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只来上课两天就走人了,珞瑜他们也无法近水楼台。
珞瑜一筹莫展之际,却突然有人给他寄来一个包裹。
发件人赫然署名,兰居士。
里面是兰山人对今年刑法的预测和详解初本。
兰居士说,正式的版本要等快考试才发到网上,会比这个删减很多,不如从现在就开始多看一点,所谓预测,其实也不会那么灵验,最重要的还是理解到位。
然后就没有其他话语了。
连句加油必过之类的场面话都没有。
珞瑜就开始发呆。
他最感激那种可以在考试上帮他的人。
当初墨阳,也就是这样一步步把他攻克的。
珞瑜决定把这件事隐瞒下来。
包裹却再次翩然而至。
这次是民法。
兰居士自己是民法出身,尤其是知识产权法的权威,所以认识很多民法方面的出题老师。
这份资料,据说是从今年的民法出题老师自己编着的书中精心挑选出来的案例。
司法考试三大法,刑法民法行政法,还有人号称得民法者得天下,珞瑜开始有那么点感动了。
珞瑜把包裹外层撕个稀巴烂,然后不惜冒着学校厕所被堵的危险,冲到马桶里面,只为了一件事:毁尸灭迹。
虽然扔到垃圾桶里也不会有人发现。
然后才开始偷偷看那些资料。
一如那时候背着墨阳交往小女朋友。
墨阳却早有预料,某一天突然说:如果兰居士有什么动向,第一时间告诉我。
珞瑜被人踩了尾巴一样抽动了一下嘴角,急忙说:已经一个礼拜没有人影了。
只有包裹影。
墨阳的眼睛里却有月华如练:你确定?
珞瑜拼命点头:嗯嗯。
墨阳叹了口气,很懒的提及一样的说:珞瑜你知不知道,你心虚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珞瑜愣了愣:什么表情?
墨阳拿过一面镜子递给他:就是这个表情。
珞瑜脸红了,支支吾吾的说:他给我寄来了两个有关司法考试资料的包裹……
墨阳淡淡道:你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瞒我?
珞瑜说:因为……怕你不高兴……
墨阳指头敲了敲桌子:错!
珞瑜愣愣看着他。
墨阳一字一字的说:因为你被这个东西打动了。
珞瑜咽了口冷气。
墨阳缓缓说:你敢告诉我他给你们赞助了空调,是因为你根本不在乎他的这个举动,钱,打动不了你,因为你从小就不缺钱——你缺的,是独自一个人面对考试和人生的信心!
珞瑜的心立刻像被人来了一记天马流星拳。
这话……怎么和老爸的一模一样!
墨阳盯着他:那时候你跟我说你要自己一个人过四级,我相信你了,结果你去买答案。现在你跟你爸说,你会用司法考试证明自己,他相信你了,结果你又在找旁门左道。珞瑜,你什么时候能真正面对你自己的实力?
珞瑜想辩解:那……不是旁门左……
墨阳打断他:你太容易被人看穿了!稍微对你用点心思就会知道你现在想要什么,现在你是需要考试,以后的路上你需要的就太多了,工作,升迁,房子,车子,名望,人脉,如果在这些欲望面前你都这么不能坚持自我,别人一个火光就能让你飞过去扑,你跟你爸谈什么你会站起来?
珞瑜羞愧的低下头。
站起来,他答应他老爸他要站起来的,不仅是身体的站起来,更要灵魂站起来!
墨阳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人生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珞瑜诚恳的望着他。
墨阳说:不是帮助,因为很多帮助都是糖衣炮弹,也不是宠爱,因为很多宠爱会让你迷失方向,更不是鼓励,因为很多鼓励甚至可以被称为教唆——而是提醒,只有提醒,才能让你从源头上断绝错误的想法,让你根本不会犯令你后悔的错误,从而不需要谁在半途给你帮助,不需要谁在迷途中给你关爱,不需要谁在困境中给你鼓励,你明不明白?
珞瑜痛哭流涕之下决定痛改前非:我……我……这就去把那些资料扔了……
墨阳却又说:不用扔!
