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继续纠结在小牛的问题上,而会给予自己和对方同样的机会,选择那个平时是曾纽但在他面前是小牛的大牛!
然而这一切大彻大悟与痛下决定,是否来得太迟了?
缩手缩脚地走在返回那栋公寓楼的路上,严斯谨看着匆忙上班的工作人,看着喜洋洋的一家人,再看着成双入对的情
侣,心口缺了一大块,灵魂就从那缺口不断朝外飘,飘到远方。
终于浑浑噩噩地回到屋里后,严斯谨站在窗口,望着楼下宁静的画面,微微翘起唇角。
给他爱与痛的人都走了,他继续苟且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并非懦弱胆小,也非自贱自悲,只是真的生无可恋了。
男人觉得,他需要铭记的一切都已镌入血骨,而他还有些怀念的景色也皆印存心房,终于该是毅然行动的时刻。
关好门窗,也找出那张写有此处地址的纸条——身边唯一留有大牛印记的东西,并藏在口袋里。
来到这里后,厨房从未踏足过,这一次却为了这种理由而进入,严斯谨颇觉讽刺,但此时也只是一逝而过的心情罢了
。
手没有颤悠,笔直地探长后,严斯谨掌间的剪刀挨向陌生的燃气皮管,只停顿一下后,大么指与其他指头便一同活动
起刀锋。
记忆也说谎53
鼻腔间渐渐溢满刺激的味道,严斯谨坐到沙发上,安静地不动着,等待燃气充满整个密闭的空间,随后带走他所有的
伤痛。
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后,严斯谨感到头晕目眩起来,心脏也强烈地悸动着,四肢越发无力。
纵使此刻他后悔了,想要爬到门口,逃离这间满是燃气的房间,也已经来不及了。
眼睛仍能清楚地看到周遭的事物,往事也在眼前幕幕回放,在濒临死亡的时分,唯一能令男人感到遗憾的,是无法再
瞧大牛一眼。
最后相见的画面,居然是定格在他无情的手将刀送入对方体内,而青年却依旧微笑地对他说没事。
他欠大牛一条命,那么现在就归还给他吧?抑或是,他的内心深处,极其渴望着找到大牛作伴?
短暂的昏厥现象开始出现,严斯谨再度清醒时,知道生命的气息已在指间悄悄溜走,而他居然毫不畏惧。
「老板!你在里面吗!老板,是我,开开门!」
遥远的地方,竟然有再熟悉不过的唤声传来,头已失力地垂落在沙发垫上,严斯谨微动眼帘,软绵地哼一声,「大牛
……」
他真的就要死了吧?去大牛所在的世界,严斯谨认为,既然都幻听到大牛的声音,那么心脏停跳的那刻也快近了吧。
「老板!老板!你在干嘛?快开门!」
呼声越发响亮了,甚至带着气急败坏的狼狈,其间又夹杂着敲打门扉的响声,严斯谨困难地喘着气,眼珠已乏力到难
以转动,只能勉强调整头颅,望向玄关。
「老板!老板!是我,你在干嘛!老板!」
疯狂的吼叫以及反复的高喊愈发清晰,可严斯谨已来不及去探究那是现实或幻觉,只软趴趴地倒在沙发上,脸色苍白
。
「老板——」
一声响彻空际的嘶吼迸发后,严斯谨模糊的视野中,一抹人影赫然闯入,而他自己却无法动弹半分。
「老板!你……这是什么味道?你竟然……」
耳边是焦急的言语,严斯谨感觉到,身体被搂进一个温暖的胸膛,而枕在那柔软上面的他,似乎来到天堂。
「先到屋外去。」使劲撑开眼皮,从狭窄的隙缝中朝外窥视世界,严斯谨发现,他的身体与来人的胸腔贴合,而他已
从沙发来到玄关的地板。
「老板?你还好吗?老板?听得见我的话吗?我是大牛啊。」衣扣被松解,男人觉得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回归,却仍
有些模模糊糊。
而对方不安地摸着他的脸,还用嘴凑上,为他渡气一般。
严斯谨费了一些力才挑开眼皮,「我……大、大牛?你,你怎么会……」
「老板?」男人的躯体卧倒在对方的胸前,而那日思夜想的面孔也在朝他露出鲜活的微笑,「老板,你怎么会想不开
?竟然开煤气自杀?」
「我……」严斯谨怔了一会,惊恐的眼再次瞪大,「大牛,你不是已经……难道说我,我已经死了,所以才会再次见
到你?」
「老板在说什么啊?」手掌在他身上摩挲,若是施以安抚,青年宠溺的目光中满是担忧与后怕,「闻到味道的时候,
我真的吓坏了……等一下,老板,难道你以为我死了,所以才选择……」
「我……你没死?」男人犯糊涂了,鼓动的心脏在困惑之余,更强烈地凝视着大牛——他以为已经死掉的人。
