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同学?”荣琼难以置信地看着蘧临翰,酸酸地道,“你真够长情的,她一定长得美若天仙吧。”
“哪里,比你差远了,”蘧临翰心里苦笑,编吧,接着瞎编吧,“也就你刚说的,乖巧可爱倒是真的,眉毛么长得挺秀气,眼睛最好看了,丹凤眼双眼皮,一笑起来变成个小月牙儿似的,特迷人,头发嘛,软软的,看着挺舒服,特想去揉揉,最喜欢还是他生气的样子,撇嘴的神态呶嘴的神态都很可爱,嗓子很漂亮,唱歌的声音非常好听,明星似的。还有,他特像个刺猬,动不动就竖起一身的尖刺,可是被他扎得吧,倒有种特幸福的感觉。”说着说着,蘧临翰心下大骇,这说的哪是蒲志兰啊,分明就是她弟弟蒲志华,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样子还是深刻在脑海里。这一挑起,记忆便如同发酵了一般,与蒲志华相处的日子一下子全涌了进来,想堵都堵不住,电影般一幕幕在脑海回放着。等蘧临翰回过味时,对面的荣琼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只有那没喝完的咖啡静静地陪着他沉思。
回到寝室,只有苏苗蕴艺一人在,蘧临翰便问:“慕宝宝他们呢?”
“别提,你们好歹是都有伴了,可怜我一人独守空房,暗自垂泪啊。”
“垂你个大头鬼,别一棍子打死一大片。”蘧临翰踢了他一脚。
“蘧帅,你可别丢下我不管呐,不看别的,就凭我是睡在你身上的,你得为我一生的幸福着想啊。”说罢苏苗蕴艺就往蘧临翰身上赖。
“你个臭流氓,死肥猪,说什么呢。”蘧临翰嫌恶似的闪身躲开,一脚把他踹到慕世平的床上。
“更正更正,不是睡你身上的,是睡你上铺的。”苏苗蕴艺笑得浑身无力,顺势四肢叉开瘫在慕世平床上。
“瞧你抽风抽得,魔怔了?”
“哦,想起来了,这个寒假你回家不?”苏苗蕴艺突然从床上诈尸挺了起来。
“废话,我都快一年没回了。”
“你家不是挺远的么,又是火车又是汽车的,要是下个雨飘个雪,还得坐个驴车拖拉机什么的,翻山涉水,来回多费周章,你准备用爬的法子啊。”
“就是用爬的也得爬回去啊,过年还不得回家团圆。”蘧临翰白了一眼道,“你小子欠揍呢,我是住山沟沟里的螃蟹么,别把自己的回家经历强加给我。”
“从中关村那淘来一批BB机,本想和你一起去推销呢,赚点外快花。”苏苗蕴艺唉声叹气地道。
“现在还有谁稀罕那玩意啊,净瞎折腾。”
“嗤,你以为那几千上万的手机满大街都能买得起啊。”
“你爱倒腾倒腾去,本少爷没空陪你。”
蒲家岙。
村里进城打工的人大都回来了,过年的氛围慢慢浓了起来。
这天傍晚,莽爱玉没事来串门,芦仙萍正在厨房生火。
“晚饭还没吃么?”莽爱玉走进来问道。
“早吃了,我家志华晚上要回来呢,说是带了女朋友一起,这准备着烧点热水,让他们回家先暖暖脚洗个澡。”芦仙萍笑呵呵地道。
“带老婆回家啦!哎哟,志华真是不赖,出外一年就给家里老老少少寄了不少东西回来,这又解决了自己的终身大事,还真是没得说。”莽爱玉抚掌夸道。
“那家伙经不得夸,臭小子能赚两个钱就不知道多会显摆,不是帮他太公爷爷大伯们买壶买酒,就是帮太婆姐姐们买衣买鞋,还给我买了身毛绒绒的棉袄呢,你说,就那花哨款我哪敢穿出去呀。”芦仙萍笑得满脸的褶子攒成一堆。
“别看他以前那粗枝大条的,倒难得这片孝心。”
“谁说不是,他爷爷乐得胡子都翘上天了。”
“他们马上就会到吧。”
“他二姐夫上乡里去接了,可能没那么快吧,咱们这里的路,从县里到乡里左拐右转的,九曲十八弯不好走。”
“那明天一大早我得来瞧瞧新媳妇。”
“好啊好啊,明天来吃喜糖。”芦仙萍喜滋滋地道。
第二天,莽爱玉还真早早来了,不但来了,后面还跟着一群的姑娘媳妇,叽叽叽喳喳,赶鸭子进笼似的。
