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晚上打斗时伤的?”
李放觉得他应该是在询问自己,可为什么口气听上去是那么的肯定?以至于他都不好意思说不是。
看了看散在两人脚边的冰块,沈君尧放开他,蹲下身一块块捡起,放到了布袋里扎紧。
见他一手拿冰袋,一手又往自己受伤的手腕伸去,李放猜到了他的意图,用左手拦住了他的手臂说:“我自己来。”
沈君尧抬眼看着他,眼眸中闪动的坚决让李放在和他对视后慢慢松开了手掌。
可真到了要把冰袋贴上去的时候,沈君尧反倒是犹豫了起来。
他的眉宇紧紧皱着,竟让李放觉得好像现在手腕发痛发胀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会有点凉,忍着点。”声音很低,很温柔。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冰袋贴上的一瞬,李放手臂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颤抖从被自己小心翼翼捧着的手腕传来,沈君尧略显慌乱地看了看他。
还好,对方脸上没有什么痛苦的神色。
慢慢转动冰袋,沈君尧始终观察着李放的反应。
应该是冰敷起到了作用,李放面部的表情放松了不少。
等过了20分钟,沈君尧丢开冰袋,从碗柜里拿出条雪白的毛巾,帮他把手腕上的水珠擦拭干净。
“好了,等明天再热敷一下,就能消些肿。”沈君尧自言自语地说着,“等等,我记得家里还有跌打酒和弹性绷带,在这待着。”
李放没来得及说什么,沈君尧就风风火火走了出去。
也不知道他是去哪里找药,李放隐隐听到些动静,就循着声音找了过去。
在一间起居室内,半屋子的橱柜门都大开着,不少抽屉被整个拔了出来放在了地上。
沈君尧蹲在地上,一个一个查看药盒上的说明,在他的脚边已经放了三盒药物。
因为太过专注,沈君尧没注意到李放走到了身边,猛然起身的时候差点撞到他。
“你过来干嘛,不是让你等在厨房吗?”沈君尧似乎有些生气。
李放十分无奈,“声音太大了,再找一会儿估计全别墅的人都会被你吵醒。”
李放的话像是个预言,话音刚落,他俩就同时听到走廊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沈君尧和李放对视一眼,不期然发现双方的眼神都有些紧张。
沈君尧几步抢到门边,将门关上了一大半,剩下的缝隙则被他的身体挡得严严实实。
闻声而来的是管家于欣,见沈君尧这么晚还在起居室不免一问。
沈君尧三言两语将他打发回房,蹑手蹑脚地把起居室的门关了个严丝合缝。
见他继续翻箱倒柜,李放蹙了蹙眉,小声问:“这些跌打伤药已经够用了,你还找什么?”
“弹性绷带。”沈君尧没有回头,又拉开个抽屉翻看,“奇怪,我记得以前就放在这里。”
“别找了,我不用。”
沈君尧抬起头,对李放的话非常不满,“为什么?绷上绷带会好得快些。”
李放踌躇片刻,说:“我不想让同事知道我受伤的事。绷上绷带的话,袖子不容易挡住。”
闻言,沈君尧静心思考片刻,随后既像是和他在讨论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半低着头说:“你明天轮休,那么只要我走之前一直待在房内,就不会被发现。一天下来,肿会消去一大半,晚上小心些,也应该能瞒住。”
顿了顿,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题,“不行,和你同住的明天会回来,容易露陷。这样,我叫于叔把所有客房收拾出来,让亚龙所有人都分开住,这样你可以单独搬去三楼的客房,就会安全很多。后天……”
再次踌躇了半分钟,“后天的话,我让司机休息,调你帮我开车。当然你放心,不会真让你开,我自己来就行。等到公司,我会找个借口让你留在我办公室。再到下班的时候,肿也应该消得差不多了……”
沈君尧滔滔不绝地说着,完全没注意到李放脸上越来越浓的惊愕之色。
等到沈君尧自觉设想得十分周全后,抬起头才注意到李放的表情,不禁问道:“怎么了?计划有漏洞吗?”
李放觉得此刻的沈君尧很奇怪,像是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想了想,他试探着问:“为什么,帮我?我还以为你巴不得告诉所有人,你把我打败了。”
听到李放那句话,沈君尧的脸色变得很古怪,像是生气又像是难受,五官扭曲着,过来7、8分钟才慢慢趋于平静。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沈君尧的声音有些颓废。
李放不语,躲闪着不敢直视沈君尧,答案不言而喻。
见他如此,沈君尧深深吸了口气,仿佛是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眼中透着毅然决然的光芒:“我帮你一是因为我答应过表哥不让你我受伤,但却没做到。二是因为……对不起!”
“嗯?”李放没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君尧以为他没听清,再度一字一句地说道,“对不起。其实我欠你很多个‘对不起’,在美丽号上的误会、在天王阁的那杯酒、你的手腕,还有平时那些我没能细数的刺耳的话……总之,对不起!”
