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今天搬进的副本王楼里的室友,大学生李文阳,和那个戴半框眼睛的高个男人。孟怀震惊他们居然在宵禁人员面前出现,还没缓过神来。左右两个人就插在宵禁小哥与孟怀之间。半框眼镜男人朝宵禁小哥勾勾食指,邪魅一笑道:“你,知道我们是谁么?”
宵禁小哥愤怒地呵斥道:“不知道!但是管你后台有多大,一样罚饭票!”
“那就好。”半框眼镜笑嘻嘻地一把抓住孟怀的手往黑暗里跑,李文阳则拔腿跑向相反的方向。
“再见咯,Y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他们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宵禁的小哥疯了,抓狂地在后面大喊:“给我站住!”
自然没人搭理他。
如果说主干道是动脉血管,孟怀此刻钻的旮旯巷就是毛细血管了,他跟着半框眼镜一口气跑出好几条街外,直到完全喘不上气来之后,两人才停下来靠着墙休息。
“你们胆子,乎,好大呀。”孟怀大口地吸着氧气,本来地下基地的氧含量就不如地上的丰富,剧烈运动下来就更加喘得慌,孟怀努力平复着心跳。半框眼睛却比他快地缓过气来了。孟怀不禁问道:“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对了,你叫啥。”
“黎珲,铺海底电缆的,一个星期淹水里三十个小时。”
孟怀虚弱一笑:“够厉害,你们晚上在干嘛?”他差点把名字听成了离婚,不过孟怀不开别人名字的玩笑,经历教训他那样会惹人生气。
黎珲本来已经做好青筋暴起的准备,孟怀完全不吐槽,出乎他意料之外。有些悻悻道:“我们晚上在……嘘,一项旷古烁今的伟大事业。”
孟怀怀疑地看着他:“偷看小姑娘的内裤颜色?”
“咳咳!蘑菇杆,你的思想怎么能那么龌蹉。我们是在调查住户照明故障有多少,以后上门服务。”
(插播广告:半框眼镜垫脚在门上换保险丝,回头邪魅一笑,“马勒戈壁牌保险丝,越换越细,细细更健康。” 半框眼镜站在凳子上安灯泡,笑得露出沾有菜叶的大白牙:“管三儿灯泡,越换越暗,暗暗更健康。”半框眼镜蹲下身接地线,拿了试电笔检测是否通电,笑容灿烂如同秋天的狗尾巴花:“蛋碎饺子馅牌试电笔,越试越断电,断断更健康。”)
孟怀默默垂下眼皮,“成果怎么样?”
“生意兴隆啊,这不,现在就要去一栋老女人群居的组合楼里换电线,跟兄弟我去啦,我一个人hold不住怕精尽人亡啊。”
孟怀嘴角抽搐,转身就走。
“喂喂喂,兄弟,别走啊,我们三七,我九你一。哎呀实在不行我们五五,我七你三……”
孟怀正想再找个理由拒绝,忽然僵住了。
因为地下基地只开发了一半,一半的居民楼没有通电,仿佛黑暗的森林,矗立在远方。
孟怀看见其中一栋黑暗的楼层中,一道手电筒似的光一闪而过。那楼里人影憧憧,挤满了黑色的影子。
“喂,那边一栋是干什么?”孟怀尽量镇静地问,光线闪烁后又陷入了黑暗,半框眼镜没有看见。
“一号大楼,基地的备用办公楼。还未投入使用。”
第二十三章
十层大楼离几乎挨到地下基地的顶端,上面一根巨大的管道插入水泥的天顶,看起来像是一根烟囱。漆黑的夜里,大楼的轮廓更深更锋利,冷冰冰的像是某块铁器。
这里是基地中段,和远处的零号大楼相对,就像有一道看不见的镜面横在中间,一面有光,一面黑暗,格局相对。没有人声私语的憧憧高楼间,弥散着冰冷的气息。
孟怀本来只想早点走,架不住黎珲硬要拖他去给人检查电路,还偏偏选择了所谓的“近道”,就是横穿过那一片无人居住的区域,走到一号大楼旁边的时候,孟怀头皮阵阵发麻,他刻意别过脸不看大楼靠窗的一边,想着自己刚才一定是幻觉。楼里怎么会有人呢?
