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 上——司徒舒憬

宁君宇从沙发上抬头，明亮的眼睛闪闪发光，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绣着“福”字的艳红色护身符递给许展江。

“还是这个，给你带着”眼睛深深望向许展江沦陷在殷红色夕阳下坚毅的背影：“平安回来。”

心里百转千回，许展江知道这次的任务非同小可，他看向手里那个小穗边已经磨掉一些的香囊，鼻子总忍不住那股上涌的酸意。

虽然如此，但他却依然同之前的很多次一样，逼着自己挤出一个迷人的笑容：“怎么，这么舍不得我？”。

说完还不忘用柔媚的身体靠近宁君宇，有意逗趣一下总是一副忧国忧民样子的他。

宁君宇，这也许是最后一次靠近你，就让我带着你的体温奔赴战场吧。

“准备好了？”

“嗯”

“现在听清楚，你只有不到10分钟的时间破译电脑密码，在此之前，你要混在工作人员中间接近30层总裁办公室，据我了解，你要的东西都在D盘文件夹里。假如你成功拿到东西，从右侧我给你安排的安全通道下去；但是如果没有拿到东西并且被人发现，那么直接从窗户外跳下，装在你身上的工具你应该知道怎么使用。这些都记下了吗？”

张无殇扶一扶挂在耳边的听筒，身边一样戴着这个装备的工作人员没有发现这张陌生的面孔。

“明白”

“现在，跟着走在你前面一米远，穿蓝色制服戴黑色边框墨镜的男人，他会在拐角通知你下一步怎么做。”

他按着周围人的脚步，不紧不慢地跟在那人后面。

毕竟没有做过这种事情，张无殇紧张得手心冒汗。

几步之后，终于到了刚才被提及的拐角。本来几乎匀速走在前面的男人正好转身，在外人看来，这只是保镖来回走动的惯常动作而已。然而事实上，就在两人擦着肩走过的时候，那人用很低很低的声音告诉张无殇：“前面右拐，有人在等”

眼神示意已经明白，他越过男人拐向右侧。

又是一个蓝制服的男人，同样一副黑框墨镜，相较于刚才那个，眼前的这个更为强壮威猛。他迈出的步伐让张无殇追得有些辛苦。

还是紧跟在身后，就这样一路走过，张无殇清楚地记得前前后后一共换了5个人。

手心的汗渍已经没有那么明显，他原本完全僵硬而麻木的四肢随着脚下步伐数的增加一点点缓解。

眼前的门上方悬着一小块金属片，暗黄色的表面用浓重黑色的颜料和婉转优美的字体誊着“总裁办公室”几个大字。

大概因为平时来的人不多，四周的栏杆上积着薄薄一层粉尘。

“已经到了”他稍稍侧脸，对上嘴边的话筒。

“我再说一遍”低沉的嗓音如同那个让人不爽的背影：“只有不到10分钟时间，千万不要忘记，再确认一遍，你那边已经好了吗？”

张无殇警惕地看一圈身边：“是”

“那好，等断电之后，你用我的指纹开门”耳机那头的声音沉着冷静，如同仅仅是在通知今晚某某地有个聚餐。

张无殇吞下一口气，周围静谧得出奇，他可以感受到自己愈来愈重的心跳声如潮水般一下下冲击着大脑皮层。

“到时候连恨的人都没有，像你这种因为恨而活着的人还能生活下去吗？”虽然觉得不合时宜，但张无殇脑海里的的确确浮现出了这句话。

不羁的笑意漫上唇角，自顾自从西装里掏出藏在其中的眼镜。

四周的灯光没有预兆地熄灭，他在第一时间取出人造指纹对上门边的感应装置。

“滴”，通过检验的声音在各楼层交叠着的唏嘘声中不值一提。

提着脚尖隐进黑暗里的房间，经过特殊处理的镜片下是密密麻麻交织在那里的红外线。

“千万不要碰到红外线”

神秘男人的声音尤然在耳。

把小型电筒咬在嘴里，张无殇将身上可能触到光线的物件一一收拾好。

最后看一眼身后的大门，他知道，跨出这一步，他将没有退路。

细细的光束凌乱而没有规律，其间狭小的空隙只容得人委身前进。

张无殇一边活动腿脚一边计算线与线之间的距离。

因为之前有神秘人的提点，他明白若是要安全闯过这里，只能通过不断变换自己的体态。

于是，一闪身，他开始了。

在红线交织成的屏障里，张无殇利用了所以可以利用的姿态——跳跃，匍匐，扭腰，踮脚。

姑且不顾及现如今的状况，单就艺术性来说，这绝对是他这辈子最曼妙的时刻。

直到他光滑的额前渗出些薄汗，张无殇终于在房间那头的电脑桌前停下。

抬手，看一眼腕上的瑞士乌金表，时间已经过去两分钟。

迅速蹲到电脑主机前，他戴上白色手套按下又圆又大的总电源按钮。

主机上条状按钮亮着天蓝色来来回回窜动着的灯光。

开机速度很快，没过多久，张无殇看见windows2007的界面上出现“请输入password”的提示语。

没有再做多长时间的思考，他将手里的移动硬盘插入接口。

密密麻麻的黑色数据不断从屏幕下方冒着，犹如不知疲惫的鱼儿坚持不懈吐着泡沫。

就在这些乱七八糟的数据里，他看着电脑程序在一点点瓦解。

表盘上的指针一格一格不紧不慢地走着，声音滴答滴答没有停歇。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快速变化的屏幕，呼吸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急促。

