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开滚开!这笔账我以后慢慢和你算!快把这萧少卿抬到楼上去,他是韩傲尘的红人,得罪的起么?!”
“听你的。”庞若水扳过他的脸,就重重的吻了下去。
这时,一个微颤的声音促使玄负弈惊吓的推开了庞若水,只见那刚刚清醒过来的孙三娘扶着桌沿,指着二人,手指和声音一样抖得厉害,“你,你们,你们两个,什么关系?”
庞若水心头不悦,依然镇定的笑道:“是夫妻阿三娘。”
“天,天阿,苍天阿!”她呜呼三声,应声而倒。
有这么夸张么?庞若水轻蔑的看着她。当下男风极盛,这又算不上什么奇闻异事。
“看看看!麻烦更多了!又晕了一个人!”玄负弈气极,头也不晕了。
“小亲爱,她本来就晕的。”
“你,你给我住口!”
玄负弈不再与他调侃,走到孙三娘身边,取下她身上带着的虫鸟纹花铜镜,划破手指兑血在上,鲜红的血淌过铜镜上细密的纹花。玄负弈口中念着咒文,有些磨损的铜镜瞬间光华流转,地板与屋顶间形成一道紫色光柱,周围三道法轮旋转,铜镜悬浮在光柱中,客栈外即刻也蔓延开一道屏障,罩住客栈。
庞若水看着入神,想着这巫术原来也可用的如此美轮美奂呢。
“这是什么术呢?”庞若水问。
“这叫做‘裇’,是一种咒语结界,可做防御亦可进攻,退守皆可。”玄负弈舔了舔指尖的伤口处,碧眸轻眯,“这可是上古巫咒,‘主夜神咒’听过罢?就是这一类的巫术。”
庞若水摇摇头,“没听过。”
玄负弈翻了个白眼,无奈的摇摇头,“罢了,我也没指望过。”
庞若水笑了笑,抬着萧陌歌往楼上走。
“真沉!”庞若水拖着他皱了皱眉,这人看似瘦高瘦高的没有多重,没想到还真是自己小觑了!“真不愧是当今狱卒之首大理寺卿和未来权倾天下的太子爷身边的红人,他们平时给人吃的什么阿?我看猪都没这么沉的!”
“我看这萧陌歌愚痴的甚,也不知道那两个用起心计能弄死人的主看上他哪点了。”玄负弈撇撇嘴,一边说一边拆开信封,“不过能够从一个街头地痞,混到现在这个地步,他如果不是太聪明就是运气太好,这毋庸置疑。”
这世间的事真是千奇百怪无奇不有。
大理寺卿韩傲尘,风流倜傥身子盈盈一握生的比女子都还纤弱,偏偏心机深沉手段阴毒让人闻风丧胆,常人不敢轻举妄动,那萧陌歌偏偏还大胆到先对他出言不逊,后对他动手动脚,但韩傲尘非但不追究,还屡次举荐他。
而刘碧箫快到成家的年龄了,他个人却完全没有这个意思,皇后太后明里暗里说了很多话都动不了他的心意,日日犹春宫内美女云云,载歌载舞,他确完全打不起兴趣。整日就和那赵王孙结伴闲游,和萧陌歌打打闹闹好不快活。
只因刘碧箫本就不是那种安分的人罢,他不是能成大事者,却也不是没有野心报复甘心平庸一生的无能之辈。也许本来就不会是那种歪歪腻腻儿女情长的人罢,玄负弈无奈的摇摇头,果真是自己太缺乏霸气了,才会成为下面的那个……
“小亲爱你不要总是瞪我啦!我知道你眼睛大!”庞若水继续笑,“信里面说的什么?”
