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之玉之浮生——他生未卜

作者:他生未卜  录入:10-07

如果,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恐怕难免会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吧。难道,自己还真的要做出那自己本未曾做却已

为之承担了罪责的事吗?

做了会怎么样?和明钺一样?不做又怎么样?自己现在不是已经和明钺落到同一的境地里吗?自己想坚持的,究竟是

些什么东西,又究竟有什么用?

明钺在阻止了他再说关于自己身份的话之后,就走了开去,站在窗前望着天上那一轮将圆的、冷冷的月。

在冷潸脱口叫出他的名字的时候,他的心里也是一凛:十多年了,竟然还有人记得自己的名字。也许,还是沾了另一

个名字的光吧,就象当年一样。

当年自己离家的时候,冷潸还不过是个孩子吧。到如今,他对我的传闻竟也知道得这么清楚,可见江明月也还是一个

人物。

当然,对此他并不觉得骄傲,而只觉可笑:谁会相信银面魔君与江明月会是同一个人,不幸的是,他们却的确是同一

个人。这世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呢?

冷潸忽然走到他的身后,悄悄拉起了他的左手。明钺微笑了起来,却没有回头。他知道冷潸在看什么,倒没有注意过

冷湮手上有没有这种疤,想不到冷潸在最伤心的时候是会咬人的,大概他真的象他自己所说,是个“坏脾气”的孩子

。这种事,浮洲当然是不曾做过的,可要是他做过,该有多好,至少,自己身上可以有他的印记。

浮洲就象是吹过水面的风,什么都没有留下。也许,他本就不属于这世间,自己所保存的一切,其实都没有他明确的

印记。

冷潸大约并不知道,连那枝玉箫,都给他在昏倒的时候摔坏了。怎么会那么巧呢?那么好的玉质,会在那么矮的地方

掉落下去,就给震裂了。

不过,这也是好事,明钺自己也不愿这枝箫再吹出任何别的曲子了,就象他不能容忍自己的画笔在画出浮洲的绝韵后

再去画任何别的东西。

人在最快乐、最满足的时候立即死去,未尝不是一种大幸。

似乎是过了很久,身后才传来冷潸的声音:“三爷,您以前……去过天山?”

明钺点了点头,他的确去过天山,那里的雪山、草地和牧歌都很令他怀念,而且,素绡的故乡就在那里。

冷潸的语调却依旧带着一丝疑虑:“是不是到了那里,就真的,再也不会有人认识我们了?”

明钺猛地旋过身来,比道:“我们?”

冷潸那双仿佛永远含着泪的眼睛里透出一丝坚定的表情,道:“我们。因为我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好无聊。不过,

我还是要先把戒指还给冷家。”

明钺比道:“你真的能忘了以前的一切?”

冷潸摇摇头,道:“忘了也许我做不到,但我会把那一切都看作是前生的事,我会只当自己是从此刻起才降生在这世

上的。无论以前发生过什么,我都不会在乎了,只当、只当我们在奈何桥上,忘了喝那一碗孟婆汤吧。”

余下的一切都很顺利,也很平淡了。冷潸发现世上没有什么比“下决心”更困难的事了,而只要有了决定,别的便都

无所谓了。

他也不能确定自己的抉择是对还是错,但他已不愿再去想这个问题。也许,世上的事正是因为有了这许多的对与错、

是与非、黑与白,才会变得如此复杂的。

他们到了渔村的时候,正是下午,村里的男人们都还没有回来,只有一些女人在自家院中补网或是晒鱼,几个孩子和

两只狗在各家间追逐叫闹。冷潸自从四年前跟着大哥到这里以来,每一次见到的都是这么一幅景象,仿佛这渔村是和

大海一样,永远都不会变样的了。

村里的人基本上都认识冷潸,而冷潸却只认识他们中的几个。他知道这村子里的渔民几乎都姓陈,彼此也都沾亲带故

,一个村子差不多就是一个家族。冷湮以一个外来人的身份,却很快就和他们混得很熟了,冷潸每次只管站在大哥身

后,陪出一副笑脸,“嗯嗯啊啊”几声而已。而且自从送大哥的灵位来了一次之后,他还没有独自来过,就是那一次

,他也是来去匆匆,并未把大哥的死讯告诉这些人。

所以自从他们一进村,就陆续有渔妇探出身来要与他们打招呼,但大都并未出声。冷潸知道这是因为白衣白马、头上

又压了一顶遮笠的明钺与他们印象中的那个“冷家兄弟”或“冷家大哥”相差太远的缘故。

连那些一见到大哥就会扯住他要吃的的孩子,都躲得远远的,呆看着明钺。

只有一个胆大些的渔妇悄悄扯住冷潸问他:“二兄弟,这是你家大哥吗?”

