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洌没有意识到筱飞这么快就醒了,还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有点不知所措,想抬脚离开,身体却像定住了一般,眼睛也挪不开,直直地看着筱飞的笑眼。
“我想吃生猛河鲜。”
……
饭桌上,一派诡异安静的气氛,施于闻和苏离砚也在,众人都有点心不在焉地不是看着筱飞,湘泠侍立在旁边,看着筱飞若无其事地大吃大嚼,脖子被拉高的衣领遮住,也不知道勒痕有没有消。
“哟,湘泠姐姐,你也太关心筱飞了吧,干脆要大人把你们俩给配了吧~”
湘泠冷眼盯着同样侍立在旁边的湘汐,湘汐又换了身打扮,清雅的紫色在水蓝色的河底映衬中显得越发俏丽。
“湘汐,不要以为渊大人不在这里你就可以随便说话!自己什么身份还是看清楚点!”
湘汐低下头,不服气的偏过头。
湘泠紧张地看向筱飞,筱飞仍然一脸无意地挑着蟹肉。
“我说啊,小洛洛,你这个螃蟹是馊了还是放地沟油了啊,咋么一股甜味啊~”
洛清没有搭话,反是小砚觉得很奇怪。
“甜?不是咸的吗?”
“恩?我这个真的是甜的呀!不信我给你吃~”
筱飞说完就准备往小砚嘴里塞,被施于闻一伸手拦了下来。
“哎呀小狮子~不要这么紧张嘛~我这不是还没送到嘴么~”
“谁说的蟹肉是甜的啊!在哪里!?”
一个雄浑的大叔声响起,众人抬头,一个带着帽子围着围裙的鲤鱼大叔走了过来,手上还拿着锅铲,胡子貌似是被气的,一翘一翘的。
“我做菜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来呢!你们吃的都是贵宾菜啊,哪个小子说我的蟹肉是甜的啊?”
众人一致伸手指向筱飞,筱飞一边对手指一边很小媳妇地说:“大叔啊,我错了……可能是我之前吃了太咸的蛤蛎了~吃这个就觉得甜了呵呵呵呵呵……”
“什么?!”鲤鱼大叔伸出小指掏掏耳朵,“你说我做的蛤蛎?太咸了!?怎么可能!你们吃的是贵宾菜啊!你是砸场子的么!”
筱飞看着逼进的胡子大叔顿时觉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深刻含义,连忙摆手。
“啊不不不……不是,是我感冒了……嘿嘿……感冒了,鼻子不通,味觉失灵~大叔您这么辛勤怎么可能会做莫名其妙的味道出来呢!我们吃的是贵宾菜啊!”
鲤鱼大叔飞扬的胡子终于垂了下来,点点头。
“恩,这还差不多,小子,记住,你们吃的是贵宾菜!”
说完还挥挥锅铲……
筱飞用星星眼目送大叔离场……
洛清放下酒杯,看了筱飞一眼,嘴角微挑,郁凤来看到洛清意味不明的笑,心里总有点毛毛的感觉。
筱飞的生猛河鲜大餐就这样草草收场,让筱飞捶胸顿足抱憾回房,郁凤来看着筱飞仍旧是一脸傻样,反而更加担心。
到了晚上,郁凤来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起身穿衣,想去看看筱飞,不料腰间突然放上了一只手,郁凤来白眼仰天一翻,抓起那只手就咬了下去。
“小鸟,你不用这么饿吧,如果实在是饿,还有更好吃的你要不要吃?”
“滚。”
“三更半夜是会筱飞?你不怕我吃醋?”
“我巴不得你吃醋,滚。”
“那我吃醋了。”
“啊!救命!混蛋!”
……
到了深夜,郁凤来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咬牙切齿地看着洛清晶亮含笑的眼睛,一开口还是,“滚。”
“你还不感谢我?我都放过你了。”
“你这也叫放过我?禽兽!”
“现在就叫我禽兽,我要到早上才放过你你要叫我什么?”
“禽兽不如!”
“好,我现在就来禽兽不如!”
“呀放手啊!混蛋!我真的要去看筱飞,因为渊大人已经把月离草给拿出来了!时间来不及了!”
洛清亲了亲郁凤来的脸蛋,抵在他脖子间低低地笑。
“去吧,别太伤心。”
14、离忆岛
郁凤来腰酸背痛还要蹑手蹑脚地走向筱飞的房间,房间已经熄了烛,郁凤来轻轻推开门,探头一看,床上没有人。
“筱飞?”
一片寂静……
郁凤来扶着腰,心里一阵不爽:“老子特地在这种情况下来看你,你居然还不在!看我找到你不把你一顿收拾!”