然而……
“咕咚。”
“咕咚。”
几声不合时宜的翻滚声从漆黑大楼深处传来。
“那次居然找了转服满级的家伙来下战场,我们照样完爆……”黎珲说对战说得唾沫横飞,得意洋洋地吹嘘着“副本王”大楼里高手的英雄事迹,孟怀却突然捂住了他的嘴,他没反应过来,略带责怪的眼光瞪着孟怀,还没挣拖,孟怀就紧张地把他塞进了旁边的巷道,从巷口窥探一号大楼。
“喂喂……我说你干嘛?”黎珲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却发现孟怀神色紧张地看着那边的大楼,脊背弓起,手用力抠在墙上。
“我听到那大楼有声音,安静些。”
黎珲讶异地闭了嘴,寂静的黑暗中,有好几次细小的声音吓住他们,结果发现那不过是踩着了石头,或者是一只小老鼠溜过。
两人蹲伏了很久,直到黎珲不耐道:“想多了吧,说不定就是猫儿啊之类的。走吧。”
孟怀默默点头起身,真希望是自己多虑,可他的心头,总有一丝焦灼感。
大楼将光线完全挡住,走到阴影下的时候,黎珲打开了小巧的手电筒,手摇式发电的。忽然他僵在了原地,手电筒对准了地上,回头对孟怀露出一个恐怖的表情:“这是……怎么回事?”
大楼前的路上,有一个红色的女士手提包。
孟怀上前去捡起包来翻检,找出了钱包和身份证,身份证上的照片是个中年妇女。黎珲看见不由得惊道:“这不是住在那边的许太太吗?我认得,她们叫我去修电路的,怎么把包忘在这里了?正好,给她送过去。”
“恐怕,不是忘在这里。”孟怀苦笑,示意黎珲的手电筒朝大楼照得远些,顺着手提包,没几步又有一只高跟鞋,然后是围巾,那大楼门口的空地中,竟七零八落地散落着好几个包,还有一些佩饰,散落的轨迹延伸进漆黑的大楼,就像是被黑暗怪兽吞进肚里,嘴边留下的残渣。
黎珲的腿都软了:“兄弟,我们还是……去找宵禁小哥吧。”
“我觉得也是。”孟怀努力挤出一个镇定的笑:“我们还是……快离开吧。”
两人无比默契地转身,正准备百米加速冲刺,忽然听见一个尖细的声音。
“救我……”扁扁的声音从大楼深处传来,像是肺部进水坏掉了。
“你没听到吧?”
“是啊,我怎么会听到呢。”
“救我……”尖细的声音变大,从阴影中颤巍巍走出一个干枯的身影。褐黄的脓水从深陷的眼眶中流出,半边脸已经腐烂,嘴巴鼻子搅拌在一起,颤巍巍地伸出两手,皲裂的皮肤层层外翻,像是死鱼的鳞片。身上几处破口了,露出扭曲成肉块的疙瘩,身上不一会儿就“噗”地扁下去一块,流出一大滩脓水。那东西还没完全撑破衣裙,依稀看得出样式。
黎珲带着痛苦的表情哆嗦道:“许太太您慢点来……我这就把定金退给您,我不去了……”
许太太化身的丧尸呼救的声音逐渐被一种类似野兽的喘息取代,脸上的疤痕裂开,显得更加狰狞,它低吼一声扑过来,孟怀和黎珲二人猛地分开两边,丧尸扑了个空,转身又冲黎珲扑过来。孟怀把刚才地上的包捡起来朝丧尸砸去:“嘿!还给你!”重如砖头的女士手提包把丧尸砸了个踉跄,黎珲趁机躲开。
“跑啊!”孟怀吼道。这时候丧尸已经缓过来,面露凶色地朝孟怀这边扑来,孟怀和黎珲慌不择路,只顾埋头往前冲,把丧尸甩在身后,然而他们刚准备停下来歇一下,丧尸低沉的吼声又响起来了,他们只好又落荒而逃。
