释，但是他撒谎在先，这是他理亏。其次，尽管江然是担心他，可是只是因为一个噩梦就让他不要出门，这是他不能让步的。

而江然也觉得委屈，他担心秦楚，梦里那种失去秦楚的感觉他体验了两次，所以发现那是梦的时候，才更害怕失去。可是秦楚骗他，骗了一次，再三保证后，又骗了他一次。现在，他还可以相信秦楚吗？他也不知道。

身后传来秦楚缓慢的呼吸声，江然轻轻下床，绕到秦楚面前蹲了下来。秦楚已经睡着了，只是眉头仍然微微皱着。江然伸手轻轻抚过秦楚的眉头。

静静的看了秦楚很久，江然慢慢起身。腿已经麻了，江然缓缓走到窗边。他不想睡，也许是心里一直告诉自己睡着了又会做那个噩梦，有了一点睡意后很快就又清醒过来。

又是个月明星稀的晚上，周围静悄悄的。深秋的风微凉，江然突然想起来那个和宋顾行在一起的晚上，也是这样清爽的风。这样算来，他快回来了吧。已经三年没联系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江然取出画板，摆在窗前慢慢描了起来。孤儿院里那些欢乐的一幕幕在脑海里闪过。小时候那个憨憨的小胖子，现在瘦下来了没有？那个调皮的小猴子，现在会不会也穿上制服成了办公室里不苟言笑的一员？那个安静爱看书的女生，说不定成了一个贤妻良母。

他们，知道方姨已经过世了吗？笔尖“咔嚓”一声折断。

“小然，这么晚了，你不睡吗？”背后传来秦楚的声音。

江然转身看向秦楚，慢慢的摇摇头。

“快天亮了，眯一会儿吧。”秦楚走过来拉住江然。

江然放下画笔，任秦楚拉着往卧室走去。

江然又一次在惊吓中醒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着了。为什么总是做那个梦？是心理作用？还是第六感的示警？

看着身旁熟睡的秦楚，江然轻轻描过他的眉，虔诚地在他额上印上一个浅吻

心里似乎因此平静了，不再因茫然而不知所措，不再因害怕而患得患失，不再因担心而惴惴不安，因为如果真的发生了车祸，我不会再让你推开我的。要不同生共死，要不……

第三十五章：终章

那辆卡车朝着秦楚和江然冲来，汽鸣声尖锐的响着。但是，这次，江然终于不再愣在原地后被秦楚推开了。秦楚也没有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

因为江然终于像自己所希望的那样推开了秦楚。江然感觉自己的身子被撞飞了起来，然后重重的坠落在地，发出沉闷的“砰”的一声，不由自主的向前滚去。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江然似乎都可以感觉到血争先恐后的从自己嘴里冒出来。

声音仿佛被什么隔断，整个世界似乎都变成慢动作。

但天空的白云还是那么悠悠的飘着，江然恍恍惚惚的想着。

突然，秦楚的脸映入眼帘。他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他颤抖着扶起江然上半身靠在自己身上，想堵住那不断涌出的血，可是血仍是不断顺着指缝渗出。

“小然，小然……”，秦楚哽咽道。

江然感到声音慢慢回到耳里。

江然张张嘴，想说没关系，这只是个噩梦。

可是突然，早上两个人一起出门的画面那么清晰。不对，这不是梦，是真的。

怪不得，风吹在身上的感觉那么真实。还有，秦楚抓着自己手的温度那么炽热。原来这不是做梦。

秦楚看着江然张开嘴想说什么，血更快的涌了出来，“你不要说话，小然，你不要说话。”秦楚转过身看着围观的人，恳求道，“打120，求求你们，打120。”

一位中年妇女连忙说，“打了，打了。你快帮他止下血吧，要不等120来了就来不及了。哎，那个无良的司机已经跑了。”

秦楚脑里一片空白，怎么会这样？要怎么办？

江然吃力的抬起手拂过秦楚的脸，“你……哭了。”

秦楚握住江然抚在自己脸上的手，“小然，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会骗你了，我都听你的。你不要吓我。怎么会这样？”

江然感觉得到眼前一阵发昏，知道这是流血过多的表现。但是，我还没有好好的看够秦楚呢？江然想着，艰难的摩挲着秦楚的脸。

救护车终于来了，人群让开一条路。秦楚抱起江然轻轻的放到担架上，这时，江然地手无力的垂下，落在担架上，头也慢慢的歪向一侧。

秦楚身子猛地一怔，轻轻的把江然的手也放到担架上。

车子往医院开去，有人给江然戴上氧气罩，有人喊患者失血性休克，有人给江然输血，有人……

起初，秦楚怀着希望，没事的，只是暂时休克，没事的。可是，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又不止过了多久，为什么突然有个人取下小然的氧气罩？他嘴巴一闭一合的在说些什么？为什么小然没有再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