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让他继续潜伏不就好了?”这回发问的是老板。
“第一因为他已经不听话了,第二你们已经发现了网站,并且怀疑到他。”
我愣住,摸摸自己还在疼的脸颊,心想刚刚君子税打的不是我吗?和夏会计有什么关系?
大约看出我的腹诽,牛金金冲我笑道:“君子税平白无故的打你干什么?还不都是为了引出真正的内鬼。他知道一打你,就会有人忍不住,就会有人必定现身。而我,呵,他同样也在提醒我,那次房车事件不是偶然,那个人已经完全在我掌控之外了。”
我听的一头雾水,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君子税不是真的迁怒我,不是真的怀疑我。虽然有被利用的嫌疑,但我已经很高兴,他是在保护我不是吗?
没有人看的出我内心的波动,他们聚精会神注视着牛金金身边那个,本来应该站在我们当中的人,盯着他,看他会说什么。张二最为激动,一头就撞过去,被夏会计轻轻闪开,眼圈都红了:“你都设计了什么?除了我是不是还包括他?他怎么得罪你了,非得要尝试那种生离死别的滋味,你知不知道我走之后他会多难过?他说不定会孤独的自杀掉!你要是跟我有仇就冲我来啊,我不会怕你……”
这个大块头哭的一塌糊涂,而我们统统在他故事之外,听的糊里糊涂。
大约有个他爱极的人,不幸当了这场设计的受害者,现在正在书里某个角落哀哀的哭泣,又或者已经如他所料,孤独死去。我同情的看着那只哭的癫狂的熊,想起刚才被君子税冤枉时心如死灰的感觉。他大概与我雷同。
老板终于不忍心,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头,附耳说了什么,熊马上抹干眼泪,眼珠子红红的盯住老板:“真的?”
老板正要再说什么,那可恶的牛金金又冷笑起来:“你信他们吗?一群为钱卖命的人,他们是不会有同情心的,之所以告诉你能帮助你回去,全都是看在钱的面子上。如果你没有钱,啊不,就算你有钱,富得流油,你觉得他们就一定能把你原封送回那本书里去吗?要知道,那是个超出四维空间的地方,他们全都是人,不是神。我们组织都无能为力的事,借他们三头六臂又能办成什么事?!”
张二顿了顿,突然朝夏会计再次扑去,夏会计就像早有准备,微微一侧身就避开他的熊掌。
“你帮我!只有你能帮我!”
张二想的绝对有道理——既然是夏会计将他设计进来的,既然是夏会计和他交换身份的,既然是夏会计既为72小时工作室的人,同时为牛金金的手下,他一定是唯一可能有三头六臂帮他完成愿望的人。不过,我觉得张二是病急乱投医。如果是我,我宁愿去求老板,我偷眼瞟向老板,发现他一脸肃然,和张二一起盯着夏会计。那眼神冷冰冰的,好像在说:你欠我一个解释。
众矢之的的人却堂而皇之避过张二和老板等人的目光,直直的看向我来,吓的我在君子税背后缩的更像一团。我听见牛金金又在大笑:“夏会计,我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只要你求我,我现在就能让你回到组织,吃香喝辣,穿金戴银,风风光光的过一辈子。否则……你看到了,他们可正同仇敌忾,准备对付一个出卖他们所有机密的叛徒呢。一旦我把你交回去……啧啧,你见没见过被群狼撕碎的活羊?哈哈——”
她还没得意完,夏会计已经大步流星朝我们这边走过来。丢给她一个潇洒无比的转身。
牛金金登时气急败坏:“夏会计你最好给我想想清楚。你跟着他们,不想活了吗?!”
