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烈跟着那个士兵赶到殷于飞的帐前,正巧看见几名西律军士兵押着两名凤翎军士兵往外走。
“站住!”秦烈上前喝道:“他们犯了什么错?你们要带他们去哪里?”
那名西律军士兵回道:“他们两个犯了大过!少将军说要将他们就地正法!”
“就地正法?他们是杀了人吗?”秦烈急问。
“他们没有杀人!”殷于飞缓缓地从帐中走出,神情严肃地对秦烈说:“你们凤翎军的这两人,被我发现在营中吃马肉,犯的是死罪!”
秦烈闻言一楞,随即狂笑起来:“吃马肉?哈哈哈哈”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什么荒唐的军规?如果吃马肉也要判死罪的话,那我还吃过人肉呢,岂不是要凌迟?”
殷于飞皱眉道:“我们殷氏的祖先是在马背上夺的天下,因此,马在军中的地位尤其高。中元立国之初开始,军中就有不成文的规定,凡是军中杀马者,即犯死条,罪不可赦!不只西律军,就连北殇王的玄冥军也是如此。你若不信,就去问问你们元帅,他总该知道的!”
“你少用元帅压我!”秦烈吼道:“他娘的,这个窝囊气,老子受够了!”说着,愤怒地脱下战袍,猛地摔在地上。“今天谁敢正法我的兄弟,我就将他也就地正法了!”
“秦烈,你疯了!”殷于飞怒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屁!老子不知道!”秦烈抽出大刀,周身散发出兽性的气息,与往日大为不同,“大不了老子不当这将军了,回暮日城继续当我的山寨大王去!”
“少将军,怎么办?”一名西律军的士兵犹豫地问道。
殷于飞面不改色地道:“违反军纪者,必惩不怠!若有人反抗,以同罪而论!”
“是!”
秦烈冷哼一声,大声道:“凤翎军有哪位弟兄不服的,跟我一起上!”
凤翎军都是些十几二十血气方刚的少年,眼见自己的兄弟要被处死,又听自家将军这么一说,早就血气上涌,摩拳擦掌了,纷纷鼓掌叫道,“早看他们不顺眼了,平时老找我们麻烦!我们追随将军,和他们大干一场!”
“对,对,大干一场,让他们知道我们凤翎军的厉害!”
秦烈率先大步上前,一脚踹翻一个西律军士兵,其余凤翎军人,也都效仿起来,与西律军的人大打出手。
殷于飞觉察到事情的严重性时,为时已晚,两方人马早就打得混沌一片,根本无法制止了!
等半醉的崇恩在夏侯云和楚凌云的陪同下赶到时,已是天方破晓,而凤翎军和西律军双方还在酣战之中。
这种自己人打自己人的阵仗简直闻所未闻!崇恩瞠目结舌地惊在原地,一时间无法言语。
楚凌云一个腾空翻过,跃到秦烈身边,怒气冲冲地说:“混蛋秦烈,你太不讲义气了!打架居然不叫上我!”
秦烈大声笑道:“现在也还不迟嘛!”
楚凌云将冰魄插回身后,扬了扬下巴道:“哼,对自己人就不用兵器了!小爷赤手空拳和他们打!”说罢,一拳挥向一个西律军士兵。
崇恩和夏侯云站在混战的人群中,左右被困。崇恩虽大声命令他们住手,可两边的人都打红了眼,哪儿还理会他?或者说,压根没意识到他这个元帅站在这里!
