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 上——司徒舒憬

但现在，韩煜楚清楚，时间对于他来说是多么值得珍惜的东西。

虽然没有风，但韩煜楚听得见耳边呼啸而过的声音。双腿似乎已经有些麻木，因为他感觉不到酸胀和疼痛。看上去就在眼前的汽车鸣着难听的喇叭，声音太大所以将他拼尽全力喊出的声音完全遮盖过去。

汽车启动的速度往往很慢，但是不可忽视的是大得惊人的加速度。韩煜楚不想用自己的耐力和它作比较，但事实却是他不得不牟足了劲儿往前冲。

刚才说过，这种季节的这种时候，窝在房里睡觉往往是大多数人的选择。但是，大公路上的汽车从不。

它们依旧按着自己的节奏在各大城市之间穿梭。韩煜楚一边顾忌在身边行过的汽车，一边将注意力集中在前边刚启动不久的黄色公交。

“喂！等一下”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如果再走这样下去，错过将是必然。

然而，上帝有些时候就是这么奇妙，会忍不住先给一个巴掌，之后乖乖地递给你一块糖果。

车上多事的乘客闲来无聊，伸着头朝大张着的车窗外望。

“哎，这人是不是傻的，都开出这么长一段了还在追？”

闻言有些吃惊的司机瞥一眼后视镜，发现从刚开始就一直追公车的年轻人还没有放弃的意思。他看着那张稚气未脱却异常坚定的脸蛋似乎有点动容，于是就在将要转弯的地方停下车等滚着大颗大颗汗珠的韩煜楚。

以为眼神有点问题，韩煜楚再次揉揉眼睛，在确认了公交车已经停下来的时候，他激动地使尽最后一点力气踏上为自己打开的车门。

“谢谢叔叔，谢谢”

没有因为他的道谢说什么，中年男人只是沉默着加速开车。

第55章

“打这边打这边”许展江站在宁君宇身后捅他的背。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盯着色彩变换的3D画面。

穿着铠甲的战斗士手里捏着一把像是倚天屠龙记里的屠龙刀。为了表现它锐利的刀锋，游戏制造者特意在刀身外罩了一层荧光。

随着电脑桌上鼠标的移动，机械化的虚拟人物在电脑屏幕里举起手里渗人的大刀。

一刀砍下去，身边一个穿着天使外衣的女战士身亡。

“哦，小心，你后面有一个人”

隐蔽的假山后面，藏着一个穿军装的络腮胡子老头，宁君宇指挥鼠标的手掌渐渐渗出汗，在感应灯的不断闪烁下，他快速地将武器对上欲在自己身后偷袭的老头。

“gameisover”

等这老人死了，屏幕上弹出的文本框里写着这几个大字。

“知道怎么玩了吧”

宁君宇将手里已经汗湿的鼠标放在一边，站起身让文岚坐在他刚才坐着的地方。

“厄，好像会了。”

“点那里”许展江凑上来，用手指点上“onceagain”的按键。

文岚小心翼翼地按照身后两人的吩咐，在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通关游戏的音乐再一次轰轰烈烈地响起来。

“嗷嗷，那里有炸弹，你别过去”许展江看见文岚生疏的样子很是着急。

和他相比，一边的宁君宇倒是沉稳得多：“你别催她，让他自己琢磨。”

没有时间顾忌背后的两个大男人在说什么，文岚全神贯注投入到第一次接触的游戏里去。

虽然这是文岚第一次接触大型的电脑游戏，但不知道为什么，文岚还是很轻松地将它搞定。

刚才还在旁边一直嚷嚷的许展江在看见不到五分钟就将身边的所有战士杀光的文岚后不禁咋舌。

“你确定这是第一次玩？”

“当然了，我从来不碰游戏的”

宁君宇斜一眼还不敢置信的许展江：“这不是刚刚设计出来的游戏么，怎么可能掺假？”

“哇，你们消息这么灵通，刚设计出来的也能拿出来玩。”

“有什么好奇怪的，这个游戏本来就是我和宁君宇一起做的”许展江挑着眉看文岚，一副你知道什么的样子。

“你和宁君宇？”文岚心里打起小九九：“不是黑帮的吗？还有正经的事情干吗？”

在一旁默不作声，宁君宇左手横在胸前，右手抚摸上光滑的下巴。

看见两人都没有理睬自己的意思，文岚讪讪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小声地说其实这个游戏有点小缺陷。

“你说说看”

文岚细长的手指点上屏幕，一闪一闪地指向游戏模式一栏。

“这里，可以有一些变化，但是没有这个功能。”

按着她的说法将鼠标移到屏幕右上角：“你真的没有玩过游戏？”许展江怪异地盯着她看。

文岚翻白眼，对此表示最深层次的不屑：“我有必要骗你吗？”

“文岚”一直没有说话的宁君宇看也不看兀自不信的许展江：“你可以考虑一下转到计算机学院，这一方面你很有天赋。”

