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寒卿望向绯夜,异色的眸子中隐约可见凝冰的寒意,若是绯夜敢跟他来虚的,自己的手可能就会在顷刻之间把那截白皙的脖子拧断。
呃?绯夜嗅到寒卿话音中的危险意味,抬眼一瞅,却对上寒卿闪烁着幽光的双眼,不由得生生打了寒颤。
我刚才没说错话吧?不是你要求我嫁给你的么?转个背就后悔啦?大爷我还求之不得!想到这儿,一颗提着的心猛地松了下来,五脏六腑都舒坦。
“没什么,你不想就罢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
自己的脖颈眨眼间便被一只狠厉的爪子扣住,绯夜顿时只觉得气血上涌,几近窒息。寒卿一双嗜血的眸子近在咫尺,冷冷地映入绯夜的紫眸中。绯夜吓得厉害,浑身颤抖,还以为小命就此玩完,白眼一翻,差点昏死过去。
半晌之后,绯夜睁开眼,发现自己完好无损地靠在软榻上,月夜双刀好端端地放在自己膝上,好像刚才那惊险的一幕是自己做梦。不过脖子上还是痛……原来还是真的,他苦笑,想在寒卿注视之下做梦简直太难了。再一看,那正主儿现慵懒地坐在软榻的那一头,刚好跟他一人一半。
这软榻太窄了点……绯夜摸摸脖子,将摊在榻上的腿往自己这边缩了缩,努力与魔王陛下保持守礼的距离。
“把你最开始的话再说一遍。”
此时寒卿的心境已然平静,方才被绯夜那句无所谓的话激得手下险些失了分寸。若是一气之下失手杀掉绯夜,纵是整个魔界也换不回来他的命了。
绯夜疑惑地瞟了寒卿数眼,才端正了坐姿,咳了一声,整理好了思路,放平了声音说道:“就是那个,我考虑好了成亲的事,什么时候办?”
还是不得不说出来……绯夜偷偷观察着寒卿的脸色,小心肝又提到了嗓子眼。
听清楚了那句话,似是突如其来的狂喜仿佛潮水淹没了自己,却在刚刚漫过的那一刻,神志变得极度清醒。
“你说的是真的么?不会后悔?”他倚靠于软榻之上,脸上静如止水,衣袍皱褶一丝不乱,与少年就像日常闲聊一样,字字轻松随意,可字字千钧之重。
是你说不能拒绝的,我哪里还能说半个不字?绯夜磨牙,你现在又问我会不会后悔。大爷我被你揉扁捏圆,都快成个面团了。脸上却不敢显露一点埋怨,恭敬回道:“陛下,自然是真的,不会后悔。”
这就是想要的结果么?
寒卿凝视着绯夜规规矩矩的脸,心上的潮水逐渐下沉,反而带来一丝莫名的失落,手却伸向绯夜强作平静的脸,想试试那张脸下真实的表情。
绯夜身子僵硬,即使嘴上是答应了这家伙的求婚(就算是吧。),内心里也不愿离这家伙近一点。伴君如伴虎,伴寒卿如伴……一时之间还找不到合适的字眼,当那几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即将抚上面颊的时候,他的身体还是抖了一抖。膝上的月夜双刀一滑,他赶紧去抓。咣当两声,月夜双刀掉到地毯上,他的一个手心被锋利的刀刃割破,一下子涌出血来。
好痛……绯夜蹙眉,手忙脚乱地抓起衣摆就往出血处揩。就在这时,受伤的手被寒卿的手握住。
你想干什么?
绯夜疑惑看着寒卿握住自己正在流血的手心,哭丧着脸说:“陛下,再不包扎,我就要因失血过多而死了。”
寒卿也不答话,嘴角弯起魅惑的弧度,低下头去。
“你你你你……”绯夜惊诧得瞪大了双眼,受伤的手像被雷电击中,连带着全身一阵阵发麻。
大魔王居然在舔吻他手心中的伤口!流血的伤口处酥酥麻麻,像被一只湿润的小虫子轻轻爬过,麻过之后还带着点毛刺刺的感觉。这叫他情何以堪啊!情何以堪啊!就连亦泽也没有做过如此肉麻柔情的举动!