夏会计径直走到君子税面前,透过他的肩膀看着我,那笑容有些凄凉:“我本来就不是个活人。”
扶起落寞倒地的张二,夏会计指指老板:“这个人,能帮你回到那个空间。”张二闻言,立即起死回生,爬到老板面前苦苦哀求。
老板拍拍他的肩膀:“等一下,容我先解决一下家事。”
我还以为他要处置夏会计,心里顿时充满同情,不合时宜的想起好多事。房车上的搭救,平素里的调侃,一起玩命的破车之旅,对他从头到尾莫名的信赖……
“老板!”我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夏会计或许是被逼的。”
所有人的视线在那一瞬统统转向我,连君子税也扭头。
夏会计眼里带着惊喜。
六六六和罗索索好像在看外星人。
老板和君子税一脸高深莫测。
牛金金眼珠子瞪得贼大,都要凸出来。
张二看见别人看,他也看,但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我脸上有花,悻悻又收回目光,继续陷落他自己的寂寞,和对老板一点点的期冀。
我摸摸头,确信头上没有长角,扎下脑袋打算继续找个墙角猫着。君子税却凑上来,悄悄耳语:“你真是这么想的?”
我茫然的点点头,当初我留在这工作室不也是被逼的吗。当着老板的面,我很识趣的没有把这话说出口。
牛金金看出我们居然没有惩罚夏会计的意思,彻底恼羞成怒,掏出一把闪着银光的小枪来,冷笑泛在脸上,比骷髅还恐怖:“看起来游戏结束了,好没意思。那么接下来,我们该玩什么呢?”
我看着那把枪,悄悄从君子税身后站了出来。我不想任何人为我挡枪,尤其是君子税……他的目光却瞟向老板。
老板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堂堂跨国间谍牛·金丽斯,已经落魄到只有一人一枪的程度了吗?你又是何苦呢?”
牛金金的脸色瞬间阴沉。
我立刻去看夏会计,他恰好也在看我,眼神里含着笑意。就是这么一个人,将叱咤风云的牛大间谍变成了孤胆女豪杰吗?
夏会计似乎看出我在想什么,很快说道:“是她自己要耍小聪明把我送回来的。她以为我会被千刀万剐,她以为她可以寻机拯救我,重新为她所用。”
失策啊失策。我这下开始同情那身材火爆头脑聪明的过分的女间谍了,难道你看不出整个72小时工作室只有我一人是正常的吗?
说时迟那时快,身后好像有道黑影,忽然从地上折起来,冲着牛金金已经扣动了扳机的枪口直扑过去。
我还来不及反应,罗索索已经脱口而出:“张二!”
18.诬陷(一)
砰!
阳光从门窗缝里扫射进来,地上的灰尘被枪声震的漫天飞舞。我看着他们,心沉到低谷。牛金金的枪响过了,张二庞大的身躯也倒下了,子弹从他前胸到后背穿个了洞,留了一滩耀眼的鲜红。
所有人傻在当场。
唯有夏会计光速冲出去,趁牛金金不备一脚踢飞她手中的凶器,接住张二,将他慢慢放倒在地上。
君子税和老板挨的最近,两人忙凑上去,一个探鼻息,一个摸脉搏。罗索索哆嗦的都快要站不住,六六六在尖叫,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见牛金金又掏出一把枪。夏会计这次没有再给她逞凶的机会,三下五除二,直接没收了枪,将美女撵出门外,二人在仓库外面打将起来。
所有人紧张的不得了,只有张二面带微笑,十分安详。我看着他,掏出一瓶云南白药——自从上次和夏会计经历飞车之险象环生的一幕后我就长了经验,随时随地浑身满是兜的衣服,把细软和伤药都塞在里面,鼓鼓囊囊的。虽然笨重,但是踏实。要不是为了救人命,我才不会轻易掏出家当。
不过一瓶云南白药换来君子税一个赞许的眼神,我知足了。
张二伸手推开了救命的伤药,扭头看老板,那眼神带着我看不懂的兴奋和执着:“我要回去!”
