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云有些结巴道:“我……我本来也把你当兄弟……”
“你不用自责,我不怪你,这很正常的。”孟怀摇摇头,看吧,岳云果然是那个意思,他自己也明白如今不过是龙困浅滩,总要走的。
“可是真有些接受不了自己……”岳云的脸红得更厉害,冒出的热气似乎都会蒸到孟怀脸上。
孟怀叹了一口气,岳云果然是彬彬君子,不愿伤害别人一点,可是既然自己已经下定了决心,就不能姑息自己。
“别为难,我会回去的,以后我们还是朋友。”
岳云咬紧牙关,眼中由迷茫逐渐转为清明,盯着孟怀,深深吸口气:“其实我……”
“碰碰”地敲门声打断了那句话的后半截。岳云像吞了生蚝,打开房门,一身戎装的杨云膺看着岳云穿上制服,稍微恍惚了一下,语气恳切地说:“岳云同志,我再次提醒你,为了避免进学院后你的头发被统一剃成板寸,最好去找个靠谱点的地方先剪短。”
岳云每次谈及这个话题总是有些抵触。
“谢谢提醒,我会想办法。”
杨云膺从空隙看见孟怀,“你小子这么快就出来活蹦乱跳了?来这里家教补习?”
老板你可不可以不要用问句说祈使句的意思?孟怀式默默吐完槽,说,“特警学院要考笔试?”
“形式,总不能招文盲。也不能招没常识的。”
岳云的简体字还没记全,生活常识倒是差不多了,但是……
“我上次提的那个条件……”岳云欲言又止。
孟怀好奇心大动,想知道岳云和杨云膺他们做了什么交涉。现在他也开始会利用现代手段解决问题了,人际关系利益权衡,果然是玲珑心肝……
杨云膺神色复杂地在孟怀身上停留了下,“倒是没多大问题……但是有个事,现在单独跟你说说吧。”
孟怀知道杨云膺一露出那种表情就是赶人,每次公司开完会留下财务部的吕妍大姐查账的时候就是这种眼神,他识趣地站起来说:“那我不打扰了。”
“不,你先等一下,我还要有事要跟你谈。我们出去讲。”
岳云出乎意料地坚持,孟怀就单独留在了屋内。
“岳云同志,你提出让孟怀搬进来,是不是不愿和别人相处?我个人觉得,这对你的发展不利,在这个社会,人要学会迅速适应,不管是人际还是环境,如果拒绝改变,是很不好的。”
杨云膺从性格到说话方式都让岳云想到原来岳家军的那群叔叔伯伯,他们处处为他设想,凡事都以他的安全和最健康发展为出发点,岳云小时候在军中同龄人所向无敌,养成了好强的脾气。十二岁的时候,岳云训练坠马,被父亲责罚了一百军棍,他事后哇哇大哭,倒不是因为伤口痛得厉害,而是他觉得从马上摔下来,实在太丢脸了。他养伤的那两天,叔叔伯伯们像是约好了似的,一个接一个来他床前讲自己从前的糗事,逗得他忘记了疼痛,后来岳云才明白,除了驱散他的烦恼,叔叔伯伯是在告诉他,无论多威风的人,都不可能从来没出过丑。
十五岁的时候,岳云带弟弟上街玩,岳云自作主张地甩掉下人,带岳雷进酒楼点菜,平时家中简朴的饮食哪里比得上酒楼的精致。两人把身上的钱都吃光了还不够,岳云留下岳雷回去取。隔壁桌上的纨绔子弟见岳雷年纪小,文弱清秀,又没什么处世经验,就动了歹心,动手动脚。岳云回来的时候,正看见几个纨绔子弟钳着岳雷的腰,正把他往墙上按。岳云当下就动了肝火,怒吼一声冲上去,那几个纨绔子弟虽然年纪不小,又怎是他的对手,被两三拳摞翻,有个当时歇菜了,剩下的也断胳膊断腿。
这下可坏了事,岳飞治军一向严谨,那几个纨绔子弟又是望族的子弟,家里人披麻戴孝地去岳家军屯地一闹,岳飞知道后,气得吐血,要岳云偿命的话都说出来了。张宪和王贵等十几个大将,大雨天在元帅帐外跪了一天一夜,护膝都跪穿了,才换得松口。虽然元帅不会真正要儿子的命,演戏给那些人看也是必然,但是那些叔叔伯伯若不是真心回护,一人代受几十军棍,活罪的刑罚真能打断岳云的腿。
杨云膺和岳家军毫无关系,但是在知道岳云的身份后,也是处处为他着想,从心里上岳云很是感激他,十分尊敬。
“我不是不愿意和别人相处。”岳云说:“只是他,像我的亲人一样。和他在一起,就有家的感觉。”
杨云膺低道:“你们,只是这样而已?”