「我?我怎么会死?哦,我明白了,老板一定误会……」
「我,我刺了你一刀,刺了大牛一刀啊……我希望能够消失的是曾纽啊,可是却也伤到你,大牛,我、我后悔了……
真的,我不想刺伤你;你不能死啊……」
男人的身体依旧软绵,并不能使出大力,可感情却强大到恨不得一秒内倾尽,「大牛,对不起,真的……我不想伤害
你,我不想……如果可以重来,我只希望、只希望能和你好好地过下半辈子……大牛……」
眼泪滑出眼角,从男人的脸颊滚躺到耳鬓,透过氤氲的视线,严斯谨贪婪地打量着青年若有所思面庞,唯恐少看一会
,对方就会消失。
「老板,别哭、别哭……拜托你,别哭。我没死,真的,听我解释,好不好?」
男人并未点头,依旧苦着脸注视青年。
「那晚在超市,你离开后,在超市外面站了一会的傅宪进来了。你还记得他是谁吗?」没等男人回答,因怕对方太过
伤心,青年只自顾自地加快阐述事实的速度,「他是唐妮的丈夫……唐妮她,前段时间在生产时失血过多离开人世了
……傅宪很爱她,他认为我对唐妮的死负有责任就……在你走后,又刺了我一刀……」
说到这里,一直失力又只顾流泪的男人才收回情绪,紧张地问,「他,他又……」
「放心吧,傅宪他的情绪太激动,只是刺到我的肩膀而已……」
「……可是,我后来问过警察,他们说你死了。」
「我只是失血过多暂时昏厥;死的人……是傅宪。」曾纽搂住男人的手紧了紧,「唐妮死了,他又以为他杀了人,就
……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正好刺到自己的心口,救护车赶到也已来不及救活了。」
「但是,我去过你家,你家的佣人说……」
「嗯,我知道。抱歉,老板……那本杂志的事,就是那张照片,医院里一直想拉我下台的副院长利用唐妮的死,挑拨
她父亲唐教授,又用那种照片来影响我的声誉,所以我们曾家在董事会的地位受到很大威胁,爸他暂时处理着;而我
毕竟挨了两刀,就一直呆在医院休养……我正好回家,就有佣人告诉我你来找我的事,我担心出现变故,所以就跟过
来了……幸好我早就准备好这里的房子,在那张照片初上杂志的第一天,我就有了叫你暂时搬离超市避风头的打算…
…」
「大牛,那个照片……」
「我正要说,老板,请相信我,那个照片是有一次陈翰从我那里偷走的,这次后,我已经全部销毁了……」
「不是,我想说的是,大牛……你,你没事实在太好了,照片我可以不计较,相信你的解释。」
「你知道吗?老板,我真的很庆幸我有准备这套房子;我更庆幸,知道你来过我家后,我立刻跟了出来,否则……」
青年扭曲的面容令严斯谨相信,对方是真的在恐惧、在庆幸,也在着实地牵挂他的安危。
之前在心中徘徊的情感与决定都复苏了,严斯谨撑起全力,抬高自己的手,试图抚摸青年的脸容。
「老板,当我死了也没有关系!我不在乎!」男人的手没碰到对方,却被对方一把抓牢了,「你就当曾纽死了吧……
我知道我做错很多事,伤害你到不值得原谅的地步,我不知道该如何补偿,除了拼命地爱你……我想,如果那个伤害
你的混蛋死了,你一定可以再度快乐起来……曾纽死了,老板,我现在是大牛,你的大牛,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骗你
,我是真心地爱你。」
一番表白说得动容,但到深处时,仍不免流露出悲伤的悔恨,严斯谨沉默半晌,只问了一句,「你……真的,是我的
大牛吗?」
「……是,是!老板,你可以相信我!我会很爱你,很爱很爱……」青年将男人用力抱住,与对方的上身交缠,靠在
男人肩膀上的下颔似乎湿了。
就算手上依旧力气不足,严斯谨仍以最大力度揽住对方的身体,并尽情地依靠着,努力接受对方传来的温暖——心中
的伤口并未愈合,但他需要适宜的温度来加快疗伤的进程。
「老板,我爱……」
青年低沉却亲近的嗓音还缭绕在耳际,面对这颇熟的爱语,听过数遍的严斯谨却觉这一回的话语是最诚心也最坦率的
。
然而,一阵不在意料中的手机铃声令青年的喉咙哽住。
大脑昏昏然的严斯谨连半个心理活动都来不及产生,就被青年猛地压倒、护在身下……随后进入他耳朵的,便是一响
亮的爆炸声。
记忆也说谎54
在黑暗而窒息的空间里,严斯谨感觉到若地动山摇的震撼,而死命圈住他的手臂却丝毫未见松动。
严斯谨暂时性地失去听觉、触觉、嗅觉……唯一拥有的感觉就是被抱住、被保护,并被真心对待——也许曾纽的确是