本来还在和许展江斗嘴的文岚愣了一下，显然觉得仅仅凭借这点东西就转专业是件比较荒唐的事情。

“要是真这么有天赋，到时候来我们公司应聘好了，很有前途的哦！”许展江听出宁君宇的意思，帮他在后面加了一句。

终于听明白宁君宇的意思，文岚眯着眼睛问：“你们；两个除了打架还有其他事情干啊？”

“你这是什么话啊，我们也在公司里有职务的好吧，真是能够小看人啊。”

宁君宇拦住还想说话的许展江：“你考虑一下”

“展江，我想回房间休息了”

本来还想接着说什么的许展江听说宁君宇要休息，马上置旁边的文岚于不顾，跨出几步就跟随着还有伤在身的宁君宇。

一路上不断地有乘客上车，看上去还算不小的公交车里没过多久就已经人满为患。

“尊敬的乘客朋友，北华路就要到了，请要下车的乘客做好调位工作。”

喇叭里女人用标准的普通话讲着一成不变的话语。韩煜楚庆幸自己能从这么嘈杂的声音里分辨出北华两个字。

颇带着些无奈地在人堆里挪动，拥挤的车厢里有一股难闻的汗水味。总算在汽车停稳之前到了出口，韩煜楚双腿叉开抓紧立着的金属长杆。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终于在大家期盼中如期而至，随着这个声音消失，韩煜楚感觉到来自身后不知是什么方向的力量将自己推向刚刚打开的大门。

外面的空气似乎比里面清新得多，韩煜楚踏上路面的那一刻，他闻见掺杂着青草味道的空气。

北华路离别墅已经不远，但是要步行还是有些不切实际。他在路边等了一会儿，终于看见一辆绿皮的出租车亮着“空车”朝自己开过来。

坐到车上不久，韩煜楚就看见熟悉的建筑物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

“就是这里”出租车司机还没停稳，韩煜楚掏出一张整票：“不用找了”

还是那幢别墅，稍稍暗了些的日光照在棕红色的屋顶上。才几天不见，韩煜楚却觉得现在的这里有着让人陌生的疏离感。

他在橙黄色的日光里奔跑，直到停在门前按下嵌在门边的红色按钮。

正穿着围裙在里间洗菜的张芳兰应声跑来门边，凑上猫眼，她看见因为跑动而变得红扑扑的脸蛋。

“韩少爷”

赶紧旋动门把，她将韩煜楚迎进客厅。

“张嫂，宁君宇在哪里？”

还没有等张芳兰转身，韩煜楚劈头盖脸地向她问话。

完全没有做好准备，她吞吞吐吐没有说话。

“你说话呀，他不是请病假吗？现在在家对不对？”

“少爷他，他出去了”韩煜楚的眼神让人避无可避，张芳兰在他清澈的眼睛里看到了焦急。

“去哪儿了？今天会回来吧。”

张芳兰想要搪塞过去，却又着实感到不忍。

“应该不会回来。”

“那他和谁出去了，你告诉我，我打不通他的电话。”

“是少爷的朋友，我也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不可能”张芳兰隐晦的态度让韩煜楚心里的疑问更胜：“他还在生病，不可能不留联系方式给你。”

不安已经不受控制地蔓延，韩煜楚抓着张芳兰的双臂不放。

第56章

“在国外治病，医生不让别人打扰”

淡淡的沉稳的声音，韩煜楚听见夹杂着拖鞋摩擦地板的话语。

吃惊扭头朝声源望，就在楼梯的拐角处，修长的双腿包裹在休闲直筒牛仔裤里。

两楼层之间的拐角，一扇普通玻璃窗里射进少许亮光。

幽暗的光线，韩煜楚明亮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个迷人的侧影。

英气的线条将张无殇的脸庞修饰得很完美，头上刚剪了不久的黑发虽然蓬乱却自有一股闲适意味，他脚上的拖鞋从拐角走到下一层楼梯，韩煜楚此时可以清楚地看见他身上舒适而贴身的蓝黑的线衣。

已经好多天没有看见张无殇下楼，张芳兰因为这种状况的出现显得诧异不已。

“现在你可以放心了”

张无殇拂落韩煜楚紧抓着张芳兰的手，不悦的脸色只在脸上显露了一点点。

“你是谁？”

面对着这个突然多出来的人，韩煜楚首先问。

“韩少爷”一边的张芳兰担心张无殇说漏嘴，想要替他答话，但是很显然，张无殇并不领情。

“张无殇，宁君宇的朋友”

“哦，那他又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张无殇看向眼前这张正眨巴着圆圆大大眼睛的娃娃脸，仍旧不动声色：“没有”

韩煜楚的脸上浮现出未经修饰的失望，刚刚的气喘吁吁还没有完全恢复。

见到这副光景，张芳兰因为欺骗他而感到歉疚：“韩少爷，少爷他没事，有你这么挂念他，他也应该知足了。”眼泪止不住溢出眼眶，张芳兰走进厨房借机掩饰自己的失控。

“那”没有办法，韩煜楚想了想对张芳兰说：“张嫂，要是有什么消息就请通知我一下。”

