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阙——弃子

戎国在后方观战的右相，看着苏阙巧妙的射箭之法，捋着长须思考着，挥手让人鸣金收兵。而城楼上的苏阙看着小易道：“有小易的鼓声，我的箭术怎敢退步。”

是的，小易的鼓声和苏阙的箭术都是史长云一手教出来的。苏阙因为体质的原因不能习武，然而却练得一手好射法，而且随身佩戴的弓，是史长云根据苏阙的指法特点特殊制作的，更加轻便而弦的弹性和韧性更加强，不需要很用力，只要巧劲运用得当。而苏阙十几年的苦练，在史长云的基础上又自己研制了各种射法，很少让人知道，也是苏阙最后的保命手段。

“是啊，将军曾说，战鼓是支撑一支军队最后的精神支柱，战鼓不歇，就会勇往直前，所以当初让我学得这晋国中特有的战鼓之术。”小易看着手中的鼓锤说道。

两人说着看着远处的敌营，面容都很是沉静。

首战以没有一个士兵伤亡而告捷全是因为苏阙一手特别的射法，可是苏阙却知道，这也只能有这个效果。因为射术再好，只要明眼人仔细观察也无法对付，下一战怕是困难重重了。

渠城，不知道在这场劫难之后会怎么样……

第三十五章：毒火相攻

几个时辰之后，戎国又一次在城外敲响了战鼓，这次的战鼓不像早上那样绵长，反而激烈短促，有一股激战之意。

“这次怕是要苦战了。”小易从怀中慎重地拿出一对鼓锤，细细地抚摸着。

苏阙望着敌军中一个熟悉的身影，眉头紧锁。

“这次领兵的竟然是篱妨，戎国这次是认真的了。”

苏阙对左右吩咐着，然后对小易使了一个眼色，手起锤落间，鼓声在晋国的空中响起，荡漾开来，起先是缓慢的节奏，仿佛是山间的清水缓缓地流淌，流进晋国士兵每个人的心中，让所有害怕畏惧都睡着这熟悉的有力的鼓声缓缓地流走，又像是在引导敌方的战鼓，让对方急促的鼓声慢慢落下，待到对方的鼓声渐没的时候，鼓声又突然急促起来，仿佛是刚才的清水汇入瀑布，让所有的晋国士兵热血不已。

苏阙傲然扶手站立在小易旁边，直到对方的鼓声完全被小易压制住之后，这才挥手让小易停下。

“篱妨，又见面了。”

篱妨高坐在白马上，一身铁甲衬得他魁梧的身躯越发伟岸，手中的重剑在日光中闪闪发亮。因为苏阙是在高城上，苏阙说的话篱妨却未听到，只是皱眉看着两个自己曾经完全不放在眼里的人。苏阙招来刚才发言的那个书生。

“现在有一事，要派你出城门同篱妨交谈，你可怕？”

“太子过滤了，书生身无长物，不过这口舌之事，书生还是能够应付一二的，如若书生害怕也不会穿上戎装了。”

苏阙招手让书生附耳过来，同书生小声的说些什么，然后喊道：“开城门。”

书生脸上浮现些许笑意，还有莫名的慷慨就义之态，对苏阙行了行礼，这才走下城楼往戎军走去。篱妨看着单枪匹马往自己走来的书生，心中满是疑惑。书生在篱妨前方十米处停下，从马上下来，对篱妨行了一个礼，手习惯性的一个打开折扇的动作，才发现手中没有扇子，尴尬地对篱妨笑了笑。

“小生拜见篱将军。”

“苏阙派你来有何事，直接说吧，我不是皇上，不会手软的。”

“离将军，久仰将军大名，现下看到将军，果真是威武雄壮，英气逼人啊，小生很是仰慕将军啊。”

篱妨皱眉看着眼前絮絮叨叨的书生，开始有些不耐烦。

“不过，想必以将军这样的高才，行事一定光明磊落。”书生满脸恭敬地看着篱妨。

篱妨想到这必是苏阙的诡计，却不知道苏阙是在打什么哑谜，只能继续听书生的话。

“不知篱将军可敢同书生我比试一番？”

