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坦司一直以来都是个外交上非常强硬的国家,国际上的使节来访,最多只是招待在距离皇城不远处的独立严防区内,像雷晋这种可以入住使馆的人物,可以算得上是相当有身份的一种象征了。
使馆的外部筑着高高的石墙,这种看似普通的石块建筑,在冯·布恰附近的建筑群里已经成为了一种特有的传统风貌。材料看上去像不起眼的石头堆砌而成,其实却是胜过钢铁般的坚硬,混合了叙坦司东部一种稀有的矿物,使得石头的硬度变得超乎寻常地接近于金刚钻,连一般的子弹都很难穿透墙面,更别提想打洞入侵是何其地困难。异常坚固的房屋设计加上军用的防战地形分配使得这些严谨的风格作为常年备战的叙坦司国内所共有的一个鲜明特点。
“来见我就代表你终于想通了?”看到宣弘凌来找他,雷晋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惊愕的表情来,而是一副预料之中的笃定。
“我会照大哥的意思离开叙坦司。”上来,宣弘凌就没有半句废话地说明来意。
“总算你也知道体谅安的一片用心了!”雷晋为他的话现出了一抹满意的神情来,习惯性地把手搁到了他的头上。
“不要再把我当小孩子看待了!”扫开他的手,宣弘凌非常严肃地看着他。
“雷!你该知道一件事情——假如一开始就对我没有意思,就不要给我温柔,让我误会。你至今为止的乎冷乎热都是造成我困扰的根本原因,就好像在所有的危难中,你总会出现,让我以为那是理所当然的依靠,然后,越陷越离谱。这样的错觉会令我多痛苦,你不知道吧?既然不喜欢我,就请你彻底地把我扔到一边,不要管我。给不了我想要的感情,我希望你起码能够做到‘漠视’这点!”
“我只是想尽量补偿你!”雷晋为他的话皱了记眉。
“你补偿不了我失去的东西,况且你也没有那个能力吧?伊大哥,月倪姐姐,还有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德国佬,我不觉得你还有任何心可以分给我。用我全心全意的爱,换来的是你的敷衍,我不想这样!所以,我们最好是在此划清界限,这样一来,至少还比较好相处。”宣弘凌再谈分手的事情时,脑袋却异常地清醒。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雷晋也算识趣,轻点了下头。这小子是不想他插手他的事呢!也好,慢慢学着处理一些事情也是成长的必要条件,他该为他高兴的!
“我可以如大哥所愿地远离齐塔巴,不过,我不会跟你回去!”宣弘凌接着道。
“什么?”
“我现在已经到了成年的年纪了,不希望一直靠大哥养着。这几年来,工作上挣的钱也够我下辈子过活了,因此,我想搬出青焰堂。”
“青焰不会同意的!那是自掘坟墓,太危险了!”一旦离开了青焰堂,会有多少人想要来杀他,这小鬼大概不知道吧?
“我会好好跟着翔和谢学着怎么保护自己!他不必为我担心!”他相信以自己的才能和天资,不出两年,必定脱胎换骨。
“这算是你肯乖乖回中土的条件?”雷晋从他不同以往的神态中看出了他难以动摇的决心。
“你可以这么想!”
“也就是说,你不会和我走咯!”这趟看来除了生意谈成以外,是带不回他了!安那小子又要怪他节外生枝了!
