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抓住帐旁的守卫,急道:“快去把徐大夫叫来!”守卫被吓了一跳,立刻跑去了。
潘濯转身刚跨进帐门,就见几步外站着的景昭有些微微摇晃着向前倾去。
潘濯忽然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几日不眠不休带来的头痛猛地炸开在脑袋里。意识在强烈地眩晕,身体却仍是迅速上前
几步,紧紧抱住了那个倒下的身躯。
沉重的惯力让两人一齐摔倒在地上。
赵将军和两个副将恰好走进帐里,被眼前的景象惊得一怔。赵显之赶紧跑上来扶人,又扭头吼道:“叫大夫!”徐大
夫已经携了药匣进来。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将景昭抬到榻上。赵显之又来拽地上的潘濯:“你没事吧,脸色难看到家了,赶紧休息去!”潘濯
嘴里应着,借着赵显之的臂力爬起来,只直着眼睛看榻上昏迷了的人。
赵显之道:“这里交给你,我出去安排。”随即带人出了帐子。
徐大夫将沉重的佩剑解下来搁在桌上,捏着一把银亮的小刀,割开了甲衣。衣下的肌肤已经被血污染尽,数道深狭的
伤口纵横其上,皮肉外翻着。
潘濯觉得连眼睛也开始痛起来,可是又不敢挪开视线。
徐大夫出帐吩咐了几句,又很快跑回来,打开木匣取出颗三黄宝腊丸塞进景昭口里。
门外有人送了热水来,徐大夫拿出块布巾,蘸了水开始清理伤口。潘濯心口砰砰跳着上前一步,想帮忙搭把手,却被
一把拽住,拖了几步摁在椅子上:“想看就老实坐这儿,我可没能耐一次整治俩。”又回身捏开他下颌也塞了颗东西
。
“唔……”潘濯回过神来,尝出嘴里的是个独参丸,补气固脱的,这才闭上眼吐息几下,慢慢冷静下来。他身上本穿
着墨绿的长衣,方才那一抱之后,已经被染上大片黑色,抬起手,手掌是暗红色的,不住地颤抖。这样的红色让他无
法忍受,只能死死攥住拳头,将视线转移到榻上。
这边已扯了蚕丝净线,用细银针穿了,一针针将大的伤口缝起来,然后将伤处抹上红玉膏,再敷上生肌的月白珍珠散
,最后拿布条密密缠起来。
等这些做完,已是亥时过半。徐大夫坐下缓口气,朝潘濯道:“无事了,都歇了吧。”嘴上嗯一声答应了,纹丝不动
。“唉唉不信我不是,前两天那个肠子都出来了,我还不是给推回肚里,现在就活蹦乱跳了。”又应一声,还是不动
。
徐大夫怒了:“随你折腾吧!我自去睡觉!”说罢夹了药匣甩手走人。
不多时赵显之、常予溪等人得了许可,纷纷进到帐里看望。
主帅重伤,不宜外传,所以对外只称是商讨军机,每日有人将药汤送进帐里。景昭伤情虽稳住了,却一直昏昏沉沉高
热不退,稍微清醒时便着人简述各地情况,不多时又要昏睡。
25.筵席
两日后,赵显之并几个副将一大早都去校场操练兵士去了,只潘濯与常予溪在大帐内看顾着。
徐大夫进来扎了几针,喂了药,不久便退了烧。下午的时候,居然颇为挣扎地醒了过来。
景昭一睁眼,就见两人跪坐在榻前,惊喜又焦虑的样子。潘濯惶然道:“你……要喝水么?”动了动嘴唇,嘶哑地发
声:“予溪,去帮我拿点东西。”常予溪附耳下去,片刻后点点头,行礼出了帐子。
剩下的两人就这么对视着,空气里听得见心脏的震动声。景昭先微微笑了,似是扯动了伤口,眉头皱了皱。潘濯轻道
:“别动了……”又说不出话来。