厨房的水池里传出哗啦啦的水声，张芳兰带着点鼻音的话语被很好地掩盖在潺潺的流水声里：“好”装作拿起抹布清洗，张芳兰尽量随意地对韩煜楚说：“韩少爷留下来吃饭吧？”

“不了，学校还有事，我得赶回去”

尽管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韩煜楚想不到除了这里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找到宁君宇。

等他走出院门再次看向那栋自己生活了一个月地别墅时，他明白，对于宁君宇，自己了解的远远太少。

“前几天找我的男人是谁？”拿出一个茶杯，张无殇从茶壶里倒出半杯水。

“谁”还一直沉浸在刚才韩煜楚的事情里，张芳兰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张无殇沉默着低头喝茶，慢条斯理的动作让人觉得他对所有事情都胜券在握。

时间只过去一会儿，张芳兰才从记忆里找到那个人的名字。

“许展江”

抿起的嘴将含在口中的水咽下。

“他啊，是从小和你哥哥一起长大的人，你哥哥和爸爸都很信任他。”

“怎么联系他？”

本来动作着的双手僵硬，张芳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要是真的想好了，我有他的号码。”

“什么想好不想好，你给我就行。”转身之前，他又添上一句：“你不要管。”

下午3点，青龙帮会议室。

很反常没有穿休闲装的许展江此时有种不一样的风采，前几天一直懒于打理的胡渣已经被处理得一干二净。

不算宽敞的房间里，张无殇正穿着一套灰黑色，显得很成熟的正装。他慵懒的坐姿和这个房间里一板一眼的布置很不协调。

“说好”一遍遍抚摸着修剪得干干净净的指甲，张无殇低着的头下嘴唇微抿：“就这一次”。

“绝对下不为例”他掏出早一步准备好的资料夹递到张无殇面前：“这是来人的资料，绝对可以信任，我们要和他合作。”

张无殇眯起的眼睛里有危险的气息：“为什么？”

“这个你不必知道”

“哦？”疑问的语气：“你不是说，我可能是这里的接班人？”

许展江面色稍稍改变，但最后还是镇定地颔首：“在你没有成为真正的接班人之前，我不会告诉你这些东西。”

张无殇将印有文字的文件放到一边：“我和宁君宇都是那个人的儿子，为什么不能？”

“因为宁君宇就是宁君宇，你不是。”

“我很好奇”

“张无殇，即使真相是这样，你永远不能等同于君宇。”

妖媚的眼睛里闪烁着灿烂的光辉，瞳孔中深深的颜色如一潭沉静的湖水。

张无殇发现，这样的眼神，和林幕垂看自己的几乎没有区别。

“很喜欢他？”几乎没有经过大脑，孤零零的一句话就从张无殇嘴边露出，甚至是他自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

诧异地转头看，震惊从他的内心深处直直地反映在行动上：“什么？”

事实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张无殇此时只能进不能退：“我是说你喜欢他，你是个gay”

一抹戏谑覆上眉梢：“啊？呵呵，即使真的是又怎么样？只要宁君宇不结婚，我就乐意一直呆在他旁边。”

“真是愚蠢”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褪去起初的羁傲，脸色里显出阴沉。

魅惑的眼睛静静一撇，如同没有听见他说什么一样，许展江并不在意他的看法。

门从外面轻轻地被推进来，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人踩着极轻的脚步走到许展江面前。

从侧面看他的脸，张无殇发现这是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男人。单从那张清秀的脸蛋，他实在想象不出这竟然可能是一个很受器重的间谍。

许展江将嘴覆上年轻男人右耳，似乎和他解释了些什么。

讲完那些，大半张脸被遮盖掉的男人将他藏在庞大衣物里的左手伸向一边坐着的张无殇。

“你好，我是梁宅。”

一手搭在双腿内侧，另一只手握上在眼前长着些老茧的手掌。趁这个时候，张无殇细细地观察一下他的表情。

冰冷冰冷的没有半点温度，虽然有理有度，但明显的排斥感丝毫没有掩饰地传达到张无殇眼里。

“你好，张无殇”

“下个月中旬，W有去国外考察的打算，在出差期间，舰上的保全措施肯定到位，那段时间去反而难度比较大，我的建议是在他走之前一天盗取文件。”

“你怎么看？”许展江自知没有做决定的权利，主动把问题推到张无殇面前。

从随意放在桌上的背包里取出自己准备的文件，张无殇递向他的右手边。

“这是外部接应部分，其他按你说的办”

侧过身，男人接着用左手拿起文件。张无殇看他怪异的动作，忍不住多看一眼，一瞥之间才发现，男人的右袖管空空如也。

“到时候我会安排好外部接应，这方面你不用担心，你好好看看具体事宜，到时候拿到东西直接往回撤。”

“嗯，那我先走”

“好，不送，自己小心。”

拉起顺着发根慢慢滑下的帽檐，男人仍旧轻轻地走出门。

稍驼着的背影让张无殇感觉不舒服。

第57章

“今天晚上吗？”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