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栖身 上——玖末

篮球场的对面就是大礼堂，那是一栋建筑于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的老建筑。我们学校老建筑很多，但是没有哪一栋像大礼堂这样，经历近八十年的风云岁月，还在使用。我坐在操场上，看着大礼堂，那高高翘起的飞檐依然清晰可见。高居在四面殿角的四樽望风的嘲风兽，在夕阳的映射下，仿佛被镀金身一般闪耀着金色的光华。

就在这不经意的抬眼间，我好像看到一个影子盘踞在大礼堂的屋顶上。那是黑色的长条状的东西，好像一根彩带，一头紧紧缠绕着房檐一脚，一头在空中随着摆动着。我以为自己眼花了，用力眨眨眼睛，那东西顺着屋檐往下滑进了大礼堂紧闭的大门里。

“那是什么东西？”我这样想着。转头看看身边的人，他们根本没发现不远处的异样，还沉浸在比赛热烈的氛围中。

我悄悄站起来想过去看看，结果还没等站起来身边的李佳猛地窜起来向外跑。

“快快快！魏青要上场了，你占着坐，我去上厕所马上就回来！”丢下这么一句话不由分说的就跑了。

李佳跑了，魏青准备上场，郑颖聪自然也跟了过去。瞬间我身边的座位就空了下来，身边拥挤人群对空出来的三个座位虎视眈眈。我将自己缩在人群中，假装专注的看着场内，不理会他们集中向我射过来的眼刀。平身第一次深切感受到什么叫做“横眉瞪对千夫指”。等到李佳和郑颖聪回来，第二场比赛开始，人们的注意力再次被比赛吸引，我才松了口气。

可接下来的时间，我再也不能用心观看比赛。我的眼睛总是不自觉的看向大礼堂，努力的想看出什么异样。可是大礼堂就那样矗立在那里，一直很平静，知道天色渐渐暗下来，最后只剩下夜空中一个黑乎乎的轮廓。我终于也放下心来，渐渐投入到比赛中去。

等到比赛结束，我们一身汗臭的跑回寝室。只见章鑫一脸郁闷的仰面躺在床上，见我们回来了也不言语一声。

“你今天和你的小桃子卿卿我我你侬我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魏青一边说一边抬手看表，“才九点过十分呢。”

“唉……别提了，今天这是郁闷死了。”章鑫一屁股坐起来，靠在墙上有气无力的说。

“到底怎么了？”我们问到，“难道你被小桃子甩啦？”

“呸！你们才被甩了呢！”章鑫立马跳脚，“说出来你们别不信，我们今天在大礼堂，撞邪啦！”

越说不笑越要笑，听章鑫这么一说，李佳和魏青立刻忍不住喷笑出来。

“嗯，你这样子的确像撞邪了！怎么了，今天你突然发现你家小桃子是狐狸精还是画皮啊？”

“哎呀，我跟你们说不清楚，总之今天这事儿，从头到尾都邪门！”章鑫挥舞着双手说道。看他那样子还挺认真，不像是开玩笑。我突然想到那条黑色的飘带，心中一个激灵。难道真不是我眼花，真是有什么东西钻进了大礼堂？

“到底怎么回事，也说来我们听听啊。”我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拉过一把椅子倒坐在章鑫的窗前，双手抱着椅背，抬眼看着他。

“今天电影放的是《九品芝麻官》，就是因为挺搞笑的，所以桃子说她想再看一次。我们两个进了大礼堂就坐在倒数第二排。看了大概有半个小时不到吧，桃子就开口说冷。我一看她，都冷得抱着胳膊直达哆嗦了，我就索性把她搂在怀里。可是没过多久，我也觉得冷起来。而且越来越冷，慢慢的连手脚都僵了。我看着这样也不是办法，就对桃子说我们走。可那丫头你们也知道，挺倔，说什么也不走。我没办法，只好说我们坐前面去一点，和其他人坐一起，没准人一多就不冷了。”

