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齐塔巴一世统治时期,祭祀体系的问题就已经到了濒临崩盘的局面,只不过,两代国王下来,始终无法彻底改革神官制度,除却了齐塔巴三世,一个国王中的异类,并不喜欢遵循世袭的规定,用最为大逆不道的方式整顿了神官体系内部的弊端,废除陈旧的祭祀立法制度,缩减神庙开支经费,查处祭祀中的异端份子,流放大部分的冗员神官长,在短短数年间就结束了众神官割据的政治局面。而这其中,身为现任奥古岬神庙的第一祭祀长的阿拿莫对改革的成功可谓功不可没。
从面子上来讲,扎新得与阿拿莫之间行的是君臣之礼,阿拿莫常年伴于君侧,尽心尽力,小到宫廷事务,大到商讨国事,该遵从的一样不少。可私底下,他们的亲密程度却远超越了一个国主与臣子的关系,甚至更多地介于兄弟和朋友之间的情义。扎新得尚未登基的时候,阿拿莫便是齐塔巴二世派来辅佐小王子的侍官,直到扎新得稳稳坐上了王位,阿拿莫又陪着他四处征战、治理国家,这样的阿拿莫无论从何种意义上来看都是特别的,喻为亲信恐怕还不足以形容他在扎新得心目中的重要地位。
沿着奥古岬神庙的外廊走入中庭,扎新得缓缓地迈步于这条他行走了无数次的廊道,阿拿莫的身影由远处渐渐拉近到跟前,越发清晰,那身影高大与祥和并重,岁月的磨练非但没有磨去他身上的年少锐气,反而增添了一种岁月积累后的沉稳风韵。扎新得无聊的时候常会想,这样的一个人,是敌人何其地危险,是朋友又何其地走运。所幸在失去了许多之后,还有一个他留在自己身边,大概这也是遭受了难以忘怀的噩梦,唯一一件可以令他安慰的事情吧!
“你是不放心我闭关这么久,来看我呢,还是有烦恼要找我咨询?”不一样的是,虽然早已看见了扎新得晃动的人影,阿拿莫却并没有诚惶诚恐地上前招呼他,而是等到他自各儿静静走到石阶前的柱子边站定后,才对着他微笑调侃道。
扎新得很沉默,注视着眼前的人,没有搭话。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他明白,哪怕再繁忙的时间里,阿拿莫也总会留出一点空闲的时间来替他排忧解难,就算是祭祀之日将近,他这个“世俗之人”的出现会打扰到他清幽的闭关,阿拿莫也不会介意。此种默契多年来仿佛已经成为了他们之间的一种不成文的习惯了。
“把凌关起来,所以,你失魂落魄了?”看他不作答,阿拿莫继续问话说。
“我只是——有点困扰。”在阿拿莫面前,扎新得不需要隐藏心事。
“困扰?我认识的齐塔巴王何时会有那种东西的?”侧脸对着他,阿拿莫眉峰微微上挑。
“也不知该怎么——总之,看到那小子会让我‘不太舒服’就是了。”尤其是当他发现根本做不到漠视的时候!
“看来,那小子的确让你迷惑了。我还以为——”
“什么?”扎新得冷瞄了他一眼。
“我得承认,是我估计错误了!你的心结并没有因为凌的出现而解开,反而越缠越大了,是不?”半晌,阿拿莫才语带玄机道。
扎新得不响,自是默认了。
“这世上果然没有绝对的无心之人,路佩!”阿拿莫望着他的表情大笑起来。
“你错了!我是,而且必须是!”扎新得“义正言辞”地纠正他道。
“是吗?我到觉得——你是遇到了一个可以瓦解你内心的难缠对手了。”阿拿莫无所谓地笑笑。
“他是吗?”扎新得回以冷笑。
“要不要和我打个赌?”阿拿莫自信满满。
“无聊!”突兀地结束谈话,扎新得像来时一样莫名其妙,让人摸不到头脑地离去了。
明明已经落入了不能自控的网里,还想全身而退吗?心中默念着,阿拿莫笑着摇摇头。
每年八月初,叙坦司最隆重的节日莫过于第一个星期的星期四——奥古岬神的诞辰之日,亦称活水节。七月中旬,冯·布恰以南的水谷开始泛滥,将源源不息的奔腾河水输送到储水系统的引流区内,顺着河道在绿洲周围形成一片圣洁的白色光环,此时的绿洲就仿佛是笼罩在沙漠南空的一朵清澈水仙,卧于奥古岬神庙的东侧,给这里的人民带来了一丝复苏的希望。从整年的收成来看,七、八月也是粮食和蔬果双丰收的好季节,先祖设计的灌溉系统的完美之处此时尽显无遗。在这个盛大的日子里,叙坦司的人民相信,正因为奥古岬神的庇护,才使贫瘠的西亚沙地迎来了一年中最为富裕的一段日子。
浴池边上,精致的花岗岩铺成的台阶上,宣弘凌累得躺在那里,大口呼吸着。空气中传送着浓浓的热气,而形成的雾气就仿佛是天然的棉被一般覆盖在他SHEN上。
“帮本王搓背!”休息了两分钟后,扎新得命令道。
“再休息一下!”宣弘凌躺在原地和他讨价还价。
“不行!除非你还想要——”扎新得卡起他的下腭威胁他道。
“好吧!我的主人!”无奈地爬起身来,拿起浴池边上的刷子,“女仆”开始了工作。
“左边、右边、下面——用点力!没吃饱饭吗?”背对着受他奴役的“女仆”,扎新得毫不不客气地在那里挑三拣四。
“你要求这么高,干脆自己洗好了!”趁着他瞧不见,宣弘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手拿刷子拼命搓着眼前的光背,其实更想把它扔到对方的头上去。
真不知道齐塔巴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一会儿莫名其妙地把他关起来,害他被老鼠、臭虫足足啃了好几天,这会儿突然又发神经地胁迫他帮他XI澡,陪他参加什么狗P祭祀活动。这人呐,怎么才没几天的光景就可以变化这么得大?由此可见,世界上的女人绝对不是唯一的情绪化者!