“来的时候本就分道扬镳,回去的时候又何必走一起呢?”宣弘凌淡淡地给了他个拒绝的笑意。
“小子!你有点不一样了!”怎么说好呢?不说他成熟,可是,面对原本死也锹不开的脑袋瓜子,现在的凌,内心似乎平静了许多。
“当然!吃了这么多苦头,也该长进了!”不经意地微笑,宣弘凌脸上的稚气依旧,可是,天真的表情却不再那么地明显。
叙坦司第一公主出嫁的排场果然非同凡响!作为西亚沙地上唯一一块掌握比较完整的水利运转系统的国家,叙坦司以水谷为分界线,南端虽荒瘠贫困,然水谷以北的地方经济还是相当的发达。尤其皇城冯·布恰一带,水源充沛、土壤肥实,贸易流通,国库的收入绝不压于一个中等发达的小金国。有了如此的财力保障,且不谈齐塔巴宝贝这个唯一妹妹的程度,陪嫁的排场也绝不会马虎。再加上所嫁国特奥勒伊原本就是个富裕鼎盛的国家,在欧洲大陆上难有与之匹敌的强势力量,丰厚奢华的聘礼自不用说。迎娶当日,依照倍达王的指示,每百步内必设有一个临时性的驿站,站内不但配有供给迎亲队伍满足所需求的一切物资,还另有十余名仆人可供使唤,遇到任何突发情况,精良的警卫队人马便会从四面八方涌入,以确保未来国母的安全。
即使是平常人一辈子都奢望不到的豪华婚礼,瓦娅的脸上却丝毫不见任何的笑意,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陌生人,她已不再关心。难过的是,要就此离开打小长大的地方,再也见不到她所熟悉的一草一木,留给她的将永远都只有记忆,想哭,却已经哭不出来了。从一只关了她二十几年的牢笼里辗转到另一个布置更加精美的笼子里去,唯一没有改变的是她仍旧不会有自由,这辈子都不会有。只是带着寂寞萧条的情感来应付她未来的夫婿,她接下去的人生,这样的生命于她而言可能早已没有太大的意义了。
“抱歉!瓦娅!我不能再送你了。”在出境口的地方,宣弘凌同她告别道。
“凌!你还是执意要回中土去?”瓦娅的语气中带有一丝遗憾。
“恩!”仅点了下头,宣弘凌又问道,
“瓦娅!我再最后问你一遍,你真的不同我走吗?”
“我有身为公主的责任,凌!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随时可以到特奥勒伊来看我!”瓦娅想尽量为他摆出开心点的笑容来,可是,扯不开的微笑却僵在了嘴角边上,无论如何都甩不掉悲伤的情结。
“你何苦勉强你自己呢?”看在眼里,宣弘凌为她感到难过。
“我不勉强,只是——有些JI寞而已!南茜不能陪我嫁过去,以后,我在宫中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南茜平日里虽然唠叨,但若有个什么心里话的,还是可以同她说说的。毕竟她是真心对她好,甚至除了皇兄以外,没有一个人可以比她更关心她的了。南茜就像是她半个母亲一样,从听说她出嫁那天开始,就一直以泪洗面,人整整消瘦了一圈,看得她也不好受,不知怎样才能安慰她。
“瓦娅!我知道,因为拉塔挲的事,你心已死!可是,你知道吗?为了你的臣民,你却要白白糟蹋你的人生,我不说你对不起自己,但也绝对是不孝的表现。世上没有一个当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我和你一样,除了一个兄长,什么亲人都没有了,但我起码明白,倘若我妈还活着,哪怕要她付出一切,她都想让我得到快乐,所以,即使周围的人都说我任性,我也会加倍地让自己活地更像自己,就算她再也看不到了!”
“凌!我远没有你这么坚强!”瓦娅惭愧地低下头去。
“那就变得坚强!我相信你做得到!瓦娅!你是个好女孩,有人跟我说过,世上所有的好女孩都该得到幸福的,所以,我希望你也是!”宣弘凌突然拉着她的头与自己相碰。
“我们来做约定吧!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们都要微笑,很开心地微笑!”
“如果我还是做不到呢?”视线不知何时起开始变得模糊,转在眼眶里的水雾衬着瓦娅美丽的容颜,看上去是那么地惊为天人。
“那我就把你强回去当压寨夫人!你也不想吧!”宣弘凌冲他做了个怪脸。
泪交织着笑意,头一次,瓦娅觉得眼前的男生帅气地无人可比。如果说舞台上的雅戈是一出走不进的神话的话,那她所认识的宣弘凌便是活生生的可以让她触碰得到的精彩之物。要是自己爱上的是这样的一个男生,她该是多么幸福的女人啊!