低头看过去,寒卿的飞眉浓黑入鬓,长长的睫毛微卷,略勾的鼻梁也有几分英气勃勃,薄唇倒也不似冷酷无情。
绯夜怔忡着想缩回手,寒卿的这份特别的人情他可受不起。若是受了,他拿什么来还?
可寒卿偏偏不叫他的心愿成真,握着的那只手跟铁钳一般。绯夜僵着一只手,眼睁睁地看着手心的伤口愈合如初。
你就算会治愈之术,也用不着这样。
手腕一松,绯夜连忙缩回手,拢进衣袖里,讷讷道:“谢陛下。”眼睛也不去看他,小心肝兀自抖个不停。
寒卿却是笑得如沐春风:“本来是在暮光海采了彩虹正珠作为你我的定情信物,不过你看上去并不喜欢。我后来也觉得那珍珠太过低廉,配不上你。刚才便是我的定情之吻,看来你也收下了。”
什么?
晴天霹雳啊!绯夜彻底被天雷击中,一肚子的腹诽被劈得粉碎。与其受你这个轻飘飘的吻,还不如收下那颗柿子大的彩虹正珠——可以换不少钱啊!心下又是懊悔不已。如此一来,一张小巧的俏脸上真是颜色斑斓,红的,青的,白的,黑的……
寒卿兴致勃勃地看着绯夜变幻不定的脸,心情突然大好,微笑着又握起他的手,在手心里吻了一吻,说道:“我会叫林扶告诉你成亲仪式上必知之事,其他的你就不用担心了。”
我怎么不担心呢?
就怕想逃跑的时候被盯得紧紧的,脱不了身就麻烦了。
绯夜干巴巴地回道:“谢陛下关心。”
寒卿看了他一眼,“有什么需要的跟林扶说就可以了。”
绯夜点头。
魔王迎立王后的消息便由此传开。
喜柬送至上界天帝及鬼界之王,以及各大妖族之主。
溟明从天帝手中拿过喜柬看了半天,蹙眉道:“我怎么觉得绯夜这名字比较耳熟呢。”
见龙光刚好经过,便叫住他:“你过来看看这名字,是不是你认识的那个?”
龙光依礼接过喜柬,也是奇怪:“就是以前溟罗说的那个小子啊,爹爹也见过他的。
他还是我手下的亲兵,在鬼界促使鬼王立下中立之约。后来又为了狐族三公子去了魔界,到现在生死不知。”
说到这儿,他不禁黯然,若绯夜身死,不免令人惋惜。若那喜柬上的就是他本人,更是有点惊世骇俗。
夜色深沉,蛰伏在黑暗中的宫殿宛若一头巨大的怪兽,亦泽一身风尘仆仆迈进王宫的高高门槛,脑海里还响着九宁的话语:“都是我害了他……若不是我,他也不会来魔界,也不会掉进暮光海……”
那失魂落魄的少年哀哀地抓住他的衣襟求道:“你身为鬼界之王,灵力高深,再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的尸首……”
其实就在绯夜落入暮光海之后,亦泽心痛得几欲发狂,正想杀光那群黑袍人,可没料到一股狂风刮过,那群黑袍人便无影无踪。
后来他几乎将暮光海翻了底朝天,惊起鱼虾无数,却不见绯夜的一根头发。那个少年仿佛如海面上雾气,从此蒸发不见。
海崖边只剩一滩凝固的暗红血迹,提示着二人那紫发的少年曾经从那儿摔下过。
九宁见找寻无望,心底尚存的那点小火苗也几近熄灭,当下无力地跪坐在崖边,一遍又一遍摸着那狰狞的血迹,口中喃喃自语:“真的死了么?就这么死了么?”
他想说没见到尸首,就说明绯夜没有死。
但绯夜又在哪里?
