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样子,不会痛,或者不舒服吗?」范颂铭听完之后,想像了一下浴室那把莲蓬头,拆掉花洒喷头后软管的水柱……突然觉得担忧。
「不会……其实就是……想健康点就是大肠水疗……温水的话,就暖暖的而已……」
气氛至此差不多也就变成大肠水疗优缺点专业研讨会,没有什么暧昧可言,后来又随意的聊了一会儿天,话题牵扯到外国生活时,教授觉得萧蔺十分感兴趣,于是便多说了一些当初留学的趣事。最后时间已经接近午夜十二点,两个人就各自先后去洗过了澡。
洗完澡之后,萧蔺有些忐忑的走向教授卧室半掩的门,惊讶的发现对方确实醒着,看来是真的在等他。
萧蔺走近床边,觉得心跳突突。范颂铭放下用来打发时间的杂志,关去日光灯。
小夜灯下,脱下眼镜的教授,带着笑意,认真的对同榻的萧蔺说:「还想看看我吗?」
萧蔺说不也不是,说是的话……又……摆明了刚刚自己还是存有绮念,才……
那一夜,两人十分忘情。
教授在他入睡前这么说:「还是该去买件冬被给你的。这几日我不在,天气又冷,你就睡在我房里吧。」
因为得不到回答,范颂铭亲吻了对方好几次,「嗯?」
「……嗯。」萧蔺迷迷糊糊里答应着。
萧蔺当天做了个梦,梦里自己抱着一颗好大的水蜜桃,但是舍不得吃掉。
注1:GRE测验全名是Graduate Record Examinations,成绩为美国各大学研究所或研究机构的申请入学参考条件。
注2:托福,又称TOEFL,全名为Test of English as a Foreign Language,通常是为母语非英语者参加,被认为是申请美国学校必备的英语能力测验。
萧蔺睡醒时教授已经离开,他稍微清扫了一下家里,之后开始为一些简单的料理做起准备。
过年的时候在屋子里开着电视,这一年有小金在旁边乱嚷,吃过东西就把它放出来逛大街,萧蔺倒是觉得比以往都有点过节的感觉。
萧蔺待在现在的住所里,教授必须回去家乡,父母高堂,膝下儿女,萧蔺也觉得合理。
教授不在的时候,萧蔺也知道打电话不好。实验室休息到初三就开始上工,一直到初五,家里迟迟还是没有人出现。
萧蔺刚开始有些担忧,到了后来多半是觉得失望。除了新年快乐的内容,萧蔺也传过封简讯,为了避讳,只问了教授大概什么时候回学校。
但教授没有给过任何答覆。
周末来到,萧蔺在难得的阳光里,把小金放出来洗澡。
纵然小金的碗里头其实有水,但面积不够大,对于会把翅膀张开碰水的鹦鹉而言,便纯粹只能用来饮水。真正要说洗澡,必须把鸟放出笼子,额外放个浅底的水盘才行。这样也可以避免鸟把碗里的饲料给弄湿。
鹦鹉站在浅浅的水里,蓬松了羽毛,而后开始扭头摇屁股的,张翅乱拍,一下子把水弄得到处都是。
以往都是两人在周末帮它放的水盘,而后教授会在一旁看他的报纸,萧蔺自己则帮它清笼子,接着取过教授看厌的那几张,铺在地板上吸那些四处喷溅的水点。
但今天没有报纸,也没有那个看报纸的人。
萧蔺拿了卫生纸弯腰拭起地板,鹦鹉趁机跃到他背上去。
「小金!」他感觉到自己的衣服也湿掉了,然而鹦鹉却不肯下来。在背上窜来窜去,嘘声不断。
忙了一阵子,干脆把衣服脱下来,鹦鹉终于离开背上,而后萧蔺叹气,把鹦鹉再抓过来,用自己的衣服把它擦乾。
换了衣服,在半湿的衣服上看见那些再缝上去的扣子,萧蔺伸手摸了摸,回头看了看刚刚跟进来房间的鹦鹉,站在衣架上的小金头歪歪,已经歪到快要和身体成九十度角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萧蔺伸手:「来!」
小金从高处一下子降落在他手上。它的爪子是他上次在一旁看着教授一只一只剪指甲,而后自己帮忙磨钝的。
鹦鹉停在萧蔺的手上,乖巧的看着他几秒,而后头往旁边转了过去,对人刻意露出颈子的毛。
范颂铭曾经告诉过萧蔺,这是小金在讨摸摸。
萧蔺有些迟疑,但还是伸出手,轻轻的帮它摸摸头,摸摸下巴的毛,他发现小金似乎很享受,最后还闭上眼睛打起了瞌睡。
萧蔺笑出声来,而后带它回笼吃饭。
把窗台上的植物都浇过水了,花时间清了清鱼缸里的苔藓和鱼大便,等国科会冷静下来,再喂些饲料,就差不多要接近晚饭时分。
好好的周末,一整天却几乎都待在家里,不时与放在客厅里的动物糖果面对面。
多出来的那一盒到底该送给谁?这种像礼盒的糖果,自己吃就太浪费了吧?
