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开祠堂处死当时的族长冷埔的亲妹妹冷埙的场面。听大哥讲,冷埙那时候已经有四十多岁,却还是很好看,她所犯
的罪就是与当年的独行大盗孟鉴相恋并私奔,过了二十几年才被冷家抓回来,却还是免不了受罚。
自己所做的事情就算不比这重,也绝不会轻过它的。孟鉴不过是个独脚盗,为人据说还在正邪之间,银面魔君却是…
…
冷潸忽然有一种心灰意冷的感觉,失去武功后,他本就不知自己还能干什么,如今,更是什么都干不了,也不必干了
。
冷潇见他失魂落魄一般,心中反而有些不忍,在他自己的心里,家族几乎就是一切,要是自己被逐出家门,他想,也
许根本就不会再活下去了。
他试探地叫了一声:“二哥。”想安慰冷潸一下。
但他脸上怜悯的表情反倒刺伤了冷潸,他收起自己的心事,道:“这件事你做得对。我,我自会回去领罪。但我还有
些事要去了结,还要去取回戒指,你先回去禀告父亲也好,等我回来一起走也好,我总会给你……们一个交待的。”
冷潇怔了怔,不知自己又怎么惹到他了,但仍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其实这件事也可以变成好事。”
冷潸问道:“怎么说?”
冷潇道:“要是他真的很相信你,你可以装作根本没碰到过我,回到明月山庄,找个机会杀了他,就是为江湖除了一
害。到那时候,不但没有人会怪你,还会认为你立了一功呢。”
冷潸猛回头盯住了他,目光中有一丝诧异,更多的却是愤怒,道:“不错,这是个办法,很好的办法。可是,你不觉
得有点卑鄙吗?”
冷潇被骂得一愣,道:“跟这种人还讲什么道义吗?他们可是从来不讲。”
冷潸厉声道:“他们不讲,你也不讲?那你和他们还有什么区别?你可以不讲,我却不能不讲,他毕竟救过我的命,
就算要拼命,我也要光明正大地去拼!”
冷潇却不吃这一套,也满脸通红地叫了起来:“光明正大?凭你那点儿本事去跟银面魔君拼?别做梦了,我是为了你
好,给你出个主意,听不听在你,何必做出这种样子来,狗咬吕洞宾!”
冷潸的脸却是越气越白,道:“算我不识好人心,不过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还没有这个资格。有什么罪,我自己来顶
,不劳你操心,明白吗?”
冷潇愤愤地一跺脚,转身就走,连个招呼也不打。
冷潸则垂眼看了看手中的令牌,思忖半晌,终于揣回怀里,回头向自己的来路走去。
明钺到达青云帮总堂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守卫的帮众见是他,也不必通报,直接告诉他:“帮主在后楼”,任他
自己进去。
“帮主在后楼”的意思也就是说帮主正和女人在一起。这个时候,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没人愿去打扰他,但也有几个
人即使在这种时候,也可以不经通报直接去找他,明钺就是其中一个。
不过,明钺还是敲了敲门,他以前遇见过很令他尴尬的场面,不想再遇见一次。
屋里传出一个很不耐烦的声音:“敲什么?既然敢敲,就进来好了。”
明钺无奈,打开门走了进去。幸好里面还算整齐,青云帮的帮主庞青云正搂着一个穿淡青纱衣的女子在喝酒。
江湖中对于庞青云有很多传说,有些人说他生得极其凶恶,也有人说他十分威严,但那些真正见过庞青云的人,却很
难说出他究竟是什么样子。因为他看起来,实在是太平常了,甚至于,一点特点也没有。
他既不高也不矮,既不胖也不瘦,既不美也不丑,可能在一百个他那个年龄的江湖汉子中,有七十个都是他那个样子
的。
不认识他的人,可能会认为他是个保镖的,或者是个老捕头,或者强盗,或者其他很多种人,但绝不会认为他是青云
帮的帮主。
看见进来的人是明钺,他显然也十分吃惊,忙推席而起,笑道:“老三,你怎么鬼鬼祟祟地就来了,也不打个招呼。
”
那女子也十分好奇地抬起头来,打量着明钺。她并不是很美,而且也不很年轻了,但全身上下似乎都有着一种媚人的
态度,尤其是坐在庞青云的身边,就更引人注目了。
明钺迎着庞青云躬身一礼:“属下参见帮主。”
庞青云一把揽住他的肩:“别来这一套了,你,你受伤了?”