波涛澎湃的暮光海像个吞噬一切的无底洞,永远用表面华丽的闪耀金光来掩盖下面的陷阱。
久久的沉默之后,他拉起泪流满面的九宁:“你先回狐族,我会再去找他。一有消息就会告诉你。”
一时间,也无更好的法子。九宁只好哭泣着随亦泽离开魔界。
98.一吻定情(下)
他走入自己的寝宫,里面一切如旧,书桌,笔墨纸砚,书柜,还有屏风,御床。很熟悉的样子。
那个不安分的少年曾把他的寝宫捣得天翻地覆,用他御用的毛笔在上好的宣纸上随意涂抹,还随随便便翻看他的藏书,任意妄为,却是自由自在,全然不把他这个陛下放在眼里。他那时没有发怒,是因为已经起了别样的心思。那少年静如止水,动若脱兔。安静的时候仿佛天地一片澄明。一旦活起来便是肆意得像只逮也逮不住的野兔。少年会卷着被子窘迫得好似一只熟虾,也会放了心防,天南地北地跟他闲扯。
回想相处之时,两人之间竟然是斗嘴居多,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去了解绯夜,绯夜亦然。以至于现在一人孑然独处,竟不知绯夜对自己的心境。
以前是幻舞如此,如今对绯夜亦如此。
他苦笑,自己究竟还是个无情的人……
这时,有宫人呈上一封喜柬。
他疑惑了一下,一般来说,有资格呈上自己案头的喜柬不过两人,一是上界天帝,二是魔界之王。
没有多想,他迅速拆了喜柬。
内容金字红底,清清楚楚,一派喜气。他反反复复将其阅了几遍,与自己收集到的信息整合后再一分析,先是欢喜异常,绯夜没有死,他现在寒卿身边,转念一想却不由得勃然大怒,当即震碎了寝宫里极品玉石制成的书桌!
居然要成亲了……
他强压怒火,负手在寝宫里来来回回踱了几遍,思忖:这寒卿的手恐怕早就伸到自己身边来了,玩的那些小花招几乎要了绯夜的小命!若是想要龙魂之珠的话,也不至于此,但是对于寒卿而言,他根本不在乎使用什么手段,他只要结果。可这一旦成亲,端的绝对不是只盯着龙魂之珠的心思!难道……
按照礼节,自己根本不用亲去寒卿的大婚,只派使节祝贺即可,不过……他咬牙揪碎了那张如蛇噬心的喜柬。
魔界王宫里的众多人等得知魔王仓促大婚的消息也俱是大惊失色。从位居高位的诸位夫人,到位卑语微的奴婢仆役,都对此事窃窃私语,谁也不会想到寒卿身边的那个少年居然就是待嫁之人!有人背地里询问少年家世,均被斥之不守规矩。可是确实除了即将成婚的寒卿,几乎没有人知道绯夜的来历背景。不过这绝对不会影响到寒卿迎娶他想得到的少年。
向来波澜不惊的明夫人听了消息之后,愣得一口烟呛到嘴里,头一次咳到眼泪都快出来了。
“夫人,您不要紧吧?”侍奉的侍女赶紧问道。
“没事。”明夫人漠然摆手,示意侍女给烟管换上新的烟丝。
那小子看来非同一般,竟然能使得陛下破了绝不立后的例来迎娶一个少年。这后宫从此要不得安宁了。
听到侍女禀报消息的时候,熙夫人正试着一件新做的金色罗衫,那罗衫是她花了好些天时间挑的流萤穗华云锦,又选了宫里手艺拔尖匠人所裁,再绣上贵比黄金的玉牙绣。穿在身上,好比曹衣出水。袅娜风姿无人出其二。
“什么?”熙夫人惊得差点扯碎了罗衫,枉她还以为能借助些手段能打压那少年,没想到一切来得这么快。
侍女见熙夫人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连忙添油加醋将细枝末节说了一遍,末了来句:“看样子陛下是铁了心要立那竖子为后了。”
“那日没有杀掉他真是失算……”她咬着银牙愤愤地想。
幽夫人一边听侍女禀报,一边摘下花圃里一朵白色茶花,心头的惊愕一闪即逝,淡淡道:“按照礼仪,也是该给新王后备上贺礼了。”
她本该不平的,本来就是自己王恩隆盛之时,偏偏被这突然冒出的小子夺了风头。可就在确定王真的要迎娶绯夜之后,她的心里却渐渐平静下来,像月沉大海,只余淡淡光华。
王是真心的么?