珞瑜不解的望着他。
墨阳颇有大将之风的轻笑一声:敌人的枪炮我们一样可以拿来使用,问题的关键在于,用了他们的弹药,我们的枪口依然瞄准的是他们!
珞瑜眼中彷佛看到红旗飘扬。
墨阳继续悠然道:所以,如其让他用糖衣炮弹攻击你,不如你反客为主的草船借箭!你不仅要用这个资料,你还要告诉他,你会用这个资料通过司法考试,然后去和他抢那个大律师的饭碗!
珞瑜五体投地的望着他:嗯嗯!
墨阳看着他屁颠屁颠的背影,嘴角渗出一抹微笑。
你不可以让别人帮你,因为你要感激的人只是我。
你就算让别人帮了你,你要感激的人还是我!
因为,提醒,这个被我洗脑了之后摇身变成人生最重要的东西的提醒,是我给你的!
那些资料还算不上旁门左道。
但和四级相提并论之后,他知道珞瑜就会丧失最起码的底气。
而且,把珞瑜内心的侧重点从资料本身引向兰居士的动机上,就会让珞瑜从对兰居士的感激,变为对自己容易被看穿的恼羞成怒,进而引发他对自己一直以来都耿耿于怀的不能独立的反思。当然,把珞瑜的老爸那句最能刺激他的话拎出来,也是一条必杀技。
这却还不是最终目的。
最终目的,是他要借珞瑜的嘴巴,告诉兰居士,这里是一只喂不熟的狼,不是一只用骨头就能留住的狗!
而狼的窝,在我墨阳这里。
孙子兵法又云: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故能择人而任势。
其实变通的想,小小责怪一下,加以引导,也是可以的嘛。
墨阳丝毫不愧疚自己的非以明民,将以愚之。
他满意的笑,小珞瑜,你乖乖躺在我怀里不要东张西望,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电话响了。
梅玉峰在那头说:珞瑜那个小王八蛋为什么关机啊?别告诉我他在冒充好学生上自习,他化成灰我都能闻出他的痞子味。
墨阳笑:可能是没电了吧,你想他了?我可是会吃醋的。
梅玉峰也笑:不敢,想也是把你们打包起来一起想,是兄弟我要结婚了,你们要不偷偷回来下?
墨阳笑不出来了。
第十九章:就凭一句话来判断事情是很不科学的
如果感情是用时间计算的话,珞瑜对梅玉峰的感情就比对墨阳深了。
梅玉峰是珞瑜真正意义上从小玩到大的哥们儿。
然后是常叶,最后才是墨阳。
虽然墨阳后来者居上,把这个家伙拐到一所小破屋里独享,但兄弟和情人最大的区别,就是一个几十年不见也依然是兄弟,而另一个几年不见就不再会是情人。
而对墨阳而言,梅玉峰也是个很特别的人。
他是第一个发现也是第一个支持墨阳和珞瑜在一起的人。
不要看珞瑜表面上混蛋,其实他是个很单纯的人。梅玉峰这样和墨阳说。
他虽然经常有坏主意,但大部分都无伤大雅,只为了一时的好玩,他虽然也会主动打架,但大部分时间只是为了给兄弟挡拳头,他虽然对感情很慢热,但一旦认准一个人,就会把心都掏给他,认准兄弟是这样,认准爱人,也一定是这样。
而你却复杂多了,表面上看起来很冷漠的时候,内心可能正热情似火,表面上看起来很无害的时候,内心可能早就磨刀霍霍,你知道应该怎么保护自己,也知道应该怎么样保护别人,你那张写着与世无争的脸其实最懂得与人斗其乐无穷。
梅玉峰的结论是:你是个懂得生存的人,而珞瑜是个懂得生活的人,你们两个人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
这段话让墨阳一直记到现在。
综上所述,这个人的婚礼,他们俩非参加不可。
然后墨阳就开始盘算该如何潜行回乡并且过家门而不入。
珞瑜的意见是:易容!
