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不好,但是我很高兴。”沈千年总是说大实话。
沈千锐想要开口的话也说不出口,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种事情上自己是完全插不上手的,一挥衣袖大步离开,“随你吧,高兴就好。”沈家的人里面如果还能有一个活的洒脱的,大哥希望那个人是你,也只能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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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丧结束之后,离过年还有几天的时间,整个里国里里外外都被一层厚厚苍白包裹,从上到下显不出一点新年将至的喜气。
夏草看着树枝上挂着的白色麻绳,呐呐的问出声:“大哥,皇帝是谁?太子又是谁?”
夏枝帮她整整皱巴巴的衣领,“皇帝乃是一国之君,太子是他的儿子。”怕夏草听不明白又道:“皇帝之余国家就像是爹之于咱们家,是顶梁柱。”
夏草往后仰着脖子问:“那么国家里有没有像咱们家里大哥这样的?”有些不明白的歪着头,“皇帝就像是爹爹,那么大哥呢?什么才像是大哥?”夏草有些急切的拉扯着夏枝的袖子。
夏枝失笑,“国家里没有大哥这样的存在,国家就是国家,君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身边是容不得其他人的。”
夏草似懂非懂的点头,“哦,那国家好可怜,皇帝也好孤单,一点也不好。”
夏枝哑然。
新年在沉闷压抑的气氛中总算是过去了。
沈约总算是在过年之前被送了出来,说话照样不经过大脑,沈家众人表示非常欣慰。
二月下下旬太子登基,国号德胜。沈家作为功臣之一受特殊恩宠,全家上下都必须参加。沈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浮出水面踏上了浪尖,风头一时无俩。
于此同时吝国还发生了几件事,一是西南威武大将军的人头被送到了典韦当做贺礼,说是定远大将军送给新帝的登基贺礼。
二是:罗平王也在之后被人押送到自己的属地,没有皇令不得踏出属地一步,否则斩立决
此时的沈千年心急如焚,眼看河里面冰雪消融,迎春打苞,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对着西北的方向念叨着:桃花啊,你可是要开慢一点。
有一次被沈约撞见,沈约问:“二叔,你很着急,这次要去哪?”语气里带着隐隐的兴奋。
沈千年也不隐瞒,“蔚阳。”
沈约拍着手掌笑起来,“带着我一起,我想去看夏叶!”
“这话去问你爹,他答应我就没问题。”带着个孩子到时候也好说话,毕竟孩子都是任性的焦躁的,做事情没什么规律可言想出来一出是一出的……沈千年越是这么想越是觉得带上沈约真是方便不少。
沈约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沈千锐,沈千年本以为说服这个大哥还要一段时间,谁知沈千锐很爽快的就答应了,“沈约年纪不小了,让他出门长长见识也好,现在典韦还没平静下来,多一个人也不见得是好事。”
其实他只是还没从傅正影带个他的阴影中走出来,沈约平安了,皇帝登基了,他还是有一种泰山压顶被人咄咄相逼的感觉,沈约放在自己身边或许才是不安全的。
二月二十八,沈千年带着侄子沈约前往蔚阳。
马车之上,沈千年问:“轩辕盛当真没有为难于你?”
“二叔认识太子?”
“我不认识他,但是作为傅正影的外孙,皇太后的儿子,在宫斗中取得胜利并且成为是皇帝的人,他的心思不会像他表现出的那么简单。”
沈约掀开车帘看着路上复苏的春色,道:“那也只能说明侄儿太招人喜欢了,他本来是想留我在皇宫里的呢,可是我没答应。”沈约耸耸肩,顽皮的笑了一下。
沈千年认真的看着他,“我的侄儿能在最惊险的地方平安无事的待了两个月,看来更是不可小觑。”
沈约笑着爬上沈千年的大腿,翻了个身躺下,“你的侄儿平安回来了不是吗,过程都不重要。”
沈千年低着头给他顺了顺头发,是啊,人好好的回来了就成,过程都不重要了。
沈约嘴角弯弯惬意的闭上眼睛,身体随着马车的动作有节奏的摇晃着:“二叔,到了蔚阳之后还是把我送到夏家去吧,我挺喜欢那地方的。我喜欢那只小兔子。”
沈千年替他顺了顺头发,“你喜欢兔子也要看兔子西湖喜欢你啊,更何况还有一只倔驴守着呢。”
沈约脸上的笑更大了,“倔驴很快就倔不起来了。”睁开眼睛露满是算计的小眼神,“轩辕盛登基了,但是朝堂并不稳固是不是?罗平王是失败了,但是还没死心是不是?内亲解决了还有外戚是不是?”