崇恩至少会功夫,还无大碍,夏侯云就真的惨了,被来往不长眼的拳脚误伤了好几回。崇恩不忍云儿受伤,不得已,只得护着他离开这个乱局。
正在束手无策之际,只听一声雷鸣般的大喝:“统统给我收手!”那震天动地的吼声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定睛看去,只见一个身材异常高大的中年男子,威风凛凛地提枪走来,苍鬓髯须,步下生风。他身边跟着一名戎装的年轻女子,浓眉大眼,明艳动人,又有着巾帼不让须眉的英姿飒爽。
“二皇叔!”崇恩如见了救兵一般,舒了口气,迎上前去。
那男子正是中元的西律王殷斯永。他对崇恩微微点头示意后,直直地走到殷于飞面前,出手就给了他脸上一拳,毫不留情地用了全力。
殷于飞后退了几步才站稳身子,脸上已经青了一大半。
“父王,我……”殷于飞刚想开口,便被父亲打断。
殷斯永阴沉着脸,对殷于燕说:“于燕,给我押你哥哥下去,好好打一顿!”
“是!”殷于燕不敢抗令,悄悄问:“父王,这回要打哥哥多少棍?”
“没有上限!随便打!打到他爬不起来为止!”殷斯永大声道。
崇恩在一旁抹了把冷汗,随便打?这也未免太……率性了吧。
殷于飞很清楚父亲的脾气,知道多说无益,于是扔了手中的剑,低着头乖乖地跟着殷于燕去领罚。
殷斯永转向崇恩,说道:“崇恩,其余人就都交给你处置了!”
崇恩面对着西律王信任的眼神,点了点头,对众人大声道:“所有人给我听着,凡是参与今日混战的,不管是凤翎军的人,还是西律军的人,统统先罚一百军棍,再禁闭十日!”
第十二章:元帅的烦恼(三)
这场风波过去已有三天了。可崇恩心里却总有一片阴霾挥之不去。再过半月,凤翎军就要和西律军合并为一体,共赴漠西。但以两军现在的状况看来,简直是水火不容,势不两立。这样的两只军队如何合二为一?如何并肩作战?只怕还未上战场,就先自己人斗得你死我活了。
崇恩躺倒在卧榻上,最近头疼病是发作得越来越勤了。以前在昊天时,每当他头疼时,崇华总是会站在他身后,替他轻轻按摩穴位,减轻他的痛苦。为了他的这个老毛病,崇华还特地去拜御医为师,学习按摩的手法。思及此,崇恩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崇华,好皇兄,我想你了,你能感应到吗?
崇恩双臂环紧自己,感觉好像自己身在崇华怀中一般,情不自禁地解开衣袍,手伸入其中,轻轻地抚过自己全身,就好像崇华常对他做的那样。唇间不由地溢出呻吟之声:“唔……崇华……恩……”
“元帅,元帅!”突然的闯入者让崇恩一下惊醒过来,倏地坐起身来合拢衣裳,对上夏侯云惊愕的面容,尴尬不已。
“云儿,你……”崇恩想问你看见什么了,却咬着唇,怎么也问不出口。
夏侯云小脸烧得通红,扭捏着在崇恩塌边坐下,低声问道:“元帅为什么会这样?”他认识的崇恩一向温和有礼、含蓄内敛,怎么会做出那么羞人的事来?一定是他看错了!刚才那个神情媚惑诱人、衣衫不整的人,一定不是他一直崇拜的元帅!
崇恩不知如何向他解释,暗暗懊恼,为什么这种事要我来教他呢,他那个无所不能的哥哥难道什么都没教过他吗?
心里把沈淮骂了千百遍,脸上却尽量温柔地对夏侯云说:“云儿,这是很正常的事。你读过那么多书,难道还不知道情之所至的意思吗?心里想着一个人,有时候,的确会控制不住自己……有一瞬的冲动……”崇恩边说,自己也觉得脸上发烧,给小孩子解释这些还真难啊!
可夏侯云仍不放过他,睁大晶亮的大眼睛,好奇地问:“可是元帅刚才叫的是皇上的名字!你们不是兄弟吗?怎么可以……”
崇恩欲哭无泪,思量了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若是真的喜欢,也可以……”后面几个字说得简直比蚊子叫还轻。
夏侯云楞了楞,似乎有些出神,良久,也不知他想到了些什么,脸象火烧一般的通红,声音虚浮地呐呐道:“原来真的喜欢也可以啊……”
崇恩听他自言自语,不由问道:“云儿,你说什么?云儿,云儿!”