墨阳对着他的头发一通乱揉:我看行,你这样子很适合打扮成一个小媳妇。
珞瑜说:不如我们两个都扮成女人,听说百合更流行。
墨阳踹他:没有可行性,见过我这么伟岸的女人吗?又不是俄罗斯女排。
珞瑜小声说:其实我很想回去看一眼我妈。
墨阳瞪他:喂,说得像我把你囚禁了一样,你自愿的啊。
珞瑜也瞪他:诈骗罪和抢劫罪唯一的区别就是诈骗利用了欺骗而非暴力手段让受害者自愿交出财物!
墨阳嘴角轻轻一跳:不好意思,过诉讼时效了,不予受理此案。
珞瑜别过头:嘁!同居不受法律保护的,我们现在还在试用期内,随时可以解约。
墨阳说:我神经很脆弱的,你要是把我气疯了,精神病杀人可不犯法。
珞瑜说:精神病鉴定有争议可是要省级政府指定医院才能重鉴,你爸那里做不了假的,省省吧。
墨阳说:喂,我记得我们好像是在讨论应该怎么回家,我没记错吧?
珞瑜叫唤:我要回家找我妈!
恋母的孩子都是好孩子。
好孩子珞瑜最后决定,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反正新郎官前一天晚上肯定睡不着,珞瑜和墨阳干脆半夜才到梅玉峰他们家。
梅玉峰第二天的婚礼采取了中西合璧的手法。
早上是花轿迎亲,高头大马,凤冠霞帔,长袍马褂。
中午是婚纱拖地,西装笔挺,红毯礼炮,鲜花满目。
观者看着新鲜,只是苦了新娘新郎来回换装。
珞瑜一副眼镜遮掉半拉脸,还带一个鸭舌帽,颇有明星甩狗仔队的风情。
墨阳带了一顶颇有艺术家风范的齐肩假发,左边半遮面,右边扛着摄影机装模作样的拍。
这副扮相果然让很多人都没认出来。
墨阳正得意自己的化妆技术了得之时,身后一个阴魂说出了一句银魂的台词:假发?
墨阳只好把台词接下去:不是假发,是墨阳。
伴郎常叶拿出一个精致的笔记本:我有个表妹让我帮她要个你的签名。
墨阳吓了一跳:她认识我?
常叶叹了口气:她的原话是——我看过那个摄影师的作品,能不能帮我要个他的签名?
墨阳摸摸鼻子: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扛摄像机,你问她看过的是不是我幼儿园的彩笔画作品。
常叶面无表情:我的任务是要你的签名,不是帮你传话。顺便说下,她希望能和你合照。而我希望的是,你和她合照的时候闭嘴。
墨阳只好拿起本子,郑重其事在上面签道:斜视者假发。
突然发现不对,翻过一页一看,原来还有其他人也签了名:声控者墨镜。
上面附一张珞瑜故作深沉的半拉面孔的半侧面和一个可爱小女生的合影。
此表哥做的辛苦。墨阳在心里说。
嘴上却叹息:帅哥就是帅哥,再鬼斧神工的造型都欺骗不了那一双双发现美的眼睛。
常叶凑过头看看:你们还真是一对。
墨阳笑了:过奖。
就这样挨了一上午,只要中午婚礼一过完,墨阳和珞瑜就可以溜之大吉了。
墨阳刚想松一口气,婚礼却出了岔子。
红毯两边是电子焰火,所以主管婚宴的人准备的是纸花礼炮,而很多小孩子却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很多喷式彩条,在焰火齐放的时候为了热闹一起朝新郎新娘喷去。
这一喷就着了火。
新娘的头纱被烧掉半拉,梅玉峰左脸被烧红,耳朵被烧伤,头发也只剩下半边。
前一秒钟还光彩照人的新郎新娘,突然火光一闪,就灰头土脸。
从新开始的意思,竟然是连头发都得从新开始长。
珞瑜只是低头扯了一下帽子,再抬头就呆住了,拽拽墨阳:是不是我看花眼了,那个阴阳头的是梅玉峰?
