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傲世 下——洛小汐

“他，说了什么。”离寒开口，却是比之从前冰冷千万倍的寒，让人如坠冰窖，四面覆冰。

离岚青抬起头，对上了那幽冷深邃的眸子，不禁打了个寒颤，无法直视其中的深深冷意便撇开眼了。

之前他便在牢里的狱卒口中得知，莫尘失踪了。虽然还不过一日，但是宫中人多耳杂，再加上烬皇大肆的派人寻找，所以消息很快的流通了。这下子，离寒来找他，其实离岚青并不意外，因为那日莫尘有来找过我。

初听这消息时，他很震惊，但是，却隐隐的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那时候听离莫尘那样说，他就觉得很奇怪事有跷蹊，而现在莫尘失踪，也正是印证了他的想法而已。可是到底为什么呢？为什么要离开呢……为何他有一种，今后不复重现的冰冷哀伤呢……

莫尘，其实真的很记挂着父皇的，甚至平素淡漠清冷的他会对他说出了那番话，为了便是能够让父皇站在整个天下的殿顶！要不然，他不会明明已经拒绝了他的请求，却在离开之际还来见他。

莫尘，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只要他说的，他定然会去做！这次，其实也是亦然……

“他让我，帮你，平定天下！”

字字珠玑，铿锵有力。

离寒冰冷的俊颜登时裂开了一丝痕迹，震惊的看着面前因说出这话有着淡淡的哀伤的离岚青，一时间，竟然无法回过神来！

尘儿……为何、为何要这样说呢？那你呢？你呢？！

无法再掩饰自己的情绪，离寒带着寒意的眸子浮现了痛苦迷茫之色，离岚青心头顿痛。

“他，很信任你。”离岚青只觉得喉头被噎住一样的难过，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慢慢的流泻开来，“我问他，你就那样肯定他会赢？他毫不犹豫的应道他一定会的！那时候的他，说出这话的时候，我第一次看到了那样美丽那样耀眼的光芒，从那双眸子迸发出的，璀璨的光芒……”

低低的言语，渐渐的消逝，只留下细语低喃流于唇边。

离寒只觉得所有的，天地一切皆都化作漩涡，将人吞没，无法挣扎无法抵抗。

唯一的可能……

尘儿，你为何要离开？！

为何！

“圣令！五皇子离岚青造反罪可当诛，但今敌国侵犯，朕念其有戴罪之心，便任其带兵元帅，扫敌军！戴罪立功！”

冰冷的言语坠地，天地一片雪白，飘飘洒洒的晶莹漫天落下，整个大地，覆下一片银白。

“罪臣，离岚青工鞋吾皇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离岚青直视前方跪地谢恩，再抬头时，稍显稚嫩的脸已是变作郑重而坚毅的面容。

既然是你的要求，我，会帮你实现。

尘儿……

大雪落下，飘飘而落的白羽吹在了人的脸上，冷的，是如同心一样的冰冷。

寒雪飘落，冷风凛冽，天空带着淡淡的灰暗，压抑得让人快要无法喘不过气来了。空中的每一个人，踏着雪步履匆忙，皆都拢紧自己的衣衫，让冷风寒雪不要灌入自己的衣衫中，徒增寒意。

离寒站在城墙上，凝满寒雪的双眸看着离岚青身着银盔，表情坚毅的随着大部队一同往边境进发抵御敌军进犯，一路的白雪，一路的铁蹄痕迹，慢慢的，一切一切笼罩在苍茫大雪中，很快消了踪迹。

“陛下……”李任与众人百官站在身后，凝望着部队慢慢离去，却因没有皇上的命令不敢擅自离开。

前些天三皇子失踪，陛下派了宫中全部人去寻找，却苦无结果，陛下震怒！可却在那时候，忽然陛下便封离岚青为带兵大元帅出兵抗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每个人惊慌不已，朝中所有人纷纷反对！但是陛下却下了死令，反对者死！一意孤行。才不过一两天光景，便启程了 ，因为边关战事紧捷，连连败站，确实必须出击了！