岳云:“什么叫‘只是这样而已’?”他腾地想起了孟怀撑着门认真的语气:“其实,你的意思,我都知道。”想起了自己吞进肚里的那半截话。
自己两天前搬进特警学院分好的房间,的确一开始没有室友,但是据说不久会分进来。没有孟怀在的地方,他忽然觉得心里像是哪里空了一块。
向杨云膺提出请求,接着开始找孟怀。人从医务室离开后,他找不到,怅然若失。
那个黑暗幽闭的地方,蜻蜓点水般触到唇上的悸动,他从来没有想到,会像一把野火,那么深地烧进心里。身在军中,岳云知道断袖,总觉得那是准备终身不娶的将士们无可奈何寻找安慰的最后手段,感情上应该很淡漠吧?
真是可笑……
第二十一章
杨云膺摇摇头,意义不明地笑了:“雏儿。”方言的吐字,岳云愣是没听出个所以然。
孟怀在房中等得无聊,开始翻U盘里以前的东西看,出事前一天晚上自己下了好几部电影,依次解压,一个文件包里除了本片,忽然跳出很多名字花体的……孟怀一看就窘了,迅雷VIP的资源还真是丰富,为了推广上传网站,影片附赠福利,从名字和大小还有排列方式看……不就是那些东西么?孟怀挑眉随便开一个,直接拉到中间,果然长得没有苍老师好看,孟怀打了个哈欠,除了动作,他看片主要冲着美人的颜,正准备关掉,觉得奇怪,那下面的姑娘怎么没胸,再一看,两人之间多的那根烧火棍是怎么回事……?
居然是钙片的资源,孟怀只觉今天被雷劈死算了。
鬼使神差地,他又看了几分钟,上面那个满身横肉倒是很卖力,跟捣药似的,下面那个细胳膊小腿,鱼似的扳来扳去,孟怀心里打了个乙下等,动作生硬一点都没有美感,要是岳云……动作矫捷利落,身材精实瘦削,还有那英俊刚毅的脸,腰动的时候长发在背后甩动的性感姿势……等等,他到底在想什么!
脚步声从门口传来,孟怀几乎以闪电战的速度把笔记本往下一按,在岳云和杨云膺推门进来的一刻遮住了屏幕上的画面。
杨云膺说:“孟怀,你去把东西收拾住过来吧?”
“啊?”孟怀的脑电波频率一时没调过来。
“搬过来住,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岳云眨眨眼。
“你,你,你什么时候说了,你说……‘不用’!”
岳云很无辜道:“不用交钱也不用找人,因为我已经说好条件了。你以为是什么意思?”
杨云膺无语地看着这两人,决然地掩面而出,这里弥漫着低情商的浓浓病毒,不要把自己传染成白痴了。
孟怀愣得有点找不到北,“你为了帮我……交换条件是什么?”
“也不是什么事……”岳云淡淡道。
孟怀可不愿让自家老板坑了岳云,“告诉我。”
岳云开始扳手指:“剪头发,默兵书,传武功,受训练,出任务,打擂赛……”
孟怀双手成拳悲愤道:“杨云膺我要杀了你!我不住了,快把他追回来……”
“已经定了。”
“这是魔鬼契约啊,孩子你 too simple,too young,too naive!”