说道这里，章鑫见我们听得认真，索性从床上爬下来，披着被子蜷缩在椅子上。

“后来呢？”

“后来我们就站起来往前走。可等我们站起来才发现，大礼堂里面弥漫着一层浓浓的雾气，就在地面徘徊着。我们向地上看去的时候发现那雾气已经连我们的脚背都盖过了。当时我也没想太多，就牵着桃子做到人群中间去，可是没过多久，大家都开始喊冷了。”

章鑫这么说着，一边还在不停颤抖，仿佛他又回到大礼堂里。寒冷的雾气在脚边盘旋，冷气逼人。

“时间久了大家都觉得不对劲，就开始乱起来。慌乱中前排有个大个子男生吼了一句，谁这么缺德把冷气打开了。你们也知道礼堂的后面就是放映室，要是出什么事儿了就这么吼一声，管理员不到一分钟立马出现。可今天真是邪门了，那个男生吼了大概三四分钟吧，愣是一点回音都没有。就在这个时候，桃子突然尖叫一声，跳起来就蹦到我身上了……”

章鑫喝一口水，接着问我们：“你们猜是怎么回事？我低头一眼，桃子闭着眼睛扑在我身上，两手紧紧抓着我的衣服。我问她到底怎么了，她也只是摇头不说话，然后用手悄悄的朝旁边一指。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就在我们这一排最里面的墙上有个天窗，那窗口上正趴着一个人，脸贴在玻璃上，冲着礼堂里面直笑。”

章鑫打一个寒颤，然后用力拽过被子将自己狠狠裹住。

“我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说桃子胆子小，不就窗上趴了一个人么，她就吓成那个样子。但是我话还没说完就意识到不对劲了，TMD那天窗离地面少说有五六米高呢，谁有哪个本事吊在天窗上向里面张望的！”

听章鑫这么一说，我一下明白过来。他说的那个天窗，在大礼堂背对主干道的一侧。大礼堂的空高大约在十米左右，那天窗离地面少说也有六米。天窗外就是一条大约两米宽的小路，小路的另一边是一道三米高的围墙。也就是说，那天窗离地有六米，里围墙最少有根号13米，也就是接近4米。一个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徒手够到离他六米高的天窗。就算站在围墙上，也够不到。那章鑫和陶雯雯看见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

“老实说我也被吓到了，但是我没敢表现出来。而桃子这一嗓子，倒是把其他人吓住了，纷纷问怎么回事。桃子只好闭着眼睛指着那个窗户说有东西在那里。可等我们在看过去的时候，那个人影不见了。你们说岂不奇怪？大家都说是桃子看错了，可那也是我亲眼看见的，绝对没有错。可当时桃子那个样子都快吓哭了，我也只好哄她说看错了，什么东西都没有。但是这个时候已经有人坐不住了，有几个男生就跑到大门前去捶门。可是你们说里面这么大动静外面不管怎么样也能听见吧，可我们至少敲了十几分钟，一点动静也没有！”

听章鑫这么说，我想了想，决定暂时不告诉他当时我一直盯着大礼堂看，确实一点动静也没有，除了那个不明的飘带状的影子。

“我们终于发现，也许我们会困到电影结束，大家都有气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可是雾气也越来越大，我们也觉得越来越冷。没有办法，我们只好所有人都挤在一起，坐在大礼堂正中间。我把桃子抱在胸前，被人群挤在最里面，这样才感觉稍微好了一点。反正就这样，每过几分钟，里面的人再换到外面去，都想着撑到电影结束就好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人群中突然有一个男生说话，他问我们还记不记得这一场电影总共有多少人。听到这么一问，我下意识就开始数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里我也下意识的觉得不妙。在一般的鬼故事里面，常常会有这种数来数去多出一个人的情况，而那一个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就是鬼！

