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无这些事情,”狄仁杰将册子放置桌上,狭长的魅眼滑过一丝光亮,“你又如何尝到情爱恼人的滋味?你要去南
麓,我不劝你。地宫并不易攻打,或者正是意识到这一点,敏之才会自动请缨前去。”
薛御郎闻言惊起,错愕道,“你是说,贺兰敏之不过是以此事为借口,而……”
“不,”狄仁杰微笑道,“这只是我的猜测罢了。若敏之真是这般逃避之人,也只能说,是狄某看错他了。”
“狄仁杰!”薛御郎一步上前揪住狄仁杰的衣襟,怒道,“你居然说这种话!敏之为何要逃?是因为皇宫给他太多的
束缚,而你从未尽心尽力保护过他。现在当他受不住而逃开时,你非但不去救他,反而说这等话,敏之真是错看你了
!”
狄仁杰轻拨开薛御郎的手,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袍,“你既然都无法肯定自己对敏之的心,又为何这般激动?他是死
是活与你何干?”
薛御郎被狄仁杰一语堵得哑口无言,想起今日来也本不是与他争吵的,只得拂袖离去。
等薛御郎走远后,狄仁杰原本轻松含笑的眸子瞬间沉了下来,转身走到桌前看着那本册子,翻开将其中的几句抄在一
张纸上收入怀中,然后找了一锦缎将册子包好藏到桌子底处,等一切弄妥当后,才走出书房。
抬头看着无云的天际,狄仁杰勾唇轻笑。
贺兰敏之呀贺兰敏之,你虽是独身一人,却令这么多人心系与你,想来,你也不枉此生了。
贺兰敏之的队伍朝着南麓的方向缓缓行去,日落时便在野外扎营。
敏之自来未曾睡过军营里的木板床,头一次躺下时,直觉浑身不自在,躺也不是坐也不是,翻来覆去才缓缓睡着。次
日清晨醒来时,全身痛得厉害。又不好被下属看出,以免大家觉得自己太过没用,便忍着腰酸背痛策马前行。
如此这般走了几日,等风若廷赶上队伍时,敏之全身已痛到麻木,躺在床上许久不得动弹。
风若廷径直走进大帐,见敏之趴在床上满面愁容,还以为发生了何等大事,忙上前问他怎么了。在得到敏之回答是因
为身子疼痛引起后,这才放下心来,轻笑摇头,伸手至他腰身处轻柔搓摸着。
敏之一惊,刚想起身却被风若廷按住,“公子,让属下替你揉一揉,明早起来会舒服许多。”
敏之迟疑着不肯躺下,风若廷看出他心中顾虑,笑道,“公子不必多疑,属下不能替公子排忧解难,这点事情倒还是
做得来的。”
敏之被他说得反觉尴尬起来,只得慢慢躺下,“信送到狄仁杰手上了吗?”
“是的,公子。”风若廷答道。
“那他,”敏之一顿,“他可有说什么?”
一时间,风若廷也不知该如何回答,“狄大人,不曾有过言语。”
敏之点了点头,气氛霎时沉静下来。
许久都听不见敏之再开口说话,就在风若廷以为他以睡着之时,一记声音从枕头处发出,轻微却格外清楚,“若廷,
你已不再是我的侍卫,以后不用再自称属下。”
“属下不敢。”风若廷忙道。
敏之起身看着风若廷,脸上扬起灿烂笑意,“说了不用再自称属下,你怎么就忘了?你就跟狄仁杰他们一样,叫我的
名字就好。”
回视着敏之笑意满满的黑亮双眸,风若廷张口试探性喊道,“敏……敏之……”
敏之含笑拍了拍风若廷的肩头,赞许道,“这才对嘛!”反身躺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轻声问道,“若廷,你说我是
不是挺自不量力,挺没用的?”
风若廷一怔,“公……敏之何出此言?”
“我妄想改变他人命运,妄想救太子,却忘了自己处境多么危险。”敏之自嘲道,“我做不了任何事,救不了任何人
,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然后选择逃避。”说完,未免风若廷不信,又忙起身补充道,“我,我真的不是不救,
而是无能为力……”
“我知道的,敏之。”风若廷扶他躺下,手指柔柔抚上他的脸颊,哄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需要勉强自己,很
多事情的发生,不是等着你去拯救的。”
敏之心知风若廷不过是安慰他罢了,虽然心中仍觉沮丧,但也不再表露在面上,只笑笑道,“恩,谢谢你。”
转身面朝里躺下,感觉到风若廷的手在自己后背轻揉,敏之心中轻叹,阖上眼帘。
许久后,听着床上之人传来一阵平稳的呼吸声,风若廷约莫着敏之已熟睡了过去,起身将他被褥轻轻盖在他身上,俯
身在他唇畔印下一吻后走了出去。
就在风若廷离开的瞬间,敏之双眼猛地睁开,目光直视着帐篷久久不曾言语……
69.敏之失踪
敏之的队伍缓缓行了近一月时间,才在南麓金山的脚下停步。
“贺兰敏之殿下,”一将士上前朝敏之行礼道,“前方就是雾柳林。”
敏之眺望着迷雾丛生的密林,冷静下令,“原地扎营,尽量放轻动作,以免惊动地宫中人。”
“是。”那将士领命离去。
敏之转身踱步走到一旁的溪边坐下,一手撑着额角静静凝视着碧绿的水面。
虽说是来攻打地宫,然而自己心中却无半点计划。风若廷说地宫位于雾柳林深处,林子如迷宫般终年笼着浓雾,出来
容易进去难,想要成功夺下,谈何容易?