就在诉说道歉的时候,沈君尧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对李放竟是如此刻薄,刻薄到此时此刻他开始担心,这些迟到的对不起会不会被李放接受。
说完话,沈君尧没有了平日里嚣张高傲的模样,如同等待审判的罪人,把头垂了下来,不敢看李放的眼睛。
正因如此,他能看到李放弯下腰拿起了地上的药盒,悄然无声地离开了起居室,却没能看到李放的嘴角慢慢露出的微笑和一个小小的梨涡。
23乱就一个字
一大早,亚龙的人还在洗漱,就听管家来通知,说是沈君尧要即刻出门。
范家栋和张大鸥忙丢下手里的牙刷毛巾,匆匆跟着上了车,顺便在半路上通知昨天轮休的两人直接去公司出勤。
等到达恒泰大厦的时候,大厦保洁员还在忙着清理厕所。
亚龙四人面面相觑,私下猜测着这位少爷又在发哪门子的神经。
李放穿上衬衣,外加了一件长袖毛衣,将大部分手腕挡了起来。
当他准备以这种装束下楼的时候,管家于欣推着金属餐车前来敲门。
小车上放着中西两种早餐糕点,饮料米粥一应俱全。
听于欣的意思,这是沈君尧的吩咐,让他在房内用早饭,然后直接收拾行李搬到三楼去住。
李放无语。
昨晚见沈君尧热情高涨,加上他自己困得不行,就没好意思拒绝,想着反正今天还有机会说。
不料沈君尧如此雷厉风行,连和他商量的过程也省略了。
看着两鬓斑白的于欣,李放知道如果自己推辞,这位只对沈君尧言听计从的管家定不会同意,只得快速吃完早饭,搬到了沈君尧卧室隔壁的房间。
好容易收拾完东西,李放打算出门。
一通电话又将他的行动耽误了几分钟。
虽然已经得到过李放的承诺,但拳脚无眼,杜新泽仍是和他约定,一旦比试完就把结果告诉他
结果他巴巴等了整整一天,始终没接到李放电话。
好容易挨到天亮,算计着李放应该已经起床,杜新泽这才来探听结果。
发现是杜新泽的号码,李放方想起自己曾答应过的事。
接通后,他率先提起并不断向杜新泽道歉。
杜新泽倒没有客气,略微表达了下不满后,提出要李放补偿他一晚的担忧──接受他的邀请,一同吃顿饭。
对于这个有些耍赖的请求,李放没好意思拒绝,但却强调要等他下次轮休的时候。
杜新泽的本意是打算当天就见面,但见他坚持,不得不做出退让。
中午时分,沈君尧特地打了个电话回家,当他得知李放已经搬完卧室,十分满意,可还不到半分钟,这种情绪立刻散了个干净。
于欣告诉他,李放并没有乖乖在家养伤,而是一早就出了门。
心存气恼地挂了于欣的电话,沈君尧不加思索拨打了李放的手机。
嘟……
嘟……
手机不断传来拨号的声音,偏就是没人接听。
沈君尧不死心,连着拨了四五次,依然无果。
带着份不甘和赌气的心情,沈君尧一下午打了二十来通电话,前面还好些,只是没人接,最后那通干脆是系统女声的温柔提醒“您拨叫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沈君尧捏着话筒,对着上面几个通话用的小洞运了会儿气,重重放回到机身上。
直到下班前,他再也没有打过李放的手机。
按着沈君尧昨夜的想法,下班后他会带着亚龙的人去各个会馆厮混,以求回家的时候李放可以不用和同事们见面。
偏偏正主儿“失踪”了一整天,完全没照着他编排的剧情发展,沈君尧不免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就直接回了沈宅。
得知可以有单独的房间居住,亚龙那群人兴奋不已。
作为队长,范家栋代表大家向沈君尧表示了感谢。
当他得知沈君尧的司机明天要“请假”,需要人顶班的时候,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
九点差5分,李放踏入了沈家大门。
其实他还想在外面多晃荡一会儿,但沈家位于高档别墅区,门口没有公共交通,走去最近的公交车站需要20分钟,偏偏那辆车的末班车到站是8点40时。不得已,李放总是踏着这个时间段回沈家。
当然有的时候他也会打车,可今天却不行。
因为他的手机没电了。
上午出门的时候,他分明记得手机还有三格电量,按平时的经验,也只有同事们和杜新泽会打他电话,所以撑一天根本没问题。
哪知晚上吃完拉面后,他竟发现手机不知什么时候自动关机了。
匆匆问过旁人正确时间,李放以最快速度赶到车站,正好赶上那趟末班车。
因为生怕错过什么重要消息,李放急急往楼上冲去,想给手机充电。
打开‘房门,一个白净净的大屁股跃入视线。
“我‘操!”全身赤‘裸的陈豪低吼一声,慌忙拿起床上的浴巾挡住了自己的重点部位。
“小李,你怎么进来不敲门啊?”陈豪有些生气。虽然都是男人,但被人突袭一下,总觉得有些别扭。
李放自己也傻了,心想陈豪平时也没这么肆无忌惮啊,怎么才一天不见就喜欢在房内遛鸟了呢?
