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栖身 上——玖末

我连忙点头。

“那好，我们继续。现在你知道，有些灵是自然生成的，有些灵却是后天变异的，那么你知道那些从魂魄里抽离出来的灵，会发生什么变化么？”

我摇摇头。

“总归不会发生什么好事就是了。这些后天变异的恶灵，有些是因为受了外界干扰，被强行抽离；有些怎是自动溢出——”

“自动溢出？”我急忙打断叶靖的话，“像我之前那种情况就是自动溢出吧？那就是说，从我身体里溢出的魂魄，如果不收回来，也有可能变成恶灵？”

“这是毫无疑问的。”

我打了一个寒颤，有点庆幸这么多次，居然一次都没出事。不过这么重要的事，叶靖居然现在才告诉我。

“可是，除了像我这种情况的，还会有人的魂魄会自动溢出么？”我问道。灵异体质什么的，其实还是比较少见吧，不可能个个都是阴阳眼啊。

“我之前就说过，身体和魂魄是一一对应的。你的身体是什么样子，你的灵魂就是什么样子，反之亦然。比如说你的身体发生了变化，特别是有慢性病的人和病重阶段的人，身体对于魂魄的约束力降低了，魂魄就很容易溢出。有些人，或许经历什么事，导致某一方面的情感失控。这种情感的剧烈波动，很容易引起灵魂的膨胀。于是出去自我保护，便把这部分多余的灵魂，给挤了出去。过度的仇恨、哀伤，或者失控的喜悦、惊吓，都有可能导致这种情况出现。有些灵力特别强大的人，对魂魄的控制力特别强，会强行将魂魄禁锢在体内。这个时候，他的身体就会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所以很多天赋异禀的人身体上都有缺陷。测字批命的很多都是瞎子，能通灵听阴的人反而很多都是聋子，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前人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还真是有道理的。”

“不管是自动溢出还是强行抽离，总之这些脱离了身体的不完整的魂魄，总不是好事。因为不完整，所以向往完整，因为不完美，所以向往完美。极度的空虚带来极度的渴望，极度的渴望带来疯狂的行为，灵的恶化，也就是这么回事。有的恶灵，会守在身体附近，随时准备把身体夺回来，有的恶灵却可能攻击无辜的人。那些情感压倒了理智而产生恶灵的人，或许还可以说一句自食恶果。可那些被强行抽出的魂魄，因为失去身体而哀嚎，却又去攻击别人造成更多的悲剧。所以，造成这种状况的罪魁祸首，绝对不能原谅！”

叶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点恶狠狠的语气。虽然说表面上听起来，他不过是对那些肆意造成他人痛苦的人表示愤怒，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总觉得不是这么简单。

“你……”我想问他到底怎么了，可开口叫住他，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们现在要去见的，就是这样一个受害者。”叶靖说完这句话，就一直沉默着向前走，再也不多说一句。

正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小路的尽头。从树丛里钻出来一看，我立刻瞪大了眼睛。

“这……这里是……”

“行政大楼，整个锁魂阵的阵眼所在。”

叶靖指着眼前的这栋大楼淡淡的说。

那门厅前的四根罗马柱，那台阶上的两座石狮子，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这是我每天上课都要经过的地方，建校时立起来的第一栋大楼——行政大楼。

“我们这所学校建校时，修建的第一栋楼，就是这座行政大楼。当年的奠基仪式上，就在这行政大楼中间门厅的正下方，埋下了一块奠基石。就是这块奠基石，后来成为整个锁魂阵的关键所在。就是因为这块石头，不知道残害了多少生命。那些被困在这个阵法里的灵魂，想逃离而不能，苦苦挣扎，最后扭曲变异，成为怪物。而这些怪物，最后又成为这块魔石的食物。”

叶靖看着行政大楼紧闭的大门，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哀伤。我定睛看着他，肯定自己没有看错。但是啊，不平愤怒什么的，我能理解。仇视对立什么的，我也能理解。为什么叶靖的眼神里，在这两者之外，还有浓浓的哀伤？

“我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因为我在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秘密。”

叶靖低下头去，用一种极慢又极轻的语调说着。

“我最好的一个朋友，就是被这块魔石给毁了。我们出生在同一个大院，从小一起长大，从念幼儿园开始就在一起。后来我们同时考进这所学校，虽然不是同学，但宿舍就在同一层楼。他开学不到一个星期就失踪了，被找到的时候，整个人都变得痴痴傻傻的，就像前段时间那些女生一样。当时我在医院看到他的时候，立刻就明白，他的魂魄被人抽走了一部分。那个时候我太菜，一心只想着找到他的魂魄给他送回去，或许他就会重新好起来。但是，等我找到他的魂魄时，已经变成了我们在生物学院看到的那种怪物。”

“你说什么？”我大惊，立刻冲过去问道，“你说那些怪物就是被抽出的灵魂变成的？那就是说，我们杀掉的那些其实就是我们身边的同学？”

