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被拍马屁拍的舒坦,不由对林晓北笑道:“不知怎么的,朕最爱听东方爱卿的言论。”
“微臣句句发自肺腑,从不敢阿谀奉承。”
“呵呵,好一个发自肺腑!东方朔,朕希望你永远对朕不隐瞒。”刘彻亮若晨星的眼睛满是笑意,林晓北见了,也会心一笑,心说:yes,my Majesty。
众人都十分疲累,刘彻骑在马上,放松了腰背,转头对林晓北道:“这上林苑着实小了些,又无行宫,以后狩猎若是误了时辰也没地方歇息,实在不便利啊。”
韩嫣也接口道:“是啊,皇上,韩嫣都觉得身子散了一般,可还要骑马回宫,现在只想着躺在床上好好休整一下。”
林晓北见机会来了,连忙道:“那皇上就不该出行那么远,上林苑地界不算小,狩猎已是足矣。”
刘彻面色不悦,道:“可朕纵马不需盏茶功夫便到了头,实在玩不痛快。”
林晓北笑道:“皇上可不能光顾着狩猎,您箭术精湛,百发百中的,后头这几车猎物吃不完,那多浪费呀。”
“东方朔啊东方朔,你让朕说你什么才好。行了,朕心里有数的。”刘彻一脸无奈的笑。
林晓北见状,知道不能再说什么了,于是只能住了嘴,准备跟司马相如透个话,别让他再勾起刘彻扩建上林苑的欲望。
回宫之后,刘彻跳下马,对林晓北道:“朕今日收获颇丰,心中甚喜。爱卿也奔波了一日,想是累了,赶紧回家歇息去吧。”
“微臣谢皇上体恤,那微臣就告退了。”
“走吧走吧,朕也累了。”刘彻挥挥手,跟韩嫣一同走了。
林晓北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才转头对司马相如道:“贤弟,我们也走吧。”
二人并驾而行,林晓北斟酌再三,终于开口道:“贤弟,你对今日之事如何看待?”
司马相如看了看林晓北脸色,见他一脸平静,并无褒贬之意,于是也稳着说:“皇上说张汤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兄长也说其睿智善断案,相如不敢有异议。”
林晓北心道,我是问你关于上林苑有何看法,提醒你一下,你写赋不要紧,别写的太华丽了,勾的刘彻心动就不好了。只是这话不能明着说,不然司马相如若是起了疑心,可就没办法解释了。“若是这上林苑再大些,圣上便不会践踏农田,被张汤惊扰啦。”
“难不成兄长也是如此想法?”司马相如闻言大喜,连声对林晓北道,“自方才相如心中便隐隐有感,只是苦于不知如何抒发胸臆。今经兄长提醒,相如茅塞顿开。请恕相如无礼,先行回去了。”说罢一拱手,还没等林晓北反应呢,就狠狠抽了一下马屁股,撒蹄子跑远了。
林晓北伸着手,嘴里那句别走没能说出来,张着嘴,傻不愣登的样子真叫人忍俊不禁。
我了个去,怎么会变成我促成了《上林赋》的出现啊,林晓北欲哭无泪。
林晓北无奈,想着明日后日都没早朝,阻止也来得及。天近晌午,再不回去,小道儿就该出来喊我回家吃饭了。
到了家一问,卫青还没回来,霍去病去了陈府,也不在家。孤孤单单吃了中饭,喝了点酒,身上的疲乏又浮现了出来,林晓北揉着酸痛的肩膀,对嫣儿道:“我午睡一会儿,有事押后再说。”
嫣儿心疼,语气有些不快:“大人真是不把自个儿身子当回事,皇上说什么就做什么,比二狗子都听话。”
林晓北一听,噗嗤笑了,回头看院子里小道儿正在那逗弄已经长了半大的狗崽子,笑道:“哪儿啊,大人我比二狗子强多了,我还能说话逗乐皇上,二狗子可只会汪汪叫哇。”
嫣儿气恼,轻锤了林晓北一下,道:“大人还是这般不正经,嫣儿不与你说话了!”说着扭身走了。
林晓北笑嘻嘻的回房间睡觉去了。
林晓北正做着美梦呢,就听一阵拍门声,外头小道儿着急的喊:“大人,大人唉,快醒醒,去病小少爷中毒啦!”