要说孟怀心里没有一点得瑟是不可能的,他可以捧着那颗之前还郁闷得皱巴巴的小心肝说:“你看看,你好意思吗?人家危险了来救命,生病了来照顾,连住得差了都能给你调到好的地方,你这点出息对得起人家吗?”但是同时他又捧着那颗透亮的玻璃心说“你说说,人家那么好,为什么要装作疏远的样子?他是爽快人,不会无缘无故起伏不定。“、”
“为什么要这么做?”孟怀问。
岳云一时语塞,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茫然地找不到一个可以说的理由。和杨云膺可以说是觉得像家人,可若对孟怀说了,就再也不可能……
“因为……”岳云想起刚才被打断的半句话,忽然间心慌意乱。一着急,不加思索:
“因为,我说过,我总有一天要报答你。”
孟怀原本悬在空中的心,忽然沉了下去,沉到泥土里,很深很深。
孟怀控制不住语气颤抖道:“都过了这么久……”
“我……”
“难道就是为了报答!这些天算什么!”
孟怀火气大得连自己都吃惊。他也不明白是怎么了,仿佛那些堵在心口的话,如同火山岩浆一般悉数喷涌。
“告诉我,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岳云沉默的样子,孟怀看着无比刺眼。他哈哈笑了两声,后退被桌腿绊了一下,一手撑着要倾倒的身子。目光却一直没挪。
敢情自己就是瞎折腾,剃头挑子一头热,看吧,人家连敷衍你都不屑了。报答,听到没有,你除了施了那么点微末不足道的恩之外,什么人都不是。你多光荣啊,你多了不起啊。你把人家当兄弟,也不掂量下自己算老几!
“算了……我知道了。”
孟怀苦笑着挪向门口,想离开这令他几乎窒息的地方。忽然间背后覆上一片温热,一股大力鲁莽地撞来,腰被一双铁箍似的手臂圈住,孟怀凭惯性往前倾,一下子就被压到了门上。颈脖旁边拱上一片火热的温度,沉重的喘息声清晰地钻进耳中。岳云从背后紧紧揽住他的腰,头搁在他的肩上,隔着衬衫,颤抖的身躯散发的热度钻进缝隙灼烤着皮肤,那双手环得越来越紧,几乎把孟怀勒进他的身体。与强迫般的粗暴动作不相符的却是慌张的语气,岳云开口好几次才拼凑出完整的句子。灼烫的声音蒸发在耳边,像是某种致命的毒药。
“别,不,不要走。”
“你怎么……”孟怀被那股大力和挤压夹得脑缺氧,还没缓过神来,忽然间又是一阵晕眩。身子被铁臂扳过来,按在门上,突出的脊背骨撞上门发出闷响,双肩被岳云像钉钉子似的死死撑住,他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脸上带着如火的焦灼,漆黑的双眼茫然不安。孟怀心头剧震,岳云这是怎么了?