老板摇摇头:“你的身体……还是先上医院的好。”六六六机灵的赶快拨打120。罗索索比她还快,只不过电话打起来没完:“喂,120?我在北郊飞A路3号仓库的东南角上,这里有个病人,他被枪杀了。当然,不是我杀的。我不过是个见证人……什么枪杀过的不归你们管?归110?我说你是不是傻啊?我要是叫110来警察能放过我吗?!喂……我才不是什么凶手!你少冤枉人,小心我以诽谤罪告你!我是不懂法,但是我可以找个懂法的男朋友,叫他来搞定你!你敢挂我电话?!啊呸你居然敢挂我电话……靠,我接着打……”
流血的人顾不上听罗索索啰嗦,他满心欢喜——的确是满心欢喜,连我这等迟钝的人都能看出他是怎样的喜形于色——望着我家老板,一字一句的说:“你在拖延我。我明白。你不想我一个现代人回到这本奇怪的书里去。我不怪你,因为你不知道那人的好。你要是见过他,你会毫不犹豫帮我的。”
一阵剧烈的咳嗽,震出更多血渍,看得我心惊肉跳,喂,老兄,咱有话留着以后慢慢说不好吗?
老板脸色变了变:“你是故意的?”
张二得意非常,大大方方的承认道:“对,我是故意的,如果不挨这一枪,不是死到临头,你们怎么会送我绝处逢生?”死前遗愿素来有不可推卸的权力,这是众所皆知的道理,张二大概是咬准这一点,有恃无恐的继续揭穿老板底细,“那钱不过是个幌子,我想,你们从来也不是为了什么钱吧?”
老板脸上更加难看,五官形状未变,但气质却扭曲的像魔:“你太自以为是了。你知不知道,别说你你现在重伤,体力所剩无几,就是正常情况下,恐怕也难过仪器终端的超强电磁波那一关,书不是现实世界,磁场是完全不一样的。你说不定会被发配到别的空间,或者干脆魂飞魄散掉。”
张二置若罔闻,依旧笑嘻嘻:“死亡,也好过没有他孤独的活着。老板,拜托。”张二的眼湿湿的,好像个孩子,乞求回到母亲身边,令人不忍拒绝。
“唉——”老板默然,终于在看到地上越滩越大的鲜红后,长长叹息一声,认了命,“好,我送你一程。”
不知为什么,与此毫无关系的我听见这一句,居然悄悄的心头落下一块大石,顿时轻松不少。如果不是仓库门外频频传来拳打脚踢的嘈杂,我想我会更轻松。也不知道牛金金是什么段位,夏会计是不是她对手?
我正神游,君子税他们已经合上了仪器的电闸,轰隆隆的噪音对张二而言犹如天籁。他欢喜的表情像得了重生。
待把他安置上仪器,老板手按在红色的按钮上,迟迟不肯发力:“张二,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要冒险?要知道你现在最应该去的是医院,否则可能会……”
张二终于不耐烦:“现场所有人作证,我不后悔,我张二现在就是死,也要临死看他一眼,你听清楚了吗?!”
他还没吼完,门已经轰的一声塌了,门口站着几个彪形大汉,人手一把AK47,朝我们几个扫射而来。我们急忙闪躲,只有张二躺在仪器上无助的干嚎,要不是君子税适时丢了块大石头砸到红色按钮上,启动开关,我想他大概已经被打成蜂窝煤了。
眼看着白光一闪,张二最终消失在我们面前,和其他客人一样,但是我们却不知道他是否去了他渴望的地方,毕竟那是异空间,与我们相距遥远,好像天上隔着几万光年的恒星,可以被赋予美丽的传奇,可以被仰望几千年,却没人能够接近。
他去了哪颗恒星?
