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了别说‘可爱’别把我当孩子了!”陈宜飞别扭道。
“本来就是小孩嘛!”
“总比你个四舍五入就三十的大叔要好!”
“喂喂,没你这种算法吧。”萧朗苦笑。
萧朗忽而又沉默了,开始远眺烟火看得出神。
“嗯?怎么了?在想什么?”
“宜飞,其实角度什么的根本没有关系,我只是想——站在你的立场看一下这场烟火,这幅风景,也是你那天看到的景色吧。”
“啊,是啊。”陈宜飞感叹道。
“虽然烟火是远处的观众看到的更漂亮,但是偶尔做一次放烟火的人,也是很棒的吧。”萧朗伸出手臂,张开五指对着烟花的光晕,“你看,我们离那些烟花——是这么近,这一切都像是我们创造的。”
“不,萧朗,是你创造了这些”陈宜飞说,他伸出手指指向前方林立的高楼,“就像你以前说的,你创造了脚下的大厦,还有那些高楼。也许城市失去了星光,却因为你们,有了那些高楼的灯光,形成了一副明星璀璨的夜景。这些,都是你们给我们的。现在也是你,给那些住在楼里的人,创造了这场美好的烟火。”
“宜飞,不是‘你们’,是‘我们’吧。你不也是我们工程队的一员么?你出了很多力”萧朗笑了笑。
“……是啊……”陈宜飞笑着回应,他的笑里,带着一丝不舍。要是这一刻能暂停,该有多好。
烟花散开,留下的风景,是高楼灯火和霓虹形成的——无尽连绵的星空,仿佛一条银河。
对陈宜飞来说,这是一个最不想让它结束的夜晚。所以他紧紧抓住萧朗的背,将他拥住,几乎想要揉进自己的心里。贪婪地亲吻,安抚,他能清楚感到萧朗身上传来的温度。陈宜飞感到赤裸的身体周围滑过的冰冷的空气,然而下一刻,总有萧朗的温度将他填满。这份热度,渐渐遍布全身,伴随着难以言喻的痛楚和喜悦。
陈宜飞眼里流露出的光影——带着温柔的依恋和不舍,还有淡淡的忧郁。萧朗不明白那是什么,只是一瞬间有种快要失去他的错觉,他只能将他抱着更紧,进入得更深。
【留在我身边——宜飞】
最终章:回到最初
清晨萧朗醒来的时候,发现陈宜飞已经不在原先的房间里,找遍整个屋子不见人影。他心想:难得看到这小子比自己起得早。也不知道一大早去哪里鬼混了。
由于萧朗找了陈宜飞挺久,所以出门晚了半小时,他将车子开到了人才市场旁边的集散处,看到原先的工人也在那里,他张望了一下人群里面,却没发现陈宜飞的身影。
“怎么了?朗头,今天不是要去拿工资么?还不开车。”老张等的有些心焦。
萧朗踌躇了一会:“……哦,好。上车吧。”
萧朗当天领完工资,然后跟散工们将工程工资结清,去其他地方询问了一下新工程的事宜,才回到家。他以为晚上宜飞便会回到他住的地方,然而依旧无人造访。萧朗心想:宜飞是不是找到了新的住处?为什么离开也不打一声招呼。
萧朗试图打电话给宜飞,却一直没人接,他只得给陈宜飞手机留言:【宜飞,你去哪里了?找到了新的住处或者其他地方就报告一下吧。今天领工资了,你的份还在我这里,有空来拿一下吧。】
接下来的几天里,然而他一时也闲不下来,四处奔波。几天后便找到了新的承包工程,因此萧朗恢复了开着卡车每天去集散处拉散工的生活。那里有阿坑、老张,还有几个面熟的工人,所有人都叫他“朗头”,唯独那个会没大没小叫他萧朗的人——陈宜飞,不在那里。
【宜飞,今天找到新的承包工程了。你不会不想回来干了吧?至少给个电话啊,不回来我就没收你上次工资哦。】
一个星期过去了,萧朗还是没有收到来自陈宜飞的任何联系。萧朗产生不祥的预感:宜飞会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然而工地的工人几乎没人提及陈宜飞的失踪,这也是预料之中的,由于陈宜飞来到这里时间不久,只是做了一个半月的临时散工,性格又是沉默寡言,在别人眼里毫无存在感——即便突然消失,也不会有人怀疑,至多认为是受不了苦逃了回去。
终于萧朗耐不住,问起阿坑:“阿坑,你和宜飞关系比较,你知道宜飞这些天怎么没来么?”
