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空言闻言也觉得有些怪,道:“那我们去见就是了。”
还未到连卿门前,许空言脸色微变,快步过去打开房门,只见连卿正躺卧在床上。路诗郎也已发现不对,沉声道:“你的气息很弱,怎么了。”
许空言皱眉道:“有血腥味。”
路诗郎过去把被子掀开,鲜血已经浸透一大片被褥。连卿胸前有一条很长的伤口。
“没人能够不惊动我们进来杀你,你自己弄的?为什么?”许空言问。
路诗郎轻笑,摇摇头,少见的浮现出一丝悲悯的神色,轻声道:“为了梅妃?”
连卿点点头,许空言看出他死意决然,茫然道:“为了梅妃去死?她还等着晋国易主之后,和你双宿双栖。”
“你只是一个普通的侍卫,而梅妃以前是高高在上的小姐,后来是高高在上的皇妃,没有了他,以后还可以做高高在上的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她已经要为了你放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路诗郎叹口气,“你担心的是等真的到了那一天,想和你走的梅妃是否还能够活着离开那个宫殿么?”
连卿笑道:“知道她想让我死的时候,我不怪她,只是忍不住难过。我和她不一样,我配不上她,她只把我当个玩意儿来看待。可我没想到,就算不过是一时冲动,她能为我费这么一次心……”
他没说完的话,路诗郎和许空言都懂,看着眼前含笑而逝的男人,许空言突然发现,自己得到的,远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
在晋国的任务完成后,终于能回到离境。许空言本来对此很是期待。回到军营才发现萧梦远并不在此。满腔欣喜一下就消散了,芙楠四姐妹看到他恹恹的样子,心中好笑,常常拿他打趣。许空言还嘴的心思全无,姚千重那里已经有了别的侍卫,他一下子好像成了多余的人,也不知自己能做些什么。两国交战不是小事,他对战事并不精通,也不敢乱跑乱撞。
这样无聊的日子没过几天,就接到了萧梦远的暗信,让他去晋国边境的一个叫做银山村的地方等候。许空言向姚千重辞行时,姚千重也没问他要去干什么,只是交了一份地图给他,上面标出去银山村最好的路线。想来萧梦远也向他知会过了。
许空言想到萧梦远可能会在哪个地方,对赶路一事充满了热情。心中也有几分好奇,萧梦远身为监军,又是钦差,本就不该擅离军营,何况还跑到晋国去了。有时许空言对未来的不确定感,会让他心悸。旋即又会觉得自己太过小家子气,也就把旁的心思压下去,尽力把事情办好,总归是不会出大错的。
银山村离军营也就两天路程,不得不说姚千重的地图帮了大忙,在两国气氛如此紧张的时刻,这条路线上明暗哨都很少,虽然路难走了些,可对于许空言来说就完全不算什么了。
银山村依山傍水,风景秀丽,不过若是战争持续下去,这样在边境上的村子,多少都会受到牵连。到时候,眼前的一切还能残存几分,就不得而知了。
许空言到了村头,正想敲门问问最近村子里有没有什么客人来。只见简陋的木门打开,自己思念依旧的人斜靠在门框上,笑道:“空言,你来啦。”
第十六章 坦白
离国的君王习惯在寝宫批阅奏章,召见大臣。景轩帝即位后,把地方搬到了离他居住的承越宫一墙之隔的熙景园,那个小园是按着他母后的喜好修建的,一年四时都有不同的美景可供赏玩,景轩帝儿时也常与彦昼在这里嬉戏。
景轩帝看着窗外的美景,叹了口气。最近不知为什么,彦昼对自己这个大哥冷淡了起来,不久前两人还相处得很好。看着彦昼在自己面前没大没小的闹腾,心里其实很高兴。似乎是从第一个皇子出生那天起,彦昼的态度就突然变得疏远。