这三天里,帐中将领往来颇多,军中又有诸多事务亟待操办。潘濯虽领着监军的衔,却行着参军的实。每日在大帐里
能呆的时间本就不多,更没机会,也不便这样两人相对。
半晌,景昭张了张嘴,潘濯急忙俯下身去听,湿热的气息拂在耳畔。
“子渊,亲我一下成么……”
潘濯转脸看他的眼睛,凝视了半晌,笑了。在身侧摸到他的手紧紧攥住,然后闭上眼睛,轻轻地将唇与唇贴合。
这个吻,好像春天的风,穿过薄软的花瓣,引得粉蕊微微颤动。
嘴唇缓缓地摩挲,吐息交融,心境就突然安稳起来。长久以来积存在心底的,能把人逼疯的重压、紧绷、痛苦、恐惧
,染血的沙场,腥臭的风,崎岖的来路,都在这个吻中一点点消融冰释,取而代之的是轻暖的柔情。
这无尽的苍茫天地里,只剩下你与我,心魂如此契合。
滚烫的舌尖在唇间相抵,一触即分,轻吮慢舔,湿润了彼此的嘴唇。
正沉醉间,忽听帐帘“呼啦”被掀开,一阵稀里哗啦的东西落地声,“呼啦”又垂下来。
特意被支开的常侍卫不幸回来得早了点。
潘濯苦笑着抬起头,抬到半路又不舍地再亲一下,吐气道:“露馅了。”
景昭微微一笑,仍是贪婪地凝视着他的眼睛,牢牢地捕捉里面的每一丝波动,不舍得错过分毫。那双秀长的眉间,原
来已经有了细纹。
潘濯眨眨眼,终于长舒口气,缓缓起身,将被子抚平整。退了两步转身朝帐外道:“小常,对不住,进来吧。”
厚重的毡帘再次被拉开,常予溪好像只犯了错的家犬,微微涨红了脸,焉头耷耳地走进来,手里还捧着一叠簿本简牍
。走到木桌前放下,垂首道:“……王爷,还有一本没找到。”
潘濯扑哧一声笑出来,常予溪的脸腾地红了。
五日后的二月初六,军中按例开了庆功宴。此一役后,乌库军力折损殆尽,余部退回乌库国境内,二十年内再无来犯
之力。霸于乌库之手十余年之久的西疆五州,自此重回中原。
景昭治军颇严,平日里军营中少有喧闹,今日却另是一番情景。
营间空地上架起大锅,热气腾腾沸汤翻滚,一时间肉香远飘,惹人馋虫。兵士们或是席地而坐,或者腾挪歌舞,阵阵
大笑飘在腊月的寒风里,篝火考得人们面泛红光。
将领们多聚在帐里,上首一张方桌,景昭在正中坐了,脸色仍是苍白,精神却还好。赵显之、潘濯一左一右落座,余
下将领亦不甚拘束,四下里挨桌围坐,不时拎了酒壶到处劝酒,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边疆的将领多旷达豪迈,说话便直来直往,做事便风风火火,喝起酒来更是白水一般往下倒。不时便有人端了酒盏,
甚至拎了坛子,挤过来给主帅敬酒。
景昭重伤未愈,不能多饮,恰好潘濯在侧,见到来敬酒的,拉住了滔滔谈笑一番,敬来的酒最后多半就被潘濯代饮了
。景昭知道他酒量甚佳,又是难得能这般痛饮,也就由着他喝。
帐里帐外欢歌笑语,直闹到半夜。
时近子时,营盘里才渐渐有些静了,空地上篝火的火星儿在夜风里一闪一闪,颇有些阑珊的意思。景昭亥时过半就退
了席,由常予溪陪着出了大帐。潘濯却直到此时才脱开一帐子的醉鬼,借口小解轻手轻脚地溜了出来。
待方便过,又找到水槽捧水洗了把脸,冷风一吹,才觉得有些晕眩。纵是脂粉堆中红袖丛里灌出来的酒量,也经不起
这么猛喝。干脆不再回去,弯弯绕绕回了自己的帐子。
扶着帐壁掀开帘子,懒得点火折子,摸着黑便解了外袍往榻上躺。哪知离床榻还有一步余,黑暗里蓦地伸出一只手来
,揽住了腰一把带过去。
潘濯脚下一磕绊扑到那人怀里,也不惊慌,反倒将手指摸索着钩住了那人的衣襟,低低笑道:“怎么,王爷就不怕下