冷潸忙道:“不是,他是……我的朋友。”他听大哥和这些人说话时总是“大嫂”、“大娘”的叫得热闹,他自己却

怎么也叫不出口。

他们的房子基本上是在村尾,冷湮曾经花过不少心思来收拾这房子,所以表面看来虽然和别的人家差不多,其坚固整

洁以及屋中的布置却是别家怎么也赶不上的,只是因为久已无人,桌椅上都蒙了一层灰尘。

冷潸请明钺先等一等,自己去收拾一下。不料刚擦完外间的桌椅,一抬头时,明钺已经走到里间去了,正站在冷湮的

灵位前凝视,头上的笠帽倒已经摘下来了。

冷潸知道明钺无论以什么身份、什么理由都只能做到如此了,他也并不想明钺会对大哥有什么祭拜。但他自己,却默

默地合掌祝祷起来:大哥,我就要和这个人走了,他……实在很象你,你会怪我吗?但无论我到了哪里,我终究还是

你的阿侯。要是、要是你想念我的话,在那个世界里,想必也有一个我吧,如果你见到了浮洲……为什么不把我们两

个换一下呢?

他又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吓了一跳,大概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吧,无聊的时候就编造一些荒唐的故事给自己听,一直到

现在,也还是常常走神。

明钺已经避开了灵前,见他回过神来,才微微一笑,一面走出外间来,一面用手势道:“我见过他的。”这一路上,

他的“手语”已经多了不少,冷潸也差不多都明白了。

冷潸倒“哦”了一声,他没听大哥说起和银面魔君打过交道。

明钺又回头去看了看灵位,比道:“他比你们两个都强,可惜了。不过,以后冷潇的成就也会在你之上,你太软弱了

,你信吗?”

冷潸点头道:“这个我知道,我本来也不是什么有出息的人,好在,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他看看天色,盘算了一

下,道:“三爷,今晚咱们只能住在这里了。我去买点酒菜,因为,”他顿了一下,“晚上可能会有人来,以前我和

大哥每次来,都要请他们吃酒,成了习惯了。这次……三爷要是觉得不方便……”他指的是明钺脸上的面纱和说话的

事。

明钺笑笑,比道:“没关系,我不在乎别人知道我是哑巴。至于脸上,他们别怕就行了。不过,你要应酬他们了。”

冷潸也笑笑。这一路上,由于明钺不能说话,的确有很多事要靠他去办,使他在无意中多了一分责任感,也似乎在不

知不觉中长大了许多。

他笑道:“那我就去了,一会儿恐怕就有人来,他们无聊得很,就盼着有个生人来。您先应付着,我很快就回来了。

明钺含笑点了点头,比道:“骑马去吧,小心一点。”

冷潸应了一声,转身出门而去。

十八章

这附近只有一个镇子,距渔村也有二十余里,不过素绡只用了一炷香左右就跑到了。冷潸现在和它已经很熟了,知道

它绝不会跑丢,也不会被人牵走,便放心地把它留在镇外,自己走进镇里去买东西。

明钺在他们经过的第一个大集镇就把一副翡翠项圈卖了二百两银子,一百五十两兑成了金叶子,只留下五十两现银,

买了几件衣服,几尺裁制面纱的白纱,又给素绡配了一副鞍辔,加上路上的花费,冷潸身上还有近二十两的现银。

这小镇上也根本没有什么珍肴异馔,海味倒是不少,都没有人要吃。冷潸一来怕麻烦,二来根本就不会做什么,只买

了些卤味面食,再沽些烈酒也就够了,反正这些人也不会有什么挑剔。

但当他提着买来的东西走出镇口,招呼素绡时,却见素绡正站在一个灰衣人身边,任那人抚拍着。

冷潸不由感到奇怪,素绡的烈性他很清楚,除了明钺,也许还有自己,冷潸没见过第三个人能如此靠近它。

待到看到那人的脸,冷潸更是大吃一惊:原来赫然是男装的鹦哥儿。他不由退了一步,道:“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

鹦哥儿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道:“自从你和三爷离开绫曲,我一直在跟着你们。”她似乎憔悴了很多,只有两只

眼睛仍旧十分灵活,目光中却掺杂着一丝奇怪的东西。

冷潸定了定神,把手中的东西一件件放到鞍袋中去,一面问道:“你想干什么?就一直这样跟着,还是要去见三爷?

鹦哥儿缓缓摇着头,道:“都不是。我本想,杀了你的。可是这样只会使三爷更想念你,也更恨我,所以,我希望你

能,自己离开三爷。”

冷潸气得冷笑了一声,道:“我不答应呢?你为什么非要我走?”

鹦哥儿仍用那种缓慢的语调道:“因为,有你在三爷身边,三爷就不会要我了。”

冷潸简直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只好道:“你在说什么?我又不是女人。三爷对我好只不过因为我长得很像他死去的弟

弟。他要不要你和我没有关系,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说着拉过马缰就走。

鹦哥儿恍惚了一下:“弟弟?我怎么不知道?”见冷潸要走,她连忙追上几步,道:“我不管,我有话要对你说。”

冷潸也不回头,只道:“有话到三爷面前去说,他虽然不能说话了,听还是可以的。”

鹦哥儿一把拉住他,问道:“你真的可以不在乎三爷做过的那些事了?”

