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习惯性地想要搂紧身边的人,却发现收拢的手臂一片空荡,猛然惊醒,安德烈这才发现原本躺在身边的人消失不见了。他坐起身,匆忙抓起衣服就下了床。
宽大的窗户旁,纯白纱帘掩映下,晨曦的沐光已经悄然洒了进来。站立的身影略显单薄,安德烈松了一口气,这才慢慢走了过去。
“在看日出?”从背后抱住,安德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可以看到泛亮的天际,晨光抚摸着浮云,即将升起的太阳露出了一小块颜色。被温暖的胸怀包围,寒冷消融了踪迹,夏尔特淡笑:“很美好的早晨。”
漫长的黑夜过去之后,黎明来临,晨曦刺破黑暗显现它的光芒。这是新的一天,新的开始。
“以后的每一天,我们都可以这样一起看日出。”握紧略带凉意的手,下巴磨砂着他的肩膀,安德烈也被日出的美景所吸引,这样充满希望的场景,能够让任何一个人心生向往。交握住的手如同清晨的祷告般圣洁,纯色扬起的窗帘,犹如披上了一层嫁纱。
但显然这样的静谧没有持续多长的时间,因为随之响起的凌乱脚步声。
黑死病是人类历史上可怕的瘟疫之一,病症为患者皮肤上出现大块黑斑还有渗出血液和浓汁的肿瘤。受到感染的人高烧不退且精神错乱,大部分在四十八小时内死亡,少数人能够抵抗存好下来。多次侵袭过欧洲的恐怖疫病似乎在十八世纪就已经消失了。
北约克郡出现的疫病症状与黑死病很相似,引起恐慌在所难免。医疗组研制的新药对病症有了一定的成效,但没想到伦敦方面却突然下了命令封锁北约克郡。名义上是为了控制疫病,防治更大规模的传染,但严禁人员进出实际上已经阻断了北约克郡与外界的交流。
历史上多次爆发的黑死病夺取了无数人的生命,每一个欧洲人都对这几乎能够毁灭一个城市的可怕疾病谈之色变。医疗组送回的报告让伦敦颇为震惊,最后选择了封锁这个地方,即便医疗组已经研制出了颇为有效的药物。疫病已经得到了有效的控制,伦敦方面态度却十分谨慎,为了防止恐慌,民众普遍对此并不了解。
“所有人都不能离开?”看着到手的公文,安德烈冷笑:“无论是患有疫病还是没有发现病症,都不得离开北约克郡,他们的意思就是完全封锁这里?”
“不仅封锁这里,而且打算放弃这里的所有人,包括我们。”库珀也是刚得到消息,“所有的通道都已经封闭,我们暂时离不开霍华德城堡。”
“这是议会的决议?”
“恐怕还有其他的力量推动,可以肯定的是首相大人绝对出了一部分力。北约克郡被封闭也就不能参与这次的议会选举,这里一向是保守势力无法渗透的地方。更重要的是阻止了你参与议长的角逐,可谓一举多得。”
事情的确很棘手,安德烈将文件放下,问道:“联系得上女王陛下吗?”
“没办法。”仰头靠在沙发上,库珀显然很无奈:“我们完全被封锁在了这个地方,与世隔绝。”
陷入沉思,安德烈突然想起自伦敦出发的前一夜得到的信息。“这次是一次契机也是一次考验,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奢华的丝帘后的身影高高在上,如同高岭之花不可触及,“一直困惑你的问题,应该也能找到答案。”
如今看来他还没出发的时候一切就已成定局,那个人早就知道威灵顿会趁此机会阻止他回伦敦,却不加以阻拦,用于测试他。即便有着血缘关系,不能独自处理危机,也会被干脆舍弃,没有一点犹豫。
敲了很久,一直没人开门。夏尔特扭动门把,没想到门根本就没有关。这段时间专注照顾安德烈,对西蒙的关注忽略了许多,虽然他的病情早就已经好了大半,但夏尔特还是不放心。
“西蒙?”以为他还在睡觉,但被窝里的人叫了几声也没有反应。夏尔特走近掀开被子,鼓起的被子里根本就没有人,只是一个用来掩饰的枕头。惊疑不定的夏尔特立刻冲出门找这段时间负责照顾西蒙的人。
“西蒙先生不见了?这怎么可能?我明明见他睡着了我才离开的。”面对着空荡荡的病房,负责照顾的人也很惊讶。
“这段时间有没有人进过房间?”
