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意的将车子停在稍远处,郭敬棠一边走近那名失踪男学生的家、一边观察四周,第一时间就留意到停在车道旁的机车。如果他没记错,那名失踪男学生也有一辆,同型、同款但颜色不一样,而且那名失踪男学生的机车明显改装过,不如这辆中规中矩。
立即佯装没事人般经过,郭敬棠注意到一名穿着高中制服的男孩子走了出来,而那名应该要很焦急的母亲,则是亲切的与那名男孩有说有笑,完全不像儿子失踪了的模样。
「她儿子不是失踪了?怎么心情看起来这么好?」不动声色的走进街边的小吃店,郭敬棠用着熟人似的口吻,向忙着煮面、切卤菜的老板随意的问了一句。
「喔?那个啊?那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啦!她丈夫跟前妻生的,感情并没有多好,听说一天到晚飙车、惹事。她丈夫把小孩交给她管,结果除了给钱之外,她也没把人教好。」摇了摇头,面店老板意外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是郭敬棠从过去办案累积而得的经验,别小看了这些街坊邻居,他们往往是最精准的消息来源。
「这样啊……那这个呢?」
「你谁啊?干嘛打听她的事?」
「喔!不好意思,私家侦探。」
微笑的递过名片,面店老板好心的打量着郭敬棠。也许是『私家侦探』这个职业让人感到好奇,又可能是郭敬棠看上去容易让人信服,所以不只面店老板,常来的老顾客、老板娘也跟着凑上前来一顿闲话。
「所以……失踪的那个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啊你不是私家侦探?连这都不知道?」
「就是有人请我来调查的啊!」
充满自信的微笑着,郭敬棠非常佩服自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三言两句就能蒙混过去。不过这也要感谢这些街坊邻居喜欢聊人是非的天性,争先恐后的把自己所知所闻全盘托出。
「也不是说她虐待前人之子啦!她挺厚道了,自己儿子有的,前妻的儿子也有。不过就是不太会教,她老公也是……这种事也不能全丢给她啊!」
又是一阵七嘴八舌,郭敬棠一面听着、一面留意对街的情形。那名母亲在送走自己儿子后,流露出难以形容的神情,与其说焦急,倒不如说是难过、畏惧。
「她那个儿子,还常去哪些地方?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拧了拧俊眉,郭敬棠猜想,大概跟费文立混久了,所以任何一个表情,都开始小心认真的分析起来。
「喔……飙仔啊……很难说有没有得罪人。」好管闲事的街坊们,对于那名男学生的失踪案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不过大多都没有什么帮助。总归一句,就是一个交了坏朋友,飙车、惹事的不良少年,但也没胆子敢做什么坏事,充其量就是仗着人多欺负邻近学校的落单学生。
望着对街那个神情复杂的女人,郭敬棠不由得猜想着,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选择隐瞒、选择说谎?在笔记本里抄抄写写,将几个重点标明一下,郭敬棠自信满满的扬起俊眉,他既然是私家侦探,那自然要破解谜团、找出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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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真的完成巡视病房的例行工作,开始进行与病患排定好的咨询治疗。一旦回到医院的环境中,费文立瞬间进入专业的精神科医师的模式中,百分之百的投入。
一面整理着会谈的记录,一面思索着该怎么进行下一段的疗程,费文立完全没有留意到时间的流逝。直到事事替他打理得妥妥当当的唐晓柔,在门边敲了大半天,才将费大医师的灵魂拉回地球上。
「费医师,你该休息了!再不吃点东西,你会累垮的。」指了指名贵的腕表,唐晓柔没好气的提醒。
虽然她很开心费文立终于乖乖的回医院处理事情,可是这种一忙起来就昏天暗地的性格实在很要命;偏偏她又没那个蛮劲,能像郭敬棠那样轻松的将费文立拎去休息,只好像这样认命的站在门边,依足规矩的敲门、提醒。天晓得她站了多久了,那位宝贝的费大医师终于舍得抬起头来看她。
「啊?已经这么晚了?你吃过了吗?」看了看钟,费文立吓了好大一跳。他自己不吃不喝不要紧,但不能连累其他人也没得休息。
「还没……」佯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唐晓柔心底则有好几只蝴蝶在飞舞,她一直都对费文立很有好感,怎么能错过这个难得单独相处的机会?