想到这里,敏之不禁低声长叹。
更何况,地宫鬼仆……
那带着半张面具的男子,不过是区区一个右使武功便已如此出神入化,若是地宫门人全体出动,只怕自己全军覆没的
可能都有……
正在心中胡乱思忖,风若廷走过来靠着敏之身边坐下,“敏之,可是在想如何攻打地宫之事?”
敏之点头,问道,“若廷,你可有什么好的计划?”
风若廷略一沉思后,道,“依目前形势来看,要想一举拿下地宫,并非易事。雾柳林这边我们尚不熟悉,只能等明日
派遣精兵前去打探虚实,再做定夺。”
敏之本就不擅长领兵打仗,听风若廷此番一言,也只得点头应允。
入夜,敏之翻来覆去不得入睡,林中的寒气一阵阵袭上身子,即便是盖着厚厚的衾被,也觉全身冰凉透骨。
过了一会儿,实在是难以入眠,敏之起身点上烛火,倒了一杯水喝入肚中,忍不住的咳嗽了几声,风若廷掀开帘子走
了进来,上前抱着敏之轻拍着他后背道,“敏之,可是身子不适?”
敏之答非所问道,“你从刚才一直都在外面?”
风若廷一愣,随即脸上浮起一丝尴尬,“你知道?”
敏之含笑道,“你我帐篷隔了这么远,若不是总在外面站着,怎么我一出声你就知道?”
风若廷探了探敏之的额头,感觉温度正常,心中正觉松了口气,手指从他掌心滑过,冰冷的触觉令风若廷大吃一惊,
“你手为何这般凉?”
敏之不以为然的笑道,“夜晚林中寒气过盛,我又不是练武的人,抵挡不住寒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才刚说完,风若廷将敏之一把抱起走到床边轻放下,对上怀中人惊愕的眼神道,“我抱着你睡,两个人比一个人暖和
一些。”
敏之半晌不曾回神,愣愣的看着风若廷出神,“可是……你……”
可是为何你前后态度不一?突然对我这般……
风若廷拉过被子盖在敏之和自己身上,将他拥入怀中,笑意里蕴藏着点点柔情,“上次你被上官令煌带走后,我心急
如焚,这才明白……”伸手抚摸上他的脸颊,感觉到指尖柔嫩的触觉,心中那浓郁的爱意愈发强烈起来,“原来你在
我心中早已这般重要。”
敏之瞪大了双眼看着他,那带着点点诧异的黑亮眼眸令风若廷心中一悸,抚摸着敏之脸庞的手滑至下颚处,轻抬起他
削尖的下巴,低头吻了上去。
温热的唇覆上敏之的双唇,滑腻的舌温柔探入他的口中,扫过他口腔里的每一寸,热烈地吸/吮着他口中的蜜津,另一
只手从他衣襟内滑入,缓缓游移着。
敏之自跟狄仁杰和薛御郎有过情事后,身子也愈发的敏感起来,如今不过是被风若廷的手轻抚过胸膛,心底深处便不
自主的涌起一股莫名的燥热,令他倍感不自在的动了动。
“别动,敏之。”风若廷移开唇畔抱住敏之,低沉的声音里有着一丝明显的压抑,“不要动,否则……我怕我会忍不
住。”
敏之闻言脸上一红,立马明白了风若廷话中的含义,遂也不敢乱动。
“敏之,”风若廷捧着敏之的脸使他和自己四目相对,“我吓到你了吗?”
