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远来一趟不就是为了这么一顿么……扫视全场寻觅自己感兴趣的餐点,正打算开始动手的时候,薛哲却忽然感到背后传来一种仿佛被人注视的感觉。
他下意识向身后一扫,却发现自己身后正对着餐厅大门——此时大门洞开,里面除了来来往往的服务生,看不到其他人影。而那些服务生则忙着把各种菜肴上桌,并没谁有空看他一眼。
……是错觉?
薛哲皱了皱眉,把那一丝微妙的感觉逐出脑海,继续把注意力转移到诸多餐点上。
……但愿是错觉吧……
第二十二章
自助餐质量不错,各类鱼肉海鲜齐全,附赠各色精美点心。薛哲去点心柜那边顶住众多女生鄙视的眼神之后狠狠搜刮一通,捧着个满当当的大盘子跑了回来。
他当然不是为了自己——事实上他也是最近才发现,他当年付诸大量热情塑造的冷面无情黑衣杀手预备役不赦同学,居然喜欢甜食……
发现这点之后薛哲无语惆怅整整三十秒,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自己当年到底是怎么想的,只能咬牙切齿地认了——反正喜羊羊睡衣之后他心中的某人形象已经被他自己破坏得差不多了,再加这么一条也没什么。
“慢慢吃,不够再去拿。”薛哲点点盘子示意道,然后又顺便去拿了一堆鸡鸭鱼肉地回来,动嘴开吃。
“哇哦,拿的全是热量大的——阿哲,出于医生的职业道德我得提醒你,多吃高热量食品容易发胖,你不想你家小帅哥变成小胖猪吧?”杜远林凑过来看了眼,夸张道。
“如果你不是一边说一边拿我会觉得你更有可信度一点——放手!”薛哲准确地一筷子敲上杜远林的贼手,然而仍旧防不胜防,被他劫去核桃酥数个,“你放心,以小赦的运动量,你吃出啤酒肚来他都不会胖。”
这倒不是瞎说,从不赦每天练功的消耗来看,薛哲只需要担心他没吃够,还真不用担心发胖。
“切。”眼见再下手无望,杜远林叨着核桃酥嘀嘀咕咕,“宠弟弟别过头啊,棍棒底下出孝子……”
“由此看来当年我就是对你太好,该多打才是。”薛哲斜眼。
“……靠!”
此时服务生推了一车酒水进来,车上红的白的啤的堆了一桌——一群男生轰然叫好,全然不顾他们班长绿得发黑的脸色。
“……这是谁叫的?”薛哲咂舌——这是要灌死他们班长啊……
“这还用说,学委当年可是咱们班班花,当时……”杜远林凑到薛哲耳边嘀咕出几个嫌疑人的名字来,“……知道了吧,刚刚这帮家伙一起去订的酒,现在学委又不能碰酒,今天班长怕是要横着出去了。”
“太狠了……”薛哲摇头,“别说横着出去了,这怕是要活活灌出个酒精中毒吧?”
“放心,学委也不是没准备。”
果不其然,那边女生联军很快和男同胞们杠上了,薛哲他们班虽然不少流氓,可流氓碰上女流氓还是遵循了好男不跟女斗的惯例,一帮男同志含恨落败,不得不放弃一口气把班长灌倒的计划,开始一个一个敬。
薛哲和杜远林自然也不能特立独行了,杜远林上去意思意思敬了一杯就溜,薛哲也想照做不过中途被几个同学拦截,被迫多喝了几杯,偏偏他又是那种喝了酒很容易就能看出来的人,等他总算拿着最后一杯酒逃脱生天回到位置上,脸已经红得差不多了。
薛哲半躺在沙发上,手上还捧了杯白酒,在他手上晃晃荡荡,看起来极为危险。
“最后一杯了,你要喝不了让你弟弟喝了算了。”一边某同学笑道。
“滚。”薛哲横过去白眼一个,一仰头把杯子干了个底朝天,冲一边看热闹的亮亮杯底,博得七嘴八舌的“赞扬”数句。
“阿哲?”看他脸色红得不正常,不赦下意识问了句。
“……没事,我喝酒容易上头。”薛哲摇了摇头,“休息一下就好了。”
不赦想了想,抬手按在薛哲额头上。他的手远比常人要冷,给头脑发热的人冷静一下是刚好。薛哲嗯了声,顺手非常自觉地把放在额上的手拿来帮其他地方做冷敷。
“其实小孩子喝点酒也没什么……”一边有人开始吹嘘自己上小学时一口气二两的光荣事迹,薛哲听得不耐,一把拽过不赦开了口:“小赦。”
“嗯?”
“听好了,不管谈恋爱还是喝酒,都要等——”薛哲抬头算了算,这才低下头,郑重其事地盯着不赦:“二十岁以后再说!”
