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态,斯谨,我想过了……我们一起离开……」
「我说了,不要说大牛的坏话!」目睹照片的恐惧、震惊、愤怒与心碎,全都化为相背的力量,教严斯谨仰起面孔,
疯狂地向女人咆哮。
女人显然是吓了一跳,表情困窘得半天瘫痪着,直到男人瞪着他的眼神从厌恶转为冷漠后,才找到继续的句子,「斯
谨,你怎么了?那个人,那个叫曾纽的家伙,他竟然找人陷害我,诱骗我买进大量股票,却害我套牢,到现在……欠
下一屁股债!那种人……」
「可你之前不是已从我这骗走了很多钱?」男人顿觉无力的心痛,眼前的萧红拥有相似妻子的容貌,可为何心肠却会
如此?
「我……」嗓音敛住了,萧红停却一会后,没答上话。
「那些钱是我真心要给你的,你拿去用,我可以不计较……但是,但是你怎么可以把超市的地都卖掉?你不知道它是
我所有的心血和寄托吗?你怎么可以那么自私狠毒?」如见仇敌的神情都出现了,严斯谨隔绝女人言语的立场再明显
不过,这也令他自己颇为诧异。
「其他的钱,我真的不想再谈了。可是,你居然、居然将这块地都卖给黑社会,他们还来这里捣乱,你叫我、叫我该
用何种心情面对你?」
神色依旧是漠然的疏离,可眼角已染上沉痛的灰色,男人对女人已心灰意冷。
「我……斯谨,对不起,我……我虽然从你那里拿了很多钱,可是我绝对没有卖掉超市的房产证!那张证明一直在大
牛那里,他并没交给我,只是给了我一笔数额非常大的钱,让我离开你……」女人急切地拉住男人的手,「斯谨,你
必须相信我!我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对你的超市下手……我知道那是你的命啊!」
男人的瞳孔悄悄放大了,喉咙口也有明显被堵住的话语,可却一言不吭——那日不辞而别的萧红,威胁他离开超市的
陌生人,以及之后赶来救他保护他的青年……这些人的影子都重叠了,严斯谨若产生出一种被漫天谎言吞没的错觉。
「我知道了!一定是那个大牛,他对你图谋不轨,之前也是,做了那么多离间我们感情的事,房产证的事,也一定是
……」
「不可能,绝不可能——」男人发抖的高声覆盖女人之后的话语,他拼命摇头,并微微后退,「你在说谎,你在冤枉
大牛!大牛不会做这种事,才不会!只有你,你是骗子,你假装说爱我,却是为了骗走我的钱!」
「不……斯谨,这件事我没骗你!你要相信我,那个大牛才……」
「不,不,我不会相信你!大牛告诉过我,我只能相信他,他不会骗我!绝对不会!」捂住耳朵的男人神情若崩溃般
。
「我没骗你,斯谨,那个大牛不是什么好……」
「别再说了!我不要听,大牛没有骗我!他不会骗我!」比起不愿相信的那个人,出乎意料,女人的花言巧语更是一
头残酷的野兽,蚕食男人的肉体,教他宁死都不要相信。
「斯谨,相信……」
「不,你这个骗子,我不会相信你!」
「我不会当着我们孩子的面说谎,你看,他正在……」
「闭嘴,闭嘴!我不会相信你!」厌倦的眼神凝视着萧红霎时苍白的面孔,男人又补充道,「而且别提孩子,他是不
是我的都……」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萧红扇了男人一个耳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女人的语气也染着悲愤,「你竟然说这种
话!身为孩子的亲生父亲,竟然说得出这种话!」
「……」顿时沉默了,男人对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事,手忙脚乱。
「你……」扭曲的白脸渐渐平复了,并对严斯谨露出一个微笑,「斯谨,你能倒杯热水给我吗?」
「……我知道了。」还是心软了,严斯谨转身走向柜台。
却也在他刚刚转身之际,一个重物猛地砸向他的后脑勺,令他连回首认清罪魁祸首都来不及,就失去了意识。
「唔……你,你要干什么?」再次意识回笼时,严斯谨发现,他坐在椅子上,上身却被绳子紧紧绑在椅背上,而他的
面前,面目狰狞的女人正玩弄着手里的小刀,「萧红,你疯了吗?」
「我?我才没疯!」跪倒在严斯谨跟前,女人冰凉的指尖掠过他的发、耳鬓、下巴,「发疯的人是你!为什么你宁愿
相信那个变态的话,都不相信我?」
「……抱歉,我无法……」
「收下那个人的钱后,我立刻就走了……我想过打掉这个小孩,可是最后却没忍心……想到他是你的小孩,也许会像
你一样善良温柔时,我就下不了狠心杀掉他……可是,可是那个变态却没放过我!」女人冰封的表情下,男人不知的
秘密缓缓道出,「我遇到一个理财师,获得我的信任后,他建议我投资炒股,却让我赔光了所有钱,甚至还欠下高利
贷……我看到杂志后,立即认出那是你和大牛,也才明白,原来大牛的真名是曾纽,而曾姓的主人就是陷害我的幕后
黑手!」
「所以,你回来还是为了钱?」
「不,我只是希望你能看在孩子的份上,求曾纽借钱给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说出那种绝情的话?你竟然
这样践踏我的真心!」刀尖抵在男人的肌肤上,「我已经打了电话给曾纽,看他什么时候出现吧!既然你这样犯贱地