敏之摇了摇头,眼中却漾动着浅浅忧虑,“若廷,其实我对自己根本没有什么信心,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可能我
会死得很早,你把感情放在我身上……或许是错的。”顿了顿,又道,“你不是一直都喜欢承嗣哥哥吗?他……比我
好。”
风若廷浅笑,低头在敏之唇上轻啄了一下,道,“我喜欢少主,但我爱你。”
敏之双眸圆瞪,许久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可是……可是你要知道,我跟狄仁杰已经……我心中已有他的位置。”
风若廷眼底飞速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沉默了半晌后勉强勾笑道,“我知道。”话语里隐着显而易见的酸涩,“狄大
人和我不同,你对他倾慕原也是情理之中的。你,你给我时间,我……会让自己接受的……”
敏之见他这般回答,也不知该如何接口好,只得含糊应了一声后,闭眼装作入睡,好避开和风若廷继续谈论此事。
风若廷不想逼迫敏之,而自己也确实需要时间来适应这心情,遂也不再多言,只抱着怀中人沉沉睡去……
次日,敏之派出一百将士进入雾柳林查探,直到夕阳西下,也未见那些士兵出来。
早在来南麓之前,风若廷就告诉了他,雾柳林常年浓雾环绕,林中地势扑朔迷离,如迷宫般,除地宫门人,外人通常
是有进无出的。所以在那些士兵出发前,敏之给他们每人腕上系了根绳子,另一头交给其他将士牵着。又嘱咐他们两
人一组前行,每一组分发一个信号弹,在必要时期可用此物保持联络。
敏之心知这些不过是面上宽慰那些将士,若真遇到什么不测,那绳子与信号弹也起不到分毫的作用。然而不叫人进去
查探地形,那雾柳林便始终不得入内。
想到这里,敏之只得再三叮嘱那些进去的将士牢记出林之路,目送他们进林子后,和风若廷等人一直在林外等候。
谁想一日过去,那些进去的人未有半点音讯传来,拉动手中绳子,对面也毫无反应。
敏之心中燃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命林外将士将绳子往回拉,拽到尽头时,却是被割断的痕迹。
敏之身子一凉,心瞬间跌落谷底。
“敏之,”风若廷上前扶住那脸色苍白的人,“行军打仗,自然是生死由命,怪不得你。”
敏之手指紧握成拳,花了好大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可这并非行军打仗……一百个人,凭空消失了?这到底
是怎么回事?雾柳林里到底有什么?地宫的人真的这么强大?”
风若廷先撤退了其他将士命其各自回岗位,这才扶着敏之走回大帐,道,“如果不行,便用火攻。”
“火攻?”敏之扭头看向风若廷。
“恩。”风若廷在心底深思熟虑了一番后,慎重道,“既然是树林,只要用烟和火,不出一日便可将其夷为平地。”
“这,”敏之犹豫着,“这妥当吗?一把火放出去,整个山林都没了。”
风若廷嘴角弯开一抹淡淡的笑,眸中却平静的无一丝波澜,“有雾柳林做天然屏障,地宫才敢如此放肆。只要毁了雾
柳林,攻打地宫也能事半功倍。而且,”在心中快速思索片刻后,补充道,“照今日情形看来,雾柳林里其实是藏有
地宫门人的,你在放火前,射一箭书入林子,若他们肯出来相见,事情还可有个缓冲,如若不然,便下令火烧雾柳林
。”
敏之对这种事也只是一知半解,听风若廷一言后又觉似乎甚有道理,遂点头答应,“好,就依你所言。”
入夜,风若廷去各营中巡视,派了几名近身侍卫守在大帐外。敏之独坐帐中写着明日将要随箭射入林中的信笺。
持笔刚写了两行,想想又觉不妥,正要将其撕毁另写之时,一阵风吹进,熄灭了桌上的烛火。
敏之大惊,刚要起身唤外面的侍卫进来,一道身影从他后背闪出,一手搂住他的腰身,一手捂上他的唇将那亟欲出口
的呼声堵回喉间。
是谁?!
敏之心脏狂烈跳动着,被那人紧搂在怀不得动弹,唯一自由的便是那含着极度惊恐的双眸。
“贺兰敏之?!”
来人附唇在他耳边低声轻语,询问时双唇扫过他的耳垂,炙热的气流溆溆灌入敏之耳蜗内,引来怀中人不受控制的战
栗。
是谁?!
敏之奋力挣扎,却无法挣开那人的双臂。视线看不到后方,只能依稀感觉那人气息无端有些熟悉。
“想不到,她居然让你来攻打地宫。”来人低低笑了起来,嘲讽的笑声里含尽了不可一世的狂傲,“真是个一石二鸟
的好计谋。不过,看来她并不重视你,居然将你的生命随意丢在南麓地宫门口。”
听见那人说话的口吻,敏之脑海快如闪电般掠过一道光。
难道是……
名字还在脑中悬宕,门口倒着的几名侍卫和大帐内漆黑的一片已成功引来其他侍卫的注意。
“贺兰敏之殿下?”侍卫试探性喊着敏之的名字,在未得到回应后立马持刀冲了进来。
来人将敏之抱在怀中,嘴角扬起一抹倨傲的笑,带着怀中人急速后退,瞬间隐入黑暗之中。
等那几名侍卫点燃烛火照亮大帐时,帐内早已没了敏之的身影。
“快,快去禀告风副尉。”慌乱的脚步声惊醒了所有营帐内休息的将士,敏之的失踪给所有人带去了难以平复的恐慌
。
敏之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那人点了自己的穴道,然后意识被晦暗吞噬,等自己醒来时,人已躺在一间石室里。
70.醉梦仙草
敏之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那人点了自己的穴道,然后意识被晦暗吞噬,等醒来时,人已躺在一间石室里。四周空无一物
,除了一张铺着厚厚被褥的石床。
敏之起身走下床,四壁洁白如雪,却并无门窗。
围着墙壁走了一圈,在确定自己无法找到开启石门的机关后,敏之有些倍感泄气的走回石床坐下。
如果没猜错,这儿应该就是地宫了。那个黑暗中的男人……多半就是右使鬼仆。