“没有,我一直都在外面,根本就没见有人进去。”想了一会儿,她脑海才浮现刚才花园里的那一幕,“早上西蒙先生在花园里像是遇到了一个朋友,会不会是去找那个朋友了?”
“朋友?”
“他和西蒙先生有些争执,我听到西蒙先生好像叫他艾伦,见过这位朋友之后,西蒙先生心情好像不是很好,便回房休息了。”知道带走西蒙的人可能是艾伦?威尔逊,夏尔特也知道封郡事件已经跟组织扯上了关系。既然艾伦能够亲自来找西蒙,对他的重视可见一斑,能够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自然最好。
平日安静的城堡今天却格外吵闹,夏尔特站在窗台边,发现外面竟然聚集了一大批人。
“这是怎么回事?”到阳台的时候,夏尔特也见到了安德烈。
望着城堡外嘈杂的人群,安德烈眼神几分担忧,“他们都已经知道封郡的事情,医疗组所研制出来的药物已经所剩不多,他们才会聚集到这里。”
情绪激动的人已经开始要往城堡里面闯,推搡让黑压压的人群更为纷乱,场面就快失去控制,恐怕守卫的人员也抵挡不了多久。
“如果不能让人群平静下来,恐怕城堡里的人都会有危险。”封锁的事情使得人心惶惶,大部分的患者还未拿到治疗的药物,所剩的药物不多,这是他们所忧虑的,也是民众也担心的。
Chapter28
“还在烦恼?”已经是深夜,发现大厅里的灯火依旧亮着,夏尔特走到了安德烈身边。在入夜之前他们已经将一部分的药物发放给聚集的民众,在那之后人群明显安静了不少。但实际上问题还是没有得到解决,如果郡上的其他人纷纷仿效前来,目前的储备药物又十分有限,那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再过几个小时,一部分人员会先秘密撤离。一切已经做好了安排,只要到达封锁线,自然会有人来接应你们。先撤离的这部分人都没有任何病症显现,离开的难度不大。”
听到安德烈的话,夏尔特猛然抬头盯着他:“我在先撤离的名单里?”
“我现在还不能离开。”将双手搭在他的肩上,似乎想传达一些安定的力量,安德烈双目直视着,没有闪避,“只要这边的事情处理妥当,我很快就能和你们会合。”
“不。”夏尔特摇头:“我不会先离开。”
“我知道你的想法,但现在情况紧急,我们只能分两批离开这个地方。我和库珀必须留到最后,这是我们的责任,而你不一样。”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所以也请你理解我的心情。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我想要的是一起并肩作战。”他的眼神坚定,丝毫没有动摇的可能:“不是说好共同面对的吗?”