什么?林晓北被惊醒,顾不得吓出一身的冷汗,连忙下床奔过去打开门,抓着杨得道衣襟颤着声问:“你说去病怎么了?!”
小道儿被林晓北吓了一跳,结结巴巴说:“方才,方才陈府上来人,说去病少爷用了午饭后呕吐不止,一刻钟之后竟然呕血了,去病少爷嚷着要见大人,所以差人来请。”
林晓北只觉得心一痛,抬脚便要往外冲,还是杨得道拉着他,说没穿外衣与鞋子。
林晓北骑马一路奔去陈府,门口有接引的小厮,领着林晓北快步进了里屋。
霍去病脸蛋子上挂着泪花,见着林晓北瘪着嘴要抱抱。卫少儿见状,一边擦泪一边给林晓北让位。林晓北坐在床边上,将霍去病抱进怀里,低声安慰道:“去病乖,干爹这不是来了。”
霍去病伸手揪住林晓北的衣襟,哭咧咧的道:“干爹,我要回家,呜呜,回家。”
小家伙的眼泪像是一把火,灼烧在林晓北的心脏。林晓北点头说:“好,一会儿咱就回家。”林晓北抬头问陈掌,语气不是很好:“陈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去病自我府上来时还好好的,如今怎么就成这样?”他还想说如果你不愿意看见霍去病,大可以不接他来住,我林晓北虽然穷,可也会把去病养的健健壮壮的。只是他只是霍去病的干爹,在后爹亲妈面前有些话说了就过了。
陈掌也是一脸心疼,瞅着霍去病的眼神倒也颇为关切,他道:“是我疏忽了,东方先生不要置气,大夫也说是气血不调,养一阵子就好了。”
林晓北冷笑:“气血不调,下官就不信陈大人不知道气血不调的症状。有些话下官不便明言,若陈大人有一分真心为着去病,这事就该彻底查清楚。”说着,又转而对卫少儿道,“陈夫人,请恕东方朔无礼,将去病带回侍郎府调理。”
卫少儿见霍去病依赖林晓北的模样,眼神略有黯淡,她道:“如此,去病就拜托给大人照料了。”
林晓北不顾身上酸疼,自陈府借了辆马车,一路上抱着霍去病没撒手。
林晓北心思全部被霍去病占了去,一时间竟忘了去司马相如家里。于是第三天再次早朝时,林晓北在承明殿里就看见了司马相如怀里的两捆竹简。
林晓北眼一抽,连忙过去,指着竹简明知故问:“贤弟,你这是?”
司马相如爽朗一笑,道:“那日深受兄长启发,回去后连夜写了一篇辞赋,预备今日呈给圣上。”
“哦?不知贤弟写了什么?”
“呵呵,请恕相如不便先讲啦。”司马相如神秘一笑,竟然避开不谈。
林晓北还要再说,太监已经过来叫众臣上朝了。
所忠照旧高声道有事禀奏无事退朝,话音刚落,一位老臣便走了出来。说已经是建元三年,皇上后宫只有皇后一人,也无子嗣,于祖宗礼法不合,应趁三月天好,再从大臣之中或民间选出一批女子进宫,充盈后宫,以诞龙种。
刘彻闻言,不知怎的,反射性看了林晓北一眼,见他面色平静,略皱起眉头,随便挥了挥手,道:“那有劳爱卿操办了。众卿还有事么?”