「呃……那……我请你吃饭。」温柔的笑了起来,费文立体贴的邀请着。他不大善于跟女性相处,但唐晓柔绝对是个例外。他非常喜欢这名认真、能干的千金小姐,如果自己有妹妹的话,他会希望是个像唐晓柔一样可爱的女孩。
「好啊好啊!去哪?」想也不想的挽上费文立的手臂,唐晓柔欣喜的咯咯笑着。而那名斯文、俊秀的年轻医师则微微一僵,他还是不大习惯跟别人这么亲昵的肢体碰触。
「呃……我不知道,你想吃什么?」
「我没意见,费医师说什么都好。」
重点是『一起』吃饭,而不是『吃饭』这件事,所以唐晓柔一点也不在意这顿饭够不够美味。除了喜欢简单色调的食材这点奇怪习性外,费文立对吃这件事也没什么特别要求,所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上哪,握着方向盘的手胡乱转动,开着车子在路上闲晃。
「咦?费医师怎么知道这家店的?看起来很不错哩!」像只小花雀似的跃下车子,唐晓柔对着餐厅探头探脑,似有若无的打探起来。
在她印象中,费文立不像是那种会花精神找美食餐馆的人,竟然会带她来这种地方?让她不由自主的期待起来,说不定自己在费大医师心目中是特别的存在。
愣愣的看了看四周,这里正是郭敬棠带他来品尝美味寿喜烧的餐厅,点的还是情人套餐,费文立不禁有些困窘,绕了半天路竟然来到这里?也许冥冥之中有什么特别安排吧?
「嗯,敬棠带我来的……这里的寿喜烧很美味。」诚实的回答着,费文立下意识的东张西望。他记得那天来的时候,碰巧遇上了那些飙车少年?这大概就是他为什么会无意识的选择这间餐厅的缘故了,他始终将郭敬棠的案件放在心上。
「又是他?」一听见郭敬棠的名字,唐晓柔的好心情全都烟消云散,那个男人怎么就像附骨之蛆一样甩都甩不掉?
「嗯……你先点菜吧!我去一下洗手间。」完全没留意唐晓柔语气中的不满,费文立微微笑的起身离开。
任由冰水冲刷着双手,费文立好奇的东张西望。他记得上一回郭敬棠也是去了一趟厕所,然后意外的跟那群学生发生冲突,费文立打量着四周,不一会儿就找到了后门,自然而然的走了出去。
这附近有着像迷宫般的小巷,所以那些学生才会喜欢成群结党的在巷弄中穿梭。费文立微微拧起俊眉的走了几步,试图找出些蛛丝马迹,希望能发现一些对郭敬棠有利的证据。
晃了好一会儿,费文立突然失声笑了起来,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学着像私家侦探一样办案了?从原本的一窍不通,到现在懂得留意哪些小地方,仿佛在不知不觉中,让郭敬棠潜移默化的影响。
瞧了一眼路口的监视器,还有附近店家门口、ATM提款机上的摄影机,并不是完全的死角,费文立相信第二分局的朋友,一定可以调出这些影带来厘清真相。希望能证实郭敬棠离开这里之后,并没有再遇上那些学生,同时也能澄清,郭敬棠并不是主动挑衅的那一方……
知道自己不可能查到什么,费文立正想走回餐厅里时,眼角余光不经意的瞥见几名高中男孩,一前一后的走进小巷中,口气火爆的争执着。
『现在怎么办?一定有人看见了!』
『什么怎么办?怕什么?如果有人看见,早就报警了!怕什么?怕什么?』
『不是啊,车子就在那里……』
『这种机车满街都是,不会有人起疑的,不用怕啦!』
『嘘……别说了,有人!』
好奇的看向那几名男学生,明显是附近升学高中的学生,费文立正想走过去打听几句时,那几个男学生却像做贼心虚般转身便跑。
「同学,等一下……」就算没当过警察,当有人神情慌张的逃跑,即使个性温吞的费文立,也会不由自主的跟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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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练的敲着键盘,赵玉桦疲累的揉了揉眼睛,这名年轻女警,果然十分认真的在检视着借调过来的监视画面。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新进展?」抱了一大叠资料走回办公室,为了替郭敬棠证明清白,林达伦非常认真、一步一脚印的去询问笔录。从那群飙车的不良少年、在校的同学,总之跟那名失踪的男学生扯得上关系的人,他几乎全都问了一遍。