“我明白了。”说过的誓言言犹在耳,安德烈自然没办法反驳,而夜也渐渐深了。
第一批撤离的人在午夜时分动身,因为怕惊动城堡外聚集的人群,所以第一批离开的人数很有限,他们选择深夜也是考虑到这个时间外面的人警戒心下降。
第二天早晨城堡外聚集的人群与守卫发生了冲突,即便拿到了治疗的药物也迟迟没有散去。情绪激动的民众与守卫的冲突逐渐升级,城堡里的储备药物都已经用完,第二批撤离计划因此耽搁,因为即便到深夜围拢的人群依旧驻守在城堡外。
“他们恐怕已经察觉到有人离开了城堡。”毕竟城堡里人员众多,他们也不可能保证每个人都严格保密,更何况撤离的人员里根本就不包括原来城堡里的人。库珀从窗户往外看,“药品都已经用完了,如果更多的人聚集过来,到时场面一定会失控。”
“现在能做的就是做好最坏的打算,加强戒备,因为他们随时都有可能闯进城堡。”政府封锁城郡,美其名曰控制疾病蔓延,但严禁所有的人离开,实际上已经是放弃了这里的所有人。恐慌在所难免,有心人士将这种心里加以利用,借题发挥,那么造成的后果可想而知。
底层民众总是因为权力争斗而被蒙蔽,成为一方攻击另一方的武器,权益被践踏在脚下。就算大不列颠已经是君主立宪制国家,上层建筑不曾动摇,人民的权利就只能是纸上谈兵。果然到第二天的时候,城堡外聚集了更多的人,明显比前几日更具组织性。中午的时候局势就失去了控制,得不到药物的人们焦躁转化为愤怒,与守卫的冲突也越加激烈。
“城堡的守卫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外面的人很快就会闯进来。”情势紧急,能做的却十分有限,他们也只能等待。即使想出去和民众沟通,已经被煽动得失去理智的人们也不会听进去。夏尔特望着黑压压的人群,心中的忧虑也渐渐加深。
“就算能够顺利离开霍华德,恐怕也很难离开北约克郡。”还未离开的人们都做好了随时应对的准备,这次绝对是次恶战。安德烈望着集合在大厅里的所有人,领袖气质显露无疑:“在离开城堡之后,立刻在高利桥下会合,只要到了封锁线附近,自然会有人来接应我们。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所有的人都不能掉队,听明白了吗?”
所有的人都知道,如果如果不能顺利闯出去,也就没有回到伦敦的机会。听到众人回答的安德烈将事情交代完毕之后走到人群末端的夏尔特身边,“这次很危险,一定要小心。”
夏尔特点头,心里却很明白这次的困境没那么容易度过。
“公爵阁下!”受伤的中年男人突然跑进了大厅,半边脸已经浮肿,嘴边一片淤青,一进门就慌张地大叫:“外面的人和守卫发生了冲突,已经开始朝城堡里投掷火器,火势已经蔓延开来了。”
大厅里人人面面相觑,显然对这意外猝不及防。失去理智控制的民众破坏力惊人,现在更被有心人士恶意煽动,后果难以想象。
“所有人从后花园的通道离开。”这个时候能做的就是避免大规模冲突,这些人全部是安德烈从伦敦带来的医学精英,他必须为他们的安全负起责任。
一行人行动迅速,但火势显然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重。整个大门已经被火焰吞没,根本没有办法打开,窗户也燃烧起了大火。聚集在外的人群疯狂投掷火器,从大门强行突围肯定躲避不开,但是其他通道也被大火堵住,眼看着火势越来越大,却束手无策。浓烟缭绕,很多人开始咳嗽了起来。
“要不要冲出去?”掩住了口鼻的库珀见很多人已经抵挡不住。
“不行,他们就是要把我们逼出去,现在已经没有了药物,他们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夏尔特说完之后,也忍不住咳嗽起来。
“不闯出去的话,我们也会被烧死在这个地方。”被浓烟呛咳到受不了的中年男子猛然朝着大门冲了过去,但一打开门,就被人群投掷进来的火把掷中,衣服开始燃烧起来。他惊恐地四处奔逃,可无法阻止火势蔓延。医疗组的人刚靠近想解救他,外面更多的火把投掷了进来,他们根本没有办法靠近,最后在哀号声中,那人变成了一团熊熊烈火。