“我记得……最后一次见他是领工资那天早上,他有来人才市场。”
“什么?那我怎么没遇到他?”
“嗯,中途开来一辆宝马车,把他接走了。——唉,我都不知道他家那么有钱,大概是咱们的陈少爷被接回去了吧。希望他现在过得好吧。”
“什么?你看清楚了?车里的人是谁?”
“不知道,不过看他走上去跟前头说了两句话,就自己坐了进去。”阿坑回答。
“怎么会这样?”萧朗锁起了眉头,他没想到一切发生得这样突然。
他虽然听说过陈宜飞是离家出走而来,然而他万万没有料到,宜飞的离开会是如此仓促如此没有预兆。
对这样的结果,萧朗是最不能接受的,谁也不知道他们眼里和心里都刻下了对方的影子,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对彼此来说忘却不了的存在。
萧朗睁大了眼睛,他不说话。
“萧朗,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呢。”这时监工的小杨踱步走来,说着。
萧朗这才缓缓转过头看向她,问道:“什么?”
“看你惊讶成这样,看来你真是不知道啊。陈宜飞没跟你亲口道别么?”小杨叉着腰。
“道别?你什么意思?”
“——其实这次工程能成功,都是亏了陈宜飞他。”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杨娓娓道来:“那天陈宜飞就来找我,跟我说让他跟老板交涉。我一开始也不知道,他执意要求,就领他过去了。在洽谈的时候,我在外面听到了里面的对话。没想到新的老板就是他父亲,他起初请求父亲不要撤掉工程队,他父亲不同意。后来商量了很久,他跟他的父亲做了个约定:如果不撤去工程队、让你们做到最后,他便会在这个工程彻底完工后,一个人回去,再也不来这里。”
“你说什么——”
“陈宜飞让我不要告诉你,他说——到时候会亲自跟你道别。”
萧朗一时之间震惊地瞠目结舌,他不知道自己躺在病床上、受着陈宜飞悉心照顾的时候,工地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也不知道:原来自己以为的幸运——都是宜飞拼命努力,甚至牺牲他自己才换来的。宜飞在最后的这些天,明知自己就快要离开,怀着满心的遗憾,却还是强颜欢笑,迎合着大家。那天晚上在楼顶宜飞眼里流露出的忧郁——其实已经预兆了一切,然而自己却愚蠢地什么都没有察觉。
宜飞忍了一个晚上都没忍心对萧朗说出一句道别的话,他拖延着时间,一个晚上都守在萧朗的床边看着他的睡脸。最后静静地离开——就像他刚来时一样。
阿坑的声音打断了萧朗的思绪:“那也就是说——那天早上,他站在人才市场聚散地那里,也是在等他的老爸?”