林晓北早在刘彻同意纳妃之后便开始走神,心里又泛上一阵郁闷,待回过神来时,司马相如已经将竹简呈给刘彻了。
刘彻挺喜欢司马相如的文章,文笔好,辞藻华丽,所以才会在看了《子虚赋》之后让杨得意与东方朔将人从临邛接过来,还封了封了侍郎。但他来了之后,只得了个闲散官职,刘彻也没表示要重用他,于是一直很有些郁郁不得志。但他一没治国之才,二没行军之术,唯一会的就是写赋,便想着写出点东西来讨好刘彻。不过长安城太安逸,美人又多,词赋写了不少,但没几个能被刘彻看上眼,反倒是夫妻关系也弄出了问题。和好之后司马相如收敛了一些,更想着讨好刘彻,但苦于一直没机会,这次出了这茬子事情,司马相如经林晓北一点拨,霎时灵感如泉涌,回家用了一天一夜,写出了《上林赋》。
刘彻展开竹简,认真阅读起来,速度越来越快,简直一目十行,待看到最后,不禁击节赞赏,大声叫好:“好,司马爱卿所书,句句符合朕意。撞千石之钟,立万石之虚;建翠华之旗,树灵鼍之鼓;奏陶唐氏之舞,听葛天氏之歌。千人唱,万人和;山陵为之震动,川谷为之荡波!朕的上林苑就该是这个样子!吾丘寿王。”
“臣在!”一名面相普通的男子出列。
“朕要你照司马爱卿所书之赋扩建……”“皇上,臣有话说!”林晓北还未开口,便听见有人打断了刘彻的话,一看,竟然是都尉汲黯。
汲黯仍旧一副清冷样子,全身上下都挂着生人勿近熟人勿扰的牌子。他先行一礼,而后直言道:“启禀皇上,臣认为此时扩建上林苑,十分不妥。大汉朝开国之初,高祖无为而治,不动土木。先帝更是节俭,动用百金便要慎重考虑。扩建上林苑,工程浩大,劳民伤财,损耗难以预计。臣以为,不该扩建!”
刘彻不高兴了:“难道朕就没无为而治?朕只是修建一个上林苑,又没说要出兵打仗,增加赋税,怎么算作是劳民伤财?再说了,此举也是扬我国威,让匈奴边陲之国看看我大汉的富饶强健!”
“皇上,我朝国库才刚充盈,若此事成行,臣恐怕将会耗尽所有积蓄。皇上,您不能像纣王那般酒池肉林,须知玩物丧志啊!”
“大胆!”刘彻怒骂道,“好你个汲黯,竟敢说朕是昏君,气死朕了,来人啊,摘了他的官帽,拖出去!”
林晓北连忙出列,躬身禀道:“皇上且慢——!”
刘彻见是林晓北说话,火气压下去一些,道:“对,东方爱卿一向最有主意,你来说说,朕到底该不该扩建上林苑?”
林晓北犯了难,这刘彻正在气头上,若是再说反驳的话,可真就惹恼他啦。可是没办法,总不能看着汲黯一代忠臣就这么被驱逐出去,于是只能硬着头皮道:“回皇上,臣以为汲黯大人言论虽过激,但还是十分有道理,扩建上林苑,确实是劳民伤财,不是明智之举……”
“什么,你也说朕是昏君?”刘彻霎时瞪大了眼睛。
26.小皇帝郁闷,东方兄来哄
林晓北难得不想插科打诨,于是一整衣襟,跪地道:“国君谦虚谨慎,则天将降福,若是骄淫奢靡,必将招惹灾祸。皇上那日言说上林苑地方窄陋,要按照司马相如之赋扩建苑林。但关中一带,土地肥美,物产丰饶,又有天然屏障,阻碍匈奴南犯。是国家赖以太平,小民赖以富足的地方。将此等宝地划入上林苑,为扩建狩猎之苑而毁人坟墓,拆人房屋,令人迁徙,将使小民无处栖身,其必将对朝廷心生不满。望皇上三思啊!”
刘彻气哼哼道:“朕不过是重修一下,又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怎么就招致你这么多话!”
林晓北叩首,道:“皇上,您熟读过史书。昔日纣王建九市而致诸侯叛乱,楚灵王造章华台而失去民心,秦始皇修阿房宫而致使天下大乱。前事之鉴,不可不察。我朝建立不足百年,国库尚不充盈,实在无力支付如此巨大的损耗,皇上,扩建上林苑事小,动摇国之根本事大啊!微臣忠心为了皇上,若是违背了皇上的意思,那就只能以死谢罪啦!”
刘彻瞪着眼睛喘粗气,可又没话反驳,寻思了一会儿,竟然乐了,他说:“东方朔,你起来吧,朕又没怪你,跪着干嘛。什么死不死的,朕不是说过嘛,只要你不谋反,就永远不怪罪。”见林晓北还是跪着不起,又忍不住哼道,“怎么着,你还不服气?好了好了,朕真是怕了你了。你东方朔字字珠玑,劝谏有功,朕就封你为大中大夫,另赐百金,如何?”