“啊,啊?”夏侯云这才缓过神来,捂着自己通红的脸颊,直想挖个洞把自己埋了。“我,我先出去了!”话音刚落,就如受惊的小兔一般飞快地跳起来,向外跑去。
跑了一半,又匆匆折回来,结巴着说:“殷,殷老将军让我来请元帅去他那里。”说罢,逃似地跑了。
崇恩长叹口气,云儿的教育问题还是留给他哥哥去伤脑筋吧。收拾了一下心情,便换上衣服去见西律王了。
西律王已准备好了酒菜,在帐中等待崇恩。
“二皇叔,最近似乎都心情很好啊!”崇恩笑道:“天天与侄儿把酒笑谈。”
西律王哈哈大笑,笑声如雷,“那是因为皇叔看见你太高兴了。崇恩,你比我那对儿女要出息多了!可惜你不是我的儿子啊!”
“是侄子不也一样?”崇恩道:“其实于飞和于燕,一个是铮铮男儿,一个是巾帼豪杰,都是人中龙凤!”
西律王摇头叹气,“我那两个孩子只有我自己知道。于飞脾气暴躁,行事莽撞,成不了大事。而于燕,如果她是男儿身,我会很放心把西律军的一切都交给她,可惜她是个姑娘家,早晚要嫁人的!将来谁能带领西律军?谁又能为我们殷家守好燕台关?崇恩,可能只有你了!”
“我?”崇恩一楞,“二皇叔过奖了!我是第一次带兵,若论军事才能和经验,万万比不上于飞兄妹。”
“你不必谦虚了!”西律王一摆手,道:“我看的人,不会有错!你以为作为一个主帅,最重要的是什么?军事才能?经验?还是武功过人?勇猛无畏?”
“难道这些都不重要吗?”
“是都很重要。可最重要的,是性情和品格!一个主帅,要统领几十万,上百万的大军。若不能让这几十万人信服,那就是不合格!而这几十万人出身、性格、脾气各不相同,你说身为主帅该如何让他们信服你呢?”西律王问道。
崇恩仔细想了想,回道:“严肃军纪!”
“咳,军纪当然重要。可光有军纪,错了就打就罚,他们表面上听你的,心里把你骂个狗血淋头,你说上了战场,他们会为你卖命吗?”
崇恩恭敬地道:“那请皇叔赐教!”
“唉,笨啊!”西律王敲了敲他的头,“老夫刚才不是说了吗,性情和品格啊!一个主帅自身的魅力才能团结众人,稳定军心!而一个军队打胜仗的关键是什么?是团结!若全军上下团结一致,那力量便是勇猛如虎、不可估量的!试问天下谁能打得过?你知道吗,这普天之下,古往今来,老夫最佩服的将领是谁?”
崇恩脑海里立刻浮现一个名字,脱口而出道:“五皇叔北殇王!”
西律王笑着点头,称赞道:“这回不笨嘛!若论军事才能,我五弟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若论魄力,那也是无人能及的。想当年,玄冥军人数最多时,是百万之众啊!可这百万人,每一个都对他忠心耿耿,毫无二心,跟随他南征北战,都愿为他去死!即使他最后战败了,获罪了,仍能不离不弃地跟随他。你说要拥有怎样的气魄、怎样的胸襟,才能收买这百万士兵的人心,才能让这百万士兵前仆后继,为他卖命!”西律王说着,唏嘘感慨不已。
崇恩道:“可我即使再努力百倍,也及不上五皇叔分毫的。”
“你不必妄自菲薄!”西律王拍拍他的肩膀,眼中露出期许的目光,“孩子啊,殷家的后一代中,我和五弟都一致最看好你!崇华也是个好孩子,可太过温良、心慈手软、优柔寡断!他当皇帝一定会是仁君!但若当将军,一定会打败仗!”