明钺道:“不重。”他瞟了一眼仍坐在几后的女子,道:“规矩总是要有的,什么人也不能例外。”
庞青云大笑起来,道:“是是是,你一回来就教训我。”一边向那女子使了个眼色。
那女子只得站起来,向明钺飘然一拜,道:“蝶姬见过三爷。”她的声音动作都带些懒洋洋的韵味,正是这种韵味令
她更加动人。
明钺却仿佛视而不见,向庞青云道:“属下有事想与帮主单独谈谈。”
庞青云道:“好。”向蝶姬挥挥手,“你先下去,告诉他们,任何人不准前来打扰。”
蝶姬答应一声,却不动,反而向明钺道:“三爷,您的大名小女子久仰了,不过,小女子也一直有个疑问,今天有幸
面见三爷,不知当问不当问?”
明钺终于把头转向了她,道:“何事?”
蝶姬笑道:“三爷每次露面,总是要戴一副银面具,江湖上有人说是因为您生得太可怕了,不愿示人,我却猜是您长
得太漂亮了,怕没有威严,不知我猜得对不对?”
庞青云没料到她会问出这件事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但她已经说完了。
明钺却似乎并不在意,道:“可惜你错了。”说着抬手摘下了面纱。他的确生着一双凤眼,但右眼下直到鼻梁上有一
抹鲜红的火焰般的伤疤,破坏了他的整张脸,看起来十分诡异可怖。明钺就这样向她一笑,又道:“你可以下去了吧
?”
蝶姬这才敛衽道:“是。”漫步走了出去。
庞青云见她掩上门,才回头向明钺笑道:“快坐下吧,老三。没办法,这阵子我正爱她这个样儿,把她宠坏了。”
明钺已戴好了面纱,坐在几后,拿起庞青云用的杯子,把杯中余酒一饮而尽,道:“此女天生媚骨,无怪帮主留恋,
不过,她如此骄纵,只怕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庞青云道:“那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他又替明钺倒上酒,边笑问,“你身边那个什么鸟的小妞儿你还没厌烦吗
?我新得了几个美人,是和蝶姬一起来的,你要不要看看?”
明钺笑笑:“谢了,不必。”又端起杯慢慢啜着。
庞青云奇怪地看着他,问道:“老三,你有心事?”
明钺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庞青云道:“对我也不好说?”
明钺抬头笑了一笑,笑容里却充满了苦涩,道:“是不好说,可又不能不说,大哥你别催我,让我好好想想该怎么说
。”
庞青云很少见他这么犹豫不决,道:“好,我不催你,其实,”他拍了拍明钺的肩头,“咱们两个人之间还有什么不
能说的,当年的兄弟如今只剩下你我了,大家这么多年一起出生入死过来的,比亲兄弟还要亲近,你还为难什么呢?
”
明钺感激地点了一下头,道:“我知道。只不过,这一次我所提的要求,却是要为难大哥你了。”
庞青云笑道:“你很少求我的,放心,只要是帮中的人力物力能做到的,我一定做到;做不到的,我也会想办法做到
。”
明钺垂首道:“多谢大哥。”他缓缓离席而起,绕到几案对面,曲膝跪倒在地,道:“属下要退出青云帮,请帮主成
全。”
庞青云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听了他的话,更是惊得连去扶起他都忘了,只一迭连声地问:“为什么?是有人得罪了
你还是……我做错了什么?”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会使明钺做出这种决定。
明钺道:“这完全是为了我的私事,与帮务无关。”
庞青云还是愕然不知所措,道:“可是,退出……象你这样身份的人要退出……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啊,按帮规……”
明钺俯首道:“望帮主顾念……结拜之情,给予成全,一切责罚,属下甘愿领受。”
庞青云由惊转怒,不由提高了声音:“老三,你……你疯了?我不听你说,你疯了!”
明钺慢慢抬起头来,望着他凄然一笑,道:“大哥,这是您第二次说我‘疯了’。”
庞青云道:“你……”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却一拳砸到了几案上,震得碗盏齐飞,摔了一地。
这的确是他第二次说明钺“疯了”了,第一次是在明钺提出要与他结拜兄弟、辅佐他创建青云帮的时候。那时候的明
钺有侠名赫赫的家世,有精湛高超的武功,有浊世佳公子的资质,有锦上添花的前程;而他自己,却还只是黑道上三
流的角色,人所不齿的淫贼强盗,甚至,是明钺的父亲手中的囚徒。
明钺却愿意放弃前途、放弃名声、甚至放弃姓氏来和他逃走,在黑道上创一番事业,唯一的条件就是要带着一个不会
武功的少年,而且要求庞青云以后怎么待他,也要一样对待这少年。
庞青云记得很清楚,当时自己回答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疯了”。
然而,明钺并不是疯了,他所说的一切他都做到了,而且做得极为出色。青云帮能有今天的规模,他绝对是功不可没
,他之所以排行第三,也是因为除了庞青云的亲兄弟庞青山外,他是最早入帮的。
如今,庞青云已成为黑道第一大帮的帮主,如果没有明钺的“发疯”,这一切也许都不会存在。这一次他的“疯”,
也许……并不比第一次更荒谬吧。
庞青云叹了一声,弯腰扶起仍跪伏在地的明钺,按他坐在自己的身边,问道:“这到底是为了什么?老三,你总得有
个理由吧。私事,有什么私事在帮里解决不了呢?大哥是帮主,还不就等于你是帮主,无论你要什么,就是要我把这
个帮散了,也比这件事容易啊。”
明钺却依然沉默着,半晌才轻轻咳了一声,道:“大哥,您还记得……浮洲吗?”