“节紫怡,出来跟婶婶嫂子们打个招呼。”蒲志华和大家一番寒喧便朝卧房喊道。
在众人灼热的目光下,节紫怡羞羞答答从卧房走了出来。
“哎哟,这小姑娘长得,跟画上走下来的一样。”芦四妹乍乎乎地笑道。
“可不就是,外面来的姑娘就是漂亮,”莽爱玉啧啧地道,“也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福气出外逛逛,咱也到外面去见识见识那些个俊俏的男人,过过眼瘾。”
莽爱玉的话把大家说得笑成一团,蒲德善媳妇芳抱娣笑骂道:“你这老疯婆子,都快入土的人了还有那色心。”
“电视里不都放着么,外面的男人女人一个赛一个的好看。”莽爱玉继续耍宝。
“哪里不是一样,都有长得俊的,也都有长得丑的,芳叔婆的大侄女长得不也漂亮么。”蒲春丽不服气地道。
“那倒也是,我大侄女跟蒲志华这媳妇儿有得一比。”芳抱娣细细打量着节紫怡说。
“蒲玲那孩子真是不错,得空还时常来家帮我这老瞎子的忙呢,”范保珍点头称赞道,“听你这么说,真可惜我是个瞎子,没法子瞧着她模样。”蒲玲是蒲道善的女儿,比蒲志华小一岁,刚高中毕业,以前碰到难题时常跑来问蒲志兰,后来蒲家姐弟不在家,放假回家她就会来陪范保珍聊天解闷。
新媳妇见着了,喜糖也吃了,叽叽叽喳喳闲扯了一会大都散了,只有蒲春丽和莽爱玉仍没走,陪着范保珍拉家常,这两人是蒲家摘茶的固定雇工,来得多了自然而然熟络得不把自己当外人,蒲志华要从家里找个簟啊筛啊的还没她俩顺手。
蒲春丽握着范保珍的手,捏捏揉揉帮老太太活活血,眼睛却直盯着节紫怡看,把节紫怡看得怪不好意思,坐在蒲志华身边低着个头默不作声。
“小节多大了?”蒲春丽问道。
“过了年就满十八了。”节紫怡咬了咬嘴唇低声说。
“怪不得,瞧着跟个小姑娘似的。”蒲春丽见她那副娇羞羞的神态,知道她怕生,也没再逗她说话。
莽爱玉是个嘴巴闲不住的人,絮絮叨叨又说到了蒲志华有能耐,会赚钱又孝顺。
“哎,要是能像他三姐那样读出个名堂来就好了。”听着有人夸自己孙子,蒲来福心里乐开了花嘴里却遗憾地说道。
“你老人家真是老思想,谁说只有读书才有出息啊,读得好倒好,读得不好,受蒲盛宝那气,还不如拉回家放牛呢。”莽爱玉不以为然地道。蒲盛宝是村里和蒲爱东一辈的,他儿子蒲黎明和蒲玲是同一届,这次高考蒲玲没考上,蒲黎明倒是考上了。
“盛宝叔受什么气啊,蒲黎明没考上么?”蒲志华问道。
“考倒是考上了,学校还不错呢,浙江一个大学。今年中秋节后,蒲盛宝怕儿子受苦,背了点家里产的东西去学校看儿子,回来气得病在床上躺了几天,说是蒲黎明在他同学面前称蒲盛宝是他一个老乡,出外打工顺道来看他。那小子还不是嫌他老爹背个蛇皮袋穿个解放鞋土气,丢他面子。”
“读那么多书,都读猪脑子去了。”蒲爱东恨声道。
“是了,兰丫头怎么还没回来?”莽爱玉问道。
“还要几天吧,她茅大伯说年底火车挤得要命,正好有事要去趟北京,顺道把她带回来,她大伯自己开车去,省得她挤那铁皮罐似的火车。”芦仙萍接过话茬。
“哎,兰丫头就是命好,不像我那苦命的妮子。”莽爱玉黯淡地道。
“我那班长读书什么的都是好强得要命,能怎么了?”蒲志华笑问。
“都结婚三年多了,到现在屁都没放一个出来,没少挨公婆的黑脸。”莽爱玉叹气道。
“叫他们夫妻俩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我家二丫头就是因为二姑爷的原因没怀上呢。查明白了,也好分清责任。”芦仙萍劝道。
“你这话说得在理,是该让他们去查查。”莽爱玉点头道。
“婶子啊,要不叫蒲碧桃改个名吧。”蒲志华想了想说道。
“改名?么子意思。”莽爱玉好奇地问。
“碧桃这种树吧,只开花不结果,口采不好,”蒲志华神叨叨地说,“要不,让我大伯帮她改下?”
