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枝夏木两人是在傍晚回到的蔚阳,看着天色不早,稍微将夏家的床铺打扫打扫就睡下了,其余的事情打算到第二天再说。
夏木如愿以偿的和夏枝睡在了一张床上,却联系某人多日奔波早已疲惫不堪,勉强没有做什么过火的事情。
夏枝虽然睡得沉,还是觉得半夜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身上动来动去,奈何实在是太累,也没心思追究。
夏木对蔚阳算不上陌生,一大早起床出门拎回来几个大包子,回来的时候夏枝已经在厨房煮粥,招呼着让他先把包子放好,说是锅里的粥马上就好。
夏木没听他的话,倚在门框上若有所思的看着在里面忙进忙出额头上密布着细细汗珠的夏枝,“大哥,我觉得煮粥没有这么麻烦啊……”
夏枝红了脸,“你懂什么。”看看灶台又掀开锅盖看看里面的粥,确定道:“错不了,张妈煮粥就是这么煮的。”说完又有些不确定,面露愁容,“张妈在后院住着呢,咱一大早的过去打扰也不合适。”
夏木微笑点头,“大哥就试着来吧,差不多能吃下去就成。”随即又想起什么,“你在典韦这些时间还和容先生有联系?”
“又不是多年不见,联系什么?再说了我又不是沈千年。”夏枝眼睛还紧盯着炉火,“怎么了?”
“我刚才去买包子的时候遇到一个小孩。”
“嗯。”
“那孩子该是礼贤书馆的。”
“嗯,怎么了?”夏枝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应声及其敷衍。
“卖油条的胖大婶问那孩子‘你们书馆今天开门不?我家二狗都着急了。’对,就是这么问的。”
“二狗是谁……礼贤书馆没开门?还是很长时间都没开了?”夏枝的注意力终于转移到两人的对话上。
夏木耸肩,“我也想知道二狗是谁。”他当初派人保护夏枝,得来的消息里面就有一个叫刘二狗的,刘二狗到底是谁?在夏枝嘴里出现频率多于三的,夏木都相当上心。
夏枝直接将蒲扇往桌子上一扔,想也没想端起一碗水哗啦一声倒进火炉,一股黑烟立马从炉子底下直直的窜出来,夏木立马拉着夏枝往厨房外面跑,跑出去之后才问,“大哥?”
夏枝面色不好,“吃包子,粥不喝了。”
夏木无语,他早该喝上粥之后再把容卓悦的事情说出来的。顺手接过夏枝扔过来的包子,“大哥别瞎操心,容卓悦是什么样的人物你应该清楚,一般人动不了他。”
“问题是他身边大都是不一般的人。”
“这倒是。”夏木瞥了眼夏枝,开始低头吃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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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赶到礼贤书馆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日上三竿了,礼贤书馆的大门还是关着的,夏枝拉着夏木的手熟门熟路的找后门。
敲了两下门开了,小厮见到夏枝吃惊不小,“夏先生回来啦!”
夏枝放了心,看这孩子的表情,容卓悦该是没出什么事,点点头道:“嗯,先生在吗?”
“在屋里呢?”
“哪边?”
“西边。”
夏枝朝着西面看了一眼,“书馆很长时间没开门了?”
“先生说没心情。”小厮挠挠头,看样子也闹不清楚容卓悦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
夏枝支开小厮之后朝着西边的房间走去,那屋子里都是书,不少还都是宝贝书,有的是沈千年送过来的,也有容卓悦这些年自己搜集的。
夏木也没多问直接跟了上去。
容卓悦还是和之前一样,和半年之前一样,和三年之前也一样。好像从来就没变过,斜躺在卧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手边一张矮小的木桌,桌上永远都放着一盏茶。
这是种气度,也是种态度。
夏木有些感慨,如果说他的夏枝是一株青葱古树,那容卓悦干脆就是一张古朴的梓木檀桌。本质是一样的,看久了又觉得完全不一样,再看,他们其实还是一样……
夏木难得的有些思维混乱,那种感觉说不清。
容卓悦听到声音自书中抬抬眼,复又低下,“来了啊。”语气平淡的就像是夏枝每天早上来这里报到的规律从来没有改变过一样。
容卓悦再次抬头,这次眼睛是看向夏木的,终于不负众望的带上了些惊奇:“你也回来了!?”
夏木嘴角抽了一下。
夏枝没理他,径自走到书架边一把藤椅上坐下,随手那本书在手里哗啦啦的翻看着,边看边道:“听说先生心情不好。”
容卓悦合上书坐直身子,端起茶盏喝了口,才道:“我应该心情很好?”语气不善。
夏木退到门前,拿起旁边凉着的水壶倒了一杯给夏枝端过去,两人早上吃完包子就赶过来了,夏枝因为心急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当下就看容卓悦有些不顺眼,挑着眉看过去,“容先生心情不好,是仕途不顺?还是感情受挫?”