沈千年眼睛眯了一下,“有的话是不能说的知道么?当然,对方是二叔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沈约笑着从他腿上爬起来,煞有介事的坐正,“皇宫里的两个月除了吃喝玩乐斗智斗勇之外,侄儿可还是学了不少东西的。”
沈千年眉毛一挑,“比如?”
“比如定远大将军对轩辕盛忠心无二,比如他会从万川特地派过来一支队伍,比如粗心大意的侄儿忽然不下心的看到了那支队伍的名单,又比如……侄儿凑巧看到了夏木的名字。”沈约掰着手指,献宝似的说起来。
“沈约。”沈千年轻轻唤了一声。
“二叔。”沈约察觉的一丝严厉。
沈千年:“你知道为什么自古以来商人的地位都是如此低下吗?”
沈约:“沈约不知。”
沈千年:“商人靠自己的头脑赚取钱财这原本并没有错,只是太过活络的心思不适合一个国家的统治,对于上位者来说越越是迂腐越是稳固,商人可以有财,但绝对不会有位,有谋,也绝对不能谋天下。”
沈千年:“在商不言政,在政不言商,沈家的风头出的足够大了,是时候收敛了。”
沈千年:“沈约长大了,不要再让你父亲为你担心。”
沈约:“二叔,沈约谨记。”
第五十七章:国丧(三)
三月,定远大将军撤兵回万川,并发誓此生不再踏进典韦一步。朝廷上下又是一片哗然,按理说这正是定远将军风头正紧的时候,为何会激流勇退?
年轻的帝王并未多言,赐封定远大将军为定远侯,三世世袭。
四月,初夏,轩辕盛在国舅爷傅正影的辅佐之下对朝廷上下进行了一次大整顿,轩辕盛相较于先皇多更多几分果断,一时间傅正影对这个外孙的表现相当满意。
之后轩辕盛宣沈家唯一接班人沈约入宫觐见,这时候才知道沈约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离开了典韦,现在自是找不到人。轩辕盛扑了个空心里有小小不快,下旨宣沈约进宫。
沈千锐本还庆幸早些日子把儿子去了蔚阳,看到圣旨的时候当真愣住了,圣旨不是口谕或者手谕,圣旨已下,那是躲也躲不过了。沈千锐不知小皇帝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还是战战兢兢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轩辕盛不死心,沈约可以不在,但自己也可以派人去找,自己是皇帝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傅正影委婉的表达了对轩辕盛不赞同的意思,“皇上刚刚登基,正是大展宏图的好时候,此时应该致力于国家社稷的建设,沈家的孩子不值得如此劳师动众。”
轩辕盛不以为然,“全天下都认为沈家已经向皇室俯首归顺,但是这里面的内幕也只有轩辕家与沈家人自己知道,我们需要留住沈家,就算这只是个意外,也需要这个意外继续保持下去。”言罢微笑的看向傅正影,“难道外公不这么认为吗?”