“我把你当……我现在说不出来。但你,别走……”岳云乞求般的语气让孟怀如坠雾里,朋友有什么不能说?但是自己甫一动弹,就会被紧紧钳在那双钢杵似的两臂中,他连挣扎一下都做不到。岳云黑黝的眼瞳深深地凝视着孟怀,孟怀感觉被他看穿了后脑勺。注视着岳云脸部的细节,微微颤动的睫毛仿佛轻轻振动的针羽,寒星般的招子深处如火透亮,微微张开的唇瓣带着诱人的水色,直到他在对方的瞳孔中看到自己泛着水雾的眼瞳。
那样恍惚,那样痴醉的眼神。孟怀简直以为,他会凑上去吻岳云的唇。
对方深不见底的视线,也裸露出荒芜的沙漠。孟怀的心忽然像被电打了一下,缓缓潜入一条穿过森林的河流,在黑暗中唱歌。
岳云看起来,也想要吻他。
孟怀屈起手肘,抓住岳云撑着他的两只手,机械般的动作,像是想推开他,也像是想把他拉近。岳云的呼吸声无比沉重,孟怀觉得,或许下一秒,对方就会咬断自己的喉咙。
此刻,他却并不想拒绝。一种远离世俗的毁灭快感从他的脚下升起。
感到孟怀微弱的抵抗消失了,岳云钉住他的手臂又深入了几分,脸缓缓地凑近,都能看见孟怀鼻尖上浸出的细汗,岳云缓缓侧一下头,错开鼻尖,脸上忽然被冰冷的东西挡了下,是孟怀的眼镜贴在了他的太阳穴上,冰冷的触感让火热的心思瞬间冷却下来。
岳云深吸一口气,悬崖勒马般地放开了孟怀,向后退了一步,眼神巨震,脸色潮红,四肢颤抖。
孟怀看着他,心里面狂涛骇浪。自己的确不止一次地YY过岳云,也被他的身材搞得鼻血横流,可他一直把那当做男人自然的生理反应,男人容易上火嘛,泄了就没事。感情上他从小到大都是直的,理想的人生伴侣是雌性,能生娃做饭。岳云也是有过老婆孩子的人,怎么会对他起心思。肯定是这些天没人陪着聊天,所以暂时地移情到好朋友身上。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是干柴,大学的哥们还勾肩搭背互相帮忙纾解,孟怀自以为是地想。
“兄弟……你是这段时间寂寞了吧?”孟怀潇洒地摘掉框镜,露出深沉的笑容:“来教你些,以后遇到妹子保证实用。”
岳云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孟怀上前一手勾过他的头,一手揽住他的腰,凑上去封住了柔软的唇瓣。
女人的唇总是温玉般清凉,男人的唇是滚烫如火的。孟怀甫一碰上,就从头烧到了脚底。
技巧倒不是盖的,从探照灯变花式到搅拌机,勾着的头从上滑到下,岳云僵硬的身子也一点点软瘫下去。孟怀到了后面忘记了动作,正爽得飘飘欲仙,胸口徒然一痛,岳云推开半尺,瞪视的眼里还泛着雾气,脸红得要滴血似的,沙哑低声道:“自重。”
陌生的神色是孟怀从没见过的,岳云似乎下定决心把某种东西,封在了心里。
孟怀一凛,不小心失了分寸,岳云毕竟是古代来的,和新世纪那些没脸皮的大学同学不一样。“我真不是有意冒犯,小的知错了,再也不会了,小将军,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杀我灭口啊。”
岳云脸色由红变青再变白,比红绿灯还快,他忽然咬着下唇扭开房门,像是落荒而逃地摔门而出。孟怀心里咂舌,自己可能这次太过火了,岳云都到了如此失态的地步,他也急忙跟了出去,寻思着在路上再说些赔礼道歉的话。反锁上门,走廊中却早已没有了岳云的身影。
番外:十年
雪白的日光灯下,男人扣下扳机,对面的靶心上立刻冒起了青烟,红心被打穿一点。他单膝跪下,毫不迟疑地再次射击。枪响后他并未查看结果,就势伏滚到一边,抬手又射。
三次不同方位,朝同一个靶心射击,弹孔竟然打在一点上。
男人用毛巾擦干了身体,上身裸露的腹肌六块突出,宽肩窄腰,蜜色的皮肤不像年轻时那样有光泽,却依然结实耐用。他的额上有一道黯淡的疤痕划过眼睛延伸到太阳穴上。
门吱呀一声打开,男人哼了一声,把毛巾随意搭在肩膊上,抬手朝那人补了一枪。
进门的人只偏动了分毫,那枚真正的子弹就从他耳畔划过。杨云膺在半裸男人面前站定,眼中波澜无痕,淡淡道:“中队长等你半天,回去了。他没想到你会答应担任教官。”
猎鹰队新一任的选拨即将开始,这次的报名采取推荐方式,只要是特警学院三等级别以上的人员,都可以推荐一个人参加选拨。杨云膺自然是推荐了岳云,全部推荐上来的有两百七十人,要选出前十进入猎鹰队。猎鹰的中队长有意让宋飞来担任考核后的教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