夏枝一口水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华丽丽的喷了出来。他怎么不知道夏木还有毒舌的潜质?!
第九十一章:完结
夏木说话不轻不重,像是随口一问,又像是处心积虑的想要踩人的痛脚一般。容卓悦有仕途吗?有,但早在不知道多少年前就已经被他自己亲手给断送了,容卓悦有情感吗?这是当然的,但绝对是正不顺的时候。
而现在,也绝对是容卓悦绝对不想别人知道他情感不顺却必须了解他心情不太好的时候。
夏木神色淡淡的给夏枝拍拍背,“是不是茶水太烫?”
“咳!不……正好,咳!”夏枝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还在趁机观察容卓悦的表情,自从典韦回来之后,听谁说话都觉得话里藏了三分意思。
容卓悦笔挺的上身僵硬了一下,之后又自然的躺会原来的姿势,只是手里的书不知道的被扔到哪去了,说话的尾音微微上挑,眼角扫了一眼斜倚着门框上的夏木,“不管是仕途还是感情,自然是都没夏大人你顺利。”
红果果的嫉妒啊……
夏木挑眉,并不反驳,自己确实是哪方面都比他顺利,想到这里顿时觉得心情无限上扬,看夏枝喝水的目光也愈加温柔起来。
容卓悦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看一遍,终于说到正题,“按理说你们两个不该出现在这里。”
“夏木接手了林家。”夏枝水杯顺手递给夏木,抬头看着容卓越,“先生之前也说过,林家现在的状况不容乐观,想要恢复到之前的状态甚至是更好,只能给自己找个伙伴。”
容卓悦点头表示赞同。
“恰好沈家最近也不是很顺利。”
“嗯……”容卓悦抬头,虽说在典韦和蔚阳之间他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沈千年也派人通知了不少,到底不如从当事人口中听得实在,“所以沈林两家联手了?”
“是合作。”夏木纠正。
“哪方面?”容卓悦倒是不介意这方面的用词,本质都是一样。
“林家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分布全国各地的书院,以及在文人中的影响与号力与影响里,沈家雄厚的财力则是世所周知,沈家与林家达成协议,林家门下书院用书由沈家供应,沈家在其他方面也会获得利益。”
“这是你的想法?”容卓悦自卧榻上坐起,拿起茶杯问道。
“先生为什么会这么问?”
容卓悦的脸色有些苍白,大概是最近都没有休息好的缘故,看着杯中的茶叶淡淡道:“如果是沈千年的话,现在早就没有了林家。”
夏木在一旁冷哼一声并不说话。
容卓悦又看着夏木:“如果当初出手的是沈家而不是傅正影,你不可能出手不是么?”不等夏木回答自顾自的往下说,“林家有的是名气,沈家有的是财力,名利相融才是最乐见的结果。能达成这个结果并且保住林家,那就只有夏枝了,根本就没有可猜测性。”
“先生就没想过其他人?”
“还有谁?”
夏枝沉默,其实容卓悦的猜测中最重要的原因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夏木身边根本就容不了他人,尤其是在典韦那虎狼之穴,靠近他的人都是满怀目的,夏木也是知道这一点,身处整个吝国最繁闹的地方,却和每个人都保持距离。
他是武将,想要保住的是个书香世家,没有人脉,没有跟进,既如此,又怎么会有人为林家出手?
容卓悦笑笑站了起来,走到书架前随手将一本两指厚的书扔到夏木怀里,“这件事情我没什么好说的,也我帮不了你们什么。”指指夏木手里的书,“这是我的一位先生很多年之前留给我的东西,也算是他的个人传记,我没什么兴趣,不过对你倒是有不少帮助。”
“还有人把自己的传记送给自己的学生?”夏枝有点接受不了,不过他更加好奇的是:容卓悦竟会在自己都没看的情况下直接将书送人,还断定这会对他们有帮助,这位先生的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奇心会害死人的。”容卓悦沉着脸看夏枝。
“无知也会害死人的。”夏枝无辜的继续盯着容卓悦。
“算了。”容卓悦仰着头叹口气,看样子相当无奈,“你只要知道他是当今世上一位大儒就行了。”
“比傅正影还大?”
