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栖身 上——玖末

他又走到章鑫面前，抬手替他整理一下已经乱成一团的衣领。好像要说些什么，最终又什么都没说的离开了。

我们把章鑫拉到椅子上坐下。他现在木木呆呆的，只傻站着一动不动。魏青递了热水给他，喝了几口水脸色才稍微好了一点。

“章鑫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章鑫摆摆手，“可是今天一起在大礼堂的有一个人出事了。我就说怎么会少一个人呢，原来是已经死了。”

虽然我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可是听章鑫这么说出来，心里还是十分难受。

“那人倒在地上，所以一开始谁都没有发现。管理员抢救设备去了，等到去打扫礼堂的时候才发现那个人已经死了很久了。可是你要说他已经死了很久了，可我在抱成团时看到的十五个人，究竟是谁？”

章鑫仰着脸，一脸迷茫的看着我们。

“别在想了，早点休息吧……”

最终大家也只是叹息一声，纷纷散去。

我躺在床上，不知道其他几个人怎么样，反正我虽然闭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去上课，当我们路过大礼堂的时候，看到那里已经拉起了禁戒线。两头一边立了一个牌子，上面着“因为年久失修，大礼堂暂停开放”云云。我们立在马路边呆看了一会儿，然后一言不发的低着头离开。

趁着众人不注意，我和郑颖聪渐渐落在最后面。

“其实你昨天很早就察觉到了吧……”我想了一晚上，终于还是决定将心里的疑问向郑颖聪问清楚，“不然你就不会突然讲那个故事了。”

“没错，我听了章鑫描述的现场情况，就猜到有这种可能了。”郑颖聪倒也不隐瞒。

“为什么你不直接说出来呢？”我盯着他，越看越觉得自己看不透他。

“简丹，你也听章鑫说了，那个人已经死了很久了。就算当时我们马上跑到大礼堂去，也救不了他。”

“可是……”我低下头看着路面，我知道他说得没错。那个人很可能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死了，可是郑颖聪明明知道事情真相却什么都没做，我就觉得这个人的心冷硬得可怕。

“可是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没救了，万一还有救呢？那你这样不就是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的看这他死？”

“唉……”郑颖聪看着我，长叹出一口气，“简丹，有时候我还真的挺羡慕你的。你心地善良，正直又很会替人着想，心又软。老实说如果有你这样的人做朋友还真是挺不错的。可是简丹，你不要忘记了，你不是一般人！”

郑颖聪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我早就提醒过你，如果你坚持要走这条路，就不应该与普通人有太多牵扯，可是你根本就没有察觉。你觉得我心硬，可你拍着胸脯扪心自问，你真的不是因为愧疚么？因为你没有听我的建议，离大家远一些，所以一次又一次把身边的人卷进去。”

我张大嘴巴，想要反驳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心里清楚，因为我的关系，让章鑫历险，只不过是他运气好，不然可能早就丢了性命。可是我还只是庆幸出事的不是章鑫，却没有想到，就算不是章鑫也会是其他人。

“我没有救他，因为我知道自己根本救不了他。章鑫算是不幸中的万幸，那个人死了，你以为我就不难受。你为了你自己的那一点愧疚，嚷嚷着要去救人，可以！但是你觉得你有什么立场反过来指责我的冷漠？你去问问叶靖，也可以去问问我叔叔，最不济你也可以问问我，看看我们这些人都是怎么过的。得到一样东西，注定就会失去另一样东西，简丹，你凭什么以为在你天赋异禀之后还能享受正常人的生活？”

我无言以对，只能呆立当场，看着郑颖聪一步步走远。

“难道说一定要变得像他那样，不与外界有过多的牵扯，才是正确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个故事对于简丹来说是很重要的一个转折点。

如果说之前简丹都是在享受特殊能力带给他的特殊感受之外，那么从现在开始他将学会去背负一些他必须背负的东西。之前的简丹，在得到特殊的能力之后，恐怕从没想过自己会为此付出些什么。他始终沉浸在帮助叶靖和惩罚恶鬼的快乐中，即使有危险、有恐惧，可我相信更多的是快乐。但是从此以后，一切都不同了。

就好像有句话说的那样，与众不同的人都很寂寞。如果简丹能真正认识到这一点，他才能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神棍！

别笑！

人家是认真的！

哎呀，人家的更新速度变快了。

PS：

大家的留言我都有看，不管是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感谢大家的支持。我也很希望看到大家更多的讨论，但是，心平气和心平气和。吵起来就不好了啊！

感觉鸭梨超大的。

第29章

这一整天我都魂不守舍，脑子里有无数的念头进进出出。我想到大礼堂屋檐下的那条黑色的影子，想到自己本来要去看个究竟但最终还是没去，想到章鑫那张无精打采的脸，想到郑颖聪说的话。最终我发现自己竟然一直在想，如果我没有遇见叶靖，我的人生会不会要轻松许多。