“恐怕不是,他更像是在等其他人……”小杨说到这里,目光落在萧朗身上。
萧朗知道小杨的暗示,就连小杨都意识到了——是的,也许陈宜飞,只是为了和自己道一声别。然而时间追过了他们,陈宜飞在萧朗到达那里前离开——就这样,再也不会出现地离开了。
萧朗终于明白了一切,他觉得全身像被抽空了一下。
他整日坐在高处眺望天空,身边的空啤酒罐堆积起来。晚上他回到家,身心的疲惫让他几乎快要窒息。
他猛地甩上门,因为这一动静,信箱里滚出了什么东西——那是一个信封,没有邮戳也没有寄信人地址、甚至没有自己的名字。
萧朗一怔,将信封打开,里面是空的,他又晃了几下,才见里面滑出一把钥匙——是萧朗自己住所的钥匙。
“笨蛋,这个时候才想到还我么?”他唾弃道。
萧朗把那钥匙随手扔到了茶几上。如坍塌似地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脑中一片空白。
他眼神的余角发现电话的提示灯亮着,不经心地拖着胳膊用手按下按钮。
“您有一条电话留言,现在为你播放。”
【……】沉默持续了近半分钟,才传来熟悉的声音。
【那个……萧朗……不好意思不啃一声就走了,我后来还是决定回去,我想通了,就像你说的,要跟父母多做沟通,突然做了这样决定真是对不起。本来想好好跟你道别的,不过那天有急事来不及,恐怕今后也没有办法回去。那什么……这次工程能完成真是太好了!希望你以后也顺利,祝你幸福……
——我挂了,再见。】
“混蛋,分手都这么没诚意,至少打个电话吧……”萧朗只是对着天花板吐槽道,他再清楚不过:这些话不会传到他那里。只留下静止的空气中那几乎听不到的回音。
他耳边不停响起以前陈宜飞对自己说过的话,【我想……你会成个好丈夫和好父亲的。】;
【喂,萧朗?!你干什么?!】;
【生日快乐——萧朗!】;
【——萧朗,我相信你。我会帮你到最后。】;
这些画面,每一个场景都历历在目——这一个半月里发生的一切。
【萧朗、萧朗、萧朗……】惟独他会这样叫自己,无数次叫着自己的名字。每一声都响起在耳边,只有他的声音——陈宜飞。
萧朗低下了头,月光只是照着他的发梢,刘海遮盖了他的表情:“宜飞……”
也许不再敞开心扉,像过去一样拒绝他人,才是正确的吧,便不再会像现在这样,因为失去而伤痛。然而让萧朗曾经改变这个消极的想法的人,也是陈宜飞。对于一切都努力,使劲全力去争取的陈宜飞——然而在赐给他希望的光辉,让他看到了美妙绝伦的梦想后,却以再轻率不过的形式,转瞬间消失了。
无论高楼成长得再高,无论曾经如何接近过烟火,曾经被它们所包围——这些光华,最终都却会化成烟云,消逝殆尽,就像一场梦境。
【你曾经幸福过吗?曾经的幸福,能持续多久,能在你的心里,残留多久?你又能,记得我多久?】
——
接下来的几个月,萧朗渐渐回到了生活之中。这样奔波忙碌的生活才更适合他,能填补他心灵的缺乏。不过他确实感到了自己身上的改变,他学会了面对过去,不再逃避回忆。他至今还感谢着陈宜飞给他带来的这些,是他让自己懂得应该敞开心扉去与人交流,而不是封闭起来。
他成立了自己的工程队,也得到了不菲的收入,开上了奥迪车。
依旧一成不变的是,他除了拥有固有的雇佣工人,还是会去集散地拉散工。人有时候确实会改变,但是总有一些永远无法舍弃的东西,这也是他每天开着卡车去拉散工的原因,也是他惟一的执着。
他想:或许哪一天,会有什么改变。
那是一个迷雾的清晨,萧朗将卡车开到了集散地。萧朗拉下车窗,探出头来。一个人踏着踉跄的步子急匆匆地跑到他的面前:“我能去么?”
这个少年戴着黄色的安全帽有些显眼,萧朗看他抬起头来,明媚地一笑。
“你的名字是——?”
“我姓陈——叫陈宜飞!”
萧朗吃惊于此人的改变,他睁大了眼睛,愣了好一会。随后猛地拍了一下他的安全帽。这一下让陈宜飞疼得眯上眼。
萧朗爽朗一笑,翘了翘拇指。“好,上车!”
卡车开动,陈宜飞坐在车仓吹着怀念已经的风,一切都像回到了最初。
这辆车一直开出城区。车头的萧朗笑得明朗,车厢上地陈宜飞挺直了腰,倍感惬意。
他们想:这一次,一定是——开向自由。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