自己也曾真心地对爱上的那个人说:“留下来吧,哥哥。”
那人只是摇头,留下来一个模糊的回忆。
从此心死,不再期盼。
魔王大婚的消息传得广,连血腥惨烈的竞技场也漏了风进去。
溟罗听得发懵,那少年竟然也叫绯夜!
仔细比较,两者还是不像。不过,分别之时,绯夜还未做引导。引导后的模样还未可知。只是就算他是,怎么摇身一变,成了魔王的新人,还要过门?
百思不得其解,当下只想抓着那少年问个清楚。
魔王陛下的婚礼与其他地方的差不多,基本就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说是简单,绯夜却被搞晕了头。
“我没有父母,也就是没有娘家,那些个纳采什么的可以略过了吧。”
什么八字啦,卜卦啦,听着就叫人没耐心。再说寒卿已经以强硬手段求过婚了,这些也就走个形式而已。
“公子说的有道理,只是这程序还是要走的,不然失了公子尊贵的身份,陛下也会遗憾。”高额深目的林扶态度恭谨。
当然,在绯夜的强烈要求下,除了最后一项的亲迎,其他的全部从简。不过也把绯夜烦得不行,穿着大礼服像个木偶一般——这是绯夜的心得体会。
纳采,绯夜不想把师父扯进来,于是林扶按照寒卿的指示,备了珍贵的礼物给绯夜。于是绯夜一手抓着深海红玛瑙,一手抚摸高山祖母绿,心里的小算盘快速计算该值多少多少银子。
问名,出生日期给了林扶。后来他被寒卿掐着脖子问,是不是骗他的。绯夜大呼冤枉,寒卿见他不似撒谎,才放过他。
纳吉,绯夜又收了一堆珍宝。这会儿,他有点发愁,这么东西该怎么带走呢?王宫里没有当铺呢。
纳征,闪闪发光的珍宝快把绯夜淹没了。当一个柚子大的翡翠砸中了他的脑袋之后,他见了珍宝如见鸡肋。
请期,绯夜拒绝费事的珍宝,要求寒卿送条龙给自己。
“只要你成为这后宫之主,想要什么龙不都是一句话的事?”寒卿用手抚上绯夜脑袋上被翡翠砸出的大包说。
绯夜强忍着闪躲的念头回道:“我想骑一条龙玩玩。”
“玩玩?”寒卿眯起眼端详着绯夜完美无瑕的脸蛋说道,“你不会想骑着龙跑掉吧?”
语气戏谑,里面却隐隐透出威胁的冷意。
“我怎么敢呢?”绯夜的语气无比诚挚,“单单凭一条龙就想从这里跑掉,我不会那么傻的。”
“嗯?”寒卿危险地凑近绯夜的脸,一只手指挑住他的小下巴,“那你想凭什么跑掉?”
绯夜颤声道:“我怎么会跑掉呢?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要极力极力伪装成小白兔!
寒卿这才哼了一声,放过绯夜受制的小下巴,淡淡道:“你自己去御龙场挑一条吧。”
绯夜乖乖应诺,暗自思忖自己要挑一条飞得最快的龙,你到时只有在我后面干瞪眼的份了。
于是他屁颠屁颠地去了御龙场,见了一头头形态各异的龙却不知如何下手,听得御龙场的总管介绍道:“这场内的龙各有特点,就看公子您想挑什么样的。”
“什么龙飞得最快?”
总管冲着某个方向一指,绯夜立时傻眼。
“那是龙么?”绯夜嘴角抽搐。
只见那龙身高不过三尺,与只鸵鸟身个相似,一双小骨翼啪啦啪啦呼扇得倒挺欢。
“这龙叫飞翼应龙,动作敏捷,速度最快,一抖翅膀即是千里之遥。”总管讨好地说,见绯夜面露不快,赶紧问道,“公子可是不喜这飞翼应龙?”
“它能驮人么?”
“勉强能驮人,只是一上人,速度就不那么快了。”
要这龙干啥?留着栓风筝还差不多。绯夜摸着鼻子想。
他又问起蝶翼应龙,总管说这龙速度中上等,就是近日调去王城守卫军,目前御龙场一头蝶翼应龙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