容卓悦背过身看向外面,院子里一片阳光灿烂,容卓悦站在那里样子就像是随时都会融进那阳光里一样,“傅正影是大儒,虽博学却不精通,但是先生的是个奇人,是精通且博学,那样的人除非你亲眼看到,否则根本想不到那是一种怎样的风采气度。”
夏枝夏木都没说话,容卓悦的背影昭示着此时他在回忆,没有他们的回忆。
“但如果说这世上能与先生聊天的人,却只能是傅正影,他们是同门师兄弟,但是傅正影最终入了仕途,走上了当今文人最高点,世事本就奇怪,一心求知的人直到死去仍不为世人所知,反倒是借助了权利的提携的,穿着一身圣人的衣衫站到世人面前。”
夏枝接口:“太过纯粹的东西总是能不会被容纳,因为世间本就不纯粹,容不得异类。”
“我以前问过先生,为什么不去做官,就像现在的傅大文人一样,声望与求知两不误。先生当时是这么说的:傅正影是竹子,空心,向上,弯不易折,常年青翠,能根据人的需求而做出各种形状或者器皿。但自己是石头,顽固,坚硬,如果想要改变,必须要经过利器打磨,而那势必会导致你损伤,甚至有可能粉身碎骨。而且那时候的他也就不再是他了。”
“之后不久他就离开了,我知道他话中的意思,但是却体会不到他的心境,于是我入仕,然后出仕。”
容卓悦将张开手掌伸到一束照进来的阳光中,轻轻的握住,然后慢慢放开,“我以前也认识过那么一个人,两个人之间无话不谈,甚至毫无顾忌的评价朝政,我以为我会比先生幸运,但那段日子最后还是变成了回忆。”甩甩袖子,容卓悦转过身,冲着两人微微一笑,“你们比我幸运的多,至少最终可以比肩而立。”
“沈千年……”夏枝想说什么却被容卓悦打断。
“这么多年,我过的还是自己的日子,不过夏枝,你确实是个有趣的人。”容卓悦笑了笑,“我很高兴有你陪在我身边这么长时间,虽然我知道这并不是你的本意。”
“先生其实是在意沈千年的吧,既如此,表现出来就那么难?”夏枝皱着眉,对他故意岔开话题表示相当的不满,容卓悦这幅表情让他很难受。
“你觉得我在怨天尤人?”
“没有!”夏枝飞快否决。
容卓悦不以为意,“没错,沈千年对我来说确实是个例外,我没想过我们之间可以走到如此地步,他走的时候说过让我在这等他,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容卓悦挑挑眉,“方便的话替我给他传句话,如果有一天我变了,那是他的错。”之后挥袖离开,彻底融入阳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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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走在回下家的路上,夏木将手里的书翻得哗哗响,偷偷瞄了眼在一旁垂头想事情的夏枝,“大哥不打算把沈千年的话告诉先生?”
夏枝愣了一下,将书从他手里抢过来细细将翻卷的页脚抚平,“说不说都一样,容先生说的对,如果有一天他变了,那是沈千年的错。”
“容卓悦不愧是容卓悦,如果是别人的话大概会说‘如果你变了,那是我的错之类’。”
“所以他是先生。”
“大哥在为先生抱不平?”
“他不需要,我也没必要。”
“那大哥会不会变?”
“如果我变了,那就是你的错。”夏枝白了他一眼,快走了几步,耳尖红得晶莹剔透。
夏木快步跟上来,脸上带着怎么都掩饰不住的惊喜,看上去又意外的认真,“大哥只要是现在这样就好,但是我想变,变成大哥最喜欢的样子……”
“别说了。”
“我说的是真的~”
“我让你别说了。”
“大哥是听清楚了?”
“够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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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卓悦明明可以自己写信给沈千年,却将这件事交给了夏枝,夏枝猜不透他的意思,不过最终还是给写了一封,信的内容很简单,但绝对够让他心惊胆颤。
“先生将院子里的那棵果树,砍了。”
沈千年拿到信的一瞬间傻眼了,院子里的那颗果树到底代表什么他不知道,但是容卓悦砍树这一信息实在是不能给他任何好的预感。
此时,距离夏枝离开典韦已有一个月时间。
沈千锐进门看到的就是弟弟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见他手里捏着的纸张,淡淡道:“现下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事情我自己一个人就够了,有事去急需处理的话就快去吧,不要让别人久等。”
沈千年来不及道谢,飞一般的旋身出门。
沈千锐看着消失在门口的衣角,俯身捡起那张宣纸,脸上露出几乎看不出的笑意,带着些微的酸涩:“如果是苹果树的话,他才舍不得。”
彼时,正视盛夏,容卓悦躺在藤椅上睡午觉,手边一本翻开的书本,慢悠悠的睁开眼睛,将落在额头的一片树叶拿下,看了眼头顶为数不少的青绿色果实,继续闭眼入睡。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