姜嫔生了个皇子,本来是件喜事,偏偏那女人得罪了文王,对彦昼言语上轻辱傲慢,一气之下便把她从贵妃贬做了嫔,只希望那孩子不要像他母亲才好。
不过姜嫔怎么说也是别国的公主,略微敲打也就是了。等皇子长大些再把位份提回来。
不经意瞟见彦昼在园口,犹犹豫豫的样子,顿时就浑身不舒服起来,赌气般的嘟囔了一句:“有本事你一辈子别进来。”
彦昼在熙景园前为难了半天,自己到底该不该进去。萧梦远的计划彦昼基本都是知道的,若是成功,晋国就会成为他的助力,可这助力却是文王的,而非皇帝。这么大的事情,不告诉皇上,总觉得不太合适,可若是告诉他,难免让皇帝越发忌惮萧梦远。若萧梦远能掌握晋国,再加上本来属于文王的势力,即便萧梦远不来一出逼宫退位,也会成为实际上的离国掌控者。
皇兄对这样手握军权的臣子一直有防备之心,若自己真的告诉他,结局可能很难收场。
要不还是算了吧,自己可不想单独和他见面,免得到时候连我一起怀疑上。彦昼正在这儿纠结着,忽听见侍卫道:“王爷,皇上说请您进去说话。”
彦昼一抬头,自家皇兄正站在园中,冷冰冰地看着他。便有点委屈的腹诽:“什么表情啊,我怎么你了,明明就是你对不起老子我。”
景轩帝看着彦昼似乎不情不愿的走进来,脸上还带着点委屈,心里暗骂:我干嘛要叫他进来。冷声道:“这么一脸委屈的样子干嘛?不想见到朕么。”
彦昼心道:“我的心意你一点都不明白,还怪我,我当然委屈。”想完又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孩子气起来,就自嘲的笑道:“微臣不敢。”
景轩帝一听到那句“微臣不敢。”就更气了,可彦昼也没说错什么,十分不好发作,强忍怒气道:“朕看你在外面站半天了,想必有件为难的事情与朕说,天也不早了,赶紧说完了好休息。”
彦昼心里顿时酸了,你是想休息到哪个嫔妃的床上去吧,“臣弟近日得了一卷棋谱,其中有几个残局十分难解,皇上棋力高强,臣弟想讨教一二,却又恐打扰皇上,因此犹豫了许久。”
景轩帝一看他神色就知道这必定是托词,不过既然彦昼不打算说,他也不能强迫他说出来,心里怒气更胜。只觉得这个自己最为看重的弟弟十分让他失望,莫名其妙同他生分也就算了,如今也是一副遮遮掩掩的模样。便冷声道:“这些不过是打发时间的玩意儿,你是忠孝亲王,是朕的亲弟,有时间不去想那些军国大事,却去研究什么棋谱,朕没时间陪你做这种事。你回去把姚千重和文王呈上来的塘报仔细看完,再去军部和户部把粮草和军马被服的事情检查一遍。”
彦昼越发恭敬的答道:“臣弟知道了。”
景轩帝看着彦昼平静恭敬的神情,心中一动,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姜嫔近日一直为小皇子和朕诵经祈福,恪守妇德,朕很高兴,传旨,复姜嫔妃位。”
彦昼面容微微扭曲,迅速恢复原样,快的仿佛是幻觉一样。可景轩帝知道,自己看到的,绝不可能是幻觉。看来彦昼真的很讨厌姜嫔。心里舒服许多,问岳礼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回皇上,已经是申时了。”
“嗯,传膳吧,”说着便笑了笑:“你别走了,同朕一同用晚膳,我让姜妃带着小皇子过来,让你见见。”
彦昼只得答应:“臣弟遵旨。”
跟着景轩帝进了书房,景轩帝依旧是坐着看折子,彦昼只得呆坐在一旁。还好传菜的宫女很快就来,有东西可以吃总比一语不发的坐那儿好。
景轩帝看有一道菜是彦昼爱吃的,便给他夹了一筷子,道:“看起来瘦了,多吃点。”才说完就开始后悔,怎么忘了还在跟他生气呢。