执迷不悔,选择相信他,那么我也不要再心软了,你就当做我的人质,然后来验证一下他到底为了你肯付多少钱,哈
哈……」
失望透顶了,同时也觉得胸口发闷,女人温情的面容竟被扭曲的怨恨与贪念掌控,这深刻而明了的事实令严斯谨倍觉
难过,
萧红给予的一次次欺骗与伤害,远及不上那人给的万分之一,可尽管被那人伤到体无完肤,他仍是能够在萧红与那人
之间重新抉择更愿意相信的那个;他曾恋着看着四年前的少年小牛,可在记忆抛弃他的那刻起,世界只剩下那个不愿
面对的名字——曾纽。
当记忆伴着爱与伤害重新回归后,严斯谨发觉,他所见到的,不再是小牛,也不是曾纽,而是一个全新的大牛——连
他起初都未察觉到,这七个月或更早前,陪在他身边的人都是大牛。
没错,在那个陌生的青年殴打他的那刻,他就恢复了所有的记忆,可又胆怯着否认了;直到此刻,面对萧红,他才勇
于承认,选择否认的他只是惧怕如今的美好会随着纠缠不清的过往而消失。
也许他不信小牛,不信曾纽,也不信萧红,却愿意去相信大牛,男人这样想着,竟不再觉得碰触脖颈的刀有多冰冷,
反而带着从容的微笑,安静地等候着。
记忆也说谎50
在黑暗中坐了很久,严斯谨等到女人走开一些距离后,才发现原来他是被塞到了货架间最隐蔽的角落,这也令他不由
自主地联想到那本萧红给他看的杂志。
杂志上的照片已是第几度出现在眼前了,严斯谨分不清楚,但他仍旧记得,那是很多年前,那个犯傻犯贱的他被曾纽
的花言巧语蒙蔽到成为白痴后,跪在这冰冷的地板上做出那种肮脏下流的事。
在他失忆前,那照片被那个年轻人拿来用于羞辱他;如今,居然又一次出现,却是到了杂志上。
他不明白,这一切究竟与他有何干,值得如此劳师动众?
嘴巴被萧红用布堵住了,严斯谨在漆黑的等待中,抱着一些微弱的信仰,终于迎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老板在哪里?」
「你终于来了,曾、院、长!」
顿一顿后,青年出声,底气依旧十足,「老板在哪里?」
「我把他藏到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除非得到我想要的,我才会告诉你他的所在。」
「……你到底想怎么样?」
拼命地摇头,手想挣脱束缚他的绳子,可严斯谨却只能眨着着急的眼,揪心地听着两人在不远处的对话。
「哟,这么担心的话,怎么现在才到?」
「……医院的事,这些私人的事,你没资格过问。直接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就可以了。」
「我想要什么,呵,你一直知道我想要什么的,不是吗?不然当初我怎么会轻易离开,将我爱的男人让给你?」
「爱的男人?哼,叫得好听,还真是虚伪。就算你再爱,也敌不过你对钱的爱吧?不是吗,洪玉斌。」
「是啊,你还真是把我查得清清楚楚了——我再爱斯谨,都比不上我对金钱的爱。你这种人怎么可能了解我的想法,
只有钱是唯一说实话的忠诚者啊!」女人低笑了一阵,「其实你也不是吗?好像为了你的老板做了那么多,可你最爱
的不还是你自己吗?」
「……」
「否则,你怎么会在几个月前,用钱收买我叫我离开?而且,我也到了今天才知道,你竟然还假装我把房产证卖掉,
叫了一群人来砸超市威胁斯谨,彻底粉碎我在他心中的形象!」
「……我所做的,只是将未来会发生的事提前预演了一遍。」
青年的声音平板而淡漠,似乎这句子并不是由心而生,只是随便看到纸张上的文字随后借由嘴唇表达而已。
一直在搓动双手、试图解脱束缚的严斯谨忽然停止动作,在诡谲的暗黑中,聆听几分钟前还毫不感兴趣的内容。
他是如此愿意去相信大牛,也知道大牛不是曾纽、也不是小牛,所以……纵使在与萧红对质时,模糊的猜测已经成型
,可他仍坚定地告诉萧红,他不信她,不信大牛会做这种事。
然而,青年的一句话就轻易击溃了他的坚定,也像是在挖苦他的坚定。
心脏不知何时已吊到嗓眼,严斯谨怀着莫测的念头,直勾勾地望着其实看不见背影的大牛。
「说得也真好听呢,哈哈……这不是自私狠毒,又是什么呢?总不可能是伟大的奉献之爱吧!哈哈……」
女人笑得前俯后仰,这令严斯谨错愕,也不解对方为何如此开心,却又听见青年继续干巴巴地道,「钱我之前已给了
你不少,你也该知道收敛。」
「真的是这样吗?你不是找了个理财师来引我上钩,害我买的所有股票都跌了,最后还欠下一屁股债?」
「……」
「所以,我这次也不贪心了,只要你给我这个数,并且保证绝不会做上次那样的卑劣事,我就绝对不会再出现,如何
?」
「……我凭什么相信你?」
「什么都不凭,只是问问你,到底为了你所谓爱的人,你可以放弃理智,疯狂愚昧到什么程度。」
「……我知道了。」
尽管青年竟然在几句话下就妥协的做法着实令严斯谨大吃一惊,可他脑里仍盘旋着刚才得悉的内容。
大牛赶走萧红的手段,之后又陷害萧红的做法,一切显得如此卑鄙龌龊;而声称爱着他的女人却为了金钱出卖他,甚
至连回到这里的动机也不是为了那个孩子,而是为了钱!最令严斯谨感到作呕的,是女人居然叫他用活生生的心去承
受这两个都说爱他却又同时低劣地伤害他的人如何耍尽心机,说些表面人模人样、实则却禽兽不如的交易!