但是又该寄给谁?乡下的……那些亲戚扫过萧蔺的脑海,他摇摇头,不再去想。
明明是新年,却觉得没有什么地方可玩,萧蔺觉得或许是研究室坐久了,变得不懂得玩了。
旧的研究所同学大多不在原地,新的工作场所也都是女性,太私下的接触,难保流言流语。小地方八卦传得特别厉害。最近也有人怀疑起对面实验室,一位穿扮中性的女孩子是所谓的T(注3),特定人士几句话里总是酸言酸语的话说得很不客气,甚至几次在她本人面前很没礼貌的放话:「现在的世界真是的,女不女男不男,真是没道理。」
但依据萧蔺的观察,辅以优秀的同类探测频率,那不过只是位个性比较帅气的女孩子罢了。萧蔺知道那句话讲的时候不是针对自己,但却也不能说这个话听在耳里没有压力。
萧蔺的心情就像是面前正准备加热的过年剩菜大杂烩,好不容易听见手机响了,兴冲冲一下子关掉炉上的火,看到来电显示时,却是个不认识的号码。
「喂?」
「萧蔺,是我。」那个声音,萧蔺当然不会认错,对方也知道,「你知道我是谁。」
「立人。你故意换手机打给我吗?」
吴立人的笑声,「……不这样,你会接吗?依照你的个性,应该已经直接把我设成『不用接』了吧?」
萧蔺不打算否认,「你找我?」
「吃个饭不行吗?我们……还算是朋友吧。毕竟……我们认识彼此也不浅……」吴立人像是有些疲惫,「……现在有些时候,真的连说个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有些时候,比如感情方面,圈内事只有圈内人能讲,也只有圈内人才能帮上点忙。
萧蔺斟酌了会儿,「你和现在的伴吵架吗?」
「嗯……有点。」叹气的声音,「你还真是了解我,连这都让你猜中了……我要先说,我并不是跟你看见的那一位在一起。」
萧蔺心里暗骂白痴,不过这起码算是对方的某种诚意。事过境迁,他也不打算再抓着当初的痛处一直猛踩。
对方原本就是本地人,还住在这个城市,也很合理,萧蔺脱下围裙,「那……等等我有空。」
吴立人是个行动派,马上发出直球,「那么约哪里?」
萧蔺报了个老地点,之后把炉上的东西收起来,随便换了件衣服,出了门。
萧蔺到的时候,吴立人已经在桌前看菜单。笑一笑,萧蔺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这间店带有那么一点回忆的意味。从前他们还是情侣的时候,喜欢约在这里吃饭,唯一的缺点是离学校太近,常常一顿饭吃下来,被路过的大学部助教助教叫个不停。
在人前很有分寸,在房里没有节制,也算是他们的默契。
不过现在的时节,死大学生都享放假的福去了,没几只小猫会留着。
对面的人大大的打了个呵欠,「啊,还是吃火锅好了!家里煮的超难吃的,用什么鱼头,还硬逼人把汤喝下去,真是受不了,真想自己煮算了。」