——上卷·叙坦司之劫·完——
中卷:战火下的海市蜃楼
30.摩姬娜之死
古者云:历来宫内多是非,权利纷争皆苦刑。皇位的争端千万年来一直都是困扰着人类社会的一大问题。从母系社会分化而来,有了利益趋向便形成了各种纷繁的剥削制度。随着社会进步,文明推进,物质变迁带来的种种弊端也表现出了腐败的一面——环境恶化、物资奇缺、战争不断,而新的联邦共和体却难以应付超越了一个多世纪的发达文明与经济,全球政体崩盘瓦解。君权兴起的同时,皇族间的明争暗斗、腥风血雨伴随着手足相残的种种阴谋与暗杀再一次成为了占据历史开荒年月的极暗序幕。
人不能决定自己的命相星座就好比不能选择自己的身家背景一样。生于皇室之中,那是逃避不了的;而成为权利争斗的标靶,则是无可奈何。齐塔巴二世过早地驾崩,只留下一双年幼的儿女被一群虎视眈眈的权臣与皇亲包围着,更是让皇宫内的“权变艺术”演绎地登峰造极、轰轰烈烈。
如果说老天给了你一样东西便会收回另一样的话,扎新得并不抱怨他小小年纪便要担负的那些沉重责任。对帝王之家的子孙而言,生存本身就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情。想要生存就必须强大,而强大则必定要屏弃所有的软弱。扎新得知道锋芒太露必遭杀生之祸,于是,周旋在一堆豺狼般的叔伯中间,十岁不到的他便已懂得了以退为进,处处防范的道理,心里清楚地知道,宫内这些个早有篡位之意的野心份子是绝不会让他顺利登上皇位的,稍有差池,不仅仅是他,恐怕连还不太明白事物,只会咯咯傻笑的瓦娅也难逃刽子之手。身为叙坦司的第一皇子,他已经不再是可以莽莽撞撞、天真无邪的孩子了!
“瓦娅!来!啊——把嘴张开!”正宫内房的一间偏厅里,一个看上去贵气无比的男孩手碰金碗,将一勺奶白色的粥体凑到前方坐椅上那个四、五来岁的小女孩嘴边。
“哥哥泡——抱!”女童很漂亮,也很可爱,伸着短小挂着蕾丝边的手袖扑腾扑腾地向前俯冲,粉扑扑的脸蛋上镶着一双纯净无比的碧空眸子,褐色的头发盖过肩部,在肩胛处留下了一个弯弯的卷曲造型。
“乖!再吃一口,哥哥就抱你玩!”扎新得连哄带骗地把勺子送进妹妹嘴里,同色系的青绿眼眸里是化不去的柔情。袭承了先王那张英挺而精致的脸面,扎新得还未成型的五官已初具完美的影象。
“卟吧——噗啪——”瓦娅吃着嘴里的奶膏粥,欢快地发出练音期孩童特有的古怪音调。
“好吃吗?”平时不怎么爱笑的男孩此刻却露出了罕见的温柔笑意,望着唯一珍爱的妹妹能够开心地吃饭,心中充塞着说不出的满足感。
“好——吃——哥哥泡!”刚吞下一勺食物,瓦娅又故技重施地把手伸向兄长,非常执着地要求道。
“要不要玩游戏?”扎新得放下喂了一半的食物,极有耐心地把她抱起来,陪着她玩。
“游计!游计!瓦娅——游计——”女孩咯咯地笑着,飞扬的蝴蝶结在空中划下了一个大大的半月弧度。
“好!那我们就去玩游——”
“殿下!宴会已准备安妥,请移驾前照宫!亲王们都在庭内等您!”扎新得才刚高兴地把妹妹举高过头,负责后勤杂务的事务总管便刹风景地出现在门口,大声通报道。
“恩!知道了!”扫兴地应声,扎新得冷淡地驱走打破美好气氛的家伙,把瓦娅轻轻放回柔软的坐椅上。
“瓦娅!哥哥要出去一下!你乖乖在这里把粥喝完了,哥哥就会回来了!”
