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突然头痛欲裂,扶着额头虚软地趴到他胸膛上。
他收敛起不正经的表情,关切道:“需要我喊人来吗?”
“没关系。”我丝丝地喘着气,勾了勾嘴角,“是他让你送我回来的吧?我其实有一点点印象……只是脑子太乱了。”
他爱莫能助,只得轻缓地拍抚我的背脊:“他后悔了,不求你的原谅。”
Chapter 27
莫可尤其爱收集奇花异草,每天必拉我陪他到庭院中散步,顺道在草坪和花丛中捣鼓一番。
“你不是想找工作吗?我知道有个地方肯定适合你。”我看他摆弄一阵,转身走到草坪中央的喷泉边歇脚。
“什么地方?你不会是要赶我走吧?”他一面说,一面麻利地将几株草本植物移到花盆中。
“离这边不远,约莫四十公里左右的郊外有一所孤儿院,建立至今大概有5、6年了,从前我和阿罗每逢周末都要去那里一趟。孤儿院周遭的自然环境不错,花草树木全长疯了,到时候我陪你一起过去,你总不用担心了吧。”
“你容我考虑考虑。”
“还考虑什么?”魏罗笑吟吟地朝我们走来,“我们这边不缺园丁,杂草又少,经不起你折腾多久。那地方就不同了,你搬过去正好帮了他们的大忙。”
莫可不为所动,脱下手套,高高卷起裤腿,光着脚丫子跳到喷泉池中:“我早就想出门散心了,有徐晓陪着当然最好,免得在这儿要看人脸色。”
“晓,我最近得闲。”魏罗挨到我身旁,把手头的外套披到我肩上,“明天中午我开车送你过去。”
莫可抖抖脚,激起一串水花:“魏少爷可是大忙人,不敢劳烦您大驾,我们搭计程车过去就好了。”
魏罗抬手挡了一挡,视线淡淡地掠过莫可的脸,继续和我说道:“后天张忻和他夫人一起回来,我们不急,在孤儿院那边多住些时候,你认为呢,晓?”
“嗯。”听见那个名字,我的心沈甸甸的,但看他们俩暗暗地眼神较劲,又觉得有趣,“也好,就当是去度假吧。”
孤儿院的外观变化不大,与三年前比起来,不过是四周围的树木又高了些,花草又繁盛了些,爬壁虎统统爬上了房顶。然而,三年前我所熟知的那一帮孩子全被人收养了,新进的一批孩子,我一时又和他们亲近不起来,便托魏罗和莫可把带来的礼物分发给他们,自己则到附近散散心。
走没多久,有人从身后拍了我一下,我猛回头,便看见一张欠扁的笑脸。我嘟哝道:“你走路总是无声无息的,跟猫科动物差不多。”
“是你想心事想得太入神。”莫可曲指弹落我头顶的一片树叶,“怎么,你不喜欢那些小孩?”
“倒也不是,我这人性格孤僻,和陌生人相处需要一定的时间,我之前熟悉的那帮孩子都不在了。”
“哦,说起来,我有点想念小鸥了,不知姜二帮他雇了新的保姆没有。”
“这名字好耳熟,我应该认识。”我停下来,抓着头发想了一会儿,脑子又开始跳痛。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我直接讲给你听。”他把我的手拿下来,一面说道,“小鸥是个非常可爱的小孩,当初是你把他塞给我带的。相处一段时间,我发觉这小孩挺有灵气的,可作为姜家未来的接班人,着实委屈了他,他理应有更自在的生活,我只恨自己没有能力将他偷出来,他或许会恨我吧……”
他抬头凝望着枝头的小鸟,似忆起了往事。偶来一阵凉风,惊走枝头飞鸟,他眼底一闪,回眸冲我一笑:“我走神了,刚才说到哪儿?”
“你说他或许会恨……”我打住话头,只听身侧的灌木丛中一阵沙沙声,少顷,蹿出来一只浅咖啡色斑点的小猫。
我脱口叫道:“滚滚?”
莫可失笑道:“什么,滚滚?你取的名字?”
“不是……”我脑中飞速闪过一些画面,“曾经有人和我说:‘一只叫滚滚,一只叫圆圆,加起来就是圆滚滚组合。’”
他见我伸手想去碰那只猫咪,连忙拦住:“小心它会抓你,我是打过狂犬疫苗的,你没有吧?”
我茫然随他退到一边:“我想确认一下,是不是我认识的那只。”
那只小猫看我们走开了,放低警戒,把自己蜷成一团,眯着圆滚滚的眼睛打起了盹。我见状,呢喃道:“好像要肥一些……”
莫可笑道:“现在流浪猫到处都是,之前那套房子的花园里就有好几只,小鸥想抓回去养,姜宸没同意,他只得托我去喂。你说的那只滚滚应该是许晓取的名字吧?听起来很有他的风格。”
我不知作何回答,直愣愣地瞅着那只小猫,它的毛茸茸的耳朵一左一右微微地抖动,憨态可掬的模样和我印象中的某人尤为相似。
“晓,原来你在这里!”魏罗从林荫小道的另一头徐徐走来,身上的衣衫被孩子们拉扯得有些凌乱了。
莫可讥诮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逛了猴山回来。”
“是谁偷懒把晓委托的任务全部推给我来做的?”魏罗不紧不慢地将自己整理了一下,见我盯着石板路上的小猫发呆,他疑惑道,“这只猫有什么问题吗?”