叶靖点点。我后退一步，怎么也不敢相信。我还记得那个时候叶靖召唤出来的小青，猛地冲过去就燃起一片绿色的火焰，那些怪物在火光中扭曲挣扎哀嚎悲鸣。可是它们，竟然是我们身边的人变的。

“很难相信吧。当时我也是这样，我无法接受身边的人变成那种鬼样子，没有意识，没有理智，只有不停叫嚣着**的本能。最后，我被那个怪物逼到走投无路，如果再不解决就只有死路一条。于是，我……放火烧死了他。”

“你……”我震惊地抬起头，看着叶靖。叶靖低着头站在那里，路灯的灯光打在他身上，穿过他透明的身体，将他映照得若隐若现，放佛就要消散一般。

“我那个朋友原来多么聪明的一个人，失去了魂魄，人也变得呆滞起来。在他出事之后，我开始调查究竟是怎么回事。然后机缘巧合，在这里面，见到了那块奠基石。”

叶靖指着大门对我说：“要去看看么？当年很容易见到它，可最近这几年它的力量越来越强，除非冬至以后天真正冷起来，才能见到它的庐山真面目。距离我上一次看到它，已经一年了，不知道它有没有长得更高一点。”

叶靖这番话，说得我冷汗直冒。听他的意思，好像这块奠基石还有生命似的，被埋在地底下，通过吸食变异后的恶灵，慢慢的成长。那么我还来不及搭话，叶靖已经径直向大楼走去。

“等等！照你这么说，这个锁魂阵其实就是为了给魔石提供食物而做的？而那些猫鬼，负责找来食物攻魔石享用？那究竟是谁设了这个阵法？他的目的又是什么？”我问道。

“就这么跟你也说不清楚，不如亲自去看一下，你就明白了。”

我点点头，跟着叶靖往前走。、

大门紧锁着，当然不可能就这么走进去。我们绕到后门，从后门旁边的厕所进去。这里有一间守夜人的小屋，晚上是不锁门的。

进了大楼，立刻被一片黑暗包围着，摸不清方向。

“要点火么？”我问道。

“在走进去一点吧，千万别把守夜的吵醒了。”

穿过走廊，来到门厅处。隔着玻璃大门，我能看到楼外的四根罗马柱和一对石狮子，还有在远处莹莹发光的路灯。往里看，能大概分辨出两边的走廊，还有正对大门的往楼上去的楼梯。楼梯的两旁有两座大约两人宽的很窄的楼梯，左边的蜿蜒通向室外，右边的盘旋向下，通下地下室。

“你做好准备了么？”叶靖看着我问道。

“我做好准备了么？”听叶靖这么一问，我忽然开始迷茫起来。我真的做好准备去接受一些常人根本无法理解的事么？也许就此我的人生会完全改变也说不一定，我能承受么？也许我再也无法回归到正常人的生活，我能承担这样的后果么？我问自己，但是却没有答案。

“……我开玩笑呢，难道我还能指望你这么半调子？”叶靖看着我笑，“你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就上来。”

说完，他就向右边的楼梯走去。

我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里，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感觉。他刚才虽然笑着说是在开玩笑，但其实内心是有期待的吧。一个人默默等了七年，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可以成为他伙伴的人。如果这一次，我不和他一起去，也许以后，我再也不会有和他比肩的机会。他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不会再给我第二次机会。

“叶靖！”在我的大脑还没做出决定之前，我就已经叫出声来，“我跟你一起去。”

叶靖的身影顿了一下，没有说话没有回头，只是站在那里等我。我走上前去，不敢去看他的表情，站在他身边僵着头看着地面。

“走吧走吧，快去快回！”

我催促着，然后和叶靖一起向楼下走去，去迎接我那未知的命运。

第17章

楼梯向下走了七八步，就已经黑得完全看不见了。我抬手打出火苗。也只照亮了大约三四步远的距离，只能隐约看见雪白的墙壁和向下的台阶。

一直不停向下走，向下大约走了两三层的样子，台阶突然就到头了。只出现一座铁门，上面挂了个牌子，写着“机房重地，闲人免进。”我伸手推了推，铁门纹丝不动。

“这怎么进去啊？”我问头问道。

“你看那里！”叶靖伸手指向一旁。我将火燃得更大些，之间铁门旁边的角落里，胡乱的堆着一堆木架子，横七竖八的放在那里。

“木架子后面有个通道。”叶靖说着。

我凑过头去，借着火光，在木架子的缝隙里，隐隐看见一个黑乎乎的洞口。就像一张大嘴，被掩盖在黑暗里。

“你把木架子搬开，就那里进去。”叶靖说。

好吧，还要我干体力活。

不过，内心的好奇已经彻底压倒我的理智。二话不说，我挽起袖子干了起来。

“我靠！这什么木头做的啊，死沉死沉的！”

木架子非常沉重，看来还是用挺好的木料做。我一边抱怨着，一边用力拖着木架，将它往旁边拉。我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忙得满头大汗，也只将一个木架子搬开。露出一个大约三十公分的缝隙，远远无法让人通过。

