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下是皇上下派处理临溪事务的钦差沐桐。”沐桐抱抱拳,镇定自若地说道。他确实是皇上派来临溪的钦差,不过
只专职处理前巡抚被害案,沐桐把具体的职责隐了,他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有皇家金牌为证。”杨柳从怀里掏出一块货真价实的金牌,在元庆知府面前晃了晃,使沐桐的话更有说服力。
邸报上确说有钦差在临溪,再被金晃晃的金牌一晃,元庆更是确信不疑,只是这个要命的时候钦差来做什么?他还要
去逃命呢,哪有功夫接待钦差。
沐桐却不容他迟疑,他大声道:“在下受命平叛,还请元大人留下助我一臂之力。”
元庆知府他原并不想一走了之,但这种战乱时候,他手上无兵无饷,再留下不是等死么,他年不到四十,家中又有妻
儿老小,怎么舍得轻易死去,左右一思量,还是走为上策。此时终于盼着朝廷来人了,元庆心中一喜,当即脱口而出
:“既然有大人做主,我等愿意一同为朝廷效力,平定叛乱。不知大人带了多少人马?又有粮饷几何?”
“无兵无卒,无钱无粮。”
如当头一盆凉水浇下,元庆大人顿时脸沉下来,才停下脚步的人们也一片哗然。
“那大人拿什么平叛?”
“凭这个。”沐桐从杨柳手上接过金牌,高高举起,虽然他知道那不过是和亲王的一块随身金牌,但在这特殊的时刻
,它便俱有特殊的意义。然后沐桐对着堂上的一块巨石重重一劈,瞬间石头便裂成无数块。沐桐如天神般威风凛凛地
站在那里,他环视四周大声道:“凭我站在这,凭你们,凭我们大家,凭不愿燃起战火的临溪几十万无辜民众。我们
都是热血男儿,我们要奋战到底,誓死保卫我们的家园!”
奋战到底,誓死保卫家园!
不知谁喊了一声,顿时人们沸腾了,许多人惶惶的人蓦然就从这句话语里获得了力量,他们倒转脚步,加入了平叛的
队伍,其中也包括临源知府元庆。
他们有刀的抗刀,有剑的拿剑,没有兵器的抡着棍棒锄头,气势汹汹,士气高昂。
“临江王要是敢来,我们就和他们死拼到底!”
沐桐笑了,这就是他要的结果,他跳上一块石墩,大声道:“乡亲们,临江王造反,杀我亲友,毁我家园,我们誓死
反抗。但我们也没必要盲目抵抗,临源地势平缓,不利于防守,请大家随我退守临济府,我们先在那集结整合,联合
各地的力量再一举灭了临江王府。”
杨柳终于放下心来,沐桐并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他清醒地认识到敌我双方的实力悬殊,这种时候,他还知道积蓄力
量,等待时机。杨柳看见了胜利的希望。他对沐桐道:“你去临济,我先回庆安,十天之内,我为你筹集十万人的粮
饷。”
第四十七章
换了种风格玩玩哈,那什么,自娱自乐。
“捷报!临溪前线捷报!”高亢尖利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穿透一重重厚重的宫门,传入了皇城里的御书房。
仿佛雪后初晴,透过一层层深厚云朵的晨曦,照亮了整个御书房。
御案后面的人倏地站起来,一夜无眠的疲惫一扫而光,紧张了近一个月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好,好,不愧将门虎子,朕没看错他。”
站在御书房的门前,面向着柔和温暖的晨光,永康帝不由感慨万千。
回想一个月前,内忧外患,危机四伏。
老国舅作垂死挣扎,勾结外敌入侵;策划朝廷政变;煽动临江王造反。
一时间朝野震荡,人心惶惶。
朝堂上的动荡他并不担心。先皇早就料想到了今天,埋伏下不少杀招,只等国舅有异心便可收网,一一将他多年培植