官酒后乱性,对您……唔……”后半句就吞在了上司的口中。
自从离了洛京城的靖王府来到西疆,其间战事连绵,时局跌宕,一年余以来,两人从未曾再亲近过。
吻变得有些凶狠,唇舌吸吮交缠着,直吻到喉间。潘濯眯了眼享受着,突然胸膛一冷,已是躺在了榻上,衣襟也被解
开。景昭离了他的嘴唇,湿热的吻顺着下颌滑过脖子,在锁骨处反复咬噬,一路吻到胸前。
突然,嘴唇碰到一个凉硬的物件。景昭停了停,用手摸上去。原来是那块易了主的河清佩,被丝绦穿了系在潘濯的颈
上。景昭笑了笑,将丝绳转到一边,继续吻下去。
软烫的舌抵上左胸的一点。潘濯绷直了脊背,仰着脖子小声地喘气。唇舌的舔吮声和喘息声在寂静的夜里被无限放大
,刺激着听觉,也刺激着理智。酒后的眩晕来得更加强烈,血液滚烫地冲撞着心脏,然后涌向四肢百骸,意识有些恍
惚。
等意识再次清醒,却是因为强烈的刺激。景昭的手仍揉捏在胸前,激起一波波酥麻,嘴唇却已移到了肋下,偏头在腰
侧轻轻咬了一口。潘濯猛地弹动了一下,猫叫似的嗯了一声。景昭低低笑了一声,吻过他微凹的小腹。
潘濯突然意识到了,迅速抬起身来,伸手推向他的肩膀,“不用——”,晚了一步,嘴唇吻上了他已经湿润的前端,
舌尖伸出来勾舔了一下。潘濯脑子刹那间一片空白,浑身一阵颤抖,重新倒下去,开始大口的喘息。
手就扶在他的脸侧,潘濯想把他拉起来,手臂却重逾千斤动弹不得。快感汹涌而来,一波波冲击着四肢百骸,他扭动
着身体也丝毫脱不开淹没神智的情潮,腰胯被牢牢握住,湿热的黏膜和滑韧的舌尖接连不断地刺激。
眼前一阵阵地眩晕,直到那个巅峰袭来。
景昭轻轻咳嗽起来。潘濯听着心口下砰砰乱撞,努力控制酥软的四肢爬起来,他已经闻到了血的味道。
景昭拥住他肩膀,重新吻上来,口中带着微微的腥味。潘濯一面深深地吻他,一面摸向他身上的绷带,还好还好,没
有松开。
两人舔咬着暂时分开,银色的软丝在唇间滑落。潘濯气息不稳地吐气:“……你伤口裂开了,快躺下……”不由分说
推着景昭往下躺。景昭无奈地笑:“不要紧……”还是顺着力道被按回了床上。
赤 裸的身躯伏下来,垂首到他的耳边:“……你不要动,剩下的……我来。”景昭的呼吸蓦地粗重。
手指抹向身前和腿根处,沾了方才湿滑的体 液,慢慢向身后探去。景昭听见伏在身上的潘濯喘息间带着些艰难,心神
一荡,顺着他光裸的手臂摸下去,然后,摸到了在身体中进出的那对手指。嘴唇吻向脉搏剧烈跳动的脖颈,景昭的右
手摩挲到他的喘息着的唇间,慢慢将两指探了进去。
手指被顺从地含住,然后,滑软的舌缠上来,一点点将它们舔湿。景昭感受着指间的触感,只觉得通身都已经烧得难
耐。片刻,手指重新抽出来,再次探到了身后。然后,和潘濯的手指一起,一点点挤进那个紧 窒的甬道。两只手在小
心翼翼地转动、进退。
一会儿,潘濯动了动,微微抬起腰,让两人的手指脱离出来。
一手扶住景昭的肩膀,另一手扶住他身下的炙热,抵住下 身,然后深吸口气,缓缓将腰沉下去。
滚烫的硬物顶开甬道的感觉太过清晰,潘濯浑身都在打颤,立刻被一双手稳稳扶住了腰。有些许不适的感觉,更多的
是嵌合带来的欢喜。全部进入的时候,潘濯仰颈呻吟了一声,体内的事物立刻跳了跳,又涨大了一圈。俯下身吻住他
,腰也开始缓缓地扭摆研磨。扶在腰间的手离开一只,转到身前上下滑动揉抚。
压抑的细碎呻吟开始弥漫在漆黑窄小的帐中。
26.抉择
这一夜颠倒翻覆,潘濯困倦至极,也不知何时睡着了。