而三皇子失踪已两天，陛下的冰冷寒意已是比之从前越加的深重了。

“散了。”离寒没有回过头来，与其蕴含着森寒的道。所有人松了口气便纷纷行礼退下了。

很快的，这高高的城墙之上便只稀零剩下了离寒李任，曲明水方朔平和林源了。

“陛下，龙体为重，这寒雪之际，陛下回宫吧。”方朔平上前一步，暗叹一声开口道，言语中带着浓浓的担忧。

“陛下，若是着了风寒可如何是好？陛下，这离烬还需要您哪！”林源早已没了嬉笑之色，脸上满是严肃担心。

他们都知道，离寒现在所想之人。

可又能如何呢？人，消失无踪，无迹可寻。

“退下！”

“陛下……”

“退下！”冰冷的话语听不到任何情绪。

林源原还想说什么，却被曲明水拉住了，方朔平也对着他摇摇头，林源无法，三人于是噤声便只好离去了。而李任识趣的退到一旁没多言语。他是皇，他是奴，奴才无法说什么，只好陪伴这位帝皇在这城墙之上忍受风雪，宣泄凄苦。

“现在陛下这样，可如何是好呢？”曲明水叹息一声，摇头担虑。

“皇上，对于三皇子，当真是真心喜爱的，否则，又怎会如此？”林源两道眉都快拧到一起了。

“唉……君心不可测。现在只盼望三皇子平安无事早日归宫了。”方朔平叹道，眉宇间是浓浓的忧虑。

三人皆叹，沉默着走下城墙。

放眼望去，大地一片雪白之色，所有所有的污浊都掩藏在这片纯洁无暇的白色下。

白色，最美的，纯净的，白色。

想起了那个一身白衣出尘淡然的少年，心头只觉得无数刺痛缓缓蔓延开来，伴随着一点点扩散的冰冷，让人有些痛不欲生。

想起了许多，想起了少年离开之时前一晚的问话，想起了少年当时沉默的破碎低语。

原来，你问我离烬是否重要就是存在要离开的心思吗？当时的他，沉浸在了过去并未觉得不妥，现在想来，若是平时尘儿定然不会那样问！但是，为何因此就要离开呢？为何，一点都不与我说呢？

若是你要问，离烬与你，我定会选择你！这一生无你，我该如何自处？尘儿……

只记得，夜深月白，一室温暖，两人皆落满了一身银白。言语间，沉默间，安慰间，淡淡的低语如同暖拂的风，轻得无人知晓：

寒，我舍不得你……

——卷三·莫测风云·完——

终卷：携手傲世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一梅落雪

白雪苍茫，整个大地，被装点成斑斑银白。纷纷洒洒的洁白晶莹落在人的脸上，头上，肩上，只感觉到沁凉入心。

这种大雪纷扬的时候，最是不宜行路，官道上是一片寂然，无人赶路。却在这时，哒哒哒的轻微马蹄声一点一点的由远而近响起，放眼望去，一片雪白中一人一马纵横呼啸而来，身后，印出如朵朵梅花一样的蹄印。天空飘起的飞雪，一片片轻如羽，白如棉，悉悉索索落下便掩盖住了马蹄的印迹。

只见马上之人身裹黑色斗篷，斗篷下，无法看到那人的真实面容，只能模糊间看到一点耀眼的紫光闪过。

马蹄呼啸而过，向着远方而去。

这条路，是通向驳陵的路程。

马上之人似乎不想耽搁，纵马加快速度，途径许多的城镇都没有停留。

南城。

今年的冬季，南城难得下了场大雪，举目望去，满是让人心情畅快的洁白。进城后因为风雪肆虐，道路上已没了往日的热闹繁华，家家户户早已关紧屋门看着满天白雪飞洒而落，省得徒增雪冷。