的势力打击殆尽。
他毕竟是正统的皇上,老国舅再得势,也仅是靠着皇家才风光的外戚。
但是,人精一样的老国舅就是看不透。
要不是太后护着,他怎能容忍一个外戚嚣张这么些年。太后一过世,他与老国舅的矛盾瞬间就尖锐起来,双方都撕下
虚伪的面具,真刀真枪干起来。
于是他也趁机,名正言顺清算老国舅过往的种种罪恶。
虽然麻烦,虽然花了不少时间精力,但总算没有出什么意外。
外敌的入侵,对于还从未经历过这重大事的他,总归有些担心,但他相信靖王。过世的父皇曾说过,靖王,是我朝的
基石,我国的门神。
听这话的时候自己还小,十分不以为然,但这么些年后,父皇当初说的话,一一应验,没有一件错过。
如今的他,相信父皇。
果然,陈兵城下的蛮夷,初一交手,就被靖王杀得丢盔卸甲,仓惶四逃。
那些蛮夷,甚至都没能踩死我国的一只蚂蚁,他们自己却在逃跑时,死伤无数,血染边关。
靖王,是尽职尽责的门神,是名副其实的门神。
两件百年难遇的事凑一块,虽然让他措手不及,但都没有临江王叛乱让他焦头烂额。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是他与老国舅斗得最关键的时刻,他不得不佩服,临江王选了个最好的时机。
虽然他才过弱冠没几年,但他身登大宝却已经十几年了,可不再是临江王以前见过的那个未经风浪,不谙世事的少年
。
他强作镇静,慌而不乱。不管临溪发来多急的战报,他只一心一意,专注地清理老国舅的势力。
那时那刻,他始终坚持庙堂之祸胜于番王。
清扫完卧榻之侧的敌对势力,再回头转向临溪叛乱,他这才顿感力不从心,有些张惶无措。
先皇临去前,顾念到了很多,为他皇权的稳固,杀光了能臣猛将。
举目朝堂,除了镇守边关的几位将领,整个朝庭,竟然无一将可派。而国库这几年有出无进,也是空空荡荡。
临江王那边,却是经营多年,暗中招兵买马,蓄养军队;临溪又物产丰饶,矿藏丰富,传言临江王富可敌国并非空穴
来风。
敌方有钱有兵,在临江边上遍燃烽火,杀气腾腾,直接奔着京师而来。
日夜商讨,咄咄相逼,仍没一个合适的人选,可以平息临溪的叛乱。
一气之下,只好御驾亲征。
行装都还未收拾好,前方却来报,有一个人临危不乱,自己主动跳将出来,担起了平叛的重任。
那个人他认识,便是他前些日子派去查临溪巡抚离奇死亡案的人,一个刑部小郎官,一个无足轻重的笑卒子。
震惊,是他第一个感觉。但随之而来的,是一个个的惊喜。
他凭着一块假金牌,自筹粮饷,在临济府招兵买马,收拢四散官兵;他派人广放烟幕弹,迷惑敌人;他使用离间计,
挑拨敌方。趁着临江王举旗北上,他闪电一般攻下临江王的老巢临溪。
首尾不相顾,已经过江的临江王被逼无奈,不得不回师与他在临江决战。
那天,大雪纷飞,朔风凛冽,天昏地暗。
永康帝嘴角扬了扬,脑海里不由浮现那天接见临溪来的传令兵的场景。那个小兵就是这般说的:
那天,大雪纷飞,朔风凛冽,天昏地暗。
临江边上,兵将林立,盔甲蹭亮,兵刃闪着寒光。
强劲的北风吹得四周的旌旗猎猎作响。
鸦雀无声中,沐大人一身鲜红的战袍,威风凛凛。
他登上高台,威严地扫视了一遍全军将士,然后,他列举了临江王七大罪行,发表了一通鼓舞人心的战前宣言。接着
,他让人拿来了一百个铜钱,抓在手中高举半空,他说,临江王罪大恶极,必定人神共愤。让我们一起当场问天,若
是我们受到神的护佑,此次平叛最终大胜,我手中这一百个铜钱,洒在桌上,必将有不少于90个正面写着永康通宝的
朝上。
沐大人语毕,焚香祭天,然后他伸手一洒。
哗啦啦一阵响,铜钱一个个落在早准备好的桌子上。元庆大人与几个随意挑选的士兵逐一数过,激动异常,他大声道
:大人,铜钱有98枚都正面朝上,98枚永康通宝朝上。
神佑我皇!平叛必胜!