“呼……这中年女人变成丧尸怎么体力会这么好!”黎珲上气不接下气。
“呼……说不定是开启了逛街模式的丧尸。”孟怀边喘边跑,他们跑了几步觉得不对劲,路越来越窄,顶上的光线完全没了。两人用手电一扫射,吓出一声冷汗,真是地狱无门偏闯进来,他们七拐八拐竟然钻到一号大楼里来了,也不知道是从哪个侧门进的,他们听到满地都是梭梭的声音,手电光线下,无数小东西在地上长线似的流过。
“我擦……老鼠!”黎珲踩到脚下一个软的,手电筒照亮了大楼厅内骇人的景象。
遍地的老鼠,从水泥地上一直到墙上,灰色毛茸茸的身子挨挨挤挤,像是一张巨大的流动灰网,蜂涌着往上爬,楼道上已经爬满了老鼠,它们从几个打开的窗口往里面钻,如同无数条灰色毛虫爬进怪兽漆黑的大口。
前有老鼠军团,后有丧尸,孟怀和黎珲都看见彼此绝望的表情,有一队老鼠直接从黎珲脚背上取道,还差点爬上他的身子,黎珲一边厌恶地跳脚。看着站在鼠群中,却被老鼠们完全忽略的孟怀,气急败坏:“它们怎么不爬你小子?”
孟怀也十分奇怪,但是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担心:“哪里来这么多老鼠?”
“老鼠会打洞嘛,搞不好从什么水泥缝缝里钻进来,谁知道有没有在地上吃过什么脏东西。”
黎珲无心的话却像是某道亮光闪进了孟怀的脑中,老鼠,变成丧尸的中年女人,还有无人的大楼……他脑中隐隐升起一个可怕的推测。
丧尸却在这时找到了他们,一只枯爪子伸过来乱抓,孟怀一脚踢在那爪子上,丧尸缩了回去,马上又嚎叫着突击,它脚下踩烂了好几只老鼠,一只老鼠钻进了它眼睛的血窟窿,肥胖的屁股塞不进去,在外面扭动,看着无比骇人。
丧尸没有任何感觉,来势不减,黎珲吓得跟中风了似的。孟怀一把推开他,看着丧尸,眼前的一切都奇异地清晰起来,丧尸的动作似乎变慢了,孟怀镇静得能推测出它下一步的动作。饶是如此,这时间也不够他避开,他捏紧拳头,拇指横于四指上,照着丧尸的脸,用最突出的骨节,尽全力打出去。碰地一声,丧尸脆得像饼干似的头被打得出豆腐似的血块。孟怀的拳头变红了,那是岳云唯一教他打的一拳,就是怎么捏紧和用哪里发力而已,电光火石间,他全都想起来了。
黎珲像看一个外星人似的:“兄弟……你太牛逼了。”
忽然间,两人都感觉一震,电流似的酥麻从身上打过,一号大楼忽然发出了亮蓝色的光芒,大楼侧墙上走过一道道雪亮的白光,空中“啪啪啪”的声音响起,那些覆在楼上老鼠被电得抽搐乱抖,很快就掉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堆,还在不停地掉落,整个大楼就像在下一场老鼠雨。孟怀和黎珲站在大厅间用衣服包着头,不让老鼠掉在身上,墙上此刻通了强电压,他们一动也不敢动,都是学电的,他们知道这起码是几万伏的高压才会出这种颜色,不一会儿,墙上的老鼠就被电成了小山似的尸体堆。
孟怀他们小心地在老鼠堆中行进,找出去的路。走廊里面到处都是岔道,像个迷宫似的,两人走到一个死胡同,旁边一扇门忽地“吱呀”一声打开,两人骇得跳起来。开门的也吓得跳起来。几声惨叫同时响起。
“哇哇哇谁呀!!”
“呜呜呜鬼啊!”