郁凤来尽管一边骂一边还是在着急地找着筱飞,正当他想要团起火照亮一下前面的路的时候,看见外界的月光透进河水,将长廊拐角处照得清亮,筱飞坐在石凳上,身边是湘沚绕着他游来游去,郁凤来本想上前胖揍筱飞一顿,半夜不睡觉到处乱跑,但是看到筱飞手中的短笛就愣住了,郁凤来很没出息地躲在了这边的拐角处看筱飞要做什么。
“你怎么把这个笛子拿下来了呀?我还以为你这个一直是装饰的呢。”
湘沚一点也不像威猛的龙,在筱飞身边反倒像摇头摆尾的小狗,湘沚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别的水族生物当然平常是要用鼻孔看一看瞧一瞧的,但是就对平凡的筱飞,它就是说不出来的亲切感,可能是他挠痒技术太到位了吧!
“以前的确是装饰用的,不过今晚也许有别的用途吧。”
筱飞漫不经心地抚摸着笛身,上面的金虎纹饰发出淡淡的光泽,还以为把它拿下来是要费一番精力,没想到就这样容易地拿下来了,原来以为会很复杂的事情,原来是一个很简单的结果,筱飞苦笑。
“那你吹吹呀,我要听~”湘沚用头拱了拱筱飞。
郁凤来在这边则是挠门框把指甲都快挠破了,他在左右为难要不要告诉渊洌,要是筱飞一气之下就吹了那个破笛子回到白虎星君那里怎么办!郁凤来咬碎一口银牙,心情随着筱飞的动作起伏,明明就快成功了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啊!这渊大人也太沉不住气了啊!
筱飞的侧脸在被水浸润的月光下显得柔和安静,脖子上突兀的红痕没有半点消退,提醒着所有人那不真实的事真的发生过,渊洌伤害了筱飞。
湘沚在筱飞旁边绕来绕去,用胡须轻轻地碰着筱飞的脖子,筱飞感觉又痛又痒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摸着湘沚的脖子,“我来给你挠痒吧。”
湘沚一听双眼立马放光,仰起脖子贴到筱飞面前,尾巴兴奋地止不住摇摆,筱飞一捋袖子,爽快地给湘沚挠着脖子,湘沚舒服地眼泪都出来了,又不敢大声嚎叫,被渊大人发现它偷跑出来就不好了,湘沚只好不断地挥着两只小短爪抒发一下极乐之情。
郁凤来看了一阵无力,果然担心筱飞是笨蛋才会做的事情!我大半夜看他们人那个兽我太伤不起了!
突然间上一秒还在摇头摆尾的湘沚停止了摆动,眼睛一下也不眨的看着筱飞,筱飞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呆呆地和湘沚对视,湘沚静止的小眼睛往下移动了一下,立马泪水就泛出来了。
“呜呜……筱飞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是太激动了……我没感觉到……你疼不疼啊……”
筱飞被弄得一头雾水,顺着湘沚的目光往下看,看到了满是血的袖子。
筱飞漠然地抬起双手,看到双袖已经被湘沚的爪子扯烂,手臂上道道划痕,还在不停地冒血,顺着手臂往下流。
筱飞漠然的反应吓坏了湘沚,也让郁凤来是在感到不对劲跑了出来。
“筱飞你怎么回事!?”
筱飞眨了眨眼睛,对郁凤来笑了一下。、
“大概是太困了吧,感觉迟钝了。”
“你这是用困可以解释的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
郁凤来看着筱飞波澜不惊的双眼,忽然很怀念那个阳光下笑声飞扬的少年,连忙抓住筱飞的双臂,念起咒语,伤口不再流血,但是毕竟是水系伤害,郁凤来能力有限,伤口依旧狰狞着绽开。
“我先给你包扎一下。”
说完把筱飞拖进了房间,硬是不顾筱飞的挣扎脱下了筱飞的上衣准备让他换一身干净的,可是脱完了郁凤来就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因为,筱飞本应光滑白皙的上身,布满了伤痕,有淤青,还有划伤,郁凤来抓着衣服紧闭着嘴唇。
“那个……最近……”
“你不要最近最近!你是不是没有痛感了!”
“……”
“说啊你!”
“……恩”
“还有什么?”
“……”
“你不说我现在就去告诉渊大人去!”
“我味觉也没有了,其他没了,真没了。”
房间里突然一阵安静,筱飞依旧对郁凤来笑笑,刚准备找点话题,湘沚冒冒失失地闯进来了,眼角还挂着大滴的泪珠。
“呜呜……筱飞……我错了……”
郁凤来知道现在筱飞肯定不愿让渊洌来给他疗伤,就把希望放在了湘沚身上。
“湘沚,你能不能把你的内丹吐出来借我用用?”
湘沚正哭得动情,一听猛然被口水呛着了,抬头惊讶地看着郁凤来。
“我不会害你,筱飞的伤只能借你元气才能愈合,难道你想要渊大人知道吗?”
湘沚一听渊洌的名字立马打了个寒颤,吐出一个发着圆润光泽的龙珠给了郁凤来,郁凤来念动咒语,龙珠上的光芒瞬间离开了本珠,一道光线就附在了筱飞的伤口上,伤口慢慢地愈合直至不见,郁凤来把熄了光的龙珠还给湘沚,湘沚有点小郁闷地吞了进去。
“你先回去吧,我没事了,也许过几天就好了。”
郁凤来想不到要和筱飞说什么,怎样和他说,只好被他半推半送地送出了房间。
“回来了?”