“帮本王净SHEN,你有意见?”扎新得周身发出一股寒气来。
“没!我怎么敢?有意见的不是大王你吗?”宣弘凌讽刺道。
“一个人到底要被丢进几次大牢才会学着不再顶嘴,本王实在很想知道!不如你来告诉本王吧!”扎新得倾着头用余光瞅他。
“陛下一句话就可以把我投入地牢无数次,不过,要我做到没有思想地顺从,那恐怕得把我脑袋GE下来才行!”宣弘凌不要命地回答。
“你以为本王舍不得?”
“当然不是!陛下最擅长的就是砍人头,这是谁都知道的!我从来不认为我是个例外!”
闻言,扎新得二话不说地就把他揪到了身前来。
“小鬼!你越来越会说话了!看来,这地牢没有白去!”
“为什么要把我放出来?关着不是很好WAN吗?”瞅着紧贴自己的庄严的王,宣弘凌一点不带畏惧地笑问。
“你知道的!”盯着他的眼,扎新得回答。
“无论如何,你都不可能给我平等是吗?”宣弘凌轻叹了口气。
“是!”抬起他的下巴,扎新得正面回答道。
“那假如有一天,我真的爱上你了呢?”宣弘凌正儿八经地看着他。
“等到那一天再说吧!”推开他,扎新得LUO着身走进池子里。
“没你的事了!出去把自己洗干净了,换上祭服到大殿等我!”
MD!居然给他逃避问题!TNND什么叫等到那一天再说?他哪有那个鸟时间等他?大哥知道他在西亚,派人来接他是早晚的事,到那个时候,难道还要他带着一个得不到答案的疑问回中土吗?
21.皇室联姻
耳里听着阿拿莫絮絮叨叨地给他讲解祭祀典礼上应当注意的事宜,宣弘凌的一双眼却老是瞟着大殿的另一角。瓦娅今天穿得很正式,高贵依旧,美丽如常。在她身边站着的是一个朴素打扮的男子,长相客观上来说,不太“温善”——精瘦的下颚骨,没有软性线条的面部写照地勾画出一张刻板且毫无生气的脸,身上的肌肉看不出发达,却也不是可以小看的类型。大概作为公主的贴身护卫需要的正是这样一种可以让人“敬而远之的气质”,所以,尽管第一眼就不怎么喜欢这家伙,宣弘凌还是知道瓦娅心仪的男子就是他。
“看什么?”阿拿莫注意到宣弘凌并没有认真地在听他讲话,眼睛一直往其他方向瞥,自是有些好奇。
“那个人!”宣弘凌努努嘴道。
“拉塔挲?为什么这么关注他?”这小鬼!脑袋瓜里又在转什么了?
“听说他是公主的护卫。”
“公主十三岁的时候,拉塔挲就一直跟在她身边了,可以说,除了公主的贴身侍女南茜以外,他是公主最亲近的人。”
“老实说,阿拿莫,你不喜欢他吧!”宣弘凌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点“花边”来。
“我喜不喜欢他,从来都不是个问题。”阿拿莫对于宣弘凌提出的这个问题只微笑了一下。
“阿拿莫!有时候我真觉得你说出来的话不是人能懂的!”宣弘凌看看他,摇摇头。
“你果然和齐塔巴是一国的!你们该不是——兄弟吧?”
“仔细算来,应该不是。”阿拿莫假装想了下才很认真地回答道。
“谢谢你的直白!”宣弘凌朝天翻了个白眼,对阿拿莫的装腔作势佩服地五体投地。
“为什么突然对他感兴趣?”
“没!只是在想你们温柔可爱的公主要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才会幸福?”
“你真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童话故事?”阿拿莫笑讽道。
“这话怎么讲?”宣弘凌不甚满意地反问他。
“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对公主来说未必是件坏事!”阿拿莫话中带话道。
“如果换作是你,会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宣弘凌不赞同道。
“那要看,她是个怎样的女人了!”曲了下身,阿拿莫故意凑近他耳边说。
“哦!忘了告诉你,按照惯例,祭祀长是不允许娶妻的!”