莫可掩嘴笑道:“恐怕有人对它一见钟情了。”
“那很简单,捉回去就好了。”魏罗蹲下身来,作势要去揪小猫颈子上的皮毛,“只不过,我记得晓从前并不喜欢养宠物,对猫狗之类的尤其不热衷。”
“喂——你别碰它!”莫可见状,连忙喝止,只可惜晚了一步,受到惊吓的猫咪已伸出它锋利的爪子,对准魏罗的手背就是一抓,随后便逃得无影无踪了。
我怔了一下,恍过神来,见魏罗缩回手,便匆忙凑上前察看他的伤口:“流血了,怎么办?!”
“没事,破点皮而已。”他给了我一个安慰的笑,“回去洗洗干净就好了。”
莫可冷笑道:“没常识真可怕,这点伤口足够使你感染狂犬病了,并且刚才抓你的那只猫铁定是流浪猫。以防万一,我劝你还是在24小时内找家防疫站或者医院,打一针狂犬疫苗吧。”
我和魏罗凭着记忆在附近的森林中找到了一家私人医院,我们从前散步的时候常常经过那一带,却从不曾光顾它。因而此刻站在医院门口,我同样有了退缩的念头。
“走吧,我觉得这里不可靠,医院不像医院,倒像间诊所。”我拖住他们俩就要往回走,“我们还是开车去市中心医院吧。”
“既然来了,不妨进去看看嘛。”莫可怂恿道。
魏罗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晓,时间还早,再说我只是被猫抓了一下,不一定会感染。”于是,他们俩齐心协力挟持我走入大门。
医院不大,内部设施齐全,我们在一楼的各个诊室瞎转悠,却始终不见半个人影。走廊的天花板上有几盏要坏不坏的吊灯,一闪一闪的,明灭不定。我越觉得不靠谱了,劝说他们俩道:“走吧,没准这儿已经倒闭了。”
这时,一道低沉的男声突如其来:“看病请上二楼。”
我们顺着声源,抬头望向通往二楼的台阶处,那儿站着一位身穿白大褂的高大男子,不过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就白了头,相貌斯文不足英俊有余。
莫可戏谑道:“没想到啊没想到,你那家破诊所居然还有分院!”
“这间医院是我朋友开的,因为经营状况不佳,前段时间已经被我买下了,我预备把它改造成研究所,你们几位算是最后一批顾客。”男子转身上楼,“谁要看病,随我来吧。”
“你们俩原本认识?”我拉着魏罗跟上去,边走边问莫可。
“何止认识。”莫可一面答应我,一面冲着男子的背影冷嘲热讽,“我就说嘛,正规医院哪敢请兽医来看诊,除非是家‘黑店’。”
“我有执照。”男子淡然应对。
我们跟随男子走入二楼的一间外科诊疗室,男子坐下来,戴上一副细边框的眼镜,视线依次在我们身上扫过,对魏罗说:“你坐。”
魏罗愣了一愣,笑道:“不必,我只想询问一下,被猫抓伤是否有必要注射狂犬疫苗?”
“是家猫,还是流浪猫?”
“后者。”
“我看看伤口。”
魏罗伸过手去,男子看一眼他手背上的三条短细的抓痕,直接开单,一面说道:“打了比较保险,你去别的医院也是这样。狂犬病可防而不可治,兼且这种病毒的潜伏期长短不一,没有哪个医生敢给你打包票的。”他挥笔“唰唰”写下单据,而后交到魏罗手上,“五针,你按单据上所写的日期过来注射,至于费用么——”他转脸看向我,“你上次给我的卡还剩下不少余款,这次不必付账了。”
“你们这儿貌似连个护士都没有。”莫可一把抢走单据,用它扇了扇风,“而且,药品的来源也不知可靠不可靠?”
