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标本 下——公子裳

作者:公子裳  录入:11-26

等到月光能照进房间的时候,墙壁四周已经溅满了斑驳的血液,两匹银狼都负了伤,气喘吁吁地占据一方准备再战。

夏尔特认得出金色眸子的银狼正是那天帮助自己的那匹,便举起手中的剑对准了另外一匹蓝色眼睛的银狼,蓝色眼睛的银狼见剑锋指着自己,退避了几步。

古剑的剑柄突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很多奇怪符号的痕迹,夏尔特手一痛,剑就掉到了地上。

随着“哐”一声,两匹银狼再次陷入了混战,空气中的血腥味让夏尔特也蠢蠢欲动,他想要压制住自己,可是一股热血突然就冲上了脑部,他呕出一口血之后,奔腾的血液就已经无法控制狂化的迹象。

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过这种即将失去意识的疯狂,夏尔特心中既是惶恐又是恐惧,他还记得,这个地方是人员众多的公爵府邸。如果局面失去控制,后果不堪设想,更何况,他再也不想让自己的手再染上一点鲜血,噩梦中的啼哭,已经在控诉着屡次剥夺别人生存权利的罪孽。

举起掉落在地的剑时,夏尔特只存着一丝清明的意识。他看到其中一匹银狼,也就是蓝色眼睛的银狼,突然变成了路易斯的模样,满身伤痕的路易斯就地一滚,金色眸子的银狼就朝着他猛扑过去,尖利的獠牙就要落下。

夏尔特几乎是本能地举起了手中的剑,朝着金色眸子的银狼狠狠投掷了过去。虽然他体内的兽性已经被唤醒,但作为人的意识,让他仍然能够判别立场。

路易斯虽然与他相识的时间不长,但帮助过他数次,他必须救他。

锐利的剑锋刺伤了金色眸子银狼的腿部,但银狼没有松开咬住路易斯颈部的嘴,甚至加重了力量,路易斯闭着眼睛,十分痛苦挣扎的模样,如同蓝色大海般的眼睛也染上了深红色。

见状,夏尔特立刻朝着银狼的方向扑了过去,他的利爪和利齿已经长了出来,完全变成了吸血鬼的模样,黑色的眼睛也变了颜色。

路易斯就像被咬断了脖子一样瘫软在地板上,就算夏尔特不狂化也顾及不了他,现在狂化成吸血鬼模样的夏尔特完全被银狼的气息吸引了,渴望着一场酣畅淋漓的厮杀,想要将对方完全撕成碎片,将血液全部饮尽,甚至拆吃入腹。以往的时候,他只是嗜血的冲动,而这一刻,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特别是涌动异常剧烈的血液,让他的渴望比以往剧增了数倍。

十指疯长的利爪抓过墙壁便落下重重的指痕,墙壁甚至抵挡不住这样的冲击而纷纷掉落下碎屑。夏尔特与银狼的厮杀十分剧烈,体型上与体力上的差距,让他好几次靠近了对方张开的嘴,獠牙就要猛然落下,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

后背重重撞在地板上的时候,夏尔特咳出了一口黑血。银狼压在他的身上,他几乎不能呼吸,甚至能感受到逐渐靠近的温热的呼吸。他伸出的手突然触到一片冰凉,血红的眼睛向旁边一看,竟然是被弃置在一边的古剑。

手掌迅速拢住剑柄,夏尔特在银狼俯下的时候,翻身而起,将锋利的剑直直捅入了银狼的胸口。猝不及防的银狼被当胸而过,剑锋从背后传出,滚烫的狼血喷了夏尔特一身。

血也喷到了夏尔特的脸上,铁锈味道的血液很快便滚入了他的喉咙,舌尖的感觉十分美妙。这美妙的血液不多,但竟然满足了需要疯狂嗜血的夏尔特,血腥味被他全部舔舐干净的时候,他的意识也逐渐恢复了清明。

意识完全恢复,夏尔特就被旁边的银狼惊呆了,虽然刺伤的银狼就是他,但是狂化情况下只剩下一点意识的他根本没料到下手这么重。

刺穿银狼胸口的剑柄上奇怪的符号已经消失,整个剑身变成了黑红色,古剑竟然在吸食着银狼身上的血,剑柄上原本透明耀眼的六芒星,此时也变成恐怖的深绿色,与之相同的是,银狼额头上的六芒星标志。