傅正影花白的眉毛几不可见的抖了一下,“皇上的话自是在理,但万事欲速则不达,即使……”
“外公。”轩辕盛伸手厚重的梨花桌上拿起一块小小的翡翠骏马把玩起来,“还有一句话叫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盛儿以为想要绑住沈家的话,现在正是最好的时候。”
傅正影失笑,“既然皇上已经有了想法,那老臣就不再多言,臣,告退。”
“来人,小心护送外公。”轩辕盛躬身一拜,还是当初自己身为太子时候的礼仪,傅正影看着这幅场景,心中万般滋味。
轩辕盛脸上的笑在傅正影的出门之后就从脸上消失殆尽,他隐约可以猜到沈家的意思,急流勇退的内在意思就是独善其身,沈家想和轩辕家保持距离,继续中立。
但是他不允许,就算是没有沈家这个强大的背景,沈约这个人他也是要定了,那个在人生最黑暗时期陪伴他的玩伴,那个唯一一个会对着自己肆无忌惮的大笑的人。
沈千锐紧盯着锦盒里的圣旨,揣摩不定皇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无奈之下,沈千锐修书一封送往蔚阳,沈约不在他这边,给怎么做让孩子他二叔拿主意去吧。
书信并未按照沈千锐的设想平安到达沉沉千年手里,而是转了个弯,经了他人之手。五十人到队伍里外三层排成一个半圆的包围圈将两个少年困在一面墙边。这五十骑兵出现的时候几乎没有惊动周围任意一个人,完全称得上是神出鬼没。
沈约拉着夏叶的手与这五十人面对面,目光警戒。
夏叶拉了拉沈约的手,声音带着颤抖:“沈约……他们是什么人啊……”
沈约抓紧他的手,恶狠狠的瞪着眼:“坏人。”
最里层中间的人从马上下来上前几步之后直接跪在沈约面前:“少主,在下奉沈家家主之命带少主回典韦。”
沈约挑挑眉,将夏叶护在身后,嘲讽的勾起嘴角,“我爹?我来的时候可是得到我爹允许的,凭什么信你的话!你什么东西?”沈约虽不是坏脾气的少爷,但是皇宫里的两个月实在是教会了他太多的东西,银色铠甲,直属于皇家的队伍。
那人也不恼火,站起来从怀里拿出来一封信递到沈约面前,沈约下意识的退后一步,那人不以为意的笑笑,“这是沈家主的信物,小少爷尽管看。”
沈约面带怀疑的接过,确实是沈家独有的鸡毛信,打开来看了一眼之后又直接扔到地上,面上表情未有任何松动:“这是不是我爹的信不重要,我只是很奇怪的是为什么要你们来带我走,轻甲骑兵?我沈家还真是承蒙皇上荣宠,我这一个半大的人竟然也能用得起皇家侍卫过来接送?!”
前面的人仍旧是面无表情,说出的话也是掷地有声:“沈少爷既然知道我们的身份那也该知道我们的本事,就算是没有这封信我们也能把你带走,还有你身边的这位小少爷。”说着狠厉的眼神从夏叶身上扫过去。
夏叶就是个拧脾气,被这人这么一说反倒是不害怕了,从沈约后面站出来和他并排,抬着下巴道:“光天化日之下,还没王法了不成!”
那人笑着站起来,双手背在身后仰着脸,笑得那叫一个乌云蔽日,半响道:“回这位小公子的话,我们就是领着王法出来办事的。”笑容一敛冲着身后的人做了个手势,“能说的都说了,兄弟们把人请走吧。”
夏枝从外面回来之后看到的就是那张原本被沈约扔到地上的信纸端端正正的摆放在自己的书桌上。旁边放着一个青色的发带和一雕琢成叶子形状的玉佩。夏枝急忙跑到东院猛敲夏叶的门,沈约不见了,夏叶也不见了。
夏枝拿着信纸直接就往容卓悦住的地方跑,心脏几乎就要蹦出来一样,很不好的预感像是燎原的野火一样快要湮灭他的理智,叶子状的玉佩是沈约送给夏叶的礼物,青色的发带则是沈约点名要的回礼,当初两人互换礼物时候自己也在场,不可能搞错!