“恩”
郁凤来一屁股坐在床边,洛清早已换上华服,正在整理发冠。
“天快亮了,你再睡会。”
“我怎么睡得着!筱飞他……”
“小鸟,他遇到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他不想决定,别人更不能改变。”
“……”郁凤来使劲地扯着袖子,脸涨得通红。
“可是……到时候是我给他月离草……”
洛清不再说话,慢慢地抚着郁凤来的后背,窗外的湖水,被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得微黄。
筱飞早上醒来,推开房门,发现一堆人站在门外等他,郁凤来,小狮子,小砚,还有湘泠。
筱飞没形象地打了个哈欠,挠挠后脑,双眼迷蒙。
“各位早~”
郁凤来的眼神有点游离,小砚欲言又止,施于闻不想小砚为难,便开口道:“筱飞,我们今天要去离忆岛。”
筱飞眼光定了一会,望向郁凤来。
“小鸟,我去了之后要是那个忆神不要我了怎么办?我可不可以回家?”
郁凤来没想到筱飞会问这个问题,一时愣住,小砚更是红了眼圈,连忙把脸贴在施于闻的背后。
“你傻啦~我叫你小鸟耶~”
筱飞不满地戳戳呆滞的郁凤来,郁凤来硬是挤出愤怒的脸孔:“要死啊,死小孩,你全家才是小鸟!”
“我只有一个人。”
“……”
“哈,又吓着你了,你以前和我吵架是都是笑着吵的,你忘了。”
郁凤来只觉得心中一阵苦涩,刚要开口,筱飞又喃喃自语。
“我也快忘了。”
“筱飞,以后有机会记得来看我。”
“恩,如果我还在,会来的,泠姐姐。”
湘泠哽咽了一个含糊的“好”之后就跑开了。
筱飞一个劲地摇头晃脑,“唉~女人家~”
“筱……”
“走吧,哦对了,那个月离草是给我吃的么?”
“……不是。”
“唔……好遗憾……我的生猛河鲜……”
筱飞路过水厅的时候看到一只慢悠悠游着的小乌龟,伸手去抓,抓了几次没够着,讪讪地摸摸后脖子。
渊洌站在殿堂高处的窗边,看到了筱飞脖子上显眼的勒痕,握紧了拳头。
“大人~你不和筱飞一起去吗?筱飞要去哪?”
湘沚甩着大尾巴在渊洌身边游来游去,渊洌本想要湘沚退下去,不经意间瞥到湘沚身上居然带着筱飞腰间的那支短笛。
“笛子怎么回事?”
渊洌语气略显急促,让湘沚吓了一跳,要知道渊大人可是永远的一个语速啊,湘沚心中忐忑不定地一犹豫,渊洌就又追加了一句,
“快说。”
湘沚这下又被吓清醒了,生怕渊洌知道昨天它伤到了筱飞,小心翼翼地说。
“是筱飞自己给我的,他说这样我就可以用手……哦不是,是爪子抓着笛子挠脖子了~”
“他怎么拿下来的?”
“恩?就拿下来了呗~用手~我还以为他会为我吹一曲呢~结果他什么也没吹,不过还是给我挠痒了,大人,筱飞以后还会回来看我们吗?笛子还是没有筱飞的手舒服耶~”
渊洌看着笛子上失去光泽的金虎,看向窗外,筱飞的身影早已消失。遍地的珍珠在释放夜晚吸引的月光,光线一明一灭,像筱飞变成的玉簪的呼吸,波动的水流已把筱飞的一切都抹去。
施于闻劈开水路,将筱飞一行人带到了水上,筱飞看到原来河水中心就有一座小岛,按照方位判断,应该就是那片荷花梗的上方。
“走吧,那就是离忆岛。”
郁凤来试探地拉过筱飞,众人走在施于闻施下的结界上,在水上如履平地,渐渐靠近离忆岛。筱飞低头,脚下的水波映着阳光,晃荡着光点,看不见更深处。
“马上你就能看到忆神了,他就在岛上的一片大水池那里,还要再走一段路。”
“我说啊,来来啊,你是不是被小洛洛欺负傻了?怨妇样太隆重了。”
“喂你……切。”
郁凤来不自然地撇过脸,他恨不得筱飞问一百个为什么,也不要强装白痴的筱飞。施于闻默默地走在旁边,身后的小砚被他牵着,一会紧张地关注筱飞,一会又加快几步跟上施于闻,筱飞看着看着就笑了。
“小砚,你衣服上的盘龙纹是玄武殿的标志么?”
三个人一下子愣住了,以为筱飞再也不会提起关于渊洌的一切。
“是……是啊,我今天第一次穿……你怎么知道?”
“哦,因为渊洌穿过这样的纹路的衣服一共三次,但是别的衣服上的纹路从来没有雷同过,我想应该是重要的标志吧。”
郁凤来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我都不记得。”
“呵呵,我什么都记得,他笑过几次,生气过几次,我都记得,他吃过几只蛤蛎我都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