骑马之人倒是仿佛不甚在意这冰寒之天，黑色的斗篷上落满了银白，黑白映衬，甚是醒目。他在一家茶楼面前下了马，茶楼小二搓着手跑出来接过马匹。

“客官，里边请。”小二把马领给马夫，便侧身恭顺的说道，在这雪天冰地，说话间便呼出了白雾雾的热气。

穿着斗篷的人微颔首，迈步进去。

一进楼里，温暖的气息便迎面而来，比之外面的寒冷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客官要点什么？”小二脸被冻得红彤彤的，还是很尽责的询问。

“一盏清竹。”声音悦耳动听，却如同寒水流过人的心头，清冷得让人一颤。

“好的，马上就来。”小二抖了抖身子，躬身便一溜儿跑了。

茶楼内，三三两两的人在饮茶取暖，他这身打扮倒是不显得很是突兀，毕竟天气很是寒冷，

在赶路穿斗篷的不在少数。

茶上，饮茶，动作优雅随意。可没人看到，他那张被掩盖在斗篷之下的苍白的脸。在这漫天飞雪的时季，他额头上去蕴满了薄薄的冷汗，似乎是在忍耐什么才会这样，但是那张异常精致的脸却是半点情绪皆无，只有着面无表情的平静，连那双耀人至极的紫眸都清透得看不到任何，仿佛无知无感一样的空白。

这个人，赫然便是离宫的离莫尘！

他似乎很赶时辰一样，待得身体气息平稳下来，微微回暖些许，便放上一锭银子便要起身走人。

从始至终都不曾理会那靠窗之人的注视。

“你认识幻灵子。”在经过那靠窗的位置之时，那个男人淡淡道，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离莫尘脚步顿下，因为他此行的目的，还要找幻灵子。“他在哪？”

“等会便到。”话音刚落，男人就见一道黑影从眼前闪过，那个穿着斗篷的人已经坐于他对面。

男人冷冷的扫了他一眼，独自酌饮便也没有理会他。离莫尘也静静的仿佛没了存在，就那样侧过头看满天的洁白飞落。

窗外，飞雪安静的飘落，将大地，铺上了一层白装，朦胧洁白的雪，将整个世界隔离。

忽而，一个须发洁白的老者踏进茶楼，身上落得几片雪花，伸手拂了拂。抬眼，便看到了坐于窗边的两人，莫名的笑了笑便举步走进来。

“白展，怎么老友见面叙旧还来一位小辈啊？”这位老者，赫然便是当日的顶赫天！

顶赫天，也便就是幻灵子，他不客气的坐下，好奇的观望着那个身着黑色斗篷的人。

“找你的，我不认识。”话落，幻灵子挑眉，眯眼笑道，倒是有点好奇。下一句，却也把幻灵子吓得够呛，“他找幻灵子。”

“噗呵呵，你说什么？”幻灵子刚喝下一口茶，被这话吓得呛到直咳嗽。“小娃儿，你是谁啊？为何知道我就是幻灵子？找我有何事？”一溜串的问话就那样问出来了。

“离莫尘。”离莫尘转回头，淡淡道，没有一丝的波澜。

“啊？尘尘尘尘！！你，你怎么在这里？”幻灵子震惊了，指着被帽子覆下的阴影看不甚清脸的离莫尘。现在尘尘不是应该在都城才对啊？怎么忽然间就……出宫啦？

“找你。”言简意赅。

“……”废话，那你找我什么事啊！还好幻灵子因为离寒倒是淡定了不少，没有受不了一样的翻翻白眼。“怎么了？寒寒叫你来找我的？”其实这种可能性不大，离寒怎么可能只让他独自一人来找他？怕是，尘尘自己的想法吧。

“不是。诊脉。”离莫尘平复下心中的痛楚，将自己的目的简单说道。

“啊？诊脉？！”幻灵子眨巴眨巴眼，白须一颤一颤的表示有点小紧张。离莫尘找他，怕是事情不简单！“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何事了？”