眼前的可怕场景使得其他人不敢再贸然闯出去,但翻滚的浓烟让他们已经没办法顺利呼吸,此起彼伏的咳呛声中,绝望的气息分外鲜明。四处都在燃烧,窗帘、家具,甚至是天花板。木料落下的时候火焰也往下坠,人们四下奔逃,很快地,一些人就支撑不住了,接近昏迷。
接受过专业的训练,夏尔特现在的状态还不至于太糟糕。而安德烈身上的伤还未复原,强制戒毒也耗费了大量的心力,虽然强撑着,脸色却十分难看。而在这个时候,熊熊燃烧支撑不住的木柱也突然倒了下来。
灼烧的火焰倾倒了下来,所幸的是他们都及时反应过来向旁边躲开。尽管如此,木柱扬起的火苗还是烧到了他们的衣服,散发出浓烈的焦味,皮肤也被烫得几乎受不住。
“火势越来越大了,怎么办?我们支撑不了多久。”浓烟越来越弄,库珀呼吸也越来越不顺畅,四处扬起的火焰让视野也变得不清。
“小心!”这时另一边的木柱也经不过大火的焚烧倒了下来,安德烈大声疾呼提醒,人们四下逃开。如果没有这提醒,恐怕连夏尔特在内的一大部分人都被压在了下面。
木柱砸在地板上发出一阵巨响,原本铺着地毯的地板现在已经是一片焦黑,满眼只有浓烟和烈火。死亡的恐惧侵袭着每一个人,四下燃起的火焰让他们的空间越来越小,最后十几个人差不多都快挤成了一团。惊叫和呛咳声如同午夜的乌鸦的叫声,带着尖利的绝望。
情势越来越紧急,完全不容乐观,身为领导者的安德烈知道自己必须保持冷静,否则所有的人都会葬身于此。透过火光,他看到除了夏尔特和库珀之外,其他的人都摇摇欲坠。
四下查看,寻找着能够逃离的通道,最后安德烈发现不远处的一个正在燃烧着的窗子,火势比起其他的地方小了很多,虽然逃到外面也有危险,但是现在更重要的是逃离这火场。捡起旁边一个燃烧的木棍,安德烈用力把上面的火光砸灭,然后用力砸向闭合着的窗户,还能够支撑的人也一起开始奋力砸着。
火光映着他们的脸,汗水不断滴下,可是闭合的窗户却收效甚微,只勉强砸开了一个小洞。按照这个速度,还没砸开足够大的通道之前,他们可能就都被烧死在里面了。
地板已经是火的海洋,站立的地方也烧了起来。夏尔特连忙后退,没想到刚踩在身后的地板,就突然一脚踏空。站在他旁边的安德烈见此,立刻伸出手拉住他,两个人一起掉了下去。滚落了不短的距离,两人都被坚硬的石板磕得浑身发疼,最后撞落在了冰冷的地板上,许久都没办法回过神来。
在黑暗中,即便对方就在身边也没办法看清楚状况。全身都被撞得发疼,夏尔特忍住痛呼,和安德烈摸索着一起站了起来。
“看来我们是掉进了密道。”虽然看不清楚这里的样子,但远离了让人窒息的火焰和浓烟,倒也算上不幸中的大幸,“没想到城堡的密道竟然建在地下。”
“霍华德伯爵喜欢不按常理出牌,这次倒是救了我们一命。”暂时安全了,但其他的人还留在上面,安德烈皱眉:“我们得想办法通知其他的人。”他的话刚落音,不远处就传来了响动声。其他人也摸索着下到了密道,在库珀的带领下举着火把走了过来。暗道被照亮之后,他们才发现这个地下室超乎想象的大。
“你们没事吧?”
“没事。”慢慢走了过来库珀望着这偌大的地下室,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或许我们还能在这里发现宝藏。”
这个地下室不知道是通往什么地方,他们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这个地下室很普通,没有任何的装饰和修缮,好像就只是挖开的地道。他们向前走了一段时间,才来到了一道石门前,但是石门紧闭着,怎么也没办法推动。
“这种石门单靠蛮力是没有办法打开的。”夏尔特借着安德烈手上的火把的光摸索着石门,这道门连缝隙处都光滑得如同原来就与周围的石壁契合一样,一定要找到启动的开关才能打开。
“大家仔细找一找,看能不能找到石门的开关。”安德烈说完之后,仔细用火把照亮着石门每一个地方,可是根本一无所获。这里除了这扇光滑的石门之外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