“同你比试？”

“是的，同书生我比试一番，虽然小生手无缚鸡之力，但是面对如此仰慕的将军，难免难耐，这才同太子殿下说，才得到允许出城。将军可不要让小生失望啊。不过，将军如此雄才，必定不会怕了小生。”

篱妨四周的士兵听着书生的话，心中都在嘲笑这个书生的不自量力。

“好，本将军就同你一比。”

“将军高才，只是小生也只是一介小小书生，将军若直面同小生比试，怕是会让将军被天下人耻笑，欺负我一介书生。”书生看到篱妨上当，心中偷笑，太子说的果真不假，这篱妨虽然行军作战厉害而且孔武有力，却也是太过正直。

“那么你想要怎样比？”

“好，将军爽快，小生佩服。将军请看。”书生指着晋国高墙，上面早已架满弓箭。“将军，这弓箭上面淬有剧毒，若是沾上一点也会让人步入黄泉。小生要同将军比地就是躲避弓箭。弓箭会在小生发出信号的时候同时射出，连射五次，两人都不可用兵器躲避，这就看小生与将军的本事了。怎样，将军有何想法？”

篱妨看着城墙上的弓箭手，心中思量，这才开口：“你若事先服用好解药，这怎样计算？”

“将军，小生虽然不是铁血汉子，却也知道一诺千金之说，将军大可不用多虑。”

“好……，本将就同你比。你们退后，莫要被毒箭伤了自己。”篱妨对手下说道。

书生看着戎国大军退后，篱妨将配剑卸下让左右带走后，这才松了一口气，笑容满面地看篱妨。篱妨看着书生的笑容隐隐感觉不安，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安。书生从腰间拿出一支玉笛，姿态优雅地吹奏起来。

此时城墙上，小易茫然地看着这一幕，对苏阙问道：“主子，这书生怎么吹起笛子来了？”

苏阙面容有些哀伤地看着书生，经闭的薄唇溢出一抹叹息，没有回答小易的话，闭上眼睛，细细聆听着乐曲。因为相隔比较远，只能隐隐约约捕捉到一些，苏阙却觉得这是自己听过最美的一首笛曲。空中的音乐声渐落，苏阙这才睁开眼睛看着书生，看见那人转身面对自己，虽然看不清那人的脸，苏阙却能感觉到那人在微笑，淡雅从容。苏阙顿时觉得手臂沉重，慢慢举起手臂，挥手道：“放箭……”

篱妨看着满天的羽箭，自己已经摆好姿势要进行闪躲，然后眼前的书生竟然一动不动，闭着双眼面朝晋国，微微而笑，这俨然就是一个赴死的模样，篱妨这才高呼上当。这书生分明是不要自己的命了，怎奈现在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篱妨也不顾书生，飞身闪躲。

戎国观战的右相心中一惊大叫不好，马上吩咐一员大将带着解毒散往交战处奔去。

瞬时，书生已身中几只箭，缓缓地倒下，倒下的瞬间，书生睁开经闭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国家，嘴角的笑意更甚。

五次射箭已经结束，篱妨刚松了一口气就看到苏阙的箭从高空飞来，刚才的闪躲已经让篱妨精疲力竭，而且手中没有武器加上苏阙的五只箭很是奇特，篱妨闪躲不及被其中一直箭勾破手臂，毒气蔓延非常迅速，篱妨连忙点穴想要控制剧毒的扩散。幸而那员大将赶到将解毒散给篱妨服下，暂时缓解了毒素蔓延，篱妨从那员大将腰间抽出大刀，挥手砍下自己的左手，这才痛晕过去。大将将篱妨交给左右带到后方给军医救治。

右相看着中伤的篱妨，心中懊悔不已，以前知道苏阙甚是聪慧，没想到会用这种法子瞬间折损一名大将。而那五次射箭安排的甚好，说每个弓箭手五次，前面的都是为了乱了篱妨的心志，损耗体力，最后才是致命的，只是不知道这些箭又有何意。