睡到中途,似梦似醒间,似乎有人附在耳边轻轻说话,然后细碎的吻落在鬓边、脸颊、嘴角。潘濯听不清,想睁开眼
却抵不过沉黯的梦境。口中嗯了几声,又昏昏沉沉睡着了。
刚到五更,潘濯猛然惊醒。盖在身上的毡毯掉落下来,下面衣裳齐整,连衣结也系的一丝不乱。帐中一片漆黑,只听
得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如果不是身上的不适,简直可以把昨夜当成一场逼真的梦幻。
起身到水盆旁,简单洗漱梳髻,穿戴齐整便掀帘而出。门口的守卫一惊,行礼道:“王爷留话说,潘大人醒了,便到
他军帐去。”潘濯略一点头,径直往军帐走。
天色尚暗,只东边天际有了一层略浅的涅白。
军帐的缝隙中透出昏黄的火光,门口的守卫通报了一声便行礼迎入。
桌前只坐了一个人,正对灯沉思,见潘濯进来便拢袖站起。
却是景昭手下的幕僚,叫傅寒的,在金州时应招贤令而来,一直颇受倚重,两人都甚熟识。
潘濯随他坐下,皱眉道:“晚山,怎么了。”
傅寒简单道:“洛京的飞鸽传书,两封,先后隔了不到一炷香时间。”说着将信件递过来。潘濯就着灯火接过来。
又道:“寅时收到的,王爷立刻命人备马准备,只带了十余近卫,已经走了近一个时辰了。”
上面一张窄笺带着玉人楼的青印,是白琚发的,言圣上病危,熙泱生隙,宫中有变,靖王速归,万务小心。
下面一张是宫里的素帛,诏命靖王速速返京,除三千京畿卫外,军部留守西疆,由朝廷派人交接。
潘濯看过,将玉人楼来的纸笺就着油灯点着了,问道:“殿下留话了么。”纸笺燃起的火光迅速暗淡熄灭。
“说是等天亮后,由你带领京畿卫返京。不必着急。”
恐怕不是不必着急,而是越慢越好。
“事已至此,你我静待其变吧。”下一步只能等着京中消息。按现在的情况,万一圣上归天,便是到了最后的关头。
两人静坐了片刻,傅寒倒了杯茶递给潘濯,忽然道:“子渊兄,领口向上拉些。”潘濯一楞,失笑道:“晚山见笑了
。”抬手将中衣向上整了整,遮住颈间的痕迹,神色却无窘迫。
傅寒也笑道:“我算是今日才晓得,”潘濯带了疑惑的神色看过来,“你二人星象甚是奇异,明明红鸾、天喜在宫,
分明已是情有所钟,命中却无婚娶。”
潘濯沉默半晌,笑道:“傅半仙算得颇准,在下定要掏上几文大钱答谢。”
傅寒并不接话,反而叹气道:“子渊,你我相识一场,有几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这倒奇了,不当说的你哪里会
提。”
傅寒笑了,“我说不过你。”又低声道,“明说了罢。靖王命理虽多蹇涩,却有真龙之象……成败与否,怕是不出旬
日便要见分晓。”见潘濯皱眉思索,又道,“倒是你,近日里务必谨慎。”
潘濯听他口气,心下了然,轻笑道:“我虽不通命理,却也知道,果真有劫,万分小心也是无用吧。即使如此,晚山
只当不知便是。”傅寒半晌摇头,自嘲道:“是我愚昧了。”
天色大亮时,京畿卫整装列队,辞别岘州大营,南行返京。
赵显之与数名将领骑马相送,临别时朝潘濯近了几步,道:“赵某虽是粗人,却也明白如今的形势。倘若靖王有命,
我们一干弟兄定然誓死效命。”潘濯抱拳道:“将军保重,感激不尽。”
几句话别过,赵显之几人勒住马匹,遥遥目送。
三天后,返京的队伍行离开西疆,渡洵江,在秦州郊外官道旁驻扎休息。正是午时,官道南面远远传来震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