“我还记得当时我和小桃子坐在倒数第二排，并且确定在我们背后没有人。前三排都空着，第四排做了三个人，第五排左边坐了三个右边做了两个，第六排做了四个人，第七排只坐了两个人，然后就是我和桃子，所以总共应该是十五个人。然后我就开始数数，正好不多不少十五个人。当时我还挺庆幸的……”

本来我也挺庆幸的，觉得故事毕竟只是故事。可是听到章鑫说“当时”两个字，我的心一下就沉了下去。

“就在我觉得自己快要冻死的时候，大门突然从外面打开了，是管理员。他还没进来，站在门口就开始大骂，说你们在里面搞些什么名堂，哪里来的这么多水，弄得到处都湿乎乎的！你们大概不能想象我当时那种绝处逢生的感受，就算他骂得再厉害，也跟见了亲娘似地。然后管理员把灯打开，我们一看全傻眼了。地上到处是水，已经没到脚背了。我们就这么站在水里，鞋子袜子裤脚全湿透了，那水还哗啦啦直往外淌。后来管理员说他在后面，看到有水浸到放映室里面，而且涨得很快，不一会儿就有脚背这么深了。那些挨着墙放的设备啊带子啊，全给泡坏了。他以为是我们在礼堂里做了什么，怒气冲冲的赶过来开门要找我们算账，我们才逃过一劫。”

我们松了一口气，不约而同的觉得章鑫这一次还真是命大。章鑫喝了一口水，接着说道：“你们以为事情就这么完了？我告诉你们，更惊悚的还在后头呢！那管理员看见我们都很茫然不知道发生什么，只好无奈的让我们都走。等所有人都出门站在主干道的时候，管理员突然冲里面喊了一句：还有一个人，快点出来，我要锁门了！我以为还有谁没出来，可没过一会儿，管理员就出来一把大锁把门锁了。边还边问他们是不是有人早走了，怎么少了一个人？我觉得不对劲，回头一看，除了我和桃子，另外还有七个男生五个女生，只剩十四个人，有一个人不见了。”

第28章

我们面面相觑。许久，魏青才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别是你之前看错了吧？”

“我怎么可能看错，明明最开始的时候就是十五个人！而且就算是我看错了，管理员不会弄错吧。之前进去十五个，出来的时候只有十四个，这事怎么说都不对。”

听章鑫这么一说，我们又重新沉默下来。确实如章鑫所说，不管怎样有一个人不见了是事实。

“途中你真的没看到有人出去过？”郑颖聪问道。

“怎么可能会有人出去呢？你们也不是不知道，咱们礼堂的大门从来都只有外面能打开，里面什么时候能打开了？”随即章鑫又埋着头回想的片刻，“我们一进去就坐在最后面，开演的时候总共有十五个人没错。然后我们抱成一团的时候我也确定人数是十五人。”

“那就是说，从你们抱成团到最后离开的这段时间内，有人消失了？这段时间大概有多长？”郑颖聪问道。

“大概二三十分钟吧，具体多久我也不是太清楚。”章鑫说。

“那这还真有点奇怪啊，一个几乎密闭的空间里面，前后不到半个小时时间，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了。”魏青摸摸头，一副很困扰的样子，“这学校太奇怪了，401的事儿才消停了没几天，怎么章鑫又碰上怪事儿啦。”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听到魏青这么说，我心里禁不住咯噔了一下。的确，回想进校以来发生的种种的怪事。好像几乎都是围绕在我们几个人身边。发现猫鬼是因为我们经常去竹韵水煮吃饭；李佳好不容易对一个女生一见钟情结果人家就被猫鬼袭击了；401的孙家文差点害死我不说，还连累李佳和章鑫生病住院；而这一次，居然又是我们寝室的人出事。

“你是罡火之体，对于失去身体的灵魂来说，你的身体有一种天然的吸引力。”我想起叶靖曾经对我说过的话，难道说真是因为我的缘故，才让他们一次又一次卷进危险之中？我不敢置信，但是我的理智告诉我，除了我不会有别人。至少孙家文从头到尾就是冲着我来的，而我还傻乎乎的几乎将所有人都推进危险中。