「没有……这里拍到了那群学生欺负邻校的学生,还想打郭大侠的镜头,不过结果你一定很清楚。」
「大侠真是……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不过那些学生后来一哄而散,郭大侠也走回餐厅,就跟他做的笔录一致。」
烦闷的猛搔头发,林达伦很想当个能独当一面、掌控全局的厉害警察。偏偏在郭敬棠离开后,才发觉自己根本不懂得如何查案,像这样遇上困境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突破。
「现在该怎么办?」睨着林达伦,赵玉桦也跟着浮躁起来。毕竟扯上的是他们的好兄弟,再加上庄维汉在那里加油添醋,让他们侦搜二课的成员们倍感压力,总觉得应该好好的处理这个案件,不能让已经离开警队的郭敬棠吃闷亏。
「呃……那个,你继续查那些监视影片……」
「继续?可是已经知道郭大侠确实跟他们起过冲突了,再查?查什么?」
「说不定会拍到些什么……」
「拍到什么?拍到鬼喔?」
「总之你把附近的监视影片全调出来看一遍!」
刻意的摆出上司的模样命令着。林达伦才刚吼完就十分后悔,他只是想证实自己有能力率领刑事侦搜二课而已,并不是真的要拿上司的身份来压榨下属。
「我、知、道、了!林、组、长!」咬牙切齿的狠瞪林达伦一眼。这一次是为了郭敬棠,所以赵玉桦不跟那个男人计较;下回再摆出这张嘴脸,她一定会狠狠的教训他。
翻看着那些走访得来的资料,林达伦又开始烦躁的搔着头发。以前跟着郭敬棠东奔西闯都不觉得累,为什么独立收集情报时会这么麻烦?看着这些基本上无用的资料,林达伦挫败的长叹口气,看来他还没有掌握住如何询问案情、辨别对方是否说谎的技巧。
「嗯?你要去哪?」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赵玉桦继续查看那些监视影片,虽然不明白要找寻什么,不过『上司』交代的工作还是要认真执行。
「呃,我再去问问他母亲,看他家境不错,搞不好不是失踪案而是绑架案……」急病乱投医,林达伦想尽快找出个突破口,所以任何可能性都不能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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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从知道了失踪的男学生不是那名报案母亲的亲生儿子后,郭敬棠对他的家庭状况感到好奇,街坊邻居非常热心的提供消息,说明那家人的家境不错。
牵扯了金钱、牵扯上前妻之子,郭敬棠不由自主的联想到豪门恩怨,虽然不至于到电视剧那么夸张的地步,但这不妨碍他继续往下追查。
「喂!郭大侠,你已经不是警察了,这样打探隐私,尤其还是财务状况,其实是犯法的……」接到郭敬棠的电话,急急忙忙的离开银行,一直与他有好交情的投资高专赵家伟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
「喂!是不是兄弟啊?要你还个人情这么困难?」佯装生气的捶了赵家伟一拳。郭敬棠知道对方重义气又开得起玩笑,否则也不会一接到他的请求,立即拎着资料赶了过来。
「为了帮你弄这些,我又欠小咪好几顿饭了……」
「拜托,自己想追求小咪就直说,不要拿我做藉口!是男人就放胆追啊!」
一把抢过资料细读,郭敬棠微微的拧起俊眉,那个家庭没有想像中的和谐、美好啊!光是遗产继承的部份,那对母子远远及不上那个失踪的男学生。
「怎么?有问题吗?脸色那么凝重?我看过那些记录,并没有什么不对。」