五分钟过去，程序还没有给出答案。

他贴身的薄背心已经染上一片水渍。

“还有3分钟，不要急”心里一遍遍默念，张无殇如今才体会到名叫力不从心的煎熬。

也许因为心中的弦绷得太紧，张无殇一下子就听见了一阵由远及近并且还很隐晦的脚步声。

颤抖着的右手已经打算好要拔下U盘。

“到时候连恨的人都没有，像你这种因为恨而活着的人还能生活下去吗？”

然而，许展江的这句话又一次出现在他的脑海，几乎是一瞬间，他捏着硬盘的几根手指一齐松开。

张无殇激荡着的眼睛不断瞄着门外。

也许，是到了搏一把的时候了。

时间仍旧不留情面地走着，原本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已然就在耳边。

他扶在桌上的双手无意识地扣紧木板边缘。

第58章

“是谁？”

带着危险气息的叫声终于打破张无殇的防线。

一个纵身，门外意识到大事不好的几个男人只看见有着鹰一样眼睛的身影伴着月色消失在窗台处。

“快追”

“0019，0019，在五楼发现有人进入总裁办公室，此人现在已经从窗台跳下，马上召集人手过来。”一边跑出门外打算从栏杆处爬去追赶，一边用话筒通知自己的同伴。

夜色此时正散发着自己独到的魅力，它掩护着张无殇一步步接近地面。

像蚂蚁一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震动着四面八方的土地，声势的浩大透过空气传到张无殇心里。

心下有些凉意的他手脚并用着爬上五层的窗台，稍稍歇了歇就准备接着离开。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有人从里间窗户伸出手来将他的脚踝牢牢抓住。

“跟我来。”

张无殇听得出，那是前几天出现在办公室里那个神秘男人的声音。

“就从这里走，门外有人接应”他的手指向黑暗过道的尽头。

朝他点头，张无殇看见男人几乎在同时转身走向拉下自己的那处窗口。

“在那里”

不知道谁在混乱之中大叫了一声，拿着具有高穿透性能探照灯的几人纷纷将灯光打向同一方向。

趴在一处窗上的男人已经脱去了外套，黑色的紧身服勾勒出他健美的曲线。

似乎因为光源的突然而至感到恐慌与无措，男人扭着腰从窗台迅速往下转移。

“枪，枪呢”

“老板吩咐今天不能带枪”

“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下午”

“下午汪总没来过公司，是谁说的？”

“是梁宅梁总经理”

匍匐前进的男人已经接近一楼，因为没有远程枪炮而无法实施伤害的男人还站在8楼的栏杆处。

“啪”眼看慢慢移动着的人即将脱离自己的掌控，被一大群人围着的男人一掌击在木质扶杆上。

“该死，肯定是他搞的鬼。上次汪总也是听了他的鬼话才对宁君宇掉以轻心。”

一个一直唯唯诺诺的男人小声地说出口：“现在怎么办？”

“先叫人把他围着，让兄弟们回去拿枪。”

“可是”看似对梁宅有些惧怕，低着头的男人小声提醒眼前的人：“梁总说了今天不允许。”

“梁宅算什么东西？叫你去你就去，出了什么事情我扛着。”

不敢再有异议的男人唯有通过耳机向同伴发出这样的通知。

在一楼隐蔽处的男人镇定地等待楼底下的人赤手空拳的人越聚越多。

待到几乎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的时候，他似乎终于开始动作。

艰难蹲在窗台前的他单手抓着墙面，另一只手则要从贴身口袋里取出什么东西。

罩着西装革履，戴着耳机的保镖们因为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而感到恐慌。虽然仍旧秩序井然，但他们之中不少人略略往后退的那一小步让人知道这个团队的凝聚力正在悄无声息地瓦解。

鄙夷地俯瞰着这群人，他小心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金属块。

“不好”底下靠得近的几人看得真切，心里警钟一时间大作。

唇边带着妩媚笑意的男人用手抚过上边锃亮锃亮的锁扣。

“快往后退，快”慌忙对在场的人喊一声，自己则已经先一步急匆匆走开。

“来不及了哦”调皮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召唤，欢快起来的脸蛋上正映着一个蛊惑人心的笑容。

金属碰撞的声音清脆，弧线降落的地方一阵烟雾升腾。

灼人的热浪袭来，强大气流冲散开聚集着的人们。

因为提前做了准备，窗台上的男人似乎受影响不大。

趁机从窗台上跳下，他按捺着胸口那突然翻涌而上的血腥味。

广场上的空气烧得厉害，他似乎可以听见周围人皮肤烧着时发出的“吱吱”声。

快步走出一段路程，他发现眼前渐渐变得迷糊。

干脆摇摇头，将这些不适都抛却脑后。

“在那里”