冷潸挣了两下,见挣不脱,索性回过身来,道:“是的,我不在乎。我说过以前的我们都已经死了,我不用他为前一

辈子的事负责,你明白了吗?”

鹦哥儿却仍然不肯放手,逼上一步,道:“也包括对你所做的事吗?”

冷潸怔了一下:“对我?你指什么?”

鹦哥儿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道:“三爷没有告诉过你吧?我来告诉你。”她放开了拉住冷潸的手,“其实,白石

镇上的事是三爷自己安排的,因为三爷想留下你。你的武功也是三爷用药废的;还有,三爷命我们把冷潇引到庄子里

来,让他看见你和三爷在一起,又让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你才会被逐出冷家的。这一切,都是三爷安排的。”

冷潸“啊”了半声,蓦地睁大了眼睛,这些事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他立刻就明白了这一切都是真的,因为只有这

样,才解释得通一切的巧合和意外。

原来,一步步逼得自己走投无路的真的是他。

可是,他自己呢?他毁了的不仅是我,还有他自己,他所失去的,也并不比我少啊。

难道,自己这一副相貌真的值得用两个人的前途来换吗?或者,这就叫做“天意”?为什么偏偏是自己生了这么一张

脸,为什么偏偏让自己遇到了他,为什么他的性情有时偏偏那么像大哥,为什么大哥和浮洲偏偏都已经去了?

面对着鹦哥儿热切得有几分贪婪的目光,冷潸忽然笑了,道:“你既然知道这么多,那你也一定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

做吧。”

这一次发愣的是鹦哥儿了,她吃吃地道:“是……是为了……”

冷潸不等她说完,又道:“现在你回答我一句真话,要是他这样对你,你会恨他吗?”

鹦哥儿退了一步,冷潸的目光在这一刻竟十分像明钺。那是一种洞察了一切的目光,在这目光下,一切假话都是徒劳

的,她犹豫了一下,终于道:“不会的,因为我爱三爷,如果三爷肯这样对我,我只有……高兴。”

冷潸正色道:“我也一样不恨他。我对他的感情,连我自己也说不清,但我可以告诉你,这些事,如果是他自己告诉

我的,我一定会原谅他。他现在不肯对我说,大概是不相信我真的会这样做,但总有一天,他会告诉我的。”

鹦哥儿似乎被他绕得有点糊涂,又象是根本不相信他会说出这番话来,停了半晌才道:“你是说……你还是不肯离开

三爷,你不怕……”

冷潸微微一笑:“怕?我怕什么?你至多不过杀了我,或者把我捉起来,让他永远也见不到我。可这对你有用吗?鹦

哥儿,你不要胡闹了,就算三爷不和我在一起了,他就一定会回到你身边吗?你说你爱三爷,可三爷爱不爱你呢?”

他虽然不大好意思,也不得不说明到底。

鹦哥儿自己何尝没有想过此事。明钺早就拒绝过她的爱意,但因为明钺一直也没有爱过别人,她也一直未曾绝望。直

到冷潸出现,她才真正感到了危险,所以一直对冷潸冷嘲热讽,不料事情的发展竟还大出她的意料。

鹦哥儿这次所做的最后打算,也远远出乎冷潸的想象。她是抱了鱼死网破的决心而来的,因为对于明钺,她也几乎绝

望了,冷潸的态度,更加坚定了她的决心。

不过,待她打好主意,再招呼冷潸时,却见冷潸已经上了马。鹦哥儿自知素绡一旦跑起来,凭自己的轻功是再也追不

上的,她跟踪了好几天,才找到冷潸落单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忙嘬唇打了个长长的唿哨。

素绡本已起步,听了这一声唿哨,又转身走了回去。

冷潸这次连马也不下了,只道:“你到底想怎么样?要不,咱们就在这里耗着,等三爷来找我。”

鹦哥儿却不答话,一手拉住了马缰,一手垂在体侧,握成了拳头,一张本来很美的脸板得铁青,显得有几分阴森。

冷潸叹了口气,也不再问她,自顾仰起了脸看天色。

僵了很久,鹦哥儿忽然把缰绳一扔,冷笑道:“好吧,冷公子,我让你占尽了上风。算我奈何不了你,现在我就是杀

了你,对我也没有好处。但我不会让你好过的,既然你不肯自己离开他,那么好,我要你去……杀了他!”

冷潸忽然拉起马缰,“啪”的一声抽在她的脸上,怒道:“你疯了是不是?不要脸的女人!”

鹦哥儿也不躲避,只放声大笑起来,笑声既尖又利,令人毛骨悚然。只听她笑道:“你会后悔的,我说过你会后悔的

……你不是要找一个身上有像火焰一样的伤疤的人吗?”

冷潸被她笑得寒毛直竖,本想拨马就走,忽然听她说出“伤疤”的话来,心底猛地一翻,颤声道:“什……什么?”

一面不由跳下马来,站到了她面前。

鹦哥儿迹近疯狂,仍痴笑着,道:“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宁可你死,也不会让你走的。”

推书 20234-11-27 :秘密——我叫架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