但是这封信又是怎么回事?这明明是典韦的沈家写给沈千年的信,为什么会在自己的桌子上?
为什么信上说皇帝要让沈约进宫?为什么沈约不见了连带夏叶也不见了?!
沈千年看完信又看到夏枝一张惨白的脸,默默低下头,“抱歉,这次怕是要连累你们了。”
夏枝的脸又白了一分,越是这样也越是冷静,明明手指甲已经深深刺进手心,嘴里说出来的话还是平静的像是结了冰一般,“这是我最不喜欢听的一句话,我现在只想知道事情的经过以及挽回的办法。”
容卓悦退出房间给这两人留下空间,出门之后立即把容祈安找来把情况都说明了,容祈安也是脸色大变,立刻集结了蔚阳城内可以号召的人马,先把城门封锁之后开始在蔚阳城内外搜寻。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有人来禀告说夏家后门不远的一处小巷口里到处都是马蹄印,容卓悦面无表情,容祈安看了他一眼,一个字:追!
但一个是皇家专用轻甲骑兵,一个小县令的捕头衙役,前者又是早了几个时辰离开,想要追回来,根本就是一件没可能的事。
沈千年长长的叹口气,“信是大哥写的,但是人是显然不是他带走的。”拿起手中的纸张抖了一下,“如果没猜错的话,带走沈约和夏叶的人该是当今皇帝。”
夏枝冷眼看过去:“沈家与皇室本之间本就是不清不楚,只是这和夏叶有什么关系,为何要带他走,只是因为他和沈约走的近了?”语气里免不了讥讽之意。
沈千年自知理亏,皱起的眉慢慢抹平,有些无奈,“这事情和沈约没关系,不要牵扯到他,若要论罪的话,先从我这开始吧。”
夏枝有些无力的撇开头,“沈老板还真是有担当,只是让夏枝觉得可笑了,就算是你承担起所有的罪名又能如何?我只是想要夏叶的平安,如此而已。”垂着头开门离去,“当然,沈老板迟早是要给个说法的。”
容卓悦从沈千年手里拿过那封信,仔细看了遍,问:“能确定是轻甲骑兵?”
沈千年的脸色也不比夏枝好到哪里去,苦笑着点点头,“轻甲骑兵所骑得马,马掌上都有专门的标志,这一点绝对错不了。”手指指向信纸上一个浅灰色的马蹄印。
容卓悦沉默半响,又道:“这上面说皇帝想要让沈约进宫陪读,但是据我所知,轻甲骑兵并不是完全被皇帝掌握的……”
第五十八章:番外(三)
夏木想起小时候娘亲曾与他说过:“木木啊,别轻易相信别人,也别轻易喜欢上别人,娘这辈子短的很,因为娘的心不在自己身上了,因为那个人带着你娘的心走了。木木啊,娘对不起你,娘当初真的不该把你生下来,让你跟娘受这份罪……”
回想当年,娘亲在说下这话不久之后就去世了,从此自己就真的是一个人了。夏木缓缓低下头,“娘,万一还是把心给丢了,还有没有找回来的办法?万一把心放在了一个不该放的人身上,是不是还有收回来的可能?”
夏木对着看不到一颗星子的夜空深深的叹息,嘴角浮现一抹苦笑,“肯定是收不回来的是不是?不然你当初也不会对我说这种话。”
身后几人迈着沉重的步子小跑过来,脚踩进雪地里的时候发出让人心寒的吱嘎声,沉重的铠甲拍发出沉闷的哗哗声,更添几分阴冷的气息。
“夏副将,大将军找你。”小跑过来的几人在夏木身后站定,偷偷打量了眼他们年轻的将领。
夏枝回头,“知道了。”转身向着最大的军帐走去,后面几人也敢久留,小跑着跟在后面,互相对视一眼都有些担心。
夏枝掀开林百贺的帐篷,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大将军坐在主位上,两边依次排开的有将军,副将,前锋等,夏木打过招呼之后坐到了最靠近帐门的位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