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担心。
一涉及到离寒的问题,他心中就绝对无法平静下来。之前在失忆状态的他,受离寒的影响也是一样不少……他低头笑了笑,不知为什么,或许是曾游走在生死边缘,或许是这次的记忆让他看清,离莫尘觉得,他对离寒的爱,更深了,深到就算遗忘,铭刻在心的深爱着的人也终有一天会想起。经历过了这些生死,经历过了这种安宁而幸福的生活,他忽然想要寻求那种和挚爱之人携手天下,安静生活的日子。
一生平淡,只愿与最爱的人携手厮守。
“谜哥哥……我去找爹爹过来!他看到你醒了一定会很高兴的!”念白扯开灿烂的笑容,说着抬腿就往屋外走。
“不用了,我过来了。”还没走几步,就听到夏箫的声音传来,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他进了门,脸上是如释重负和欣喜的笑容。“莫尘,你总算是醒了啊!念白和我可担心你了。”
“嗯。”离莫尘自是知道眼前之人为自己奔波劳累甚至取血为自己治疗,心下的感动与感激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说起,只能将这份恩情藏在心里,他也定会报答他们的!
“醒来就好。看这样子,你,恢复记忆了吧?”夏箫问道,神色间有些莫名,带着隐隐的苦涩与悲切之意。
“嗯。”离莫尘颔首,眼眸依旧平静如水,他自是明白夏箫心中所想,夏箫心中的疑团怕是很大了吧。
“那就好。莫尘,那么久了你或许饿了吧,念白,去拿些饭菜来给谜哥哥吧。”
“啊?哦哦,好的!”念白原本就觉得爹爹和谜哥哥之间有些奇怪,但想到昨日谜哥哥都不曾吃过饭,还是很顺从地点点头往屋外跑去,当然也没想到这是自家爹爹为了支开自己而说的。
离莫尘神色依旧淡淡,仿佛是什么都不会激起他的波动。他盘腿坐在床上,看着夏箫,紫眸中的清澈与透彻仿佛将所有的一切尽归心底,透着一种懒散却不容置喙的高贵傲气。夏箫心中一震,这种不经意流露出的绝傲,更是说明了他——面前的这个人的不简单!
夏箫微微敛眸,神色间有些犹豫。
离莫尘的记忆恢复了,他盘亘在心的很多很多的疑问也或许能得到解答,但……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该问些什么了,该怎么问。而且,虽说他救了离莫尘,但始终没有像是审讯他一样的质问过啊……夏箫感觉有些尴尬了。
“我不在意,若你想知道什么,我会一一解答,毕竟,你救了我一命不是么?”离莫尘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看出了那些迟疑与犹豫,唇边不可察觉地扬起一抹笑,眼中一道淡淡的暖意滑过,“更何况,‘一梅落雪’与‘轻刹’本就是你研制的毒药,对么?”
夏箫骤然一愣,而后迅速地抬起头看着依旧平静的离莫尘,心情有些难以描述。
“你……你怎么知道‘一梅落雪’和‘轻刹’是我制出的……”夏箫惊疑不定地说道,眼中带着怀疑之色。他从来就没有对离莫尘说过‘一梅落雪’和‘轻刹’这两种毒是他夏箫研制出来的,就算是失忆的离莫尘也没有!但是,现在恢复记忆的离莫尘又是怎么会知道的?!
离莫尘没有回答,转过头去看窗外云舒云卷一望无际的蓝天,心思有些恍惚。
“一梅落雪,是你给他的吧?”
沉寂着,仿佛是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夏箫有些不安的时候,离莫尘忽然开口了,打破了这寂静到让人觉得窒息的气氛。
只是一句话,便让夏箫脑海中宛如炸开来了一样,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是说,他?给他?一梅落雪?
离莫尘……知道白展?!