“呃哟呃哟,还是志华宝崽利害,说得有理说得有理,”莽爱玉一听,脸上立马回到了以前的老德性,笑呵呵地两手捧着蒲志华的脸左揉右搓,转头又对蒲爱东道,“爱东兄弟,这个忙你得一定要帮,赶紧的想想,今天就给她改名。”
蒲爱东沉思片刻,眼睛闭了闭睁了睁,又晃了晃头,最后缓缓道:“要不叫蒲丹若?”
“这个是什么意思?”莽爱玉急忙问。
“丹若就是石榴,取意多子多孙。”蒲爱东解释说。
“这个好这个好,要灵验了真得给你们伯侄俩烧香念经。”莽爱玉口念阿弥陀。
“念你个老妖婆,你这哪是感谢分明就是咒人家。”芦仙萍笑骂道。
第二十七章
一个周末,难得赖了半天床的蘧临翰正在卫生间洗裤头,慕世平急冲冲地赶进来叫道:“蘧兄,快去看看吧,苏癫子在跟劳振华打架呢。”
“嗨,这玩的是哪出啊,知道什么原因啵?”蘧临翰丢下裤头往外走。
“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导致的,两人在路上碰上了,见面没说两句就干起来了,”慕世平跟在身后道,“拉都拉不开。”
“不至于吧,搞个哀悼活动还会发生这种事情。”班里学生自发组织的哀悼活动刚刚结束,怎么就蹦出这么一出,敬爱的邓主席去世悲伤是难免的,但也不至于难过得要用打架的方式来发泄吧。
蘧临翰赶到事发现场,茹煊浩他们也早到了,已经把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分开了。
“没让院里的知道吧?”蘧临翰问茹煊浩。
“我来得及时,应该还不知道吧。”茹煊浩点点头道。
“你小子抽风呢,同窗同院的,至于这样拳脚相见么,”蘧临翰对苏苗蕴艺说,“你们俩有什么深仇大恨的?”