个演技杰出的说谎者,但他坚信,大牛值得依赖,他对的爱与付出都是真的。
「老板……没事的,别、别哭……」最后呢喃在他耳畔的,是破碎却固执的安慰,不随意柔弱的语调像在凝聚最后的
承诺与保护。
泪水汹涌而出,尽管不甘心,可严斯谨仍是缓缓阖上眼帘,堕入一片沉寂中……
「严先生,听得到吗?能看到我吗?」转动着眼球,身体随着意识开始活动之际,严斯谨听到陌生的呼唤。
睁开眼后,严斯谨打量四周,见到雪白的墙、陌生的医护人员,还听到点滴流动的声响。
「我……」
「严先生,您醒了。我们是……」
自我介绍无非是些废话,严斯谨发觉视野中似乎少了什么后,猛然紧张,并高叫,「大牛!大牛在哪里?大牛他……
」
「严先生,请安静下来,不要那么紧张……」
「不,我要知道大牛在哪里!大牛,他有没有事?大牛他……」
「严先生……啊,大院长!」
一直在安抚严斯谨剧烈动作的医生忽然停住,并将视线移向门口。严斯谨一听到「院长」二字,即刻激动地伸长脖颈
,「是大牛,对不对?他来看……」
「你们先出去吧。」
「是。」
随着对方完整的背影出现在眼帘中,严斯谨越发失望——站在他面前的中年男人尽管气度不凡,与大牛的容貌还有些
相似,可看着他的眼神却极为冷酷。
「你昏迷了三天,终于醒了。」
「我……你是……」严斯谨支撑上身,坐起后,神情郑重地看着来人。
对方毫无阻止严斯谨起身的意图,只是抱胸冷眼睨他,「我是曾纽的父亲……我们见过面。」
经对方一提醒,严斯谨霎时领悟,也忆起当年眼前的男人是如何直接地告诉他真相。
「你的伤并不严重,大约再住一周就可以出院了。」
「……这样,那个……请问,大牛,曾纽他……」
「我儿子的事,不需要你扌喿心。」
「我,我想见他!不,我想知道他现在的情况,我、我……是因为我剪破燃气管,他为了救我……发生爆炸的时候,
他还把我护在身下……」
「那你愿意用你的命来赔偿我儿子的生命吗?」
「呃?什么意……等一下,你是说……不可能,大牛他不会死!」
「……事实正是如此。」
「不可能!我不相信!大牛话也没说完,怎么可能……你一定在骗我!」严斯谨顿时失控,掀开被褥后跳下床,甚至
带着手上的输液管,一路磕磕碰碰地摇晃到男人跟前。
「我骗你干什么?好玩?阿纽他为了保护你,不惜性命;就算你们已经移动到门口,燃气量也已减少,可是还是有引
发爆炸的危险……你如果想死,这是你的自由,可是为什么要拖着我的儿子下水,还要他用生命保护你这个求死的人
?」
「我……」
「阿纽现在是生是死,已经完全与你无关了,你身体复原了就走吧,以后也不要再和我们曾家扯上一点关系。」平板
的语调、暗藏的情绪,男人言尽后,便无情地离开了。
严斯谨跪在地上,觉着有些冷,就试着用手揽住自己的身体,却发现无论他如何用力,都及不上那个用血肉之躯保护
他的人抱住他的紧度。
在爆炸发生前,严斯谨听着青年发自肺腑的心声,作好打算——就算彻底信任大牛还需要一段时间,可他愿意与对方
为之努力,一同携手在人生的道途上前进,因为……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去改变、去原谅、去相信,也从头再来。
可而今……
青年「爱」字后面的内容还未道出,他的决定也未告知对方,难道就要这样分隔了?严斯谨不想屈服,他不顾身体依
旧虚弱,扭开病房的门,忙不迭地追上男人的脚步。
「大牛不会死!否则你不可能这样放过我!拜托你,告诉我大牛的情况,我想见他!拜托了!」抛弃自尊地屈膝在对
方脚边,严斯谨抱住男人的腿,苦苦哀求,「我已经想通了……我真的想要和他在一起,无论他是什么样子,所以请
帮帮我,求求你!」
「……」
男人似乎正压抑着怒气,可严斯谨知道,现在就放弃未免过早——历经上一次误以为对方死掉的事,严斯谨怀上一种
可怕的执念,那就是无论生死,大牛都不会任他独自一人。
「大院长,小院长他……」
忽然跑到眼前的一名女护士气喘吁吁地对男人说话,而严斯谨注意到对方神色的掩饰调整后,立即敏锐地逼问,「是
不是在说大牛?他怎么了?他怎么了?」
「……」
「你说啊,说啊!」形象已彻底丢弃,严斯谨在医院的长廊上抓着对方的衣领,恶声吼着,「告诉我!」
「……跟我来。」
男人冷淡的态度却给予他回应,严斯谨惊喜极了,被对方不耐地拨开手后,颤悠着身体,急急地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