对,也对,若是他不知道白展又怎能让白展用这两大剧毒对付他?他究竟是什么人?!夏箫神色越来越惊疑,看着离莫尘的目光复杂的看不清什么。
离莫尘没有发觉到什么,只是忽然间就想起了那段离开皇宫的回忆。
那个严肃的男子浓眉一皱,表情有些呆滞的模样,轻轻低喃着,“难怪‘轻刹’那样的剧毒能够被化为无形,我明白了,我明白……”
“是‘一梅落雪’!”
“一梅落雪需要药人的血才能解毒,凌冥羽那混蛋有夏箫的血……这粒一梅落雪,是我给他的。”
恍惚间,再次听到了幻灵子那暴怒愤恨的声音与哀切到绝望的痛苦,伴随着白展倒地的闷响。
“一梅落雪?白展,你这混蛋!这可是夏箫给你的啊!天下间可是只有这最后一粒!”
声音慢慢飘远,离莫尘只觉得脑袋有些疼痛,伸手捂住了头微微皱眉。
抬起头,便看到夏箫疑惑、惊异、担忧的脸,眼中眸光一闪而逝。
原来……
“原来你就是夏箫。”
所谓药人之血,就是指夏箫的血。
夏箫一怔,有些茫然困惑。什么叫做,原来你就是夏箫?他不是知道他是谁么?怎么忽然间就……?
“你是药人?”离莫尘也不在意他表情如何,呆滞与否,只是淡淡地询问。因着当时幻灵子和白展的奇怪表现,都应当和面前的这个男子有关才是。
夏箫抿着唇,神色有些奇怪,并没有因这话而愤怒和悲哀,反而像是冷静了下来一样。
“没错,我的确是药人。”夏箫淡淡道,眉眼间带上了一抹追怀,“拥有我夏家之血的人,都皆是药人体质,药人的血液可用来解百毒,也可用来制毒。”夏家的一世祖先,都曾经接受过体质更迭,有人利用他们先天生来就比常人有异的身体,用稀有药草浸泡,变更了夏家人的体质取之用药,而后,一世一世的,这种药人的体质便延续了下来了。先前的被人利用用来做药,说来也是很悲催的一件事,但是看夏箫的神色,仿佛这药人之躯于他来说,也并非是什么大事一样。
“是么。”离莫尘淡淡点头。
“你,知道他?”夏箫总算再次想起了之前的疑虑,有些紧张地问道:“到底是为什么,你怎么会成为这个样子?”
“你说得是白展,是么?”
夏箫身体陡然一僵,神色变得异常的奇怪。他心里很是紧张与恍然,有多少年,他都不曾听到过关于白展的消息与见到过白展了?就只有午夜梦回间,看到那人宠溺而温柔的笑,只有在心底默默地思念着……
如今,竟是一谈起他,心就是骤然的喜悦与疼痛。
“准确的来说,我并不认识白展,只不过是有一面之缘罢了。”离莫尘淡然地道,看到夏箫眼中略感熟悉的情绪波动时,有些怔怔然。有着这样的神色……夏箫,难道是与白展……?
“一面之缘?这怎么可能呢?!”夏箫全然不相信,摇着头抿紧唇说道。“正如你刚才所说的,‘一梅落雪’和‘轻刹’都是我给他的,你与他既是只有一面之缘,为何白展会对你下此毒手?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到底你是做了何事才致使白展这样对你?莫尘,告诉我吧!”
夏箫有些激动,急切地想要知道一切。他并不害怕面前的这个少年,因为,虽然之前的离莫尘失忆了,但是能够看出这个少年定不会是个大奸大恶之人,而照刚刚两人的对话来看,现在的离莫尘和之前的离莫尘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虽然还是有一些他无法说出来的改变,他也说不上来,好像就是,眼中的情绪。
“我的毒,俱都是凌冥羽下的。”离莫尘说道,眼睛定定地看着夏箫,看着夏箫神色的变化,“这毒,是白展给他的,这是凌冥羽的要求。”
夏箫愣住了,整个人都呆滞了起来。
是凌冥羽?要求?这,这是……
他还记得,那日尘土飞扬,那人抱着染血的他看着站在面前的少年,眼眸暗光森冷。
“你救他一命,我便许你三个要求!”