庞青云一凛:“当然记得。他……死了也快十年了吧。”他不可能不记得的,因为浮洲就是明钺离家时带着的那个不
会武功而又绝美的少年。
明钺又道:“我和浮洲的事……”
庞青云道:“我明白,我都知道。”
明钺端正的唇边泛上了一丝依稀的笑容,道:“我又见到他了。大哥,你相信吗?我居然又见到了一个、一个和浮洲
一模一样的人,一样的面貌,一样的眼睛。”
庞青云也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真的吗?那……”他忽然有些明白了,道:“你就是为了这个才要出帮的?”见明钺
点头,他气得狠拍了一下桌子,“老三,你怎么这么糊涂,你可以把他带进来呀。只要你把他当浮洲,我也一样,就
按当年所说的,我会让全帮上下像对你一样对他,绝不食言!”
明钺摇了摇头:“这做不到,帮主。他死也不会入帮的,因为他姓冷,是名捕冷家的人,叫冷潸,就是冷镡之子。”
庞青云这回真的跳起来了:“什么?姓冷?这真是……邪门!天下这么大,他偏偏会姓冷,这,”他又仔细打量着明
钺,“可他既然姓冷,怎么会和你来往?就算你能退出本帮,冷家也绝不会放过你,你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明钺道:“我暗中废了他的功夫,也已放出风声,如果不出意外,冷家可能已经把他逐出家门。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
,并不知道我的身份,现在他知道了,却也晚了。”
庞青云看了他半晌,道:“你这不是毁了他了吗,他恨你还来不及,会像浮洲一样对你?而且,你既已毁了他,何必
还要自毁前程?”
明钺抿了一下唇,道:“这是我唯一能留下他的办法了,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我不会让他白白吃苦的,
我毁了他什么,就陪着他什么。”
庞青云似乎并不赞同他的话,或者根本就不大明白他在说什么,僵了一会儿,才又道:“你走了,帮里的事怎么办?
”
明钺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道:“帮主,现在已经不是当年了,没有我帮中还有很多人才。至于银面魔君这
个名号,我打算交给鹦哥儿,论手段、论心机,她都不在我之下,而且,知道银面魔君真正身份的人也很少,不至于
引起太大的麻烦,当然,对她的权力要加以限制……”
庞青云打断了他的话:“别说了!你想得倒好,就是没想想这么做究竟能有什么好结果,你打的都是你自己的如意算
盘,要是出了差错呢?就算那个冷……冷什么长得和浮洲一模一样,可他毕竟不是浮洲!”
明钺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他不是浮洲,”他不胜重荷似的用手支住了额角,“他没有浮洲那种温柔,就是有,
也不是对我。甚至,和他在一起,我根本就不快乐,我总是提心吊胆,怕他会走,会发现真相,会……生气,我就象
,象在手里捧了一件珍宝,既舍不得放下,又担心会失手打碎了它。我总是想,他和浮洲如此相像,绝不会是毫无意
义的,只要我再做得好一点,也许,也许他就会成为浮洲,我,我拒绝不了这个……诱惑。”
庞青云早已在屋中踱了几个来回,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明钺用这种语调说话了,据他这么多年来的经验,明钺越是冷
厉的时候,官话说得越是流利标准;而真正动情的时候,却会不自觉地带出一些拖音和口吃,越是激动,字音拖得越
长。这一次,他的话已经有些含混不清了,可见他的决定真的难以改变了。
可是……他暗自跺了一下脚,走到明钺身边,握住了他的手,道:“三弟,你不能这么轻率,要知道,你已经不是当
年的你了,为了这个帮,你费了多少心血,现在,全帮上下都明白,只要我一死,帮主的位置非你莫属。而且,以你
们两个的身份来说,就算是能在一起,只怕也非幸事,你要好好想想啊。”他用力一捏明钺,让他抬起头来,“三弟
,只要你答应不干傻事,我立刻让位给你,你想怎样安置他、哪怕是让他当帮主,我也不管了。”
明钺眉尖猛地一跳,伸手做出阻止的样子,道:“不!大哥……”他也站了起来,双唇微颤地道,“千万不能这么做
!”
他很感激庞青云,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也无法改变他的主意,他仍坚持道:“多谢大……帮主厚爱,属下虽死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