林晓北也乐了,算了,反正自己也尽义务了,该说的也说全了,于是道:“回皇上,臣不要奖赏,只要皇上不怪罪汲大人就好了。”
“不怪罪不怪罪,都依你。”刘彻摆摆手,说,“扩建上林苑之事,以后再说。退朝。”说罢狠狠瞪了林晓北一眼,转身走了。
林晓北无奈的笑,何苦来哉。
出了殿门,司马相如气冲冲对林晓北道:“兄长,你今日是甚么意思?”
林晓北道:“你的赋用词极尽奢华之能事,将上林苑描绘的琼楼玉宇一般,就算是穷尽全力,也不能造出赋中所写五分豪华出来。皇上如此动用民力物力,我难道不该阻止?”
司马相如道:“明明是兄长先行提示相如,今日却又如此批斗相如所书之赋。相如一介文人,若想得到皇上青睐,所依赖的唯有词赋。兄长倒是会做人,不仅封了官,还让汲大人欠了人情,又打压了我,真是好计谋。相如自知比不过大中大夫的机智,还请您高抬贵手,放过相如,哼!”司马相如一抬衣袖,胡乱行了礼,转身走了。
林晓北站在原地,欲语不能,他没有对人耍心机,真的是因为事情耽搁了。
太史公司马谈与汲黯携手追上来,汲黯对林晓北道:“多谢东方大人今日为汲黯解围,你救了我两次。以后东方大人若是有什么差遣,只要不违背汲黯的为人的原则,我必定随叫随到。”
林晓北连忙客气的回,不必。
司马谈捻着发白的胡须,对林晓北赞赏道:“老朽原本以为东方大人为人行事荒诞不羁,未有真才实学,只是这几月下来,老朽方知你有大智慧。我有一小儿名司马迁,不日将来长安,老朽多次与他提起东方大人,小儿一直心生仰慕。故而不日老朽便会携子去府上造访,还请东方先生原谅小儿莽撞。”
林晓北又是一惊,司马迁,大名鼎鼎的司马迁,对我心生仰慕?“当然不会,朔也一直想见见司马小兄弟呐。”
“咦?莫非东方先生曾听过小儿名号?”
“呃……没有,呵呵,在下也是方才听老先生讲起。有其父必有其子,老先生秉笔直言,想必司马迁也是英雄出少年。”
“呵呵,东方大人真是过奖了。”
“不会不会。”
林晓北告别司马谈汲黯后,特意走的慢些,但是直到了宫门口,也没见着杨得意的踪影,倒是门口守卫的士兵热络的跟他打了声招呼。林晓北想起刘彻早朝时气呼呼的模样,知道他虽然不怪罪,但心里肯定郁闷,不由失笑,找个机会哄哄他好了。至于司马相如,他是真的不知该如何处理,他本是倚仗自己知晓历史,故而想先提醒一番,可谁知话还没说完,就没再有机会说出来。再加上霍去病的事情来得突然,更是将这事忘在脑后,如今想来,确实是对他不起。
回了家,就见到今日不当班的卫青在哄着霍去病玩。霍去病经此一事,短短几日消瘦了不少,下巴都能当针使了。林晓北心疼的将霍去病抱进怀里,道:“起那么早,不再睡会儿?”
霍去病乖巧的摇摇头,道:“想干爹了。”
卫青站在林晓北旁边,闻言抱怨道:“去病偏心,舅舅哄了你这么久都没见个笑脸,一见着你干爹更是把舅舅抛到脑后头去了。”
林晓北对卫青笑道:“你好歹是当舅舅的,怎地也跟小孩子似的。难不成要我哄着你们两个?”
卫青脸皮又红了,讷讷道:“大哥真爱说笑。”
霍去病抱住林晓北的脖子不撒手,对卫青吐舌头。卫青佯怒,揪着霍去病的耳朵扮鬼脸,林晓北无奈的任由他们两个闹腾,不大的院子里顿时欢笑阵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