那员大将狠狠地看着城上的苏阙，举起手中的剑高喊到：“将士们，同我杀过去。”

“是……”

瞬间城下一片马蹄声，震得黄沙漫天飞舞。小易紧张地看着城下越来越近的戎军，然而苏阙却没有发令，疑惑不已。苏阙紧紧地盯着城下的敌军，待到大部分人进入简林的时候，抬手发出一个信号。

“放火箭……”

顿时一片惨叫声响起，火箭同刚才的毒箭相遇就燃气大火。此时苏阙已经不忍再看，闭上眼睛，身形有些摇摇欲坠。用这样地方式打战，只能取巧，却杀戮太重，这是自己一直都不齿的行为，现在……罢了……小易上前稳住苏阙的身体，心中感慨颇深。

第三十六章：再见将军

“主子，还好吗？”小易关切地问道。

“小易，我……”苏阙有些发怔地看着远方，不想去听那铺天盖地的惨叫。

“主子，那毒箭中是不是还放了别的东西？”

“是，放了煤油。毒箭中的毒药加上火烧之后毒气随着火焰灼烧到皮肤上，就会中毒。”苏阙平淡的说，但是小易却能听出那股脆弱。

小易拿起鼓锤，开始是重而久地几声鼓声，缓缓而起随着耳际的惨叫声，越发悲壮哀伤，然后慢慢急促的鼓声，让人淹没在鼓声的激励中，反而忘记了那响彻耳际的惨叫。随着鼓声的落下，城下已经尸横遍野了，而那些剩余的士兵都紧紧握着手中的剑，不敢上前。右相皱眉地看着远方的场景，知道士兵心中已经留下阴影，此时再战只会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就挥手让营地的将士鸣金。苏阙听到戎国的鸣金声，僵硬的身体顿时放松下来，紧握的手也放下。苏阙知道要是此时戎国硬攻，自己已经无可奈何了，无论前面多少讨巧，大军压境，这种局势仍是难以改变。

就在此时，一阵轰鸣的马蹄声响起，东南方向一片黄沙纷飞，苏阙转身往东南方向看去。只见东南方向黑压压一片疾速往渠城奔来，远远的看着，不知是敌是友。

“报，东南方向的兵马旗帜打的是晋国旗帜。”一名东门守卫跑来报道。

难道是援军？苏阙心中一阵疑惑，急忙问道：“可知领兵是何人？”

“启禀太子，领军那人面带着一个面具，臣等无法得知此人身份。”

苏阙心中疑惑更甚，但是此刻是渠城最关键的时刻，苏阙不能有一丝怠慢，苏阙挥手让守卫起身说道：“带领兵的人来见我。”

“是……”

不一会，苏阙就看到那人远远地骑着红马而来，苏阙一瞬间怔住了。

红马上的那个人，时间仿佛没有给那人留下什么影响，那人还是那样风姿绰约，一身铁甲银辉完全就是记忆中的模样，那是怎么也无法忘记。虽然那人带着面具，苏阙还是能一瞬间的辨认出来，因为这个世间没有人会同他一样，一身戎装，一匹红马，一把长剑，浑然天成。那人仿佛感受到苏阙的目光，一拉缰绳让马匹停了下来，抬头透过面具静默地看着苏阙。两个人一个城上一个城下遥遥对望，身边的一切恍若都不存在了一般。中间凝滞的空白，流转着耐人寻味的气息。

东门守城人员走上城门，看着苏阙出神地望着那个待面具的人，心中很是疑惑。

难道太子认识这个奇怪的人？

“启禀太子，人已带到。”守卫还是毕恭毕敬地跪地说道。

而苏阙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只是越发出神地紧紧盯着那人，眼中弥漫起水雾。朱唇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唇形吐着两个苏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两个字：将军……

城下的那个人仿佛听到苏阙呢喃一般，摇了摇头，叹息了一下，将面具取下。面具下的人，赫然就是晋国的战神，本该在四年前死去的将军史长云。四周的将士皆是长吸了一口气，小易更是浑身一震，惊讶地叫出：“将军……”