“……好。”虽然薛哲这话不管怎么看都忒霸道,不过不赦看了他一会儿,还是点点头,应下了。
“我说,你干涉人家喝酒的自由也就算了,连恋爱自由都要干涉?”面对薛哲的霸道自然有路见不平之人试图声张正义,“阿哲啊,你到底是他哥哥还是他爹?”
“不服?不服来单挑,爷让你一只手。”——由此可见,薛哲确实有点醉了。
“怕你啊!”那人冷哼一声,踏步上前。不赦微一皱眉,另一只手悄悄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自从上次小试牛刀过后,他就喜欢上了这种能花还能打的“暗器”。
只是半道上杀出个程咬金,一个容貌俏丽的姑娘从一边杀出来,拖着试图单挑之人走了,这才免除了一场纷争。
见对手逃跑,薛哲嘟嘟囔囔了几句,便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要去哪儿?”杜远林看他这样不由多嘴问了句。
“洗手间。”
“等等,我也去。”看他这样别一下子栽坑里去,本着同学道义,杜远林很厚道地说。
“你多大啊,上个厕所都要跟人一起……”
眼见薛哲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不赦这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桌上的菜肴。
现在这张桌旁除了他,就剩下安德烈——或许是因为太过沉默的关系,安德烈并不起眼,除了方才有人好奇问过他跟杜远林的关系得到了“同事”的冷冷回答之外,他就没再开过口。
见薛哲他们离去,安德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却并未等它接通便直接挂断,将手机收了回去。
沉默片刻后,他看了眼不赦,开口道:“抱歉。”
“……?”
见不赦看向他,安德烈再度开口道:“抱歉,之前的事情……”
他语焉不详,不赦却皱了皱眉,开口时,声音已冷了几分:“沈越影?”
安德烈叹了口气,颔首。
“是你……”
同一时间,洗手间内。
往脸上撩了两把水,让冷水刺激了一下大脑,薛哲深深吸了口气,这才觉得自己清醒了些。
麻烦,这样等会儿别想开车回家了……
揉了揉脸,又稍微整理了一下被他在沙发上蹭得有些乱的头发,薛哲向后退了两步,自觉镜中映出的人影足够英俊帅气,这才满意。往左右看了看不见杜远林的人影,他稍微一提声音,道:“小林子你人呢?掉坑里了?”
“你才掉坑里了……”一边传来一个痛苦的声音,“日,肚子……”
“亏你还是个医生,节制都不知道,吃坏肚子了吧?”薛哲毫不留情地说。
“医生就不能生病了?”杜远林忿忿道,“再说我是昨天不小心着凉了……算了你先出去吧,我过会儿就好。”
“我也没打算等你。”撇撇嘴,薛哲走出了洗手间。
从洗手间到酒店大堂之间有一条长约十米的小走廊,这条走廊不宽,又因为灯光昏暗,显得更加窄小。薛哲走在里面,忽然想到了几天之前与沈越影的相遇。
感觉地理环境上很相似啊,虽然一边是垃圾乱丢的小土路一边是飘着香水味的红地毯,眼下就差一个堵路的人……嗯?
薛哲停下脚步,看向前方,良久,才低声嘟囔道:“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预言家的天赋……”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前方又一次站上了一个人。
他的个头比薛哲略高,外形俊朗,却让薛哲看得有些眼熟。想了想,他才发现对方眉眼间依稀有着几分沈越影的影子——只不过沈越影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这人却足有二十六七,远比沈越影成熟得多。而且他表情严肃,气质沉稳,远不是沈越影那般意气风发的模样。
想到沈越影,薛哲特意看了看他的衣服,这人穿的是一身黑色西装,伏贴的勾勒出完美的身段,看那线条,似乎不像是藏了什么凶器在下面的样子。
不过,他的右手上拎了一个箱子,看起来分量不轻。有沈越影前科在前,薛哲盯着那个箱子,只觉得里面藏的搞不好是长枪长刀之类——那应该是马上常用兵器吧……
“……你是?”不管对方是什么来头,总不至于在酒店里……这想法怎么跟上次遇到沈越影的时候差不多?
“辽东沈家,沈逾辉。”那人冲薛哲一颔首,道。
“……”果然!
身上酒意被这句话驱走九成九,薛哲下意识后退半步,警惕地注视着自称“沈逾辉”的青年。
也不知他们是什么关系,越影,逾辉……周穆王八骏?这两人该不会是兄弟吧……
“沈越影是你的……”
“弟弟。”沈逾辉的回答证实了薛哲的猜测。
薛哲深深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他爹不靠谱!“请问阁下有何贵干?”
虽说沈逾辉自称是沈越影的哥哥,不过看他的样子,应该不至于和弟弟一样上来就喊打喊杀吧……
沈逾辉并未答话,而是把手中箱子往旁边一放。正在薛哲提心吊胆考虑要不要直接喊救命的时候,只见沈逾辉一低头,左脚向前一步,左膝屈起,右膝自然下沉,落到地上。
这个动作,在薛哲的认知中,应该被称为“跪”。
沈逾辉单膝及地,低头跪在了他面前。
“……”有没有谁能告诉他,这TM又是在演哪一出?