「可是我却看见了杀人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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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愈喊跑得愈急,费文立无奈的拔腿直追。他原本只是想问问,那几个男学生在讨论什么事?其中有几个字眼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谁知道才刚开口,其中一名男学生却像做贼心虚似的转身便跑,这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费文立怎么可能放过这个线索。
在小巷中追来拐去,费文立对这附近一点也不熟悉,自然吃了闷亏,幸好他手长、脚长,虽然不像郭敬棠那么身手矫健,但是盯紧目标还不至于被甩脱。
那几名男学生,对这附近的巷弄了若指掌,这穿、那穿的带着费文立愈跑愈远,带头逃跑的那名男学生,突然灵光一闪似的侧身跃进暗巷中,跟在他身后的同学自然而然的追上前去。
落后一大段的费文立,只来得及瞧见最后那名学生的衣角闪进暗巷中,害怕自己跟丢,于是想也不想的闯了进去,等待他的竟是一记不偏不倚的闷棍。
本能的举手格挡,可惜还是慢了一步,费文立只觉得眼前一阵白茫,脑袋失去思考能力,还感受不到疼痛,黑暗便袭上前来。
「喂……你会不会下手太重了?」其中一名学生吃惊的问了一声,害怕的盯着倒地不起的费文立,无框眼镜摔碎了,地上出现一滩血迹。别说是人了,他这辈子连小猫、小狗都没胆伤害,现在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伴打伤一名陌生人,心底分不清是震惊还是害怕,下意识的连退好几步。
「他知道太多了!」举起球棍又想敲下,那名男学生恶向胆边生。
「住手!你杀上瘾啦?那个家伙勒索你,所以帮你教训他是一回事。这个……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干嘛这样?」同伴当中,较为冷静、理智的学生连忙阻止,深怕他这一棍敲下去,费文立凶多吉少。
「他如果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追我们?他根本是警察,他是来捉我们的!」挥开那名阻止他的同伴,握着球棒的男学生凶狠的瞪着其余人。
一直以来,他都是被欺负的角色,当他发现自己能够反击、能够掌控别人的性命时,他迷上这种掌控着别人生杀大权的滋味了。
开始他也许只是想出口气,可是当他看见那个勒索他的飙仔,躺在血泊中等死时,他兴奋得整夜都睡不好。就好像现在这样,看着费文立的鲜血缓慢流出体外,那种色泽、那种气味,他不想太快失去。
「他是来捉你的吧!是你弄那个机关绊倒车子……」比较怕事的男学生,急忙的想撇清责任。他一开始只是因为好玩、因为义气,跟着其他人起哄般的帮忙抬走那个职校的学生。可是怎么会想到,放了一夜之后,他竟然死了?他还有大好前途,怎么可以因为一个到处惹是生非的飙仔去坐牢?
「怎么?现在想撇清了?」举着球棒指着那名怕事的同伴,那名男学生凶狠的质问。他承认,他一开始也不是要杀那个职校的学生,甚至,他根本不是针对他,只能说那个家伙倒霉,会落单的误中陷阱。他也没想到就这样一摔,那个职校的学生就这样死了,不过,看着一条性命慢慢流逝,他有说不出的满足及快感。
「没……没有!」害怕下一个受害者会是自己,那名怕事的男学生带着哭腔反驳着。
「他没有!你把球棍放下……我们都是共犯,不只我们,那些看见他摔车,结果没有报警、救人的全是共犯,这样可以了吗?」想也不想的介入两人之间,稍显正义的那名男学生强做镇定的劝着好友。他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那个老被欺负、老被勒索的同伴眼神变得很不一样,有一种令人胆寒的狠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