而苏阙还是没有动作，只是满眼泪光的看着史长云，史长云温柔地望着苏阙，笑道：“怎么，阙儿难道忘记我了吗？”

苏阙含泪地狠狠地摇头，此时的他已经完全不是刚才那个作为渠城支柱的太子，而是一个害怕自己是在做梦的小孩，即使双目含泪，也不舍得闭上眼睛，甚至连动不敢动。

史长云看着苏阙这个样子，心中又是一番苦涩，对着苏阙轻轻一笑：“小阙，对不起，我来迟了。”

不迟……不迟……

苏阙还是那股难以置信的模样，只是更加用力地摇着自己的头。

史长云无奈地笑，深深地责怪自己：看来自己真的让小阙受了很多地苦楚。于是从马上飞身而起，风吹拂着史长云的衣袂墨发，一瞬间已是到达苏阙的面前，温柔地看着苏阙，伸手将苏阙拥进自己的怀中，感受到胸前地布料一瞬间湿了，史长云更加拥紧苏阙，一边低叹道：“我回来了……”

怀中的人听到史长云的话，这才恍如在梦中惊醒一般，紧紧地抓着史长云胸前的衣服，低声喃喃道：“将军，将军……”

史长云对着苏阙小声说道：“小阙，我在……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正事要紧。”

苏阙小声地说：“嗯……”然后将脑袋在史长云的衣服上蹭了蹭这才抬起头来。

史长云看着一旁呆住的小易，温柔地叫道：“小易……”

小易震惊地看着史长云，心中有喜悦有悲伤有感激有怨恨，一切的一切纠结在一起，都在史长云的一句温柔的叫声中化为乌有，小易单膝下跪，有些颤抖地说：“小易参见将军。”

史长云连忙上前扶起小易，微笑地看着眼前的人，语气还是那么的温润：“小易，谢谢你一直陪着小阙。”

小易急忙摇头道：“这是小易分内之事。”

“长云还想同你说一句，对不起，我，时言……”史长云有些悲伤道。

“没有，没有……”小易急忙打断史长云的话，然后抬头，眼里满是泪花，倔强地看着史长云，“一切我们都是心甘情愿的，将军莫要说这样地话。”然后有点颤颤巍巍地转身，一步一步往城下走去。

“将军，主子，小易先告退了……”

苏阙看着小易的背影心中五味掺杂，紧紧地抓住史长云的手臂，史长云安慰地拍着苏阙的肩膀，收拾心神看着城外的兵马，这才开口道：“现在两军的局势如何？”

“我……”苏阙将自己这两天的行为同史长云道明，心中有些惶恐。史长云知道苏阙心中害怕自己的责怪，柔声道：“小阙，这不怪你，两军对战，你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的。”

苏阙这才放下心来，看着远处的大军问道：“将军，你带了多少兵力，从哪里带来的？”

“小阙，有许多事等战争平定了之后我再告诉你，这兵马是曾经我的旧属，上次被你认出，我料想右相与戎国必定有大行动，所以就连夜离开去召集他们，这几天你担受太多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苏阙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满是信任，仿佛只要他在，一切都不可怕，一切都有可能。

“恩……”

两人静默地并肩看着远处……

第三十七章：闻人谨之访

晋国史书记载：元坤二十年，渠城一战，敌众我寡，忽而有两人从天而降，一人面带狰狞面具，一人面目俊美，两人恍如不是人间之人，威势震慑两军。两人率渠城士兵以回天之力大破戎国铁骑，众人举樽欢庆之时，两人携手策马而去，瞬尔没入天际，一个呼：此乃我国战神史将军从天而来哉。众人跪地群呼：将军神迹。

而后的日子里，只要每次谈到这场战争，当时在渠城现在还存活下来的人都会全身忍不住的颤抖，然而全满怀向往地回忆着当时场景，然后摸着身上某处的伤疤，仿佛是在摸着珍贵的古董一样，长长地呼吸着，这才缓缓地说：“那场战争，不是一般地惨烈啊……敌军黑压压的一片，不知道是我军的几倍呢，而且每个人都十分魁梧力大，他们一只手就能打碎一个大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