夏尔特站在那里双手发冷,这匹银狼曾经救过他的命,他却恩将仇报给了对方一剑,银狼身上严重的伤势,变得浑浊的眼光,都让他的心一点一点下沉。

“公爵阁下,变回人形吧。”夏尔特听到声音回头,见到原本虚弱的路易斯意气风发,拭去了嘴角的血,露出了恶意的笑容,对着倒在地上的银狼说道。

夏尔特一下子被他的话击懵了,他想到路易斯刚才的变身,再与他的这句公爵相联系,夏尔特不敢置信地将目光投向银狼,它已经变成了人的模样,俊美无铸的公爵阁下,侧脸依然美得惊心动魄,甚至连眉间的褶皱都那么动人,但是他的胸口,破开了一个巨大的血洞,长剑将他整个人钉在地板上。

“安德烈?”夏尔特的声音都在颤抖,他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这一切应该是噩梦,可是为什么,脸上竟然有灼热的感觉?

夏尔特刚迈出一步,路易斯就从后面抓住了他,手臂架在他的脖子上,“夏尔特,你崩溃的表情真是美极了,可惜公爵阁下没机会欣赏了。”

路易斯轻易就制住了他所有的反抗,“你知道吗?这把古剑是大不列颠王室的最大克星。”他的声音放得很和缓,残忍到极致:“这把剑会把他身上所有的血全部吸干,灵魂永远被禁锢,永世不得超生。”

望了一眼还在负隅顽抗的人,路易斯淡淡道:“安德烈当年就是用这把剑杀了有四分之一王室血统的老公爵,如今,这样的命运降临到了他自己的身上。夏尔特,我谢谢你帮我除掉了最重要的政敌,我亲爱的弟弟。”

联想到他给的安眠药,想到他知道自己的计划,今晚的公爵府邸之行,夏尔特全身发寒,感觉自己的内脏剧烈翻滚,似乎有一双手揪住了它们,用力撕扯着。

Chapter47

眼前的一切是那么不真实,夏尔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要面对这样的场面,曾经的安德烈、西蒙,现在是路易斯。他实际上是一个戒心很重的人,可又总是会为了一丁点的温暖就轻易沦陷,所以只能承受一次又一次的背叛。

站在他背后的路易斯似乎察觉了他的沉默,手臂的力道一松,这个时候夏尔特就迅速从他的怀抱窜了出去,直接扑倒在倒在地上的人面前。

安德烈的头部向后仰去,下颚的曲线很是分明,脖颈的曲线绷得就快断掉了,毫无防备般的脆弱,喘息声也很粗重,一下一下敲打在夏尔特的心上,如同擂鼓一般,震得耳膜都在作痛。

现在夏尔特已经分不清哪个才是安德烈的真正模样,残忍的、冷漠的、还是温情的?如果真是背叛利用,为什么他觉得那些温暖那么深刻,那么真实?如果真将他弃之如敝屣,为什么还要救他?让他一直误会?这一刻,夏尔特甚至希望安德烈残忍到底。

安德烈金色的眼睛染了大片的红,看起来触目惊心,望进去让人热泪盈眶,几乎忘记了一切。

“夏……尔特……”安德烈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断断续续就像停顿的钢琴声,敲打在心房。夏尔特握住他颤抖的指尖,恨不得立刻将扎在他身上的剑拔出来,可是他知道一旦这样做,安德烈会死得更快。

只叫了这一声,之后安德烈的表情变得十分之痛苦,开始剧烈咳嗽,脸色惨白得可怕。夏尔特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就看到一颗血泪从他的眼角滑落,然后身体就不动了。浓密挺翘的睫毛颤颤悠悠合上,再没了动静。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夏尔特脑袋一片空白,根本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甚至连自己是怎样将手放到安德烈鼻下查探鼻息的也不知道。他只知道,那高挺的鼻翼下,已经没有了半点气息。全身的血液在那一刹那凝固,夏尔特甚至听到了“轰隆”的一声,灵魂几乎被震裂。

“安德烈?”恐惧达到顶点,声音竟然如此平静,可是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安德烈?”他又叫了一声,依然是沉默。

夏尔特想再叫出声,可喉咙就像被掐住了一样,再也发不出声音了。他捂住胸口喘息,心脏就像立刻就要破体而出,跳动得异常疯狂。

夏尔特不知道路易斯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只知道当太阳照进房间的时候,突然涌进来了一大堆穿着制服的警察。他们一见到房间里的状况就惊呆了,流满一地的鲜血,胸口破了一个大洞的公爵皮肤白得就像一张白纸,没有了平日里的光泽,暗淡无光。