彦昼闷闷道了谢,低头扒饭。景轩帝一直给他夹菜,彦昼看着自己面前堆得越来越高的菜品,嘴角抽抽,暗道:你这是打算撑死我来出气么。想到等会儿还得见到姜妃,一下子觉得所有的菜都是酸的。
姜妃知道自己复了妃位,心中大喜,皇上还是想着自己的。听到皇上让她带着皇子觐见,越发的欣慰,小皇子被皇上喜欢看重,又是皇长子,以后说不定还会成为太子,登上大宝。仔细的在镜子前面打扮一番,方带着小皇子出门。
彦昼好不容易把盘子里的东西吃完,景轩帝马上又给他夹上满满一盘,侍候的太监宫女都觉得好笑,只是不敢发出声音。
彦昼苦着脸道:“皇上,臣弟吃不下了。”
景轩帝看见他那副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摆摆手示意宫人把菜撤掉。看着景轩帝笑的跟只猫似的,彦昼心情突然就多云转晴,也不自觉露出笑意。
景轩帝握住他的手道:“最近究竟是怎么了,把皇兄当外人似的。皇兄哪里惹你生气了。”就算你不喜欢姜妃我不也教训她了么。这句当然吞了下来。
彦昼正想答话,却听到侍卫在门外道:“皇上,姜妃娘娘求见。”
“哦,让他们进来吧。”景轩帝淡淡答道,心里不禁嫌这姜妃来的不是时候。小心地瞄了彦昼一眼,果然有点不高兴,不禁疑惑,彦昼和姜妃为什么一副互相看不顺眼的模样,明明也没见过几面。
姜妃本来复了妃位,正是春风得意,笑着请完安一抬头,就看见彦昼一脸不耐的看着窗外,景轩帝握着他的手,似乎只见得到他似的。一时火起手一紧,就听孩子“哇”的哭起来。
姜妃连忙轻轻拍打孩子的背,轻声道:“不哭哦,宝宝乖,看啊,你父皇也在呢。”心下难免有些酸楚。便道:“没想到王爷也在,王爷的手有什么问题皇上要握着不放的?皇上什么时候学会了医术,臣妾在冷宫里久了,都不知道。”
景轩帝不悦道:“我以为你改过了,怎么还这么牙尖嘴利,不知妇人德行最为重要吗?你这样哪里是皇妃应该有的样子。”
“臣妾是姜国的公主,姜国儿女就是像臣妾这般直爽,臣妾不过想什么说什么,哪里失了妇德。”
景轩帝闻言面色一沉,不过是被姜国送过来祈求休战的女人,居然如此不识好歹。冷笑道:“你给我记住,你现在不是姜国的公主,是离国的妃子。”皱了皱眉,不耐烦的道:“姜妃御前失仪,降为嫔,皇长子交予皇后抚养。”
姜妃呆若木鸡,怎么也没想到,不仅复降为嫔,而且连自己的儿子也这么容易就成了别人的了。皇后是六宫之主,出身世家大族,这孩子到了她手里只会成为她的一个砝码,倘若皇后不生育也就罢了,若皇后有了自己的孩子,那这个孩子就只能成为她的踏脚石。手不可抑制的发抖,若是让这孩子以后成为别人的棋子,还不如……
彦昼见姜妃失魂落魄,心中却没有任何喜悦,只觉得她很可怜。
小皇子可能觉得不舒服,在姜妃怀中挣扎扭动起来,身子一歪,便掉了下来。姜妃犹自呆呆的,彦昼飞身扑过去接住了孩子,景轩帝一颗心本已跳到喉头,见彦昼接住了孩子,才连忙看孩子有没有伤着。
“别担心,没事的,他没伤着。”彦昼道。
“还好你机警,”景轩帝怒道:“姜妃,你就是这么照顾孩子的,他可是朕唯一的皇子。”
姜妃看着自己的孩子被彦昼抱在怀里,怨恨无法抑制的从心底喷涌而出,嘶声道:“都是你,都是因为你,皇上才会不喜欢我,我是姜国人,我不会你们离国人虚情假意的那一套。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每次有机会看到皇上,你都要从中破坏,你以为我不知道为什么吗?”姜妃低声笑着一字一句的道:“你难道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喜欢自己的哥哥吗?”