“你想做的事，很危险吧。如果和魏青走得太近，你能保证不会把他牵扯进去么？”我又想起郑颖聪的话。看来他早就察觉到总有一天我会把大家都卷入危险之中了，反而是我自己，明明发生了这么多事，却连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

我想到章鑫刚刚经历的事，如果刚才消失的是他，我想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听说过一个故事么？”郑颖聪突然开口说道，“一个遇鬼的故事。说的是六七十年代的一个小村庄，村里有五个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这一天，镇上放露天电影，于是他们相约去离家有十里地的镇上看电影。谁知电影看了一半下起雨来，他们只好冒雨往回赶。走到田间的小道前，因为路太窄了，于是大家一个接一个的排着队走。大家有说有笑兴致高昂的一路往回走。因为雨天路滑再加上路窄，他们虽然一路聊天可谁都没有回头或者转身，生怕不小心掉水田里面去。眼看着穿过小道就要到家了，这时坐在最前面的一个人突然问大家觉得今晚的电影怎么样。后面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回答，只有最后一个人不说话。大家都没在意，继续聊别的。谁知走出小道的时候大家回头看都傻眼了，最后一个人不见了。他们急急忙忙跑回去找，结果发现走上小道没多久最后一个人就摔下水田摔死了。可是，这一路上跟在他们身后一直与他们聊天的最后一个人，究竟是谁呢？”

“啊——”我大叫一声站起来，“……难道说……快！快回大礼堂！”

“怎么了？”大家都被我突然激动起来的样子惊到了，立马跟着站起来。

“快去！搞不好已经出事了！”我觉得自己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只一个劲的冲到门边。伸手去开门，谁知道平时开关无数次的大门这次却怎么也不肯合作，门把手滑溜得像握不住似地。我心里一急，拉住把手一阵猛摇。

“我靠！TMD什么破门啊！”我急得破口大骂。

魏青从后面冲上来，一把掀开我，按住把手向下一拧。

门开了，外面站着两位老师，是班主任和管理员。他们一脸凝重的看着我们，在他们的眼神下，我只好暂时按捺住，努力挤出一脸困惑意外的表情。

“你们跑什么跑！”班主任大声呵斥道，“章鑫呢，在不在？”

“……在……”魏青一边说，一边稍微侧身往里面让了让。

“章鑫，赶紧跟我出来！”班主任挤进门来，一边说着一边提溜着章鑫往外走。我见这阵势，就知道如我所料，真的出事了。一时之间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就这么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一想到已经有人出事了，而我刚才居然还在庆幸，幸好出事的不是章鑫。我忍不住狠狠甩自己一个巴掌，郑颖聪说得一点没错，为什么我没有离他们更远一点？

“你干什么呀？”魏青扑过来拉住我的手，一把把我拉起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和郑颖聪对视苦笑，这种事根本没法对他们说清楚。

“你们说，章鑫不会有事吧？”李佳也是一脸忧心忡忡的看着我们。

“……现在还不好说，只好等着了……”

这一等就等到了凌晨，我终于听到一阵微弱的敲门声。

“章鑫回来了！”李佳急忙跑过去开门。章鑫拖着沉重的脚步被班主任和管理员送回来。班主任见我们都还没睡，严厉的瞪了我们一眼。

“都傻站着干什么，明天不上课啦？还不快去睡觉！”

“老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魏青问道。

“问这么多干什么？不该打听的少打听！不该说的话别乱说！”说完这些，他又看了看我们这几张强忍着疲惫、惊恐、担心的脸，缓和一下语气说道，“今天和章鑫一起看电影的学生里有一个人发生了意外。不过与章鑫没什么关系，你们这几天留神点，好好照顾他，有什么事马上给我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