就算他对萧红的失望已经满顶,却还未到此刻要被逼疯的境遇;就算他对大牛的期待已经异常,却还未到可以为此而
包容一切的地步!
有什么破碎了,正从严斯谨的七孔流出,令他感觉自己成为一个将死之人,或者一个麻木到只能等死的废人。
「这是支票,你可以立刻去这间银行的全天候柜台领取,不会有一个人拦着你。」刷刷的笔纸声后,便是撕扯纸张的
声音,最后是女人打开提包的声响。
「那么,祝你们幸福了,或说,希望你们还能够幸福。」女人笃笃的脚步声再度响起了,「我会在离开的十分钟后拨
电话到超市,然后告诉你斯谨在哪里。」
已经放弃挣扎的严斯谨这时忽然意识到什么被遗漏了,又开始剧烈动作。
果然,已大约走到门口位置的女人猛地收住脚步,「对了,我差点忘记说,曾院长,我这次来,还是特意送了一份大
礼过来,现在就放在柜台旁边。」
「……你在说什么?」
一阵夹着女人嗤笑的碎步声后,青年粗暴的骂声传到严斯谨的耳内,「这是什么意思!他,他是……」
「没错,他是我和斯谨的儿子,亲生骨肉——也是你们永远不可能共有的。」
「胡说八道!这个孩子不可能是……」
「不,他是斯谨的儿子。还记得他彻夜未归的那天吗?我灌醉了他,并在他的酒里下了点药,最重要的是,我对自己
的身体很了解,不会产生太大误差……」
「你,你太无耻了!」
「比不上你。」
「……老板见过他了吗?」
「……还没,怎么?」
「……」沉默了半晌,青年突地用不像人类的声音吐出可怖的句子,「我再给你多一倍的钱,你带着这个家伙一同消
失,而且要保证老板永远不会看到他。」
刹那间,耳朵似乎听不见任何声音了,眼前原先墨黑的世界变得模糊起来,湿润却冰凉的液体从眼角溢出,滚到男人
脸颊上,并一道吸走了他面庞的所有温度。随后,全身的温度也逝去了,僵硬的躯体如同男人的内心世界——荒芜而
凄凉。
「你,」就连女人也被骇到了,呆愣许久后才找回声音,「你,还真是够狠够绝啊。」
「我只是……要铲除一切可能会分走他心的东西。」
「……可他是人,不是东西……算了,我知道了。」
继而又是之前出现过的声音流程,最后是女人加重力度的脚步声越发遥远,严斯谨清楚,萧红真的走了,非常彻底,
甚至还带走了他连正面都未来得及好好瞧上一眼的亲生骨肉。
在萧红所说的「十分钟后将响的电话铃声」到来时,男人的泪水已经干涸,他丢失魂魄般地望着一片空旷,心像被剜
了两刀——一刀来自萧红,一刀来自青年。
内心最后一丁点信仰与美好都被捏碎了,两个曾以为是爱他的人共同做到了这点,也令严斯谨不认为这片漆黑中还会
亮起一丝光芒。
被双重背叛并欺骗的他,就是一个完全的白痴——早就打定主意不去信任的却又去相信了,而完全不疑有他的信任却
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这样愚笨地生活在圈套与心计中的他,究竟还在执着或期待些什么?
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了,且愈发逼近他。严斯谨深知,是女人的电话来过了,并告诉了青年他的所在。
太过担忧,青年的手解不开绳子,最后只能捡起萧红丢在地上的小刀,割断捆绑男人的粗绳。
「老板,你没事,实在太好了!」丢掉手上所有的物品,青年将眼神空洞的男人锁入胸口,并心急火燎地亲吻男人的
头发,「我担心死了,我怕是……」
「那本杂志,那张照片是怎么回事?」声音不像是自己的,严斯谨觉得,有另一个他在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