十几万官兵心情激荡,士气高昂。
潮水一样的平叛官兵,席卷了对岸。鹅毛大雪中,刀光剑影,血肉飞扬。
震天的喊杀声,从清晨持续到黄昏,从白天持续到傍晚,如下了一整天的雪,渐渐的,声音小了下来。
此时,如雕像一样站了一天的沐大人,却突然转头眺望远方。
身边的士兵情不自禁地追随着他的目光,只见远处的江面上,烟雾缭绕。
沐大人却蓦然笑了,轻喊一声:来了。
他这一声喊仿佛有神奇的魔力,在烟雾弥漫的江上,果真让他唤出了天兵天将。
快如鬼魅,旋风一般加入战场。
砍瓜切菜一般轻松恣意,追逐纵横,很快便杀得敌人闻风丧胆,纷纷投降。
来无影去无踪。
战斗刚有了分晓,天兵天将们便倏地全不见了。消失得那么迅速,转眼间便像他们从来都没有来过。
战了一天的双方士兵,虽然已经杀的两眼昏花,但他们至死都不会忘了,那天如天神般降临的天兵天将。他们尤其记
得,那个脸上一条长长刀疤的头领,须发直立,仿佛天上的雷公。
真的是天上的雷公,很多人战后一口咬定,他们纷纷描述自己亲眼所见,状若力士,坦胸露腹,背插双翅,额生三目
,脸赤色猴状,足如鹰鹯,左手执楔,右手持锥,呈欲击状,神旁悬挂数鼓,足下亦盘蹑有鼓。不是天上的雷公是谁
。
还有人信誓旦旦,他们听到了雷公击鼓的声音,轰隆的雷声。
他们相信,雷公能辨人间善恶,代天执法,击杀有罪之人,主持正义。
他们相信天兵天将是上天派来惩罚有罪的临江王的。
亲眼所见,临江王也不得不信。
远隔千里,没参加过战斗的永康帝自然是不信的,他心里狐疑不定,那群来去无形的援兵,到底是谁?
第四十八章
到底是谁呢?突然之间,哪里来的奇兵?难道真是天兵天将?要不怎么100个铜钱,就那么巧有98个落在正面。真的有
神相助么?身在庆安,陪着杨柳的木根也百思不得其解。他问杨柳时,他只是笑而不语。
杨柳轻咳一声,拉了拉有些下滑的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紧一些,寒冬腊月,即使屋里烧了好几个火盆,仍有不死心的
丝丝缕缕寒气,不时地从门窗缝隙中钻进来。特别是晚上,再厚的被褥也隔不断窗外刺骨的寒冷,每每半夜冷醒,夜
深人静,拥衾枯坐,四周清冷的空气中,是像漫天夜色一样浓得化不开的孤寂。
这是这两年来,两人最长的分离,长得让人难于忍受。
“公子还是躺一会儿吧。”木根走上前建议道。床上的公子脸色青白,眼角眉梢是掩饰不住的疲倦,虽然精神比起前
些日子要好多了,但木根仍是十分担心。
与沐大哥分开后,公子带着他只身到庆安,马不停蹄地四处拜访,写信,与商会的人周旋,与官府的人交涉,日夜不
停地忙碌,筹集了大批的粮饷,解了沐大哥那边的后顾之忧。他自己却因为劳累过度兼受了风寒,一病十来天,到如
今都还下不了床。
为不使前方的沐大哥分心,公子生病的事都不敢告诉他,木根只希望等沐大哥来的时候,能交给他一个健健康康的公
子。
杨柳似是没听见木根的话,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回想沐桐凭着手上七八万的乌合之众,便急冲冲地与临江王
决战,此时仍旧有些后怕。虽然早知道沐桐写信去铁杆寨求援,但怎么也没想到铁杆子他们的出场如此的有趣,果然
是那个不羁的和亲王,事事都出人意表。他要是知道自己被人错认成了天上的雷公,不知又会得意成什么模样。不过
,不管怎么说,自己给沐桐捎去的那一百个铜钱应该也发挥了大用途。他不禁庆幸自己当时换了几个正常的铜钱进去
,100个铜钱都正面朝上,哪有现在的结果这样来得真实。
如今仗打完了,平叛的事也快结束,以往忙碌时没太在意的事,此时却不得不去考虑,比如说金牌的事。当时事出突
然,也不知为什么就头脑发热,这以后要是追究起来……
心里一阵烦躁,激起一阵猛烈的咳嗽,苍白的脸上迅速推起阵阵潮红。木根吓了一跳,连忙熟练地帮他抚胸捶背。
“沐桐他,可说过什么时候回来?”