从最开始的震惊回过神后,警察就上前来将手铐直接铐在了他的手腕上。夏尔特没有予以回应,直到这些警察企图将他从安德烈的身边拉开,这是他所不能忍受的。

一大帮的警察蜂拥而至,将安德烈和他围了个水泄不通。夏尔特极力控制想要杀人的冲动,疯狂地挣扎,但是没有用,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他还得腾出一只手抱住安德烈,不然警察就将他们拉开了。

脸上挨了好几拳,身上也传来一阵阵的痛楚,但是夏尔特一直死死坚持着不肯松手。他握着安德烈的手还存着一点的余温,如果松开了,安德烈一定会冷的,所以他不能松开手。

指尖的温度骤然失去的时候,夏尔特甚至希望自己可以狂化,将这些人都撕成碎片,可是不管怒火充斥着胸膛,几乎将胸膛压抑到窒息,嗜血的欲望也没有上涌,甚至力量也在一点一点消失。

脸上挨了一记重拳,倒在地上的时候,夏尔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将安德烈抬走。紧闭着双眼的安德烈发丝滑落在侧边,看起来没有一点生气,可是夏尔特知道安德烈一定会很生气,他有洁癖那么严重,怎么能忍受这些人这样抱住他?更何况他身上还有伤,触动到伤口的时候,他一定会痛到皱起眉头。

一颗血珠从他的额头往下滑,划过有着最为精致五官的脸颊,在唇间蜻蜓点水一般滚过,然后顺着下颚曲线砸落在地。夏尔特用尽所有的力气挣扎着想要扑过去,却连那一滴血珠都触碰不到,那一刻血珠落在地板上,化成了艳丽的形状。

“啊……”熟悉的面容已经越来越远,夏尔特顾不得几乎要将自己的手腕勒的手铐,只知道竭力想要抓住最后一点的温暖,雨点般的拳头落在他的身上,可是他已经没有了知觉,最后脸衣角也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冬日的阳光很温暖,斜射入宽敞的楼房里。庄严肃穆的法庭已经坐满了人,就等着正式开庭。因为宣判的案件是关于死去的普利斯公爵,所以他的好友,霍华德勋爵和库珀伯爵都到了场,他们这一对相貌出众的兄弟虽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但没有人忘记今天来到这里的目的。年轻的普利斯公爵,自由党的领袖,被认为是最有可能成为首相继承人的新兴政治人物,竟然和威林顿首相同样惨遭杀害。

据警方调查,这个犯罪嫌疑人也是杀害威林顿的凶手,甚至制造了普利斯城堡名下庄园的杀人案,还与轰动伦敦、使得民众人心惶惶的连环杀人案有所牵扯。这样一个杀人魔,双手沾满鲜血,杀人如麻,死后必定会下十八层地狱。

报纸上绘声绘色的描述让人联想到了杀人如麻、满脸横肉的壮汉形象。警方一直不肯公开犯罪嫌疑人的照片,所以民众对此更加好奇,很多的人来到这里,就是想看看传说中的杀人狂的模样。

法庭安静了下来,身着白色囚服的男人也被押着出现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个男人身上,他身上的囚服很宽大,身体更显削瘦,脸上的伤痕让他看起来很憔悴。尽管如此,依然可以看出是个美男子,甚至是个温文尔雅的混血美男子。

巨大的反差让所有人都很吃惊,除了坐在最前面的霍华德勋爵和库珀伯爵。他们面无表情,在犯人出现后,也没有因此被影响到。

脚镣摩擦地板的声音消失之后,犯人被带走了指定的位置。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就如同一具行尸走肉,眼睛也像是一潭死水。

双鬓斑白的法官十分威严,在他宣读了数页的犯人罪行之后,犯人根本没有反应,就像木偶一样,连基本的表情都没有。

这次的审判实质的意义更像是宣判,罪证充足,犯人在杀人现场被警方当场抓住,根本没有辩驳的空间。就算其他的罪行证据不充足,仅仅杀害公爵这一罪行,就会让他再也走不出监狱。

长长的宣判中,“死刑”两个字最为响亮。这个宣判合情合理,法庭里的人都没有表现出半点的错愕。坐在最前面的贵族代表们更是一脸的理所当然,平民挑战贵族的权威,甚至杀害贵族,这样的人就算上帝也不会饶过他,会让他经历世上最可怕的刑罚和痛苦之后再死去。