孟怀捉住门把手,打开了却没看见人,却感到有东西在拉自己的裤子,他低下头,看见了一个六七岁的,眼神湿漉漉的小女孩,脸粉嫩嫩的。
“小妹妹?你怎么在这里?”孟怀和黎珲很惊讶。
小女孩却“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一边擦眼泪一边激动地说:“总算有人来救我们了,大哥哥,我和阿姨们好饿。”
小女孩拉开了房间门,里面空间很大,地上坐着一些恹恹的女人,看见孟怀他们,有人低声惊呼起来,有人脸上露出了激动的神色。孟怀和黎珲连忙随着小女孩进了房间,把门重新关好。“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有个中年妇女站起来,用虚弱的声音说:“不知道……走在路上,头昏呼呼的,模模糊糊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叫自己,等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楼里了,外面都是老鼠,又出不去。”
她的脸上出汗,说完话几乎是虚脱了。旁边有几个妇女陆续站起来,像是想说说话透气,却拖长了声音,发出了“荷荷”的喘息。她们的神色都有些呆滞。
孟怀和黎珲互相使了个眼色,孟怀尽量平静地问:“你们有人……认识许太太吗?”
小女孩笑嘻嘻地说:“妈妈呀,她刚才不舒服,说想出去走走,应该快回来了吧。”
两人再次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退到房门口,孟怀呵呵笑:“我们去给你找找她。”
黎珲拉开房门,两人正准备侧身闪出,却觉得撞到了一堵软软的墙壁。
一只毛茸茸的大爪子搭在了孟怀肩上,孟怀飞快地侧头瞥了一眼,电光火石之间用力把门合上,和黎珲一起死死地攥着门把手。
“呵呵,我们还是在这里等她吧,想和你们聊聊天。”孟怀笑得都快哭了,黎珲则是一辈子都说不出话的样子。
怎么能出去呢?门口拱着一只小象般大的老鼠王,爪子上还全是豆腐块似的粘稠的血。
这栋一号大楼,绝对有问题!
第二十四章
熊熊烈焰包围了大楼,绽放着闪耀的流丽艳色,映得墙面成了淡淡的金色。火势从地面燃烧起来,从半径五米外,像包围圈般逐渐朝大楼缩小。配上墙上闪过的道道蓝白色电光,仿佛是但丁《神曲》内炼狱的再现,把行尸走肉永远束缚在神罚的烈焰雷电中。
孟怀猜到了一号大楼有玄机,却没猜到它能自毁。
或许一号大楼建造的本意是代表终结,与基地办公的零号大楼格局相同,却生死相对。
那都是后来才想清楚的,当时孟怀正在一堆妇女中间,膝盖上坐着个粉嫩的小姑娘。
“给你们讲个好玩的事,有一天我去医院体检,医生对我说‘还好你来得早……’,我当时就吓傻了,以为自己得了什么重病,结果医生说‘……要不然我就下班了。’”
小姑娘咯咯笑,清脆道:“叔叔,换我讲了。有个科学家想知道螃蟹的耳朵是不是长在腿上,他先对螃蟹说‘跑’,然后螃蟹就跑了。后来他锯断了螃蟹的腿,再对螃蟹说‘跑’,螃蟹就不跑了,所以他得出结论,螃蟹的耳朵长在腿上。哈哈。”
叔叔两字让孟怀的脸抽搐了一下,小姑娘又道:“他好笨哦,耳朵明明长在脸上,他为什么要锯腿呢?应该锯脸啊。”
“真,真好玩哈。”孟怀一口血噎在胸口,现在的小孩要不要这么彪悍!
房间里其他妇女都是愁云惨淡的样子,孟怀和小姑娘双簧似的卖力讲冷笑话也无济于事,顶多凑数地‘嘿嘿’冷笑几声。谁能在一个外面围满老鼠的封闭空间里淡定?门口传来的诡异抓挠声让人心中犯堵,孟怀和黎珲还没有把变异巨大老鼠的事告诉她们,怕引起恐慌。至于那些病恹恹疑似被感染的妇女们,孟怀和黎珲很默契地把头部以下的肢体都用衣服包好,提防直接接触。
黎珲在房间旮旯缝里摸索了一圈,“找到照明线了。”他捣鼓几下,伸手去按开关,却没反应。孟怀闻声过来,和他一起参详室内照明线,很快发现有一处的设计和常规不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