好不容易将那个木架移开，再抬头一看时，我傻眼了。

眼前是一片灰色的墙壁，哪里来的洞口。

“咦？怎么回事？”我大惊，伸手去摸。可是其他的木架挡在那里，拼命伸直了手也无法触碰到墙壁。

“那个洞口呢？怎么不见了？刚才不还在这里么？”我回头问叶靖。

“一个小小的结界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叶靖说道，“将通道开在机房旁边，平时上上下下的人这么多，如果没有结界，早就被人发现了。于是在这里大惊小怪，不如快点 把东西搬开。”

对于我来说，结界只是一个在小说漫画电视里才出现的词。虽然我对它十分不陌生，但是一想到能亲眼见证所谓结界是什么东西，还是让我很好奇。这么一来，好像身体的疲倦也消失不见，赶紧搬东西要紧。

埋头苦干了大约十几分钟，所有东西全部被清理到一边。我看着那一面整齐的灰色的墙壁，伸出手去一摸。熟悉的有些冰凉的还带着些许潮气的触感，和一般的墙壁没什么不同。不对，这根本就是一般的墙壁！

“坑爹呢！”我心里想着。

“交给我吧。”叶靖说着，走上前来。

他伸手抚在墙上，头微低双眼紧闭。我之间他的手有些薇薇颤抖，接着一些绿色的光点就从指间冒了出来。那些光点像萤火虫一般，在空中飞舞了一会儿，接着全部乖乖的贴在墙上游走着，不多一会儿，就在墙壁上排成一个不规则的可供一人通过的椭圆。

“我们走吧。”叶靖收回手，退后一步对我说。

“就这样就行了？”我问道，“我不会走过去的时候糊在墙上吧？”

“呵呵。”叶靖也不回答，撇下我，率先向那个椭圆走去。

接下来我看到的，堪称到目前为止对不可思议的一幕。叶靖的身体通过那个椭圆，慢慢的嵌到墙壁一面去了。这一幕，让我想起那个有名的故事——《崂山道士》，那个学会穿墙术的人，在他穿墙的时候，也就是这样一种状态吧。叶靖那透明的身体好像融化进墙壁里似地，在我眼前消失不见。除了墙上依然发出绿光通道，四周安静一片。

我莫名的有些紧张，而四周空无一人和眼前不断发光的通道，更加速了这种紧张。

“怎么办？要进去么？”我问自己。

事情走到这一步，如果再退缩，根本就毫无道理吧？我咽了口口水，眼睛不自觉的向背后瞟去。那是楼梯的方向。

“啊啊啊啊——我在想什么啊？”我甩甩头，努力将那股想要逃离的念头甩开。

刚刚不是已经做好决定了么，无论发生什么难以接受的事，都要站在叶靖的身边！

“不管了，死就死吧！”这样想着，我闭上眼睛，硬着头皮向着通道撞过去。

我陷在那一片绿光里，双眼可见的地方全是朦朦胧胧的一片绿色。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四周的空气好像变得很黏稠似的。每当我前进一步，空气就在我的脸上和手上形成一种缓缓滑过的感觉。仿佛行走在水中，但又可以呼吸。还真是奇怪的体验。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好像时间感都已经失去了似地，那片绿光才渐渐从我身边退去。眼前是一条长长的倾斜向下通道，不知道通向哪里。叶靖就站在我前面五步开外的地方，小青在他身边盘旋着，不时有绿色的火焰从它身上滴落。

大概是听到我的响动，叶靖转过头来看着我，又是那种有点负责不知该怎么形容的眼神。

“干嘛这么看着我啊？”我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说着，“都说了陪你一起来，难道我还会跑么？”

“……走吧。”

我以为叶靖会像往常一样嘲讽几句，结果他丢下两个字就向前走去。我急忙跟上。

这条通道的墙壁和外面一样，灰色的水泥石砖。大概因为常年在地底潮气重的原因，石壁上结着一层水汽。走了没多远，就觉得身体开始发冷。再走一会儿，竟然冷得浑身哆嗦起来。

“把小红叫出来吧，就没那么冷了。”

我懒得理他，双手合一用力一拉，朱焰从我手心里钻出来。我一看，它比上次见它的时候大了整整一倍有余，在外面身边盘旋着，时不时蹿去骚扰一下游走在最前方的小青。

说也奇怪，朱焰出来以后，还真没这么冷了。

“你是罡火之体，小红是你的魂魄化成的，是最纯净的火灵，只要有它在的地方，就不会有寒冷。”

“人家叫朱焰……”我无力的反驳。

朱焰对叶靖老是叫错它的名字也很不满意，对着叶靖的脸喷火气。

通道一直倾斜向下，时不时拐上一个弯。每次到弯道的时候，我都莫名紧张一下，总是会幻想转角遇到什么吓人的怪物。可是叶靖一直是一派安然的样子，就像这条路，他已经走了无数遍，言行举止透露出无比的熟悉。

走了大约十分钟，远远的看见通道尽头的石壁。我心里盘算一下，从最开始下楼梯到走完整个通道，我们现在大约已经走出行政大楼的地基范围，但是因为通过很多个弯道，我也说不清楚现在我们的位置究竟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