“你问他吧?”苏苗蕴艺气哄哄地道。
“什么玩意,就没见过这么气量小的人,你还是个男人么?”劳振华啐了一口道。
“你小子不想活了?”苏苗蕴艺跟个炮仗似的,又想站起来挑衅。
“好了,”茹煊浩大喝一声,“有事说事,拉拉扯扯有什么意思。”一把把苏苗蕴艺按了下去。
原来事情的起因还是由年前班里组织的迎春晚会引起的,晚会上,劳振华出的节目是猜谜语,谜底是院里老师和自己班上几个人的名字,好猜些的在晚会现场都被人给猜中了,只有“挂羊头卖狗肉”和“草包”这两个谜面没人猜得出来。想了一个寒假都没想出来的荀小龙死不甘心,就追问劳振华这两个谜底指的到底是谁,劳振华见自己随意拼凑出的东西荀小龙竟然这么在意,也不好意思再卖关子,就现了谜底,说“挂羊头卖狗肉”指的是萨坚(耍奸),“草包”指的是苏苗蕴艺,说他一个名字四个草字头。这样一来,苏苗蕴艺就有了个“草包”的外号,苏苗蕴艺气得不轻,今天走在路上,又有人草包草包的叫,刚走不多远,迎面正好碰到劳振华,一时怒起,两人掐了起来。
“嗤,就为这事打架,我想让劳振华编排都编排不上呢,你应该感到非常荣幸才是。”慕世平听了,不禁笑话起苏苗蕴艺来。见苏苗蕴艺眼睛冒火,茹煊浩赶紧把慕世平拉到了自己身后。
“慕宝宝说得没错,这有什么在意的,我不也被他说成是流着一身臭汗的麒麟么,还是被一条癞皮狗撵得满天飞的麒麟呢。”蘧临翰一句话把大家说得大笑不已,苏苗蕴艺憋笑不住,一下子破了功,乌云转晴。劳振华出的谜面有一句“麒麟跑出一身汗,全因后面哮天犬”,猜两个人的名字,谜底便是蘧临翰(麒麟汗)和院里一个叫苟载厚(狗在后)的教授,这苟教授平时不修边幅,长发零乱不说还披肩遮耳,说他是个癞皮狗倒也符合事实。
“正好周末,要不我们大家一起出去吃饭?”蘧临翰一提议,大家齐声称好。
“去牛大碗吧,让茆老板请客。”蘧临翰对茆维文笑道。
“为什么是我?”茆维文很委屈,人家打架他赔款,我都成了满清政府了。
“因为你寒假赚了不少外快啊。”
“可恶的麒麟精,没有你不知道的。”茆维文笑呵呵地道。
春寒料峭之后,便是桃红柳绿。接连几天天气晴朗,气温适宜,正是出外踏青的好时节,校园里那些陶醉春色的青年男女按捺不住春的诱惑,呼朋唤友结伴出游,双双对对。
蘧临翰从图书馆夹了几本书回寝室,平时这个时候铁定会传来茆维文叮叮噌噌的吉它声,今天却格外的清静,进了寝室见只有慕世平窝在床上看书,外面阳光明媚,无限春光,里面悄无声息,冷冷清清,慕世平倦缩在床中间,单薄的身材愈发显得弱小,孤寂落寞,孤独无助,蘧临翰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悲戚感觉。
“不认得门了?”门外光线被挡住,慕世平抬眼见蘧临翰杵在门口一时半刻不进来,便取笑道。
“你怎么不出去玩?”蘧临翰倒在自己床上道。
“你不也没出去么。”
“茹大班长呢,今天怎么没见他来?”
“他?香饽饽呢,被人家邀去踏春了。”
“可恨的家伙,重色轻友,喜新厌旧,害得我们可爱的慕宝宝独守闺房。”
“什么乱七八糟的,想女人想神经了吧,”慕世平神态不自然地骂了一句,“一向站如松走如风的型男,今天怎么好似被人抽了筋。”
“唉,突然感觉人生无趣,百无聊赖啊。”蘧临翰长叹一口气,故作深沉地道。
“哦,这样子的啊,蘧兄,我昨天上大课时看见一特漂亮的女生,要不下次我带你去见见,反正你女朋友不在身边,找个伴也好排解你那愁肠百转。”慕世平嘻笑道。
“好你个兔崽子,竟敢取笑大哥我,你这雄性激素泛滥成灾了吧。”蘧临翰顺手掏起一本书砸了过去。
“呵呵……,我这不是瞧你孤苦伶仃的可怜么。”慕世平把书扔了回来,“蘧兄,要不你跟我讲讲你那女朋友的事?”
“干嘛?”蘧临翰没好气地道。
“你女朋友肯定好漂亮,说说我也好意淫一下。”慕世平星星眼眨巴眨巴地道。
“天哪,两年没到,你小子就被那姓茹的拐带坏了,想当年那乖巧可爱的慕宝宝如今惨不忍睹惨不忍睹啊。”蘧临翰一咕碌爬起来,掀开慕世平的被子就要揍他屁股。慕世平一边躲一边求饶,样子十分可爱,见慕世平这副巴儿狗的神态,蘧临翰突然想起和蒲志华一起打闹的时光,想起蒲志华老爱跟自己斗嘴,耍小性子,坐在自己自行车后面总爱用头拱他的背,跟个野猪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