就这么恍惚着，一天的课结束了。当所有人都离开教室，天色也渐渐暗下来的时候，我还坐在椅子上发呆。

“简丹？”叶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慢慢抬起头，他皱着眉看着我，一脸担忧。

“事情我都知道了，为什么不来找我？”他问道。

我该怎么回答？难道要我说，自从郑颖聪对我说了那番话之后，我脑中所想的，竟然是如果没有遇上叶靖，我的人生会不会更好走一些？我能说这样的话么？我能说为了逃避自己的过失，而将责任推到与叶靖相遇上面么？

“走吧，你一直坐在那里也不是办法。”我看到叶靖叹了口气，想说些什么的样子，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拉起我向教室外走去。

我从侧面傻傻的看着叶靖的脸，突然发现，其实我是一个自私到极点的人，只愿意享受快乐，不愿意承担责任。我想到叶靖对郑颖聪说的话，那句“我不是一个人”，更觉得自己无法面对他。他已经把我当成了他的支柱，而我却显然不是这样想的。更可笑的，我居然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一点。

就这么一路无言走到主干道上，前方的大礼堂在我的实视野中若隐若现。在路边还拉着禁戒线，来来往往的人都远远的绕道走。那张写着暂停开放的告示还摆在那里，一切都和早晨看起来没有差别。

想到昨天晚上这里有一个人因为我而死去，不知怎么，就连站在这里也变得难以接受起来。我低下头，加快脚步几乎一路小跑着离开，就像背后有恶鬼追着我一样。一直完全看不见大礼堂，我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对于现在的我来说，静静矗立在路边的大礼堂就像一头沉默而巨大的怪兽，让我惧怕不已。

“你别这样……”叶靖拉住我。紧跟着一个身体靠了上来，将我紧紧抱在怀里，“我明白你的感受，没有人能保证他会比你做得更好。而且——就算你再懊悔也无济于事，不如想想怎么解决。你别忘了，他是被鬼害死的，这样的人就算死了怨气也特别大，你这样犹犹豫豫的，想看他变成另一个恶灵么？”

我猛的一僵，停止挣扎。是啊，我在想些什么啊？现在有时间唧唧歪歪，还不如想想究竟怎么解决。

我推开叶靖，抬手抹一把脸，尽量打起精神。

“你说的对，我该怎么做？”

“……你还是先休息一下吧。你看你那张脸，都跟死人差不多了。”

“不用了，我没事。早点解决了好。”

“也不急于一时，还有些事情要准备。而且你今天状态也不好——”

“我说了我没事，要做什么赶紧告诉我。我没那么闲——”

“啪”的一声，我愣住了，呆呆的看着叶靖收回去的手掌。过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脸颊有些火辣辣的疼。

“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不代表会无限制纵容你的任性。你最好给我冷静一下！”说完叶靖转身就走，片刻也没有留下。

我沮丧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不管我的心情如何糟糕，该做的事始终是要做的。于是第二天下了课，我和叶靖悄悄来到大礼堂里侧的小路边。

走在路上，我不止一次偷偷瞄着叶靖。他眼神坚定的看着前方，根本不看我。我心里察觉到他还在生气，但我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来缓解这种难捱的气氛。而事实上，我根本也没这个心情来调剂气氛。

因为拉了禁戒线的缘故，这条几十米长的小路已经没有人行走。我和叶靖走在青石板铺成的路面上，发出踢踢踏踏的声音。在我的右边就是一堵三米高的围墙，围墙盯上插着些防盗用的碎玻璃，围墙外面是一座小山，长满不知名的蒿草和藤蔓植物。

走到那扇天窗前，我抬头仰望。那扇窗离地面有六米高，离围墙也挺远的，更别提墙上还插着许多碎玻璃。

“我先上去，你等一下。”叶靖这么说，还是不看我。

我在他看不见的背后默默点头，退后一步站好。只见叶靖站在围墙下，身体在夕阳中渐渐变得透明。他脚尖点地轻轻一跃，就跳到天窗的位置。他紧紧的贴在玻璃窗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的，就感觉玻璃窗震动了一下，然后发出“砰”的一声，接着碎玻璃就开始哗哗的往下掉。

“你小声点，太大声了！”我捂着耳朵在墙头蹲下。这个时候还不是很晚，这么大的动静难免不会有人听见。

叶靖回头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径直钻了进去。

这是第一次，我的任何举动都没有得到叶靖的回应。我站在地上，心里堵得慌。

没过一会儿，叶靖又从那个窗口钻出来。他对我比了一个V的手势，再指了指大门的方向，说了句进来。

我绕到主干道上，趁人不注意越过禁戒线，来到大门前。环视四周，发现没有人注意到我，一边抬手轻轻推了推门。门板被一阵很大的力给拉开，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手拉了进去。

“咣”的一声，大门在我身后关上，眼前一片黑暗。

“叶靖……”我小声喊了喊。

“别说话。”黑暗中，叶靖的声音就在我耳边。他用力将我拉到他身边，一手扶着我的肩膀，一手扣着我的腰。

我们放轻脚步，走到大礼堂中间，找一个位置坐下。刚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原本漆黑的屏幕，忽然“噌”的一下，亮了。