“我不和你一般见识!”玄负弈不屑的哼了哼,“傲尘说,孙三娘的客栈在他的管辖范围内,我们在这里三娘会周到照顾不必多虑,很安全。如果我们有远行的打算,可以去荆州,那里的御史是昔日的大理寺少卿付显,他打过招呼,付显也会客气对待不会为难。”
说来,韩傲尘也算想得周到,不管是现状还是以后都做了粗略的规划和安排。显那日愤然请辞回乡,现在做了御史也不归韩傲尘管辖,依然愿意帮他这种危及性命的事情,也可见得他深得昔日部下的信任。
关系网果然越广越好,玄负弈心中叹道,要是不认识韩傲尘和刘碧箫,自己指不定已经被拖出午门问斩了哪里还轮得到在这里和庞若水瞎掰的份。
“就这样?”庞若水有些失望的问道。
“还有,他说,他想知道关于庞家更加详细的事情,希望你全部都说出来。”玄负弈看着庞若水的表情,他似乎有些若有所思。
关于他的事,自己也不过只是知道个大概而已,庞若水从来不愿意主动提起,自己也不问,毕竟这件事并不算光彩,说起来也让人挺伤感。庞若水的过去的确是过得很辛苦。
庞若水低头想了想,片刻才说,“庞相的事我不太清楚,他有什么想法策略都从不会和我说,毕竟我并不是真正意义的庞家少爷。只是我知道他暗中有和蛮夷倒卖货物,擅自减免赋税隐瞒实情,另外,他和安王也有些许往来……”
慕容冀?玄负弈心中有了些许思路。慕容冀当真是笼络了不少朝廷重臣,他贪赃枉法的事说不定并不在于自身利益,而是为了保全一些牵扯在中的大臣,达到拉拢人心的目的。庞相是一朝重臣,算不上清正廉洁,和他有关系当然也不足为奇。
只是,庞相做的这些事摆明是对刘碧箫有害的,慕容冀看不出来么?
“这还真是复杂,我看现在连局外之人也撇不清他们的关系了。”玄负弈将取出纸膜笔砚,放在桌子上看着庞若水,“你先把他放楼上去,然后下来把你知道的都写下来,等萧陌歌醒了再让他把这送回去。”
庞若水点点头,上楼去了。
◇◆◇
孙三娘醒来后,第一个就看见了坐在餐桌旁的玄负弈,立马大惊失色。
这人虽然是恩人韩傲尘指明交代要特别照顾的朝廷要犯,但是他有一个夫君这种事着实让孙三娘受了不小的打击。现在看见自己的店被一种诡谲的紫色屏障雾气所包围,心中不由惊恐。
所以说这不该惹的人这辈子最好连碰都别碰!可是谁又知道谁人是来者不善的呢?
“玄大人?”孙三娘小心翼翼的问。
“嗯?”玄负弈见她醒了,不由一笑,“阿,你以后别叫我玄大人了,我现在和司天监没什么关系了。”
“你看我直唤你名讳也不好,就暂且这么叫着罢。”她四下张望了一下,“庞公子呢?”
玄负弈转念一想,也对,这么久没看见他了,难道被他自己的香给熏倒在楼上了?
玄负弈起身向楼上走去,孙三娘站走楼下不敢跟去,万一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了岂不是又多了一桩麻烦事?
楼上窗户关得很严,倒也没有熏香,只见昏暗的烛光中,庞若水坐在萧陌歌床边,目光落在他胸口上,却是低头不语。莫不是出什么事情了?玄负弈心中隐约有不祥之感,他走过去轻声问道:“怎么了?”
庞若水没回过神,愣了半晌才失神说道:“刚才我隐约看见他衣襟下有云龙纹样的赤红印记,萧陌歌他,是神磈氏,也是我哥哥王凌云……”
玄负弈显然不相信,睁大眼睛死死看着萧陌歌,“他真的是神磈氏?这不是传说么?”