墨阳却只是皱着眉头:离这里最近的医院,是不是县医院?
梅玉峰忍痛坚持把婚礼过程走完,来不及敬酒,就急忙赶往最近的医院。
果然是县医院。
墨阳叹了口气,拽掉假发,拉着珞瑜就跟着去了,嘴里低低说了句: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珞瑜看到,墨阳前脚踏进医院门口,后脚就有人向院长办公室跑去。
不到一刻钟,院长便黑着脸出现在他们面前。
稀客。
院长说。
珞瑜小媳妇般不敢抬头。
墨阳则一脸惊喜:爸爸!竟然能在这里看到你!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院长给予三个字的评价:太冷了。
墨阳厚脸皮的笑:空调太费电,生活需要节能。
院长轻哼一声,盯着他俩还在拉着的手:你们到无时无刻不在秀恩爱。
珞瑜急忙把手扯开。
墨阳说:爸,你吓到他了,我会心疼的。
院长说:咦,你还有心么?不是早就被狗吃掉了么?
墨阳笑:我有很多颗心,良心热心好心坏心爱心善心,被狗吃的那个叫坏心。
院长思虑着说:在下却窃以为,那个叫孝心。
墨阳说:爸爸,孝心有很多种表达方式,你何必拘泥于最老套的那种?
院长说:少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除非你让他变性。
墨阳很小心的说:爸……变性也生不出孩子的……
院长冷哼一声:至少你们可以拿结婚证。
墨阳这次是真惊喜了:爸你这是同意了?
院长打量着珞瑜:他同意变性吗?
珞瑜在心里忿忿的说,我还没有走火入魔到挥刀自宫的程度!
墨阳替他回答:变性效果过于震撼,爸你想让我们的家丑随着网络的春风播散遍神州大地吗?
院长叹了口气:我只是考验一下他的诚意而已,颇为失望啊,我以为你们忠贞不渝到什么程度。
珞瑜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伯父,我确实愿意为墨阳做任何事情,但前提是他需要。他喜欢我的时候我就是个男人,而且没有任何假冒伪劣的嫌疑,这么多年他的口味一直不变,说明我应该为他保存我的男儿本色。
墨阳插嘴:少保存点也没关系,我不在乎量,只在乎质。
珞瑜瞪他。
院长淡淡笑了笑:总要有婚姻的保障,我们做长辈的才能放心。
珞瑜说:婚姻不是用来保障爱情的,只是用来保障财产分配和子女抚养问题的,不拿结婚证,财产反而可以全在墨阳一个人名下,然后借腹生子孩子仍然可以姓墨,这样伯父家的遗产就能单线输出了,在下窃以为,很划算。
珞瑜不知道,拿那个尚存在于幻想世界的孩子当筹码,墨阳在他老姐那里早就用过了。
咳,且不管以后怎么争论这个问题,眼前能拿下一个是一个吧。
院长望着他:那你呢?
珞瑜轻笑一声:我好歹也是男人,自己养活自己总该没有问题。
院长看看墨阳:介不介意跟我说说,你喜欢他什么?
墨阳摸摸下巴:还真不好说,什么都喜欢。
院长说:本院严禁空白处方。
墨阳笑了,开始罗列:我喜欢他什么都能忍受的好脾气……
珞瑜禁不住在心里想——什么是指什么,你的什么到底想说什么……
墨阳说:一百年不变的单纯,永远都相信我的那种眼神……
珞瑜又想——你承认你老是骗我了……
墨阳说:肯为我做出的诸多改变……
珞瑜闭上眼睛——你是指性取向的改变吧……
墨阳说:肯为我放弃的诸多诱惑……
珞瑜在心里叹气——你逼迫我放弃的吧……
墨阳最后说:太多了,真的是都喜欢。
这倒是实话,珞瑜那种被他一眼看穿的心虚,那种被他收拾之后繁华落尽的楚楚可怜,那种被他洗脑后五体投地的神情,凡此种种,那何止是喜欢,简直是爽歪歪乐呆呆。
这些当然不能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