身后8楼上传出的声音被阻挡在哀号声中。

拖着枪托，脸上泛着戾气的男人眯眼瞄准那个脚步有些不稳的背影。

子弹飞出枪膛的那一刻，他狰狞的脸上露出令厌恶的表情。

高速行进的子弹冲破空气。

倚在栏杆处，男人微笑着等待它带来成功的喜悦。

然而，一个披着黑色披风的男人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就在子弹即将擦过前一人的耳廓进入身体的时候，他扑倒没有发现异状的男人。

回身，危险的眼睛里闪烁着恨意。抬起的左手上，那把手枪毫不迟疑地对上远处楼层上的男人。

状况出现得让人措手不及。

没有等他反应，子弹已经穿过迷雾直直射入他的心脏。

“啊”的一下，应声倒下的男人唇角那抹笑容永远定格在他的脸上。

将还冒出热气的枪支插进腰间，男人用左手拉起身边倒地昏迷的人。

“他怎么样？”

“不用太担心，许少爷只是因为受到炸药的冲击暂时性的脑震荡，他身体底子好，不会出什么事情”

“他还要昏迷多久？”

“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最迟今天晚上。”

微微皱眉。他朝医生点点头。

沉思一下，他转头朝向翘着腿坐在边上椅子上的张无殇。

“东西拿到没有？”

“我要是说没有呢？”

“你知道后果。”

“我不知道”张无殇朝向在床上躺着的许展江，眼睛里的那一定啊歉意没有让梁宅看到。

只有左手的男人将身上的披风重新整理好，不屑地就想转头离开。

张无殇端着水杯的手没有停止动作，接着将清澈见底的开水送到嘴边。

“东西在我这里。”

已经走到房门处的男人折回身。

“这是件能耍人玩的事情吗？”

将他手里的U盘拿过，紧绷的表情却没有松动。梁宅朝许展江看一眼。抬起脚步就要离开。

“事情完成的时候起码让我知道。”

“明白”

第59章

喧闹的城市，繁华的商业街。

兴趣盎然的大众在拥挤的人群中挣扎得不亦乐乎。

街道上，因为拥挤烦闷不已的汽车司机不断按着喇叭。

商场门口，因为没有长大的孩子四处乱窜显得无助的母亲苦着脸大声叫骂不听话的小孩。

沿街的甩卖专柜，左右两边各放着半人多高的音响，一遍遍放着降价多少，实惠多少，企图以此吸引客源。

此起彼落的声音夹杂着间或响起的手机铃声构成一段令人头疼的乐符。

然而，即使如此，广场上方超大型银幕上播出的一条新闻还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这么大的公司就这么倒了？怎么可能，不知道又要搞出什么花样。”街边穿着一套绿色耐克运动服的男生朝边上的同学说话。

“唉，谁知道呢，听说这次闹得挺严重的还。连政府都干预了。”

“政府？”接着看向银幕，男生冷哼一声：“真正的内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现在告诉你的只是能让你知道的，不能让你知道的东西他就不会告诉你。”

搭上他的肩的男生晃晃脑袋：“算了，管他呢，反正没有我们的事。”

两个身影在人流里渐渐分辨得不清明，有些事情，在他们来说，只是思维历史中一个匆匆过客而已。

播报员的声音仍旧那样冷静，新闻里那些破产企业员工泪流满面的情绪似乎只停留在彩色画面之内。

“继上次舰上集团董事长独子汪海泽入狱一事之后，舰上组织内部再掀波澜。近日来，不明来源的多封匿名信从国内各地寄到相关政府机关。

其中揭露了舰上组织多年来以烟酒公司名义进行走并且，最值得关注的是，所有罪行都附带有确凿证据。据警方透露，这些证据，足以让舰上组织从商业界这条巨龙消失。”

一大段报道之后，主持人将手稿翻了一页，这件事情，也就像翻那页稿件一样，从她的心底翻过。连痕迹都没有留下。

“展江，好点没有？”

“哎呦，是不是心疼我了，我还没好全呢”说完之后，许展江右手捂着胸口，装出一副难受得想吐的样子。

宁君宇摆手：“心疼你见鬼，医生说你得的是脑震荡，不是胸震荡。”

换回那副妩媚笑着的样子，许展江朝宁君宇吐吐舌头：“没有幽默感的人。”

旁边受不了了的梁宅出声制止。

“我说两位还有完没完。”

宁君宇微抿嘴，招呼他到自己旁边坐：“阿宅，这么多年过得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就这样”

“你怎么会在舰上？小时候突然消失我还以为……”

许展江接过话头：“哎呀，你不知道，你走以后，这小子闷声闷气了好几个月啊。”

“没什么好说的，只不过是苦肉计而已”他下意识瞟一眼自己空空的右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