好不容易止了咳,气息却仍不稳,说的话也断断续续的。前些日子忙还不觉得,自从生病歇下来,那噬骨的相思,竟
像屋外的寒气一般,无孔不入。
话一出口,杨柳便意识到问了也是白问。战事虽然结束了,还有许多收尾的事要忙,再说这次活捉了临江王,沐桐怎
么也得亲自押送京师,这么好的功劳,也不能平白便宜了别人。这样一来,怎么也要好几个月,哪里顾得上身在庆安
的他,都不知道他回京经过庆安时,能不能抽个空过来看看。有心自己过去看他,怎耐身子又不争气,病得连下床的
力气都没有,更何况长途奔波。
脸色不禁黯淡下来,心里的酸楚藏也藏不住。
“你这可是悔叫夫婿觅封侯。”
木根正垂着手有些不知所措,苦苦地思索要怎么劝劝公子才好,不妨后面响起一个声音,回身看时,正是前些日子赶
来的黎爷。
“独守空房的滋味不好受吧?”黎诗云根本不管木根给他频频使眼色,他笑容满面地进来,显得心情不错。
“吴老爷妻妾成群,滋味如何,你难道不比我清楚?”杨柳病着心烦,嘴上便不饶人。
“他?”黎诗云作出一副不屑的样子,“有钱的时候身边围了一堆的苍蝇,如今他落魄了,树倒猢狲散,除了我还谁
会跟他。”
话说得刻薄,两眼却闪说喜悦的光芒,仿佛吴远道这次落难,真叫他欢喜一般。木根不禁暗笑,是谁在吴老爷被关进
刑部大牢时,急得四处求爷爷告奶奶。
“这事以后,你们有什么打算?”杨柳坐了半天,确实累了,再没精神斗嘴,但黎诗云他终究是他非常关心的人。
“我已经收到信,皇上亲签的特赦令,人早放出来了。这次的事多亏了你,要不就凭他牵连进老国舅的倒霉事中,十
个脑袋都不够砍的。”黎诗云也收起方才的戏虐,闻言正色道:“虽然家产都捐光了,怎么说也保住了他一家老小的
性命。只要命还在,其他什么都是身外之物。破财消灾,也算是件好事。该吃的吃过,该玩的玩过,该见识的也见识
过,该经历的也经历过,我们现在还有什么看不开的。这次回去,我们说好了,安顿好他那一群妻妾子女后,就在清
凉寺附近买块地,盖几间草房,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
黎诗云说话时,眼睛悠然地望着远方,仿佛他们下半辈子的平静安乐生活已经展现在他的眼前。无限向往的模样,引
得杨柳都心生艳羡。
平安宁静的生活,也是杨柳一心期盼的。只是沐桐从小生活的环境以及一直他的教养,使年轻的他抛不开建功立业,
做一番名垂青史事迹的梦想。杨柳虽不赞同,但身为男子的他却十分理解。
理解归理解,但真放他出去海阔天空,鸟飞鱼跃,像现下一般,一个多月连面都见不了一次,心中还是十分不甘的,
辗转烦恼了一夜,天朦朦亮时才经受不住疲倦,昏昏睡去。
睡梦中仿佛回到京城,回到以前两人耳鬓厮磨的美好日子。慵懒的夏日午后,在微风徐徐的回廊上,摆下一张舒适的
凉榻,两人相互抱在一起。他的身子那么温暖,他的双眸如此的炙热,他的唇热情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