“游计!游计!”手舞足蹈的女孩完全不能明白这突发的情况。
对内侧站立着的女仆南茜使了个眼色,扎新得交代道——
“南茜!让公主把奶粥喝了。如果有事的话,派人到前照宫来叫我。”
“是!殿下!”女仆南茜接过金碗,开始哄小主人吃饭。
又看了妹妹一眼,扎新得站直身体,理了理衣袍,敛起表情,走出房间。
一个与生俱来的军事天才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美尔卡那多一族史上虽然每一任的国君都是善战的勇士,可是,比起怪物一般的扎新得来,也只能算是平庸。五岁的皇子尚未完全掌握识字画画的本领便已在布兵,伏敌上初显天资。到了八岁,看着地形图便能将攻守战略分析个大概,连教他兵法的博才将领都直夸他学习能力之强常常叫人诧舌。除了像海绵吸水般地拼命吸收着外界的各种经验知识,扎新得还具备着一种能够暗中探测形势的本领,对于一个未满十岁的孩子来说,时刻保持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该有的冷静姿态,这不仅是让人厌恶,更是备感压力。因此,无数次的暗杀与明刺,夺权者一心只想将他从九五之尊的皇位上剔下来并且斩草除根。尽管处处提防,然而,无论再怎么天资超群的孩子,面对众虎穴的突袭,毕竟也是无能为力,若不是克桑丹家族的人一再牺牲性命,几次死里逃生地保住他们的性命,扎新得知道,他和妹妹瓦娅本是没有机会可以长大的。
“为什么又闷闷不乐了?”沉思中,一个重力的巴掌抡在了扎新得幼小的背后,没有准备的胸腔猝然收缩,呛地他一阵费力地猛咳。
“咳咳咳——杰骆!”怨怨地瞟了来人一眼,扎新得尽量稳着声音说话。
“小王子难得这么愁眉苦脸的,千万不要被你那些个找不着空档的叔伯们看到啊!”杰骆·克桑丹逗他道。
“四皇叔要将亚伦送到孟托国去!”扎新得咳了一会儿说道。
“那也是料想得到的事情!亲王们现在各个都是迫不及待地想向苏隆王献上贡品,好趁机巴结同盟国,坐稳这叙坦司的江山。” 杰骆给了个精辟的注解。
“可是,传闻中苏隆王不是个喜YAN男童的BT吗?倘若亚伦当真被送过去的话,也难逃——”
“路佩!现在你该想的不是怎么救亚伦或是关心其他什么闲杂事情。”杰骆冷着脸打断他道。
“先想想你自己和小瓦娅吧!如今的你就连自己都救不了,又何谈去救别人?”
被他这么一说,扎新得阴着面孔,低下头去。
“杰骆!假如我真的走到狠决的这一步,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停下来。”
“能掌握你胸腔里这颗心脏的人就只有你自己,你选择的道路也不可能期望别人来看清它。路佩!作为王,切记的一点就是,永远不能迷失方向,因为你的人民不容许你犯下这种亡国的错误!”杰骆语重心长道。
“杰骆!你真觉得我能够登基为王吗?”扎新得带着怀疑的态度望住他。
“克桑丹家的人从来不会看走眼!殿下可以质疑老臣的判断力,可是,却不能怀疑那些为你牺牲的族人!他们是相信殿下可以成为一个强大的王才愿意把性命交托给您的!”
“我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是吗?”扎新得淡淡问道,完全看不出这样霸气的神态是出自一个十岁的孩子。
“殿下只需往前冲便可,克桑丹家的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便会义不容辞地站在您身后为您垫后!”杰骆借机向他表明忠诚道。
“杰骆!你知道吗?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再有克桑丹家的人因我而死了!”瞥开眼,扎新得有些悲伤地看着窗外的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