听见他如此说崇华,崇恩心中略感不满,不由为爱人辩白,“皇兄心地善良,文武双全,不管做什么都会是最好的!”还有下一句没说出口,只在心中暗道:他只需安心舒服地当皇帝便好了,我自会为他扫清一切障碍。
西律王翻了个白眼,“总之老夫看人一定不会看错的!崇华也好,我那个笨蛋儿子也好,一个都成不了事!崇恩,你虽然也很温良,但你身上有他们都没有的坚定和冷酷!记住,作为元帅,军队才是你最重要的!是你的全部!有时候不得不牺牲其他的情感!所以,一个元帅不能有太多的感情,更不能感情用事!”
“二皇叔,我做不到那么冷酷无情!”他的爱人、他的兄弟、他的军队,他都深深爱之。那分厚重的感情,才是他生命的全部!
“崇恩,我不是叫你无情,但有时候冷酷是必须的!你有一颗善心和一颗真心,我看得出来,你身边的人都对你一片赤诚!就像秦烈和楚凌云,那般性烈的人,却肯甘心跟随在你左右,这就是你的魅力!是别人无法做到的!”西律王倒了一大碗酒喝下,哈哈大笑道:“你知道吗?当初你五皇叔提议让西律军协助凤翎军,就是想考验你如何统领两只完全不一样的军队,我们都想看看你会如何表现啊!”
崇恩这时才恍然大悟,为什么西律王和他说这些话,如今摆在他面前的最大难题,不就是如何做一个主帅?如何稳定军心?如何让凤翎军和西律军都心甘情愿服从于他吗?“多谢二皇叔指教!崇恩明白了!你放心,我一定会稳定两军人马,消除他们的隔阂。昨晚的事情,一定不会再发生了!”
“好,好!”西律王端起大碗给他,“陪老夫喝酒!”
崇恩知道这燕台关烈酒的厉害,每回一喝,隔天就头疼难忍,但不忍让他失望,举头一口饮下。
西律王高兴得眉飞色舞,又倒了一大碗,“再来一杯,干!”
秦烈痛苦地忍着笑,看着殷于飞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出营帐,再也忍不住了,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哎哟,殷将军,你的样子实在,实在是……英武不凡啊!”
殷于飞竖起浓眉,咬牙切齿道:“你个混蛋!还不是你惹的祸!少幸灾乐祸了,等我伤好了,再找你算账!”
“好好,我等着,我等着,哈哈哈,笑死我了!”秦烈大笑着蹲下身捂着肚子,就差没就地打滚了。
殷于飞气得不行,但自己拄着拐杖实在教训不了他,急中生智,左脚一挑,飞出去一块小石头,不偏不倚正好打中秦烈的屁股。
“啊!”秦烈哀号一声,摔倒在地。果然乐极生悲,忘了他自己屁股也挨了一百棍。
“哈哈哈”这回轮到殷于飞笑他了,“秦将军,我们还真是同病相怜呢!”
“谁跟你同病!”秦烈猛地跳了起来:“老子能跑能跳,不像你,瘸子!”
“你再说一遍!”殷于飞怒道。
“说一百遍也行!瘸子,瘸子!”秦烈不停地对他做着鬼脸。
殷于飞拄着拐杖,拖动沉重的身体想来打他,可毕竟身上伤势过重,每移动一步都很艰难。
秦烈乐坏了,吐着舌头道:“来呀,打我呀!”
“唉,我说你们两,能不能别吵了,一大清早的,吵死人了!”楚凌云缓缓地从远处走来,边走边揉着腰臀,同样步履艰难。
秦烈关切地问,“你没事吧?还很疼吗?”他自己是风里来雨里去,皮糙肉厚的,所以挨两棍子也不当一回事。可楚凌云一向娇贵,怎么经的起这番打。
哪知楚凌云秀眉一挑,不以为然地道:“这几下算什么?你没尝过殷斯尧的棍子,那家伙才叫狠呢!专往死里打!要不是御医的金创药,小爷上次就被他打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