“那岂不是要绝子绝孙?”宣弘凌大惊小怪道。
“理论上——如此!”阿拿莫没事人般地挑眉。
“MD!你该不会还得像和尚一样禁YU吧?”宣弘凌眼露同情道。
“这倒不必!”他微微地笑。
“你小子!看上去人模人样的,没想到也好那口!”宣弘凌作势用手肘推推他,笑得邪门。
“哪口?”阿拿莫不明白地问。
“招JI啊!或许——还可以偷个情,毕竟皇宫里这么多美女——”
“你就没想过我喜欢的是男人?”阿拿莫语出惊人道。
“呃?真的假的?”
“怎么还穿着这件衣服?没听到本王让你去换吗?”扎新得的突然介入让周围的气氛也变得不一样起来。
“是!伟大的国王陛下!”应付地附声,宣弘凌的脑子里此时却转着另一个很鸡婆的问题。
“喂!你有知道阿拿莫喜欢的是男人吗?”绕到扎新得身边的时候,宣弘凌忍不住小声地问他。
“你脑袋里装的是脑浆吗?”扎新得看了他一眼,反问道。
“废话!不是脑浆是什么?”宣弘凌白他。
“我看,全都是草履虫吧!”他讥讽地嘲笑说。
“草履虫?”
“很有创意的提法,陛下!”阿拿莫在宣弘凌背后偷笑道。
“KAO!耍我啊!”宣弘凌这下总算反应了过来。
“少给我废话,去换衣服!”扎新得故意板着脸命令道。
“换就换!这么凶干嘛!”NND!居然连阿拿莫这个一本正经的家伙也开起这种玩笑来了,鬼沙漠真TM不是个正常的世界!生着闷气,宣弘凌没趣地撤退去换衣服了。
“这几天替我看好这小鬼,不许他再同瓦娅见面。我不想让瓦娅出嫁前沾上他那些个邪门歪道的思想。”宣弘凌走后,扎新得说道。
“陛下已经决定公主的婚期了吗?”
“恩!”扎新得很漠然地应了一声。
“唉!陛下明明知道公主想嫁的人是——”
“我堂堂叙坦司的公主没有嫁给一个护卫的道理。”扎新得不给他讲下去的机会便打断了他。
“历来叙坦司的惯例里的确是没有这个先例!”不予质评,阿拿莫随声附和他。
“你明白我的心思!阿拿莫!”扎新得瞥瞥他。
“嫁给他,公主一定不会幸福,但倘若嫁给别人,至少还有一丝希望。陛下这么想是没错,只不过,您没有顾及到公主的感受。我觉得您应该找个时间和公主谈谈。”
“她不会听我的。”望着妹妹的方向,扎新得说道。
“那是因为陛下做事太过专断了。”阿拿莫直言不讳道。
“我不希望她受到伤害,尤其是感情上的。瓦娅很单纯,从小就是这样,所以,我为她建东宫,不让她有机会沾染上世俗的危险。现在想来,也许是我错了,错在以为阻断了一切,却把一个最致命的小子留在了她身边!”
“但是,陛下要知道,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像我这般了解您防着拉塔挲的理由,至少公主对此一无所知。陛下的做法只能让她陷得更深而已。”阿拿莫提醒他道。
“本王不需要她了解,只要她得到平静的生活就可以。”没有人能从他身边夺走任何东西,葛勒米多不能,拉塔挲也不能!
“陛下认为可以吗?”阿拿莫不看好前景地说。
一阵沉默,扎新得没有接话。失去摩姬的那段日子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一个时期,那样的心痛与绝望让他一度以为什么都完了。然而,多年后才知道身为帝王之家的一份子,所有的感情与王位、国家相比都那么地不值一提。所以,无论他的决定正确与否,他想,瓦娅也总会有认清一切的那天。
“本王打算和倍达·菲玛·阿兰那姆挲·贝托卓联姻,不知各位长老有何意见?”祭奠餐会上,扎新得咨询议会团道。
“我叙坦司与孟托国耗战三年始终僵持不下,趁现在与特奥勒伊结成盟亲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众人当下就给了肯定的附议。
“恩——本王也是如此觉得。倍达一世去年刚刚丧妻,皇后位置空缺了这么久,现在把瓦娅嫁过去,正是时候。”
“那公主那边?”议会桌上有人顾虑道。
“等过了祭奠之日,本王自会告诉她。关于婚期,本王已经和倍达王达成共识,初步定在下个月的新政大典上。”
“特奥勒伊公国的新政日,大部分的国家都会派使者前往,届时瑞杰公爵也会在场,商讨事宜也比较方便。陛下果然有先见之明,挑了个好时间。”议会团之一的代表喀达·霍玛支持道。
“不过,远嫁特奥勒伊公国,对从未出过国门的公主来说,负担会不会太大了点?”保守派的冀基木乍担忧地说。
“倍达一世为人宽厚,重情义,应当会善待公主,不至于委屈了她的千金之躯。”革新派的驭加很中肯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