声音掷地有声,铿锵有力,仿佛落进了他的心中。
夏箫还以为,经过了这种种的事情之后,白展或许会将这个遗忘身后,没想到,他居然记得如此的清楚……
心中,不知有何种滋味蔓延,酸涩的,微甜的,绞得他心中一团乱麻。
“那么他,为何要这样做……”夏箫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含着某种不愿知晓心中那种想法的期待。他看着离莫尘,期待着,他不要说出让自己心冷的话来。
“他要取这天下,离烬是一大阻力。”离莫尘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字字珠玑,“而我,是离烬三皇子。”
一听离莫尘这样说,夏箫就完全明白了,却也只觉得心有如坠入了万丈冰窖,冰冷透骨。
原来,这就是你的要求么?小羽,你为何要这样做?白展,你居然也任由他来么?夏箫眼中透出了深深的哀伤,仿若刻骨的伤痛。
第二百一十五章: 夏箫的过去
“对不起……”
沉寂压抑的屋子中,传来了被压得低低的嗓音,隐隐带着痛苦和悲哀,轻得仿佛要在空气中破碎,那么的令人心痛。
离莫尘静静的看他,没有什么波动。这并不是你的错,为何你要向我道歉?
最后他还是没有开口,只是静然的抿唇不语。
此时的气氛,很是滞凝,没人去打破这种僵持的局面,两个人皆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仿佛将世界与自己隔离开来,直到念白地到来。
“爹爹!谜哥哥!我来了!”念白拿着托盘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跑了进来,活力十足的对着在屋内皆是沉默不语的两人叫道。看着他们的神色,这才发觉有哪里不对劲,他蹙蹙眉,有些迟疑:“爹爹?谜哥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为什么他只是离开了一会儿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爹爹没事。”夏箫微微抬头朝念白笑了笑,却勉强得很是难看,那样子说自己没事,就连心性单纯如念白也都能觉察到不对劲!
“爹爹你……”念白咬咬唇有些委屈的唤道,看来爹爹又不想告诉我呢!还是,总要将所有的事情自己承受啊,爹爹!他转头去看看在一边没说话的离莫尘,那个少年的表情依日平淡,根本就看不到一丝的不妥。
“念白,先把饭菜放下吧出去休息吧。这会儿那么早了,你昨晚一夜一直在谜哥哥这边守着一定睡得不好,正好爹爹要和谜哥哥说些话,念白自个儿睡去吧,好不好?”夏箫努力扯出与平日无异的笑容来,轻哄道。
但这笑容在念白眼中看起来着实刺眼,他略带赌气的咬咬唇瞪了自家爹爹一眼,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了,他还是不想勉强爹爹不想说的事啊!
“那好吧,那你们有话就说吧,我去睡觉了!”念白听话且依依不舍的放下托盘,一步三回头的向门口走去,而在最后的时候,他忽然停下了脚步,背对着夏箫和离莫尘,他们两人并没有看到念白的表情,“爹爹,要是不高兴就不要笑,那样的你,笑起来一点都不好看!我喜欢之前的爹爹!爹爹,你还有念白,不要太勉强自己了。”
话音刚落,念白便一个箭步冲了出去,那样子,就好像是在怕夏箫会对他怎么样一样,让人有些哭笑不得。但是夏箫却忽然表情痛苦起来,原本的笑容变作了哀伤,令人绝望的哀伤。心脏在剧烈的跳动着,在告知他:这就是你的孩子,这就是你如今唯一的孩子……
他瘫坐在了地上,捂着脸忽然哭了出来,大声的,就仿佛是要将压抑住的所有的悲伤和绝望都发~泄出来一样,那是一种直击人的灵魂的绝望悲恸,让人动容。
离莫尘怔怔然,就好像是在看戏一样地看着事情这样的发展,就连夏箫坐下去大声哭泣,他都有点恍惚的感觉。
这是……怎么回事?