如果不是叶靖眼疾手快一把捂着我的嘴，我差点叫出来。只有我和叶靖两个人，坐在空旷的大礼堂中，看着眼前没有声音像默片一样的影像。黑白的色调，像早些年间的黑白无声老电影。不仅如此，影像的质量也很差，画面充斥的模糊不清的影像、时大时小的雪花和不停晃动的镜头。

“这是怎么回事？”我小声的问叶靖。

“先看看再说。”

看了大概四五分钟，我终于渐渐明白电影讲的是什么。

就是我们身处的这座礼堂，一排排的座位上都坐满了人。大家都穿着统一的制服，聚精会神的看着眼前的屏幕。屏幕上放的什么根本看不清，只看见众人随着画面爆发一阵阵或激动或欢乐的大笑。就在这时，视野突然拔高，我意识到这是以第一人称的视角在进行。影像的主角低着腰绕过人群，径直去了屏幕右下方的出口。那里连接着一条走廊，走廊的尽头就是厕所。

我看见主角进了厕所，关上门，再出来的时候，门却从外面锁上了。接着画面抖动起来，视野中出现一双手，苍白瘦削得有些病态的手，不停的激动的摇晃着门把手。门板纹丝不动。接着又出现一支脚，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和脏兮兮的鞋，一脚又一脚的踹在门板上。

我看见那个人用尽了各种办法想要打开门，都失败了，最后他完全失去力气的坐下地上。一双手抬起来占住整个画面，好像一个人在掩面啜泣。可过不了一会儿，那双瘦骨嶙峋的手就纠结起来，拼命的搅紧手指。一手用力揪着衣襟，一手费力向前，一下接一下的拍在门上。

那手从开始的有力到最后渐渐失去力气，终于垂在地上不动了。我心里觉得不妙，就在这时画面开始变化，视角慢慢从第一人称变成第三人称。随着镜头的转化，我看到一个佝偻在地上的人。他躺在湿漉漉的地板上，全身不停的在抽搐。他张大嘴大口大口的喘气，可是隔着屏幕没有声音我也能看得出出气的多进气的少。没过一会儿，他就渐渐停止了挣扎，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这时镜头逐渐升高，那感觉就像是一个人的灵魂在渐渐脱离身体，愤怒又悲伤的看着自己渐渐死去的身体。镜头穿过厕所的墙壁，来到走廊上。就在厕所的外面，一群人围在门口嬉笑打闹着，有人还是不是的抬脚踢在门板上。

最后，画面像是被什么东西融化一般，又回归到黑暗。随着影像的消失，礼堂再度暗下来。

接着，我们头顶的电灯忽然全部亮起来，又一个接一个熄灭。大礼堂房顶的灯是按照椭圆的轨迹一圈一圈排列的，圆心的位置有一盏五角星形状的大吊灯，刚好就在我们头顶的位置。

电灯从最外圈的圆一圈圈向中心熄灭，见这个情景，叶靖一把拉着我的手说：“小心，它就要下来了。”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五星吊灯外面的一圈电灯也熄灭了。现在就只剩五星吊灯还在我们头顶亮着。在半明半暗的光晕中，我仿佛看见一条线顺着吊灯的中心慢慢延伸垂了下来。

“快散开！”叶靖这么说着，拉着我的手往旁边一串。随即那条线就消失了，而就在那一瞬间，灯也熄灭了。

我们站在黑暗中一动不动，突然，就在我们头顶，一盏电灯像爆炸一般的猛的炸开，碎玻璃篇伴随那声爆炸劈头盖脸的向我们打来。

我们急急忙忙跑开，碎玻璃呼啦啦的砸在地上。接下来，我们在礼堂里不停左冲右突，可是不管我们走到什么地方，头顶的电灯都会立刻炸开。在我们身后留下一片片碎玻璃。

就在一个恍惚间，头顶上的电灯猛地炸开，而我们已经来不及跑开。我们只好蹲下身去，用双手紧紧护着头。那些玻璃砸在我们身上，其中有一块从我脖子边滑过。我只觉得一阵刺痛，接着一股热流浸了出来。抬手一抹，满手的血。

“怎么样了？”叶靖也凑了过来。他身上也是大大小小好几道伤口，但是和我不同的是，他没有血可以流。

“割破了皮，问题不到。”叶靖扒着我的脖子看了看，说道。

四周安静下来，电灯也不再爆炸。紧接着，我们感觉到屏幕的方向又有亮光，然后悬挂在屏幕两方的音响也开始发出声音。我们对视一眼，同时感到一种异样。

“你看！”叶靖拉着我，想旁边指去。我转眼一看，就在我们身边的，一双双脚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我们缓缓站起身来，放眼一望，顿时目瞪口呆。我们身边坐满了人，大家都眼神切切的看着屏幕。我转头看着屏幕，上面出现的画面，正是章鑫前天看过的——《九品芝麻官》。

第30章

我转头看着屏幕，此时正上演着一出出荒诞的悲欢离合。再转头看看身边，那些人坐在椅子上，通通面无表情。他们随着屏幕画面的更迭和剧情的进展，整齐划一的拍手大笑或是抹泪痛哭。这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透明塑料薄膜，些微的扭曲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