景轩帝寒声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姜妃狂笑几声,道:“我胡说?皇上,你问问忠孝亲王,我是不是在胡说。我不懂妇德又怎么样,他连天理人伦都不懂,居然喜欢上自己的皇兄。简直是不要脸,淫miaowu贱,堂堂一个亲王居然这么不要脸想做皇上的女人,你说可笑不可笑。”
“够了!”景轩帝一个巴掌挥过去,姜妃捂着脸,定定的看着他,冷笑道:“受不了我骂他?兄弟乱伦还真是精彩啊,臣妾一颗真心,您从来不放在心上,既然如此,臣妾也不愿再做你的妻子。臣妾先回宫了,您要怎么惩罚臣妾都随您。”
说完袅袅婷婷的施了个礼,慢慢走出去了。
第十七章:萌动
景轩帝面沉如水,惊疑不定的看着彦昼,见他一脸坦然,想来姜妃不过是气急攻心说了胡话。
“今儿倒是让你小子看笑话了,那个女人的话不用放在心上,时候也不早了,回府休息吧。”
彦昼淡淡微笑,道:“皇兄,她不是胡说。”
景轩帝怒道:“怎么你也跟着发疯么?”
彦昼依然是笑着,不过面色灰败,看起来十分疲倦,轻声道:“她不是胡说,我喜欢你。”
“朕看你现在不太清醒,马上给朕回府思过,想明白了再来上朝。”
“呵呵,臣谨遵圣旨。”彦昼抱着小皇子试图起身,却感到腿部一阵钻心的剧痛,又跌了下去。
“你怎么了。”景轩帝皱眉问。
“似乎刚才扭到了。”彦昼强笑。
“来人啊,宣太医。”景轩帝说着,弯腰把彦昼扶起。彦昼把小皇子放在榻上,撑着桌子微笑道:“不妨事的,皇上,微臣自行回府医治就好了。”却不知由于忍痛,面容已微微扭曲。
景轩帝看着他强装没事儿人,不知为何只觉得怒火越来越旺,把他强行按在椅子上道:“你给朕好好坐着,不要再乱说话。”
“可是皇上。”
“你给朕闭嘴。”景轩帝咬牙切齿道。四个字可以完美的形容他此时的心情,心乱如麻,可在纷乱的心绪之中,尽然还有一丝扭曲的喜悦。他看着彦昼觉得碍眼之极,不看着他又怕这小子一不留神跑了。
岳礼低声道:“皇上,太医到了。”
“嗯,让他进来”景轩帝冷声道:“还有,今儿的事你去给朕办好了,要有人嚼舌根朕就先砍了你。”
岳礼应是,默默的在心里把彦昼的重要程度往上面移了一格。
太医替彦昼仔细查看之后道:“王爷乃是扭伤,虽然疼痛,却不伤筋骨,臣用行淤化滞的方子内服,再佐以伤药外敷,想来一月可以痊愈,不过王爷在这一月之中最好能静卧调养,饮食禁忌臣会交到府上。”
彦昼的腿肿的像一截红萝卜似的,景轩帝越看越来气,道:“伤成这样还想乱跑,给我好好呆在宫里,等养好了再回去。岳礼你让人去把王爷的东西搬来。”
彦昼呆呆看着景轩帝,苦笑道:“这恐怕多有不便,臣弟还是回府养伤吧。顺便还可以思过。”
“给朕闭嘴,今后三个月都不许说话。”景轩帝阴测测的说。“把王爷带到朕的寝宫去。”
彦昼撇撇嘴,嘀咕了句:“真凶。”却不敢发出声音。看起来一脸受委屈似的,心里倒是高兴得很。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这个哥哥了,他在是别人的丈夫,父亲,之前,最先是皇帝。他不能完全信任任何人,除了自己。就算生气,只要自己露出可怜巴巴的样子,他就会像小时候一样,关心照顾自己,陪在自己身边。即使自己说出喜欢他这样的话,他也还要自己留在宫里,我是不是可以认为,皇兄也有一点点喜欢我。
反正你总是会对我心软,我可以慢慢等,等到你愿意爱上我那一天。
彦昼面上露出的一丝狡黠神色被景轩帝彦越看在眼里,既然还有心思算计人那说明伤的确不重,便松了口气,吩咐人把小皇子抱去皇后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