静寂的竹屋中,只传来了一道一道强烈悲恸的哭声,风静静的吹动着屋外的繁花异草,到处是一片静谧的安宁。
“你,你想知道我和白展的事吗?”过了好久好久,夏箫才慢慢的止住了哭声,抬起头来,原本温和的眸子如今满是茫然和空洞,宛如失却了灵魂一样的荒芜,令人倍感心惊。就像是要将从前发~泄出来一样,他低低的轻喃着,在这安静的空间里也显得异常的清晰。
“你知道么?我与白展本是同门师兄弟,他待我极好,我对他也很依赖,甚至是比之对我师傅还更加对他依赖。我很早之前就知道,我喜欢他,喜欢到……甚至可说是爱。”
离莫尘静静的,没有说话没有表情,他明白,现在的夏箫,需要得只是一个能倾诉的机会。只要说出来了,或许心就不会那么沉重与悲哀,或许那份绝望也会减轻一点。所以他安静着,只是安静的倾听。
当时的夏箫和白展,情投意合,便也是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直到了师傅去世,两人便为师傅下葬后便遵照师傅的吩咐去驳陵垠山,寻找幻天机掌门白玉珩,递上师傅临终之时嘱咐他们带到的一片白玉,破碎的,无法再完好的白玉。就如他们的爱情一样,破碎了,就永没有可以弥补的机会了。
夏箫还记得,那个初见时嘻嘻笑笑毫不正经的白玉珩,再听到他们所说的消息和看到那片碎玉,之时,顿时便嚎啕大哭起来,哭得就宛如一个初生的婴孩一样,悲伤得令人心疼。
后来,他与白展便在这垠山之上暂住了下来,他与白展的感情依日很好。而白玉珩则是整日整日的消沉,他们再也见不到初见时那个爽朗男子嬉皮笑脸的样子,只有着一日一日憔悴的容颜。而就在这时,垠山上来了一个人,一个打破他们两人之间平衡的人幻灵子。
而幻灵子其实本不叫做幻灵子,他叫做,白壬灵。
自从白壬灵来了之后,白玉珩神色才会略略有些好过了些,起码会对着他笑了,还会应和着他的搞怪。但是其实他的心里真正如何,没人知道。白壬灵是个很奇怪的家伙,他总是变换着不同的面目,少年青年中年老年,每天都是不一样的一张脸,美的丑的,他都乐此不疲,他说过这是他的爱好。阿灵曾经易容过夏箫的面容,但是每一次他的易容都会被白展破除,每一次他都是气呼呼的不服输,都是兴致一来就拉着夏箫兴冲冲的去找白展,然后再愤愤的落败。那时候三人年少,阿灵把他们当做朋友,他们也很喜欢阿灵,也将之当做了好兄弟。那个时候,太过年少懵懂,很多隐隐的情愫被刻意忽略了,大家依旧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但内心里,却隐隐出现了迷茫痛苦的情绪。
而后,阿灵忽然在某一天便消失了,与着白玉珩不见了。他和白展两人内心焦急与担心,于是便踏上路程去寻找阿灵。也就是在那时,他们便踏上了江湖。
偶然一次的相救,便被人尊为神医。而后一次次,江湖上便传开了夏箫是药人药血能治百毒的事情,于是江湖便近似疯狂的被掀起了大潮。许多不怀好意的人,许多世家,都想要夏箫这药人之躯!而那时,是白展护他周全,他一身毒无人敢惹敢靠近。面对这一切,两人年少气狂,也当是不在意,若是有人善意求医,他们便去为其治病,慢慢的,便在无意中闯出了‘毒医圣手’的名号。
‘毒医圣手’说得并不是一个人,而是白展和夏箫两人,因他们两人形影不离才得其名。
而遇到凌冥羽,仅仅只是一次偶然的危机。当时他们遭人伏击,皆身受重伤,而在此时,便是凌冥羽出手相救,为夏箫挡了一剑。而那剑伤,险些要了他的命,也正在当时,白展许下三个要求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