听到对方的问责,李放这才想起已经分房居住的事情。
他在心底也骂了一句“操!”,然后慌忙给陈豪赔礼道歉,郑重其事帮他关了门,这才又往上爬了一楼。
进房不到三分钟,李放刚把充电机接上,正打算去洗个热水澡,就听有人敲门。
暗叹今晚忙乱的生活,李放风风火火去开门。
沈君尧穿着居家服站在门口,脸色不怎么好看。
“有事吗?”李放问得小心翼翼,第六感告诉他,沈君尧的脸色好像是冲着自己来的。
沈君尧看了看他,也没等同意就径直走进了他的房间,然后四下打量了一番,这才缓缓问:“一整天你去哪了?”
“……出去了。”
沈君尧蹙眉,又是这种似是而非的回答。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李放一愣,“你给我打了电话吗?可能是我手机没电了,所以不知道。”
说着话,他顺手打开了手机。当屏幕上显示有24个未接电话的时候,李放的心里顿时咯!一下。
点开通话记录,果然,所有电话都来自沈君尧。
放下手机,李放不明就里地问,“找我那么急,是有什么重要事情?”
沈君尧本打算来质问他为什么不在家养伤。特别是白天始终没见到他的人,隐隐有些担心,想用家长管教“翘家”孩子的气势来训斥他一顿。
可真是和他面对面后,沈君尧才发现有些话根本说不出口。
所以眼神在桌上转了两转,他问道:“伤好些了?”
“啊?嗯,好多了。”李放撩起衣袖,向他展示了一下。
盯着看了一会儿,沈君尧轻咳一声,说,“那行,你休息吧。记得明天上班做我司机。”
听到这话,李放的眼角有些抽搐。
“沈先生,这个真的只是很普通的小伤,而且今天红肿已经退了一大半,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我实在不好意思兴师动众。”
沈君尧显然没打算听他的想法,只是告诉他这件事范队长已经答应,然后施施然回了自己卧房,独留下李放在房中哭笑不得。
24.晚饭就点生鱼片
沈君尧上班用的齐柏林是辆价值千万的好车。
但凡司机能开到这种档次的车,第一次或多或少都会觉得有些兴奋。
可惜李放完全没有那种感觉。
因为实际上摸着方向盘的并不是他。
更让李放感到无力的是,一组六人里陆杰最爱车,当他得知李放能顶替司机的位置时,在早饭时花了足足5分钟不遗余力地表达了他的羡慕。
只是当大家准备出发的时候,发现今天停在院子里的不是沈君尧惯用的齐柏林,而是辆劳斯莱斯幻影。
所有人都在诧异的时候,李放瞬间想明白了其中缘由。
齐柏林的驾驶室是封闭的!
为了能够完美地蒙蔽所有人,李放是从驾驶座的那一侧上车,沈君尧则是照着老样子从后面上车。
等车门一关,两人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换座位。
李放往副驾驶的位置让,沈君尧往前面爬。
幻影的内部空间一点也不小,但是正副驾驶座间的空隙却不大。
毕竟没有哪种车的设计者会考虑驾驶员在车厢内前后爬动是否舒适。
所以,李放一脸佩服地看着沈君尧曲着两条大长腿,从半人宽的空隙中,以超高难度的技巧和柔韧性完成了这项壮举,耗时仅仅15秒。
坐到驾驶座上,沈君尧拉了拉歪斜的衣服,系上安全带,开车离开了沈宅。
高架桥上的车流并不拥堵,但幻影却跑得很慢,完全不符合460马力的心脏所能发出的动力。
跟在它身后的张大鸥越看越好奇,问坐在他身边的范家栋说:“队长,小李是不是很久没开过车了?怎么手艺这么潮!就这蜗牛速度,还不如边上的破车跑得快。”
或许是为了应证他的话,一辆奇瑞QQ按了下喇叭,从他们旁边的车道呼啸而过。
亚龙的人看见后,都想把头埋到两腿中间──真丢人啊!
坐在车里,沈君尧和李放都没说话。沈君尧一直盯着前方,仿佛随时准备和人抢道,李放则是望向了窗外,寻思着一会儿该怎么说服身边那人别把自己拉到他的办公室待着。
可能是察觉到气氛有些诡异,沈君尧清清嗓子,貌似随意地问:“想听音乐吗?”
“嗯,好,有小提琴曲吗?”李放也觉得有些压抑,听见提议不由自主想起了那夜在杜新泽的车里听到的悦耳乐曲。
沈君尧呆了一下,说:“没有,原来你喜欢古典乐吗?这车里只有张肖邦的钢琴曲,行吗?”
李放有些尴尬,他连那首曲名都不知道,更妄谈古典乐?
“啊,其实我从没听过古典音乐,也就随口一说,听什么都行。”
插入光盘,明快清新的乐曲回荡于车厢内,人的心情也随着轻松不少。
李放头一回觉得原来钢琴曲比小提琴还好听些。
既然平静已被打破,李放趁机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沈君尧听完并没有立刻反对,只是等着一首曲子演奏完,这才慢慢说:“那你自己小心点,别让人发现了。”
李放长出一口气,心里的负累感总算是淡去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