“传说中只有提及神磈氏一族在长留山上,并未说明详细的情况,但是我却知道,神磈氏身上有云龙纹样的红色烙印,这是他们一族的徽记。”庞若水站起身,有些颤颤巍巍,“萧陌歌的母亲身上也有,我记得清楚。只是十一年前王家那桩灭门惨案,家族里就只剩下了我和我哥哥,这件事我和你说过罢。”
那时两人被困长安,躲在地窖里的时候庞若水的确有说过。只是谁人又想到了,萧陌歌就是王家大少王凌云?更况且,还是庞若水同父异母的哥哥。
神磈氏是传说中的一族,谁又想到会真实存在,萧陌歌又恰巧是这一族最后的一个族人,庞若水正是凭借这一点奇迹般的认出了分别十余年的哥哥就是萧陌歌,这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阿。
庞若水有些不知所措,他原以为这世上再无亲人,没想到又再次见到了自己的哥哥。庞若水抓住玄负弈的胳膊,道:“我不能把我唯一的亲人留在太子和大理寺卿那里,我们即刻启程,带他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若水你冷静一点!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你给我点时间让我弄清楚!”玄负弈脑子里比他还要混乱,“他到底是不是你哥哥还不清楚,等他醒来我们再慢慢订正好么?”
“这还需要订正么?你看他身上的印记,绝对不会有错的!”庞若水指着萧陌歌,情绪看似十分激动,“他是我的亲人!”
玄负弈静下心,仔细揣测一会儿,想来的确不错,现在是有凭有据再怎么怀疑都没用,萧陌歌的确是王家大少,“我听傲尘说过,刘碧箫一直都在查十一年前的那件案子。我们带他走了,说不定就会有人去彻查他的身世,万一真的查出什么了,等于是害了他。”
“那要让他在大理寺卿和太子这两个最危险的人身边坐以待毙么?!”
这时,昏迷的萧陌歌发出一声呜咽,他迷迷糊糊的抬手揉揉眼睛,“谁阿?吵什么吵?”庞若水忙跪在他身边,紧紧握住他的手,“哥哥,弟弟不会让你送死的!”萧陌歌一惊,恐慌的坐了起来,惶恐的看着庞若水,“你,你干嘛阿?!授,授受不亲的,别让人误会阿!”
萧陌歌低头发现自己衣襟半敞,不由大惊连忙抽回手拉拢衣服。这是在做梦还是怎的?!
“十一年了,也难怪哥哥不记得若水了。”庞若水笑了笑,“我是侧室所生,哥哥不认得当然也不奇怪。我们都是王氏名下的人,手足之情血浓于水。”
萧陌歌吓得打抖,他早就默认自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了,现在居然有人和他提及他最不敢提及的王家旧事,而且居然还说他有个哥哥!
萧陌歌眼泪都快落下来了,连滚带爬的跳下床跪在庞若水面前,“大人阿您别和我开玩笑阿,我只是来捎信的,我不想死阿!”
玄负弈敲了敲桌案,“若水,你先把信写好罢,让他回去。他没有武功,我们带他走不了不远,总不能自投罗网罢?来日方长,会有办法的,何况傲尘也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庞若水想了想,方才首肯放开了萧陌歌的手。萧陌歌怕极了,连连后退几步。
“哥哥,你且等着,若水一定会想办法帮你解困的!”
“你,你的心意我心领了!”
萧陌歌连连摇手,飞一般的冲出房间奔向大厅喝水压惊。什么乱七八糟的,神磈氏,我还天兵神将阎罗地鬼呢!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公子这是怎么了?”孙三娘看他火急火燎的冲下来,不由起疑。
“阿!孙三娘?!”他惨叫着,手一抖,盛水的碗就落在地上碎了。
“诶,人肉包子我早就不做了,你怕什么?”孙三娘心疼的看着地上碎成片的瓷碗,最近还真是多灾多难,“哎哟,可惜了我的秘色葵口瓷碗了,你要赔阿!”
萧陌歌一听,立马提了神,既然都不做黑店了还怕什么?“赔什么赔!我身无分文大不了你杀了我得了!”
“我说你这人怎么欺负老实人阿?!”
两人争执了一会儿,吵得翻天覆地不可开交。然后一块元宝丢过来,孙三娘稳稳当当的接住,争执马上就打住了,孙三娘对着从楼上走下来的庞若水和玄负弈谄媚道:“替我和韩大人问声好阿!”
玄负弈将信函递给萧陌歌,笑道:“辛苦你了,萧少卿。”
“不客气。”萧陌歌拿过信函就冲出了客栈,骑上马扬鞭疾驰。这种是非之地还是不宜久留,免得到时候又冒出来个莫名其妙的人胡乱认亲!