「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萧蔺把菜单翻页后目光定在某几样品项上,「你就继续煮得一嘴好菜吧……我也想吃火锅。」
吴立人瞬间知道自己刚刚无心里说了些不该说的,一下子转了口吻:「……你偷学我,我好害羞。」
「少来。」萧蔺笑笑。
侍者在两人看似难兄难弟的笑闹里,把菜单收下去,两个人轻松的聊了起来。
玩弄着手里的水杯,萧蔺开口:「……他还没回来?」
吴立人表情灵活的努努嘴,「对啊。在家里他也不敢接电话,只好天天传简讯,通话费又不能抵简讯的钱,浪费死了,那干嘛办网内互打免费的专线啊?」
你不知道有人连简讯都不敢多传的吗?当然萧蔺没有立即上映内心剧场,「那又是怎么吵起来的?」他不解的问。
「唉,就是我想见他,想到有些恼了……所以就……」吴立人把脚换了个方向翘,还是满脸乌云。
在送菜盘的空档里,萧蔺挑眉,「所以……」侍者离开后,他在调整炉火时继续道:「……所以你就自己跑去见他了?」
吴立人把菜开始扔进锅里,「嗯,你还真有两把刷子。所以他千方百计用了个理由跑出来,却是把我在月台上骂了一顿。」
两个人之间有一时的沉默。
终于沸腾时,萧蔺用筷子戳起锅里浮沉不定的丸子,开始解析:「那算是甜蜜吧?」而后他下了结论:「……这是炫耀。」
吴立人把不吃的芋头和玉米顺手丢到萧蔺的锅子里,而后把对方菜盘里的虾子和南瓜夹走,「屁啦。」
想起包包里的额外礼物,萧蔺把牛轧糖放上桌面滑行过去,「送你的。」
「哇,你人真好,知道我讨厌花生还送我这个。」
「……你是不会再拿去送人喔?」
「这样不会很没诚意吗?」吴立人吊起可爱的动物摇晃,「原本该收下的那位仁兄干嘛不要?」
「……你少管啦。」
萧蔺在有人陪伴的气氛下,虽然觉得菜色比起之前变得有些缩水,味道也一般,但是这样的气氛却让自己怀想起,从前与人一起吃晚餐的那些时候。
趁丢着第二轮火锅料的时候,吴立人自己开了口,「……你说,我是不是太黏人了?」
萧蔺咽下丸子,「这就是你最新的烦恼吗?」
又喝了口汤,萧蔺才慢慢说:「我……应该不认识你说的人吧,不过我觉得就算是黏了点,其实也不错,毕竟我们这种……你知道也没什么……法律的承诺可用,一切都是自由心证,如果没有表现出一点在乎,他也不会安心吧。」
「……是吗?你还是很会安慰人……」吴立人想举起锅里的汤匙搅动,却被刚刚无意间久置而变得热烫的温度吓到,汤匙一下掉在地上。
萧蔺停下进食,「你还好吧?」看到对方点点头,顺便想要叫侍者处理一下,却发现目前只有柜台有人……是因为学生人潮减少,所以人手也自动减班吧?