第二十三章
餐厅内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两人沉默地对峙着。
说是对峙,但安德烈却没有严阵以待的意思,看不赦眼神冰冷,他微叹了口气,问道:“你是薛家的人?”
听他此言,不赦却未直接回答,而是沉默了下来。
薛家……么。
——“他是我弟弟,薛赦。”
薛哲曾这么说过,不止一次。
可他能说是他的家人么?
眼神闪了闪,最终,不赦还是摇了摇头。
“是不是,还是不知道?”安德烈却有点追根究底的意思。
不赦微微一眯眼,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多了几分冷意:“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也是。”听他这么一顶,安德烈却并没有生气的意思,而是摇了摇头,“反正你们之间的事情,我这边向来不参与什么。”
你们之间?
不赦正想开口,却听到门口传来“哎呀哎呀”的叫声,扭头一看,他发现薛哲已经走了回来,左手拎着个箱子,右手还扶着个摇摇晃晃的杜远林——那“哎呀哎呀”的声音就是他发出来的。
总算蹭到沙发边,杜远林砰一声倒在沙发上,嘴里难免又哎哎了几声,表情极为难过。安德烈一蹙眉,凑上去摸摸按按,表情顿时沉了下来。
他站起身,顺势把杜远林也提了起来。杜远林哎哟了两声,倒也没再说什么,苦着一张脸老老实实挂在安德烈身上。
“我先带他回去了。”安德烈扭头冲着薛哲说了句,便扶着杜远林走了出去。
“啊……路上小心。”薛哲正在研究他手上的箱子,闻言心不在焉地应了声,注意力却还挂在箱子上。
那是个少见的木箱,大小约和一般手提箱差不多,木箱上并无太多装饰,不过看它木色暗红,木纹细腻,应该是不错的好木头。
“这是?”不赦上下打量了一番没看出这箱子有什么值得薛哲全神贯注的,不由问道。
“别人给的。”薛哲把箱子周围摸了个遍,又上手在边边角角上敲了敲,还嫌不够,干脆把耳朵贴在上面“听”——看他的样子,不像在看一个箱子,倒像在对付一个炸弹。
等到把这个箱子翻过来覆过去都折腾遍了,他才叹了口气,把箱子放到一边,表情颇有些郁闷。
“怎么了?”
“这箱子……”薛哲抬手在箱子上敲了敲,“是沈越影他哥哥给我的,说是赔罪礼。”
刚才他可真被这“赔罪礼”吓了一大跳……
高级饭店里的昏暗走廊,西装革履的男人冲另一人单膝下跪——要薛哲是个姑娘,这剧情大概会发生在缠绵悱恻的言情小说结尾里,男主角用来博得佳人芳心的最终手段,箱子里面的也该是玫瑰花大钻戒之类。
可惜薛哲是个男人,于是这场景博得的是他醉意全消,连退三步脸色绿得像苦瓜。
“你你你……你想干什么?”被人拿剑顶在脖子上薛哲还能保持冷静,然而沈逾辉这一跪成功让他结巴了。
“赔罪。”沈逾辉也不抬头,只开口用平板的声线道,“代我不成器的弟弟向你赔罪。”
“赔罪……”薛哲一愣,随即忙不迭地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先起来。”
让人跪在自己面前的感觉也太诡异了,更何况杜远林不知什么时候就要从厕所里出来了……等他出来看到这情景一嚷嚷,他一世英名就全完了!
“舍弟之前冒犯了,”然而沈逾辉却完全没有起来的意思,依旧跪在地上一字一顿地说,“他本就自傲,又从小听着过往之事长大,只想如当年一般快意恩仇,才在得知薛家后人所在之处时不分青红皂白便找上门去……”
“小事而已,反正也没怎么样,倒是我弄了他一头豆腐脑……”薛哲干巴巴地笑着,试图缓解一下过于诡异的气氛,可惜沈逾辉依旧是无动于衷的样子:“眼下舍弟已在家中闭门思过,作为兄长,他之所为是我管教无方,阁下要杀要剐,我绝无二话。”
说完,沈逾辉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将刀刃从皮鞘中抽出,面无表情地将之捧在手上。
那匕首不似沈越影的长剑般锋芒毕露,反是通体黑沉,看上去有些不起眼。
但再借薛哲一个胆,他也没兴趣试试这匕首到底好不好用……
薛哲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多冷静一点。半晌之后,他才再度开口:“不过是一场小误会而已……”虽然这事到底是不是误会他也不清楚,“……我也没什么损失……”就是吓了一跳,损失了若干早点和一本盗版书,也许还要算上一块窗玻璃,“……这种事情……没什么值得计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