庞若水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却是不语。
“你信命么?”玄负弈问。
“这有什么关系。”庞若水轻声答道。
“如果信命,那么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那如果不信呢?”
玄负弈嬉皮笑脸的转身进了客栈,“你自己去想阿。”
番外:绯雨倾城
一条幽静的巷子直通繁闹的灯会,对宿烟收,自然没有腾云的火焰狮和石榴的绯红色夕阳,只是这墨竹旁倾,细碎的石子铺垫的幽径一直向前延伸的意境倒也不乏诗意。青石路的尽处,可见烟火朦胧之中的万千楼阁,檐翘起、黛色氤氲。
风销焰蜡露溢红莲,桂华流瓦钿车罗帕,千门如昼嬉笑游冶。
刘碧箫游走在花灯会间,看花市光相射。赵王孙提着薄纸糊花灯,笑意盎然的跟在一旁。刘碧箫看着一路红糁铺地,暗尘随马,却觉得索然无味。
刘碧箫轻摇罗扇,瞄了赵王孙一眼,“这都几日未下雨了?司天监是怎么办事的?”
“这春雨可遇而不求。”赵王孙笑了笑,“玄大人最近爱上了抚琴,那叫什么来这?对了,玄大人说这是松下横琴待鹤归,高山流水盼知音。”
“待鹤归,盼知音?我看是月下举火,焚琴煮鹤罢。”刘碧箫收起折扇,加快了步子,“这种场面,见不着那萧陌歌真真是绝了。诶,小赵,你说这长安城内那座府邸的荷塘最美?现在月色当空,星云浩浩,厌了这灯火阑珊,倒想去处僻静的地方。”
赵王孙抬眼看着他期盼的目光,就知道这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来看花灯会心里想的却是荷塘。不就是想着那萧陌歌么?说句话十之八九都离不得萧陌歌,到底是冤家路窄还是长相思而不得其果阿?
刘碧箫一扇子给他拍了过去,怒道:“你看甚?我问的话你听见没有阿!”
自己要是把他这句话的意思给会错了,怕是又要惹得这祖宗大发雷霆满心不悦。赵小王心不甘情不愿的,吞吐说道:“这长安城内,太后赏赐萧少卿的府邸最为,最为清凉宜人,露溢红莲,醉人花气。只可惜这宅子的主不对,添了晦气……”
刘碧箫不理会他后面的几句嘀咕,直道:“那就去他府邸!”
刘碧箫与赵小王爷结伴去萧府,隔着大半条冷街就能听见那边的笙箫奏起,嬉戏打闹之声。想必那边定是花深无地,芸芸佳丽,纤腰一把飘香麝,行人醉酒迷梦间。细细听闻,竟是一曲周南《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今晚元宵佳节,韩傲尘在河畔那边与一群达官显贵庆宴,萧陌歌想着今晚元宵灯会定是空前热闹,所以就没有与韩傲尘一同赴宴。原想上街去逛逛,看着人山人海中还有几个衙役巡街,做贼心虚的心理就起了。于是揽了几个小倌回去府邸,饮酒作乐。
一曲《关雎》罢了,萧陌歌放下酒樽拍手笑道:“好好!四郎的琴弹得好,唱的也好!再来一曲《桃夭》罢!”
唤作四郎的青衣男子莞尔一笑,正欲抚琴,只听闻一声崩断之声,音断弦索。
四郎看着崩断的琴弦,有些扫兴,道:“大人,弦断了。”
萧陌歌兑满面前见底的酒樽,含笑招了招手,“那就不唱了,过来陪我喝酒。”
四郎先是笑了笑,然后笑容渐渐凝固,萧陌歌见众人都低下了头,大气不敢出。
萧陌歌正想开口询问,有一人走到身边坐下,身子一倾就靠在自己肩膀上,摆明了的投怀送抱。萧陌歌只觉得怀中的人身子轻盈单薄,想着定是个美人。只是再美的人,在这种情形下献媚,都显得诡异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