听着宣判书最无动于衷的,恐怕就是犯人本身,他在宣判过程中没发出半点声音,更没有一般犯人的恐惧。他安静地接受了法庭对他的所有裁定,甚至听到“死刑”这样字眼时,也没有皱一下眉头。

宣判结束之后,人群便渐渐散去了。

“哥?”见西蒙还坐在位置上没有打算离开,库珀叫了他一声。

“库珀,你后悔过吗?”西蒙的表情淡淡的,语气也很平淡。

库珀将背靠向椅背,头微微扬起,回答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只要是做过的事情,都不应该后悔。”

“我们做的这一切从利益来考虑绝对正确。我发出这样的感慨并非后悔的意思,我只是想要提醒你,库珀,不要让爱情冲昏了你的头脑。”

“我一直都很清醒,也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库珀拿起一旁的大衣外套,缓缓向外走去,“如果可能的话,我很希望能够在和艾玛的结婚典礼上听到你对我们的祝福。”

他的身影已经渐渐远去,西蒙知道库珀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听哥哥的话,什么都以他为重的少年了。他的肩膀变得宽厚,能够承担更多的责任,甚至是一个完整的家庭,而他所扮演的角色,就是逐渐变得不重要的家人。尽管这很正常,西蒙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他没有后悔和路易斯合作,联合扳倒了安德烈,因为家族的利益从来都是最重要的,而私人感情只能放在第二位,尽管他是真正佩服安德烈,也将他视为自己的朋友。

在他心里能够称为朋友的,除了安德烈,还有夏尔特。

看到安德烈与夏尔特今日的结局,他也只能感叹一句世事无常,也许他们的相遇,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理性才是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生存的准则,爱情这种东西,只会成为前进的牵绊。

天气已经渐渐变暖了,如果有时间的话,他会去那位艾伦先生的坟墓上献上一束鲜花。也许在他失忆的那段时间里,他们真的相爱过。

离上个月的见面隔得并不算远,但路易斯看得出来夏尔特整个人都变了。他眼睛里的神采已经不见了,或者说变得支离破碎,已经找不到以前的痕迹。

看到路易斯他也没有反应,只是看着前方,尽管前方什么都没有。嘴角就像凝固了一般,没有路易斯想象中的嘲讽弧度。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一切,一切想知道的真相。”现在的路易斯已经没必要欺骗他,既然达成了既定的目标,那么他起码应该给夏尔特一个交代。尽管他的语气真诚,眼神真挚,但是夏尔特根本没有反应。胜利者的姿态如此高高在上,如同施舍乞丐一样想要实施对方一直在追求的真相。

“安德烈是我的弟弟,同母异父的弟弟。”路易斯点燃了一根烟,夹在手指之间,他也不在乎夏尔特有没有在听,他是在履行自己的承诺,或者说,为自己这样对待他,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毕竟到现在,他还是不愿意放弃夏尔特,安德烈已经死了,他自然能够将他的东西全部抢到手。“因为他一直以那样的身份生活着,我从来不知道他的身份,后来才在一次偶然的谈话中得知了他的真正身份,刚开始我还半信半疑,真正确定是在他变成兽形救你的那一次。”

他继续侃侃而谈:“他的野心我一向了解,但是如果他拥有王室血统,那么意义就不一样了。我知道,母亲爱的一直都是普利斯公爵,但因为政治原因,她不得不与我的父亲结合。在母亲的眼里,尽管父亲身为亲王,但在她面前就像一只狗一样,生下继承人之后,他们就没再同房过,郁郁寡欢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如果母亲和普利斯公爵是真正相爱的话,我也许就不会那么痛恨她,可是普利斯公爵根本就不爱她,他爱的一直是她的妹妹。母亲尽管知道这样的事实,还是想为普利斯公爵生下一个孩子,但是她没想到,妹妹和她同时怀孕了,嫉妒心疯狂滋长的她在妹妹与普利斯公爵到霍华德城堡的时候,与霍华德伯爵合谋,将妹妹囚禁在了黑暗的地下室,并杀死了她的孩子,然后将自己生下的孩子送到了公爵身边。她以为只要假以时日,公爵对妹妹的爱渐渐消散了,到时候他们一家人就能过上幸福的日子。”路易斯轻蔑地笑了起来:“在宫廷里成长起来的女人都很愚蠢,她甚至连什么是爱情都不知道,更可笑的话,伯爵因为伯爵夫人难产而死责难于安德烈,几乎杀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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