我抱着脑袋藏在角落里,吝啬的只花了一秒钟为客户祈祷,剩下的时间全留给对天兵天将的企盼——如果现在要被打成蜂窝煤,我宁可刚才跟张二踏上未知旅程。就算是去白垩纪看恐龙说不定也比现在生存几率大,至少恐龙不会玩枪。
可惜我的奢望是幻想,君子税那块石头扔的太是地方了,不但砸下了开关,还砸坏了整个操作盘,初步估计要修复后重新投入使用恐怕至少要三个月之后。前提是我们还能活着从这里出去。
夏会计去了哪里?我悄悄扒头往外看了一眼,很快就被一排子弹招呼回来,六六六和罗索索躲在我身后不远处的角落里,吓的大张着嘴巴,叫也不会叫了。君子税在我对面的角落里,身体护着老板,偶尔给我打个手势。我照样打回去,他很快瞪眼,又打了一长串,我挑了几个简单的动作依样画葫芦,他翻翻白眼,再也不看我。我无辜的眨眼——喂,老兄,我是真的看不懂你的哑语啊!
枪声终于停歇。那个我最厌恶的女声又刺破耳膜,小人得志:“你们就真的相信我会一个人前来吗?哼,你们未免也太不知好歹了,我这样给你们机会,你们居然都不买账,死到临头还砸坏仪器,怕落入我手吗?真是无聊,我怎么可能放着几个大活人不审,而去研究一台不会说话的机器?!叶老板,君子税,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最后一次。”
“把令时空倒转的秘密交出来,不然我就一颗炸弹轰了这里,让你们给你们最亲爱的机器陪葬!”牛金金愈发嚣张,可惜没人理她,大家都屏住呼吸,看向君子税,他正手指天花板。这次我明白了,他是要我们趁着爆炸飞走,我拿手比划两只小翅膀——税兄,咱们天堂见。
君子税又翻翻白眼,彻底不再看我。见没人搭理自己,牛金金火大起来,也不知抓过谁的AK47又一阵疯狂扫射,打的我倚靠的铁皮柜顶,彻底洞穿,完全失去了碉堡的作用。我只好不动声色的悄悄往六六六他们那里转移。还没走两步,牛金金又大笑起来,这一次实在是笑的我毛骨悚然:“哟,我倒是忘了,两年前曾为了叶老板精心准备了一份礼物,现在该是打开礼盒放烟花的时候了。”
我停住步子,准备等她说话时飞奔到六六六他们的墙角去。
老板大概看出我的企图,开口应答,转移牛金金的注意力:“牛大小姐给我准备的礼物真是不少,夏会计之后还有谁?”
牛金金打了个响指:“两年前曾经有个客户光临72小时工作室,叶老板曾经帮他回到三天前结束一段恩怨,不知您是否还记得这件事?哦,对,他的名字叫宓一明。”
我本来要冲出去的步子生生刹住,因为对面老板的脸色忽然黑的吓人。好像……一颗即将爆炸的黑色炸弹。
“你怎么会知道?!”他的声音冷的可以冻死南极所有的企鹅。
牛金金似乎浑然不觉,或者根本就是故意的,她依旧语气张狂,反复摸电门:“因为那个人就是我派去的。”
“你?!”眼瞅老板就要被点燃,我识趣抱住头,蹲下身。
那女人还在火上浇油:“束手就擒吧,叶老板。你无路可退,就算我枪下留情,你也要在监狱里度过铁窗生涯,或者痛快点,乖乖把技术交出来。看在咱们老熟人的份上,我会放你一马……”
素来维持外表温和的老板终于爆发,眨眼功夫就从君子税身后一跃而出,指着牛金金方向破口大骂,没一个干净字眼:“靠,你他妈是故意的!!”
咔、咔,两声响,子弹上膛声,君子税比拿枪的还快,一伸手就把老板拖了回来,子弹在老板身后风驰电掣的飞过,在老板棕色的大衣背上险险的横过两道烧灼痕迹。仿佛小行星擦过地球大气层。
险象环生。
比险象还恐怖的是牛金金紧随而至的狂妄笑声:“再告诉你一个消息吧,我的人已经报警了,你说警方来,是会抓你这个助纣为虐的杀人从犯,还是抓我这个只是私带枪械的人?当然,我不会让警察为难的,我会先行告辞,在他们到来之前。”
连六六六都捏紧了拳头。
19.诬陷(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