“中毒。”

“什么？你中毒了？！”

“只让你确定是否有毒罢了。”离莫尘不再多言，伸手递给他，意思不言而喻。

幻灵子看着面前伸过来的手，却不行动，反而转头去看从始至终都没有再说话沉默的白展。

“白展，你来。”沉默片刻，幻灵子才开口道。

白展神色不动如山，似乎是没听到他在说什么。离莫尘也未有动作，依旧静静的仿佛对他的作为一概不知，亦或是不在乎。

“他，就是上次中了‘轻刹’却安然无恙的人。你应该最是清楚，‘轻刹’是一沾即亡的剧毒，绝无生还之机，而现在，他中毒了却没事，难道你不想知道原因？”幻灵子面沉如水，没了往日的嬉笑抽风，而是郑重严肃的仿佛一座大山，威压着人。

白展动了动，勾唇一笑，看向幻灵子，“好，我就看看！”

说罢，白展直接握住离莫尘的脉搏。习武之人的一大忌便是将自己的脉门曝露人手，但是离莫尘依旧身上淡漠，仿佛一点也不在意一般。

忽然，白展脸色大变，惊惧的看着面前掩盖了面容的离莫尘，震惊得身体有些轻颤。

“怎么了？白展？你怎么……”幻灵子一看他那样子，登时就感觉不对，有些惊慌的看着白展。

“是……‘一梅落雪’！原来那混蛋把药给你吃了！”白展放开了离莫尘，神情有点呆滞，最终低喃着，“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难怪‘轻刹’那样的剧毒能被化为无形！原来是以毒攻毒！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什么？‘一梅落雪’？”幻灵子睁大了眼，身体因为震惊而微微的颤抖着，双手紧握成拳，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你这混蛋！这可是夏萧给你的啊！天下间只有最后一粒，尘尘怎么会中这种毒！！”幻灵子激动的怒道，仿佛在宣泄别的什么，一拳挥向有些恍惚的白展，力道十足，蕴含着无限的愤怒和悲凉。

“嘭！”

一声巨响，白展被一拳打倒在了地上，却颓然的沉默俯卧在地。

“嘶——”

“客官！你们……”

“出去！这里我包下了！滚！”幻灵子扔出一大锭金子扔给小二，让他叫茶楼所有的人走。小二拿着金子被那狠厉而狰狞的老者面容吓了一跳，连忙驱散别人走便和掌柜的躲一边去了。

“‘一梅落雪’么……”离莫尘似是没有察觉这四周的动静，回想起当时信里面写的，的确是，一梅落雪。半月内内力耗尽具亡，死后尸体随之消逝如烟，干净利落而无声无息。

“我知道了。”离莫尘悦耳却清冷的声音响起，他便起身往门口走去。

“尘尘！你要去哪？！你现在可是身上中毒了！”幻灵子气急败坏的叫道，想要叫回他。

“有解药？”他脚步停下，没有回头的问道。

“这……”幻灵子语塞。

“咳、咳咳咳。一梅落雪需要药人的血才能解毒，凌冥羽那混蛋有夏萧的血……这粒一梅落雪，是我给他的。”白展坐起身来，擦了擦唇边的血，眉宇间尽是黯然之色。

“呵，白展，你果真是爱徒心切啊！欣慰你徒弟要征战离烬，竟然连天下间最后一粒‘一梅落雪’都给你徒弟了！你好啊，你真是好啊！”幻灵子厉声道，不怒反笑，声音苍茫悲戚到令人心痛。

“不是这样的啊灵！不是这样的……这只是、要求……你该知道的。如若不然，我不会把箫给我的拿给他……对不起对不起……”白展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

幻灵子颓然的坐在椅上，不语。

离莫尘静静的感受着，他们似乎在说他，却似乎又不是在说他，两人言语中的悲凉，他不知道，也不是他该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