「我去帮你拿汤匙,你先擦擦桌面吧。」
萧蔺走到柜台,说明来意,服务生显然很忙,请他在旁稍等一下。这时候却是听见熟悉的声音。
正确来说,两个他都不陌生。
在外带区等待的父女,感觉是那么亲腻而融洽。萧蔺移动到不会让人看到的死角,静静等待。
「爸爸,你有喜欢刘阿姨吗?」女孩的声音很清晰。
没有得到回应,女孩又追问了:「那卓阿姨呢?」
男中音一如往常,奥妙的回避技巧,「……盈盈觉得呢?」
「刘阿姨好老……」
「所以你觉得卓阿姨不错?」
女孩子大叫起来:「都不好!爸爸你不要跟其他人在一起!」
听在萧蔺耳里,是一番说不出的滋味,而女孩又说了:「……你跟妈妈和好好不好?」
店员的声音很是时候的在这里打断了对话:「小姐,你的冰淇淋好了。」
声音应该是走远了,店员也洗过手,回头过来店内的柜台,「……先生抱歉久等,需要什么服务呢?」
说明来意,汤匙递到手上的时候,窗口又有人叫唤:「抱歉,我可以跟你拿张面纸吗?小孩子沾到衣服……」
教授这个时候清楚的看见了青年,目光随即扫向全店唯一用餐的那一桌,只是此时萧蔺已经取了汤匙,刚好侧身离去。
萧蔺回到座位,吴立人取过汤匙,喝了几口汤,发现刚刚还算吃得津津有味的人,似乎变得有点沮丧。
「喂!你还没吃饱吧。」
萧蔺笑笑,没有答腔。吴立人什么不厉害,嘴巴很行,一边胡说八道,旅游、美食、八卦和低级笑话全都用上了,另一边慢慢劝菜,总算让萧蔺吃去剩下的大半。
终于在饮料上来的时候,吴立人清了清喉咙,「我的蠢事都说得差不多,你也该提提你的吧?」
「我?」萧蔺饮了口茶,「我哪有什么蠢事可说?」
「呿,你没听过物以类聚?不然怎么我们会同桌吃饭?」吴立人口吻戏谑,神情却是真切,让萧蔺没有再与他相闹。
「……你……还有和他……在一起?」吴立人踌躇了下,选择了一个比较中肯的用词。
在一起,这个词实在是太模棱两可了,萧蔺想。因为曾经很熟悉,对方从前平日的破题法都是使用「你的伴还不拿来鉴定看看」或是「吃下去消化得如何」这种调调,这一分别扭也许是因为吴立人隐约有感觉到自己的忧虑,所以肠子打结,硬是挤出这个说法。
想到这里,萧蔺有点想笑,又有些感伤。
就算有了肉体关系,有了一些为对方着想的举动,甚至共同在一处生活……这算是在一起吗?
还是说,只是现在刚好住在一起?
他与教授之间确实并没有什么承诺。
但是反过来想,承诺……就算有了这种看似坚定无疑日月可表的东西,现在坐在面前的人还不是背弃过他?
心情实在是糟透了。
思绪混乱,萧蔺低下头,「……我……」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又道:「……我也不知道。」
「所以心情不好?」面对这种回答,吴立人反而单刀直入,「……你……真不知道该怎么劝,当初我说话也有不对的地方,不过那也是一时情急,我的意思你知道的……可是事到如今,也不知道怎么叫你放弃他。但你也不知道这种答案,实在是……」
话锋一转,吴立人说得缓慢:「……抱歉,我从前,真的没有好好的待你。」
萧蔺抬起头,把刚刚擦过嘴的餐巾纸丢过去,「少来,你这一套搬回你小情人的世界,看看有没有用吧。」
吴立人却是正色道:「我希望……这些话,不需要对他用到。」
萧蔺看着对方难得正经八百的样子,「……我就说你今天一直在炫耀。」
萧蔺在夜风里骑车回到家,顶着轻微的头疼,开门的时候,玄关还是一片漆黑。今天说起来颇冷,觉得好像要感冒,萧蔺进浴室冲了会儿热水。
出来的时候,发现客厅已经有人,萧蔺迟疑了一下,经过的时候,却发现教授开着电视,竟然睡着了。
放在客厅里的动物糖果盒被打开了,桌上残馀了一个撕开的包装纸。
萧蔺关了电视,静静坐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伸手推了推教授,「……我洗好了,你可以用浴室了。」
教授醒过来,「啊,我睡着了啊。」
但教授喝了些茶,却没有起身,「我今天看到你了,那个时候,我带盈盈去买冰淇淋。」
萧蔺知道自己被看到,虽然有点惊讶,但是也没有那么意外,「嗯,跟个朋友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