男子无动于衷:“你现在活蹦乱跳地在这儿和我废话,足以见得我的注射技术和药品来源没有问题。
“徐晟星……”莫可隐隐颤抖起来,自袖间亮出一支纤细的针筒,正欲袭向男子,我和魏罗急忙将他拦住了。
“私仇私了,咱们打完了疫苗再办他不迟。”我一边安抚莫可,一边瞅空和魏罗使眼色,让他和男子先行离开。
天黑下来了,我们漫步回到孤儿院,与院长和孩子们一同吃过晚饭,轮流在公共浴室泡了澡,照例住进了阁楼。
“不是还有其他空房间吗?你们为什么非要住阁楼?”莫可脱了鞋,赤脚在阁楼里转了一圈。阁楼的木地板一尘不染,大概是知道我们要住进来,孤儿院的人把这里打扫得非常干净。
“怀旧啊。”我走到屋顶的天窗下,沐浴在银白色的月光中,仰望窗口般大小的星空“我小时候和他们就住在阁楼里。”
“这儿只有一张床,你非得和我们挤?睡别的房间不行吗?”魏罗拿着手电筒径直往莫可脸上照去。
莫可抬手遮住眼睛:“床那么大,未必挤不下,你想过二人世界,我偏不如你愿!”说着,他故意向魏罗吐了吐舌头。
我失笑道:“只要他不磨牙、不打呼噜,三个人挤就挤一点呗,我没有意见。”
魏罗据理力争:“一天两天还好,问题是我们还要呆上一个月。”
我唯有妥协:“那你们睡床,我打地铺好了。”
莫可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哈哈……你绝对不能睡地下,否则他真不会饶我……”
Chapter 28
经过一番争执,我们最终还是挤在了一张床上,莫可和魏罗睡两侧,我被夹在了中间。上床之前,我见莫可脱衣解裤,以为他要把自己剥个精光,结果他脱得只剩下条三角内裤的时候,偷拿了魏罗换洗的睡衣罩在自己身上,然后缩进被窝里,死活不肯脱下来了。
魏罗忍无可忍地道:“脱下来,别逼我动手!”
“嗯,好香的味道。”莫可嬉皮笑脸地闻了闻睡衣的领口,“连睡衣你都喷香水,啧啧,说你什么好呢?”
魏罗拍案而起,我赶紧揪住他的胳膊,一面呵斥莫可道:“你是狗鼻子,我什么也没闻到。我跟说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啊,说穿了你就知死!少废话,赶紧睡觉。”
莫可果然乖乖地闭了嘴,拉起被子蒙头就睡。魏罗歇了火气,倒是不解地问我:“什么跟什么?”
我连声呵欠:“没什么,睡吧,明天还要早起晨跑。”
第三天,我陪魏罗到森林医院打针。完事后,我编了个理由支开他,自己折回诊疗室找徐晟星谈话。那时诊室内还有另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两人拿着一幅图纸正在讨论些什么。我站在敞开的木门边,敲了敲门板。两人立刻停止了交流,徐晟星再低声嘱咐那人一句,而后请他离开了。
徐晟星将图纸收回抽屉,一面和我说道:“请坐。”
“知道我的来意吗?”我拉开椅子坐下,跷起二郎腿。
“你都想起来了?”他取下眼镜,呵一口气,拿手绢擦了擦镜片,“看来实验失败了,我原本预计那些记忆至少能在你脑中存活一年的时间。”
我震惊道:“真有这么一回事?!”
他愣了一下,这才正眼瞧我:“既然被你套出来……算了,我没有瞒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不要对外泄露,这项研究并没有得到权威的认可,仅仅是我个人的坚持。”
“这么说,是你对我动的手脚?”
“不是,主刀的大夫另有其人,我当时只是在一旁辅助。他的资料我无可奉告,除此之外的问题我可以为你解答。”
我想了一想,从皮夹里抽出姜楣的相片:“你认识他吗?”
他点点头:“他是我的赞助人之一,三年前我在德国的一家研究所任职的时候认识他的,那时他还在慕尼黑念书。”
我心念微动,继续问他:“据姜楣所说,是他拜托你们把一些原本不属于我的记忆移入我脑内。我车祸之前的记忆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但车祸之后的记忆连同你们植入的那一部分一并消失了。我偶尔会感到头疼,是不是手术造成的后遗症?”
“会头痛说明你车祸后的记忆正在慢慢恢复,而植入的那部分记忆——”他摊了摊手,“确实不复存在了。”
我晕乎乎地走出了医院大门,魏罗正站在枫树下等我,见我低着头走过来,他喊了我一声。我抬头看见他,惊讶道:“你怎么没回去?”
他牵起我的手:“我们一起回去。”
我眼眶酸涩,于是一面走路,一面假装观赏着沿途的枫叶:“阿罗,我们可以一辈子在一起吗?即便不是那种关系。”
“有什么不可以的?”他紧了紧我的手,“事实上我们一直在一起,也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化。”
我幽幽地道:“我欠你太多,只怕这辈子是还不清了。”
他笑道:“那我一定要让你欠得更多,下辈子接着还我。”
我看他一眼,笑叹道:“这辈子是我没有福气,希望下辈子能有。”
“可算是把你们盼回来了!”莫可抱着个花盆,身上和脸上都有几处脏污,后头还跟着一个小跟屁虫。
我看那个孩子长得水灵灵的,异常可爱,便蹲下身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他急忙躲到莫可身后,拽着他的衣摆,脆生生地叫了他一声:“姐姐。”
“哎~~~~~~”莫可仰天长叹,把他从身后拉出来,“我不是姐姐,再说了,你有见过像我这样英俊的姐姐吗?”
男孩点了点头,用手指向魏罗:“那个大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